Question

星占学的秘密

Answer 1

大学宿舍六人里有两个沉迷星座，星座是每晚卧谈会话题之一，她俩也就成为给我们普及星座、星盘和占星基本常识的重要人物，送绰号“俩半仙儿”。出了学校，身边同样不乏此类“半仙儿”，有的似乎道行甚高，看星盘，说过往，判未来，热衷研究，倒也有理有据。

对待占星的态度，有人说它是迷信，有人说它是科学，不管争论入何，到21世纪它还是影响很多人的日常生活，所以当然有了解它的必要。

《世界历史上的星占学》，作者江晓原，中国第一个天文学史专业博士，上海交通大学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科学史与科学文化研究院院长，我读的这个是2014年再版的，初版发行于1995年。作者值得介绍，是因为其天文学专业背景让人觉得似乎跟固有印象中的星占学有冲突。在脑海深处，星占学总是和神秘主义联系在一起，因此对于一个有自然科学专业背景的人来说，写出这样一本书让我觉得是格外有趣的。

这本书里有很多内容解答了我的好奇：星占学和天文学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现代科学里著名的天文学家们往往都是星占学的痴迷者，他们本人甚至是厉害的星占家（最著名的莫过于开普勒），天文学的发展跟星占学密不可分。

西方星占学发源于公元前3000年的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后经巴比伦、埃及、希腊传播至整个欧洲及阿拉伯地区。最早的星占记录脱离不了巫术的性质，在仪式中通过天象预测未来。这样的仪式，常与一个部落、城邦、国家的农耕、战事等重要事情有关，由此，星占学诞生出第一个分支——军国星占学。跟国家前途同等重要的是国王的一举一动，所以星占学的另一分支——生辰星占学诞生，预测人的一生祸福，描绘人出生时日、月和五大行星在黄道十二宫位置的算命天宫图出现。

叨叨起源，是因为它说出了星占学最重要的目的：预测未来，包括国家以及个人的。但如果认为这就是算命和迷信的话，又太绝对。作者说，星占学是在迷信的前提下，进行的一门精密科学。描述到位。星占学家观测日、月、金、木、水、火、土，绘出黄道十二宫，精确观测和计算行星的位置，不能说它不科学，星占学为后世留下的大量天象观测记录哺育了天文学的成长。

抛开星占学的精密观测和准确计算，其实我们最关心的还是它到底能不能做出准确预测，毕竟好多现代人平时也常看星座运程和性格分析，它承担了社交生活里的重要话题。史料中记载了那些预言成功的历史事件，而那些预测不准的预测，我们当然也知道并不会被记录。除此之外，还有那些事后诸葛亮、把事情结果跟之前星占家做的n多预测相对应的，因为大多星占家的语言都模棱两可。这些星占学史料，不足以证明星占学预测的准确度，但为什么历史上的那些伟大君主、著名人物、上流贵族、知识分子和底层人民都对星占家趋之若鹜呢？

从星占学本身出发，它分为两派，一派认为人的“命运前定”，而另一派认为人的命运只有部分是确定的、还有一部分是自己选择和控制的，大多数人对有主观能动性的后一派别比较偏爱，这其实就给星占家解释预测的结果留了很大转圜余地，他们从不同角度解读，自圆其说。

此外还能发现，自古以来那些在伴在君王侧、声名显赫的星占家，以及中世纪后那些商业化成功的星占家，大都是厉害的心理学家。大大小小的史料显示，预测结果固然对星占家的名声很重要，但他们的智商情商、洞察人心的能力、收集资料的情况、对世事的分析能力等，好像更加关键。从罗马时期开始，君王对星占家就抱持着又爱又恨的态度，亚历山大大帝就将星占家扔下悬崖，用来证明星占家无法预测自己的死期，从此之后，国王和星占家之间相爱相杀的故事不断上演。法王路易十一想杀星占家，就问他知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天，星占家从各种细节分析出了国王的用意，便说他会比国王早三天死亡，法王一听就没有动手，而且此后一直关心这位星占家的健康。对职业星占家来说，收集打听权贵人物的生辰时刻是也是他们成功的秘诀之一，比如著名天文学家开普勒——他同时也是17世纪驰名欧洲的大星占家——在为一名匿名贵族推演星盘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到后来，英国那些开咨询所的星占家们在给民众解决问题时也常常使用性格分析、心理分析的方法，同时综合当时的社会风气，为顾客提出建议。

星占家们在西方历史上相当长的时间里肩负了重要的历史角色，这跟他们本身的高知分子身份有很大关系，虽然看起来他们干的是算命先生的事儿，但不要忘了，这些预测必须依靠精密准确的科学计算。他们拥有丰富的天文地理知识，很多星占家还是哲学家，并且拥有洞察人心的力量，可以说，历史上的星占家们都是有智慧的人。智慧之人肩负重任，也是必然的。

很多星占家都是智商情商双高的人，他们难道不会发现星占学在预测上的局限和偶然性吗？那些伟大的君王，通常自视甚高，难道也会真的信服星占家的话吗？还有贵族、知识分子、普通民众，是真的迷信星占吗？

从统治阶层来说，抛开他们对自己命运的关心，星占家是他们的政治工具。最明显是罗马时代，罗马人“将星占学广泛用于无休无止的政治阴谋之中。”皇帝的算命天宫图是机密，常成为阴谋焦点，造反者想通过它窥探秘密造谣生事，统治者用“向星占学家去咨询，什么时刻行刺皇帝最合适”的罪名处死政敌，星占家们成为工具，和罗马的宫廷阴谋交织在一起。除了用星占学进行阴谋活动，星占为国家巩固统治、统一民心起到影响，它在米索不达米亚的起源，首先就是为帝王们的统治服务。再如亚历山大大帝本人并不太信星占，但他仍会利用它助其伟业，他的军队旗帜就是金牛图案，据说与星占有关。

星占学仅仅作为统治工具、阴谋工具和星占家们的谋生手段吗？不，我们忽略了它最大的作用——缓解人类对于未知的恐惧和不安。不论阶层，不论富穷，不论有知识没知识，所有人都有对未知的多多少少的不安，这份不安，通过星占能得到缓解。人类希望自己是神，讨厌所有“失控”。留下著名的《沉思录》的奥勒利乌斯皇帝，他在生前不大和星占家来往，但仍会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让星占家画出儿子们的算命天宫图，用来抉择谁成为帝国的的继承人；平凡如小老百姓，他们会在自己丢失财务、工作婚姻、亲人远走他方的时候请教星占家，得到指引；而星占家们自己，更是相信世间万事已在天体运动的预示中，自己拥有窥探未来的钥匙；宗教人士们也同样认为，星占家们作出的预测是在上帝的全盘计划中。

星占学和星占家之所以影响广泛，思来想去，或许就是因为它释放了我们面对未知的无力感。

最后还想说说星占学的神秘部分。作者在书中提到，除了概率论、心理学（在预言成功的众多因素中，其中最重要的一种就是暗示作用）、社会学所能解释的，还有一些记载明确、从各种情况看起来都相当过硬的成功预言，它们确实令人费解。还是说回大名鼎鼎的开普勒，他和他的老师——同样也是著名的天文学家——第谷，在“三十年战争”中期分别为瑞典国王和捷克贵族占卜，他们对两位大人物作出的星占预言都得到了惊人的验证，更夸张的是开普勒，他为捷克贵族华伦斯坦作的星占推算终止于1634年，他不愿意继续推算下去，而偏偏就在1634年，这位统帅遇刺身亡。1664年，有艘船据报道已经沉没，但英国当时著名的星占家利利却推算该船安然无恙，后来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对这些历史上无法解释的成功预言，作者说，“也许，当星占学家——这些多年沉溺在神秘主义思想中的人——面对天宫图冥思苦想之际，真能有某些现代科学尚无法理解的启示使他们窥见未来？”此外我们也看到，虽然在现代科学的发展下，星占学慢慢失去了以往的作用和魅力（天文学和星占学分离、气象学让气象星占学式微，医学的发展导致医疗星占学的衰落等），但它仍没有消亡之势，在20世纪末仍然有像科学哲学家费耶阿本德那样的人，那讨伐星占学的科学家们冷嘲热讽，认为他们对于星占学这门根植于古代的学问并无了解。或许，我们真的没有参透星占学的奥妙吧；或许，星占学将在某天再次让人兴奋起来。

“古老的、曾在几千年中与天文学难分彼此的星占学，在现代社会中仍未死亡；而且要想从理论上彻底驳倒它也并非易事。—— 《世界历史上的星占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