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故事|一个患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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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白桦czh
她是一个患癌的女人。
我忘了我是在做第四次还是第五次化疗的时候遇见她的，只清楚地记得那是正当我觉得生命索然无味的时候。
呕吐，头晕，乏力，发麻，昏睡等等化疗带来的副作用，曾使我一度地想到生命的终结。特别是当耀眼的阳光从窗外刺进来，照到我那虚弱的身体上，而我却只能呆看着盐水一滴一滴地从瓶子里滴下来，流入导管中，再慢慢地渗进我的血管里。一种厌烦的情绪无端地蔓延了开来。
一想到窗外，那些阳光下活奔乱跳的人儿，再想想我自己，心一下子就焦躁了起来。我开始用双脚不断地踹身上的被子，另一只没挂盐水的手使劲地抓自己的头发。
可是，我不能，我还得为了活命，继续挂完这瓶瓶袋袋的点滴。这样，才会有生的希望。在病魔面前，我妥协了，以自由的代价。
“快了，再坚持一会，马上就挂完了。”母亲在一旁抚摸着我的额头，轻轻地说道。转身，我就看到了她眼角的泪花，见此，我又稍稍平静了点。
傍晚，终于挂完了一天的点滴，我如释重负，勉强支撑着虚弱的身躯走出病房，去走廊上透透气。
医院的走廊是椭圆型的，常常能见到一些个病友一圈又一圈绕着走廊慢慢地走着，而他们的家人拿着一根晾衣杆在后面跟着，上面挂着一大袋乳白色的点滴。走过一间间病房，透过门缝和门上的一条玻璃，看看里边的情况，成了散步时最大的娱乐。走廊的座椅上，也有一些挂完点滴的病友和一些家属围在一起，有说有笑，开着“座谈会”。
我就是在这时认识她的，我散了几圈步，她也正散了几圈，方向相反，刚好打上照面，她对我笑了笑，一个很温柔的笑。
她的年纪看着跟我母亲相仿，不高，才到我肩头，但看着很精神，梳着齐耳的短发，穿一身嫩黄而又很素雅的衣服。我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多看了我几眼，停了下来，问道：“孩子，你今年几岁了，上大学了没有？”
“我21岁，刚刚上大二。”
“真好。”她叹一口气，又对我笑了一笑，眼神里充满了慈爱。还问了我身体哪里不舒服，现在怎么样了，用一种很关切的声音。
一刹那，体内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涌动。烦躁了一天的内心也在被这股暖流慢慢安息下去。
“孩子，要坚强哦，一定能好起来的。”
末了，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走了过去。这时我看到她的脖子上还系着一根精致的绳子，上面挂着一朵小小的淡黄色的香蕉花。
第二天，我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似睡非睡中，忽然听到有人在说快看，有一个人开窗跳楼了！我惊醒了过来。
透过开着的门，看见病房里好一些闲着的家属都跑去看热闹了。母亲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正看着我。
“醒了啊。”
“嗯。”
“外面怎么了？”我问。
“像是有人跳楼了。”母亲站了起来，看看窗外。
哦。我心里一阵悲凉，又一个生命就这样死于了对病魔的恐惧和无奈。
我想起一个个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深夜来。有时，我也真想就这么一头撞到墙上死了算了，少了这许多痛苦。可看到流着泪的父亲、母亲、姐姐四处为我求医，我又忍了下来。
这天的盐水比第一天要少一点，挂完才五点，母亲去外面给我买饭了。我出来到走廊散步，我又遇见了她。我们都笑了笑，在走廊的座椅上坐了下来。
她说：“孩子，我看着你特亲切，就像我的儿子一样。”她一脸慈爱地看着我，忽地叹了一口气，又怕被我发现似的，抬起头给了我一个明媚的笑容。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笑笑。
旁边有几个人在谈论今天跳楼的那个病友，我们听了一会，无非是些惋惜，替他不值的话。忽然间，她告诉我说，她也得了癌症，并且是晚期。我惊了一下，这么精神的一个人，怎么也看不出来像是得了癌症。
我是一个很笨的人，不知道如何安慰人。听完，却问了她一个很愚蠢的问题：“阿姨，你怕不怕死？”
她脖子上的那朵香蕉花，此刻，随着她略倾斜的身体，在胸前晃动了起来，散发出一阵淡淡的幽香。
一瞬间，我就被这个爱笑的阿姨的乐观征服了。
又坐了一会，她起身对我说：“孩子，我病房里有很多水果，你快跟我来，挑一些自己喜欢的回去吃。”
我开始出于难为情，不肯去。她就拉起我的手，一个劲地说没关系的。到了她的房间，她为我挑了很大一串红色的提子。
我连忙说谢谢。这时，她的眼睛乞求般地看着我说：“孩子，你能喊我一声妈妈吗？”
长这么大，我还从未对其他人喊过一声妈妈，我沉默了好一会。
“妈···妈···”。终于我从喉咙底下笨重地发出了这个音，叫得很勉强。
可再看她，脸上已经幸福得笑开了花，眼角间，有一丝晶莹的泪花在闪烁。她一下子抱住了我。
我站在那一下子不知所措，只觉得一颗心靠着另一颗心，炽热无比。
母亲买完饭回来了，在走廊上呼喊我的名字。她渐渐松开了手，一抹眼泪，笑着对我说“你妈妈买饭回来了，快去吃吧，别凉了。”
我赶紧溜了出来。
回到病房，母亲惊讶地问我手上的提子是从哪里来的。我略带着小骄傲说地是另一个病房里的妈妈送我的。这是几天来我头一次开开心心地跟母亲说话。
“她待我们这么好，那我们明天走的时候别忘记跟人家说一声再见。”母亲边打开盒饭和菜，边跟我说。
“嗯，好，我知道了。”我摘了一颗提子，塞进嘴里，甜得很。
那一晚母亲买的菜似乎也特别合我的口味，本没什么食欲的我竟然也吃完了一碗饭。
一夜好眠。第一次如此轻松地熬过了化疗的一个疗程。
次日早上，我们办好出院手续，我和母亲一起走到那个妈妈的病房里，她正在挂点滴。
我走到她的跟前，轻声地说：“妈……妈妈，我走了。你自己要保重身体，加油哦！”
她微笑着挥了挥手，一双慈爱的眼睛看着我，说了一声再见。
登时，我突然好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她，我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也正看着我。
“再见，妈妈。我们一定会再见的。”我在心里默念道，一扭头，走了。
可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在医院见到过她，但我永远也忘不了她曾对我说的那句话：即使明天就要死了，我也会笑着把今天过好。
不管我们今生会不会再见，我会一直记得你――一个香蕉花一样的女人，永远优雅、美丽地面对生命中的所有挫折。
她是一个患癌的女人。
我忘了我是在做第四次还是第五次化疗的时候遇见她的，只清楚地记得那是正当我觉得生命索然无味的时候。
呕吐，头晕，乏力，发麻，昏睡等等化疗带来的副作用，曾使我一度地想到生命的终结。特别是当耀眼的阳光从窗外刺进来，照到我那虚弱的身体上，而我却只能呆看着盐水一滴一滴地从瓶子里滴下来，流入导管中，再慢慢地渗进我的血管里。一种厌烦的情绪无端地蔓延了开来。
一想到窗外，那些阳光下活奔乱跳的人儿，再想想我自己，心一下子就焦躁了起来。我开始用双脚不断地踹身上的被子，另一只没挂盐水的手使劲地抓自己的头发。
可是，我不能，我还得为了活命，继续挂完这瓶瓶袋袋的点滴。这样，才会有生的希望。在病魔面前，我妥协了，以自由的代价。
“快了，再坚持一会，马上就挂完了。”母亲在一旁抚摸着我的额头，轻轻地说道。转身，我就看到了她眼角的泪花，见此，我又稍稍平静了点。
傍晚，终于挂完了一天的点滴，我如释重负，勉强支撑着虚弱的身躯走出病房，去走廊上透透气。
医院的走廊是椭圆型的，常常能见到一些个病友一圈又一圈绕着走廊慢慢地走着，而他们的家人拿着一根晾衣杆在后面跟着，上面挂着一大袋乳白色的点滴。走过一间间病房，透过门缝和门上的一条玻璃，看看里边的情况，成了散步时最大的娱乐。走廊的座椅上，也有一些挂完点滴的病友和一些家属围在一起，有说有笑，开着“座谈会”。
我就是在这时认识她的，我散了几圈步，她也正散了几圈，方向相反，刚好打上照面，她对我笑了笑，一个很温柔的笑。
她的年纪看着跟我母亲相仿，不高，才到我肩头，但看着很精神，梳着齐耳的短发，穿一身嫩黄而又很素雅的衣服。我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多看了我几眼，停了下来，问道：“孩子，你今年几岁了，上大学了没有？”
“我21岁，刚刚上大二。”
“真好。”她叹一口气，又对我笑了一笑，眼神里充满了慈爱。还问了我身体哪里不舒服，现在怎么样了，用一种很关切的声音。
一刹那，体内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涌动。烦躁了一天的内心也在被这股暖流慢慢安息下去。
“孩子，要坚强哦，一定能好起来的。”
末了，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走了过去。这时我看到她的脖子上还系着一根精致的绳子，上面挂着一朵小小的淡黄色的香蕉花。
第二天，我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似睡非睡中，忽然听到有人在说快看，有一个人开窗跳楼了！我惊醒了过来。
透过开着的门，看见病房里好一些闲着的家属都跑去看热闹了。母亲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正看着我。
“醒了啊。”
“嗯。”
“外面怎么了？”我问。
“像是有人跳楼了。”母亲站了起来，看看窗外。
哦。我心里一阵悲凉，又一个生命就这样死于了对病魔的恐惧和无奈。
我想起一个个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深夜来。有时，我也真想就这么一头撞到墙上死了算了，少了这许多痛苦。可看到流着泪的父亲、母亲、姐姐四处为我求医，我又忍了下来。
这天的盐水比第一天要少一点，挂完才五点，母亲去外面给我买饭了。我出来到走廊散步，我又遇见了她。我们都笑了笑，在走廊的座椅上坐了下来。
她说：“孩子，我看着你特亲切，就像我的儿子一样。”她一脸慈爱地看着我，忽地叹了一口气，又怕被我发现似的，抬起头给了我一个明媚的笑容。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笑笑。
旁边有几个人在谈论今天跳楼的那个病友，我们听了一会，无非是些惋惜，替他不值的话。忽然间，她告诉我说，她也得了癌症，并且是晚期。我惊了一下，这么精神的一个人，怎么也看不出来像是得了癌症。
我是一个很笨的人，不知道如何安慰人。听完，却问了她一个很愚蠢的问题：“阿姨，你怕不怕死？”
她脖子上的那朵香蕉花，此刻，随着她略倾斜的身体，在胸前晃动了起来，散发出一阵淡淡的幽香。
一瞬间，我就被这个爱笑的阿姨的乐观征服了。
又坐了一会，她起身对我说：“孩子，我病房里有很多水果，你快跟我来，挑一些自己喜欢的回去吃。”
我开始出于难为情，不肯去。她就拉起我的手，一个劲地说没关系的。到了她的房间，她为我挑了很大一串红色的提子。
我连忙说谢谢。这时，她的眼睛乞求般地看着我说：“孩子，你能喊我一声妈妈吗？”
长这么大，我还从未对其他人喊过一声妈妈，我沉默了好一会。
“妈···妈···”。终于我从喉咙底下笨重地发出了这个音，叫得很勉强。
可再看她，脸上已经幸福得笑开了花，眼角间，有一丝晶莹的泪花在闪烁。她一下子抱住了我。
我站在那一下子不知所措，只觉得一颗心靠着另一颗心，炽热无比。
母亲买完饭回来了，在走廊上呼喊我的名字。她渐渐松开了手，一抹眼泪，笑着对我说“你妈妈买饭回来了，快去吃吧，别凉了。”
我赶紧溜了出来。
回到病房，母亲惊讶地问我手上的提子是从哪里来的。我略带着小骄傲说地是另一个病房里的妈妈送我的。这是几天来我头一次开开心心地跟母亲说话。
“她待我们这么好，那我们明天走的时候别忘记跟人家说一声再见。”母亲边打开盒饭和菜，边跟我说。
“嗯，好，我知道了。”我摘了一颗提子，塞进嘴里，甜得很。
那一晚母亲买的菜似乎也特别合我的口味，本没什么食欲的我竟然也吃完了一碗饭。
一夜好眠。第一次如此轻松地熬过了化疗的一个疗程。
次日早上，我们办好出院手续，我和母亲一起走到那个妈妈的病房里，她正在挂点滴。
我走到她的跟前，轻声地说：“妈……妈妈，我走了。你自己要保重身体，加油哦！”
她微笑着挥了挥手，一双慈爱的眼睛看着我，说了一声再见。
登时，我突然好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她，我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也正看着我。
“再见，妈妈。我们一定会再见的。”我在心里默念道，一扭头，走了。
可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在医院见到过她，但我永远也忘不了她曾对我说的那句话：即使明天就要死了，我也会笑着把今天过好。
不管我们今生会不会再见，我会一直记得你――一个香蕉花一样的女人，永远优雅、美丽地面对生命中的所有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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