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estion

【聊斋志异续】《陈尸》

Answer 1

邓世平，武陵人也。性质朴，尝为书院监院，司账房，督粮秣。时黄氏为山长，其内弟杜氏，字少平，累置贷于困者，今赊而明倍纳其偿，有苦其贷者，欲颂官，杜氏阴媾于衙，而民复受其凌，再无敢言，乃以“镇龙标”名之，实乃乡霸。

金鳌初，杜氏为匠作，使梓人筑校场。校场者，竞技之所也，设擂台，初欲石就之，杜氏因图其财，乃以土实其内，而以石掩其表。邓氏阴知其故，欲张之，杜氏初以金贿之，不纳；杜氏愤甚，佯喜而宴邓氏，邓氏复拒。翌日，失邓氏。

邓子鸣于官，久无果，乃徙家百里而居。邓子心忖：父既耳顺，为人好施，几无仇故。今失其身，必有所故。遂以梓人身近书院而求生计。初，院外故有一园，墙宇尽倾，惟存一廊，廊下数瓦，垒若穴，常有猫狐出入，生机盎然。

会天久雨，猫滞于穴，久不得食，夜鸣甚哀。邓子出，舍饼而与猫，猫得食，故以其为亲，久不去。如是日久，凡十数载，邓氏俱无踪，邓子欲罢其念。时猫寿欲终，惟余一息尚存。邓子托猫还家，置于榻，乃出，以金市鱼而还，欲以犒猫。

既归，失猫所在，惟一妪置榻上。邓子未言而妪曰：“君何往耶？”邓子陈其故，妪盛赞其德，乃曰：“君勿虑，吾猫妖也，今三百岁，初蒙汝父怜，累与我食。继承君怜，伴吾余生。今大限将至，乃天命也，武乡侯尚无延寿之计，况兼我乎？”

邓子闻故，初大怖，心惴惴然，既知无害，乃大释，言曰：“汝既为神，必有非凡之术，晚生寻父久矣，君知其所在否？”妪曰：“汝父，善人也。尝闻人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其实妄言也。独不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乎？”

邓子曰：“请恕晚生愚鲁，还请明言。”妪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何也？相生相克也。汝父虽善，必有大恶窥之。恶虽寿，必得见戮之日。善虽夭，必得升仙之赏。然其尸骸，久不得归葬祖祠，乃憾事也。今大恶限至，汝当为父谋。”

微顿，复曰：“汝父初为监院，与山长不睦。山长假内弟之手，害汝父于校场，草葬于擂台。今鸣于官，必得父尸而雪冤。”邓子曰：“既知吾父故，何不早与我知？”妪曰：“恶未满而限未至，患君亦见害，故未予君知。今吾寿终，虽限至，亦德满，当仙去。”遂隐。

邓子诺，出而奔衙署，未鸣冤而闻杜氏见执，乃陈情于堂下。令受其情，乃着役从赴书院，奔擂台，掘地十尺，乃见尸，俱腐矣，不复人貌。乃着仵作滴血认亲，血融，乃雪其父冤，缉黄氏并杜氏，秋后问斩。邓子归，言于妻，乃叹猫妖之传神也。

霍仲子曰：善无小善，恶无久恶。杜少平积廿哉之恶，仅得一戮；邓世平行一世之善，竟得枉死。善恶到头终有报乎？非黔首之图也，乃庙堂之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