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estion

《喜剧之王》正传

Answer 1

不知从哪年起，不时翻出《喜剧之王》来看一遍，成为了我的一个习惯。这么多年来，我不记得看了多少遍。

看得越熟，越能体味剧中深意。片中搞笑、无厘头、喧嚣热闹的背后，蕴藏着无限悲怆，饱含深情，而且万丈雄心。一切形式与表象，均是精神与情感内核的传达。周星驰自况的《喜剧之王》，是一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小人物逆袭盛宴。

1 · 尹天仇

影片一开始，就喊出了整部片子的核心主题：努力，奋斗。

面对浩瀚的大海，大喊一嗓子“努力，奋斗”。主人尹天仇公出场的画面，略显滑稽，又有哲学意味。一般人怕是不会一个人对着大海喊口号，进行自我激励。这样的举动，神似马云“左手温暖右手”的画面喜感。大海之辽阔博大，个人之渺小卑微，然而竟敢在大海面前高呼“努力，奋斗”，这既象征卑微个体向强大力量发表抗争宣言，也表示在无能为力的强大现实面前，个人已竭尽所能去努力，去奋斗。大海，就是我心迹的见证；因为她，收藏了我的呐喊。

周星驰电影的男一号，几乎都是无由来的。不知家庭出身，不知社会关系，有的甚至连大名都没有。小人物卑微如斯，他的一切似乎都可以忽略不计。他就这样杵在那里，成了电影的主角。对于男主角的背景一贯如此处理，或许就是周星驰对于自己灰暗童年及事业早期蹉跎岁月不堪回首的心结体现。

尹天仇，一个苦大仇深的名字。柳飘飘，柳絮飘飘，一幅“身世沉浮雨打萍”的既视感。

据说片中人物的名字，都能从粤语武侠剧中找到出处。周星驰可能因为“偷懒”，没有为剧中人取新名字，不过那么多武侠剧人物名称，偏偏选中了尹天仇和柳飘飘，这对于对拍电影这回事极其认真严苛的周星驰来讲，就不可能没有把这两个名字与剧中人物身世关联起来的喻指了。

除去小人物身上的种种色调，小人物的底色大都善良。尹天仇把自己的100块钱补偿给被黑社会敲诈的阿婆，及告诫黑社会洪爷“你奶奶一个人把你带大，她才是真正的英雄，你不是”，都可以看出他心底的良善。

2 · 『我是一个演员』的梦想

尹天仇是一个戏痴，却又还是一个一文不名的连争取跑龙套机会都困难的临时演员。

但是他对演艺事业的追求和敬业精神，让人敬佩，也让人喷饭。片场休息间隙，他擅自摆弄摄影机，指挥一帮临时演员走位。一副导演和大腕的架势，教导大伙“精神点！临时演员也是演员”，“虽然你们扮演的是路人甲乙丙丁，但一样是有生命、有灵魂的”。这样自告奋勇（多管闲事）的举动，不仅没有得到嘉奖，反而招来导演助理的一顿训斥。

尹天仇在开场片段中屡受场务和导演等不待见的原因，在于他用力过猛，不合时宜。导演助理只想让他表演下一个人在几个场景下的表情，他却一板一眼说“一个人受到太大打击，就会进入官能休克状态，不会再有反应”。场务只想找一个扮演路人甲乙丙丁的临时演员，他却不老实，去动别人的摄像机。尹天仇说的和做的有错吗？没有，他才是整个片场最认真拍戏的那个人：不在其位，也谋其政；从更深更真的角度思考角色塑造；他，全是为了拍好戏着想。但是在当时当地，他的言行与环境格格不入。所以场务霞姨对他说“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导演骂他“机灵点！”。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成龙客串的那个临时演员，没有学过演戏，但是很有天赋，关键是听话，导演要“他怎么死他就怎么死”。他告诉尹天仇“用点心做就好了”。这话确实没错，但都是“用心”，成龙“用心讨巧”，尹天仇“用心较真”。成龙在《喜剧之王》中大约10秒的友情客串，成就了他口碑最好的一片作品，真是意味深长。

从拍摄现场也可以看到，底层演艺人员生存之艰难，连发盒饭的老头都能欺负他。导演言行夸张，嚣张至极，对除大明星之外的人，肆意对待，颐指气使。作为行业底层人员的尹天仇，受尽各色人等对他的数落打骂，粗暴对待。在扮演尸体时，冷不丁，一滩烂泥就拽他脸上。但是为争取下一个临时演出的机会，他还不得不忍气吞声，还得低声下气恳求再给他一次机会。“我只求演出，你给我一个机会吧”，“没有钱我也做，我只要一个便当就行了”。多次打电话问霞姨什么时候出通告，霞姨被搞烦了，最后一次直接挂掉电话，尹天仇拿起电话时满口亲切问候夏霞，听到嘟嘟的电话忙音，瞬间脸色低落，埋下头，挂掉电话。对自己的演技才华非常自信的尹天仇，为得到表演机会，低声下气求人，处处碰壁。这一幕像极了当年闯荡北京，四处推销“互联网将改变人类生活方方面面”的悲催马云。无论是要证明自己的才华和价值，还是宣扬自己笃定的未来图景，在梦想发轫之处，风刀霜剑往往将稚嫩的梦想萌芽摧残得伤痕累累。但恰恰是这些挫折、压难、屈辱，滋养了梦想更加茁壮地扎根生长。关键在于你是否能够每天对着大海发自内心地呐喊“努力，奋斗”，是否能够在最艰难的时刻“左手温暖右手”，在受尽白眼和冷遇之后，仍旧穿上仅有的皱皱巴巴的西服，重新回到片场，对昨天才侮辱你的人说“不管你看得起看不起我，我都是一个演员”，还要伸出食指，比出“一”的姿势。用马云的座右铭说，就是“永不放弃”。

回到街坊福利院，才让观众对尹天仇有更全面的了解。街坊福利院里，除了老人就是小孩，都是一帮有大把时间需要打发的人，一个正当年的年轻人，守在这样的地方，无所事事，百无聊赖，那种煎熬，对于立志成为一名演员的尹天仇，无异于把他抛弃到一个孤岛上，希望渺茫到让他窒息。

即便现实惨淡，境况坏到不能再坏，身处斗室的尹天仇却依旧喂养着勃勃的演员梦想。仅容得下一张简易床的卧室里，一面墙上贴满了明星照片和电影剧照，想来，这些人就是他的偶像，他向往的未来就是这些人所达到的境界。漫长的时光里，尹天仇就坐在简易床上看着墙上的海报憧憬和思索。吃饭也变成了一道乏味的程序，飞快地扒拉，眼睛还是盯着墙上的明星和电影海报。

影片中，尹天仇照过两次镜子。他的镜子很可能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没有镜框，四周都是擦洗不掉的污垢。第一次照镜子，是在吃完晚饭后，傍晚的微光照出他在镜子中的侧脸，镜子中间映出他年轻、干净的脸庞。略微昏暗的光线，有点迷茫的眼神，象征着他苦苦挣扎，却还看不到希望的现状。

夜幕降临，没有任何娱乐项目的尹天仇早早躺在床上，认真研读那本名著《演员的自我修养》。作者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有句名言“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尹天仇在影片中从头到尾都彻底贯彻了这一真理。在他自己的表演，和给黑社会及做台小姐讲演技中，都遵循了斯坦尼夫斯基以“形体动作方法”丰富内心体验为核心的“体验基础上的再体现”的戏剧理论。尹天仇向观众表明了，一个真正的好演员，既要认真学好理论，更要把理论与实践结合起来。

他教柳飘飘如何演好学生妹的片段，精妙展现了他把理论与现实的高度结合。“有些很难忘的回忆？”，“听过很难忘的对白？”，“有些很难忘的遭遇？”，3个问题就把柳飘飘的伤心情感遭遇勾引出来。这就是在体验基础上的再表现，体验人生，再现人性，一个好演员同样也是对人性有深刻洞察的人。

为了磨练自己的演技，尹天仇想尽办法，包括举办没有一个观众的《雷雨》话剧演出，恫吓小孩来看演出，邀请有精神病的老头和黑社会参加演出。心之所向，自会想尽一切办法。

为了实现当演员的梦想，尹天仇作出了极大的努力，付出了几多辛酸。但是梦想的实现，不仅仅是做好自己这么简单。向内求己的同时，还必须得向外求缘。影片中尹天仇有两次与实现梦想的机会插肩而过。第一次是他因为扮演尸体，导演没喊停，就一直演下去，即便遭到一群人把他当蟑螂暴打。因为这份专业精神，大腕杜鹃儿对他说“明天跟我开工”。但是幸运来得太快，转瞬之间就被他自己搞砸了，他误踩机关，把杜鹃儿从屋子里扔了出去，他只得赶紧狼狈逃走。逃跑时趁机抓了一个便当，不想踩到发盒饭老头故意扔的香蕉皮，重重地摔了一个跟斗。梦想抓得用力过猛，难免抓空，最后抓痛自己的手；幸运来得太快，去得也快，难免摔一个大跟头。

立志做一个演员的尹天仇，对于自己的职业身份相当自信，引以为豪，虽然他还是一个不入流的临时演员，俗称跑龙套的。所以柳飘飘取笑他时，他伸出一根手指，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一个演员”，即便承认还是一个跑龙套的，“也不要加个‘死’字在前面吧”。这份对于自己梦想及事业的高度认同和超然自信，源于对自己人生目标与使命的笃定。生而为演员，这就是我引以为豪的事情，也是我赖以生存的根本。

其实尹天仇立志当演员的动机，影片中也有略有提示。他当演员，只求混一口饭吃。当杜鹃儿和他梦幻般牵手，提携他当男一号，他的第一个问题是“每天肯定有便当吃吧？”。他在物质上是赤贫的，街坊福利院勉强为生的工作，仅能容身的住所。张柏芝扔给他300块学费，他里面用乒乓球拍一把盖住，然后摸到房间里，跳到床上，这可能是他通过演戏挣到的第一笔钱。更不用说他翻箱倒柜凑钱付张柏芝的“过夜费”。这些都显示他现实生活的困窘，所以再无长技，又对演戏着迷的他，就为了一份盒饭而演戏，当演员也就成了他的一生事业。尹天仇与发盒饭的吴孟达，这两个底层小人物的几次纠葛，是一个非常精妙的设计，一方面为影片剧情的铺设与展开起到了很好的穿针引线的作用，另一方面盒饭这个意象，正象征了尹天仇梦想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当演员是为了吃这份饭，吴孟达几次三番的刁难、挤兑，甚至恐吓，恰喻指生存以及实现梦想的不易。

尹天仇在片中遭受的最大的劫难与羞恶，都来自发盒饭的吴孟达。第一次他唱《我是一坨屎》羞辱尹天仇，周星驰的演技在这一幕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他的表情由一开始的满脸堆笑，还想对人示好，接着笑脸不再，难堪地忍受这种羞辱，再紧接着边走边皱一下眉头，可能心想这人怎么这么无礼，然后再半低头又扬了一下眉头，一脸悻悻地赶快离开，任由吴孟达在身后指手画脚，大唱“你是一坨屎”的歌。第二次，两人没有对白，尹天仇逃跑过程中拿了一份盒饭，心急火燎地跑，不料踩到了吴孟达故意扔的香蕉皮上，一个大跟头栽过来，吴孟达走过来，捡起掉在地上的盒饭，随手扔到一旁喂狗，就是喂狗，也给不尹天仇。第三次，吴孟达严正地教训了尹天仇，训斥他“没资格吃这碗饭”，“整天自作聪明，到处教人演戏，学人讲理论，教人装黑社会，受保护费，简直侮辱‘演技’这两个字！”，这一次，尹天仇两眼瞪圆，盯着吴孟达，吴孟达说他的话，引起了他内心的震动。在紧接下来的一幕中，黑社会洪爷夸夸其谈要去收拾人，尹天仇只是低头不语，然后乘机规劝洪爷去和他演雷雨，而不是他跟着洪爷去打架。第四次两人遭遇，是尹天仇主动向吴孟达要以前欠下的盒饭，穿着一身皱皱巴巴西服，打着领带的周星驰，耷拉着肩膀，走到吴孟达身旁，说“不管你看得起看不起我，我都是一个演员”，同时伸出右手食指，很认真地比划在面前。这一次，吴孟达拿起锯子来吓唬尹天仇，但是尹天仇的勇气让他在锯子的威胁下拿走了他挣来的三份盒饭。这一幕也颇具意味，既显示了尹天仇不惧危险，坚定要吃这门饭的坚决，也体现了他的勇气，正是这份勇气，让他获得了是警察卧底的，“最该拿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的吴孟达的认可，也才有他被杜鹃儿抛弃之后，失魂落魄地愣坐在雨中，吴孟达向他招手，请他做临时卧底的机会。

尹天仇在片中第二次与梦想插肩而过，是获得杜鹃儿青睐，提携他当男主角。本来杜鹃儿看中他，就有想要与他成为一对的意思，但后来因为柳飘飘问尹天仇“你上次说养我，是不是真的啊”，得到尹天仇肯定回答之后，杜鹃儿就肚自开车离去，留下尹天仇与柳飘飘幸福地拥抱在一起，同时也意味着尹天仇这一次实现演艺事业梦想的机会就此终结。杜鹃儿再一次吊起尹天仇实现梦想的热情，却亲手给了尹天仇又一次重重的打击。

在工作室撤换尹天仇的谈话中，杜鹃儿和她的团队，甚至连剔除尹天仇的借口都没想好。什么大哥的档期，在尹天仇被扫地出门之后，随即显示是一个拙劣的借口。杜鹃儿的助理对尹天仇说，让他扮演有3句台词的律师，3句台词分别是“啊”，“哦”，“那就这样吧”。尹天仇在退还剧本时，恰好说的就是前两句台词，现实的荒诞如此血淋淋。眼看当演员梦想就要成功了，却又丧失了大好机会，尹天仇的内心无比痛苦，他想牢牢抓住机会不放。最后在递还杜鹃儿助理剧本时，尹天仇用右手的拇指和手掌，紧紧地钳住剧本，好像这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死死不愿放手。这也确是他梦寐以求的演出机会，是他为之夙兴夜寐努力奋斗的机遇。但是，即便把剧本撕裂了，不属于他的机会还是弃他而去。他只能把痛失机会的手擎在嘴边，好像在舔舐自己无比委屈的伤口。

人不如狗，人如坨屎，一个怀抱梦想的小人物，就注定要遭遇比狗还卑贱的待遇，就注定要经历屎一样的轮回，才可能“化作春泥更护花，漫天花香送晚霞”。所以，毛主席说“中国农民革命性最强”，因为穷则思变，要干，要革命。任正非则说“我们要欢迎那些胸怀大志,一贫如洗的人进华为公司。他们将是华为公司一支很强的生力军。”穷得只剩要做Number One的梦想，穷得只有受过的太多的苦，尹天仇、周星驰就是这样的人。

3 · 『我养你啊』的爱情

卑微如尹天仇，他很明白自己没有任何资格花前月下。

他或许也有过初恋，他自己说过“每个人都有初恋”。他和杜鹃儿试戏的场景，说的对白，表达的感情，可能就是他对自己初恋或逝去爱情的真情实感。他的那场试戏非常成功，“一大串鼻涕流下来”，“不止投入，还很澎湃”，夸张导演等围观一干人拍手称快，而周星驰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面平复情绪。按照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理论，尹天仇一定是有相似的体验经历，才能演得如此出彩。“我这一辈子已经受过太多挫折了，我实在太累了，如果连你也失去，我真的支持不下去了”，这分明是尹天仇在痛失所爱时的肺腑之言。

柳飘飘，同样是个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受过感情的伤害，她的身份地位甚至比尹天仇还要低，因为她坐台小姐，“出来卖的”。但是在尹天仇眼中，柳飘飘是“极品的素质”。

他俩互穿对方的鞋，也有彼此命运交叉的意味，体会对方的人生与经历。柳飘飘进入到尹天仇的世界，从此他不再孤独；柳飘飘也看到这世间还有为了梦想如此纯真而又坚韧的人，这个男人与她所遇到的男人是那么的别具一格，于是她拿走象征他梦想的书，这给她带来了从良的想法，但是理想确实不是那么“好玩”的，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柳飘飘的第一笔代价就是被龙少爷一顿毒打。

一开始，他想都不敢想和柳飘飘在感情上有什么关系，即便她是个坐台小姐。所以，在柳飘飘要和他嘴对嘴擦唇膏时，他一开始是抗拒的。在和柳飘飘过夜之后，他就向洪爷打听坐台小姐的过夜费（不懂行，也说明他的纯洁），支付嫖资的行为，既可能是他对于是否接纳坐台小姐的内心抗争，也可能是他觉得不能占别人便宜，但是自己又不可能和柳飘飘发生感情。他，一个“直男”，自然而然的最正当的做法，为了这一夜风流，他“倾家荡产”，掏光存钱罐，搭上手表，还有硬币，红包。这些全部家财，足以显示他对柳飘飘的真诚和对于她——一个坐台小姐职业身份的尊重。

柳飘飘看到了拼凑的“嫖资”，对于尹天仇的好感瞬间消失。换上衣服，一声谢谢了老板，就此离开。尹天仇感受到了柳飘飘行为上的冷漠，在柳飘飘出门后，立即起床，躲在墙后偷瞄她的离开。他可能意识到昨晚的温情，并非是与坐台小姐的交易，而是两人相互好感真情的迸发。

这个时候，尹天仇第二次照镜子。他第一次照镜子是为了看清自己，照见梦想；而这一次，是因为爱情，爱情让他照见了另一半自己。晨光之中，那面清洗得很干净的镜子，映照出了尹天仇的上半身，年轻的面容，略显健硕的身体。青春的气息，依然迷茫，但已有一丝坚毅的眼神，预示着尹天仇在暗下一份大决心。

影片最触碰人心的一幕随即到来。伴随着一段扣人心弦音乐响起，尹天仇走出墙壁之后，问走下台阶的柳飘飘：

“走啦？”

“是呀”

“去哪里呀？”

“回家”

“然后呢？”

“上班咯”

“不上班行不行？”

“不上班你养我啊”

尹天仇没有回答，只是笑笑。然后，两人互相招手再见。

尹天仇望着离去的柳飘飘，想了三秒，快速跑下台阶，叫住柳飘飘。影片中的这个视角，是从张柏芝的腿部穿过去拍周星驰的。这个角度的寓意，从周星驰的角度来说，他把自己放低到张柏芝之下，所谓低到尘埃里，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卑微，知道柳飘飘的“极品的素质”；从张柏芝的角度，因为自己身份卑贱，背后的这个男人是模糊的，她不知道他会怎样看待自己，因为刚刚才支付了“嫖资”。

“又怎么啦？”柳飘飘一边上烟（职业病之一），一边扭头问。这个镜头是从张柏芝头部平齐地摄入周星驰，刚才两人的身份地位悬殊，在朋友相处的关系中暂时得到平衡。

“我养你啊”连续从左右两侧给周星驰的脸部表情两个特写镜头之后，尹天仇说出了这句最平实的情话。从周星驰几次咬牙，低头又抬头，最后鼓起勇气说出这四个字，星爷演技展现得淋漓尽致。

说完这句话，镜头马上切换到从周星驰头上往张柏芝走去。“我养你”一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作出的郑重承诺，无异于平地升腾起的万丈雄心，所以镜头由脚升到头顶。柳飘飘刚听到这四个字，肯定一愣，站在那里没有反应，这时镜头给到正面的周星驰，他脸上有些细微的扭动，身躯也好像在微微颤抖了一下。

“你先养好你自己吧，傻瓜”随着声音传到耳，再入心，柳飘飘回过头，说出这句话。尹天仇梦想无着落，生存艰难，确实必须先养好自己，这是柳飘飘为他现实的考虑。后一句“傻瓜”，张柏芝是抖了一下肩才甩出的两个字。神情中的不屑，却更像是她对自己的绝望。她一个出卖肉体的女人，如何配得到一份真挚的感情？如何配得上一个把全部家当都付给自己的人？她说他傻，是因为她从一般人的逻辑推论，他只有犯傻才会来养自己。这里也有柳飘飘刻意掩饰自己内心震撼的意味，可能刚听到“我养你啊”，她是既惊又怀疑的，这种复杂的心理又被上面的理性思考掩藏，最终只好说句“傻瓜”，然后走开。

柳飘飘说完，长发飘飘地走了。镜头又切换到尹天仇刚下台阶时低到地面的视角，在柳飘飘的脚步声中，尹天仇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柳飘飘走远，他像长叹了一口气，身体晃动，头左右摇摆，海风吹紧了他的衣裤，一副窘迫的身躯在风中摇荡。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候，遇到了最想照顾一生的人。人世间最无奈的事情，莫过于此。

镜头再一切换，坐在出租车中的张柏芝泪流满面，此处没有哭声，只有越奏越急的配乐。此时无声更痛人，遭遇前男人欺骗，被迫出来卖的柳飘飘，得遇一个如此对她真心真情的人，她的内心触动，无以言表，唯有报以无声的泪珠。这段哭戏持续将近20秒，张柏芝在本片中不仅贡献了她的最佳颜值，也在此处贡献了最佳演技。期间，她翻出尹天仇给她的嫖资，又拿出那本名著《演员的自我修养》抱在胸前继续痛哭。

《演员的自我修养》是尹天仇梦想的象征，是他最珍视的东西。通过这本书，通过尹天仇的梦想，柳飘飘看清楚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执着于自己理想，一个不甘于平庸，拥有着无限勇气和责任感的男人。柳飘飘从尹天仇身上看到了最可宝贵的东西：希望。

一个死跑龙套的，一个坐台小姐，两个挣扎于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在不经意间擦出感情的火花。柳飘飘爱上尹天仇的纯真、执着，尹天仇爱上柳飘飘的率直、温柔。尹天仇问她能不能不工作，其实是希望她改邪归正。但即便柳飘飘是出来卖的，他也愿意去接受她，甚至为她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扬名立万的机会。而柳飘飘也对他充满的包容与温情，如果他出去鬼混，她也只是不给他饭吃，只要求他以后不准再去。爱情无贵贱，只有真心不真心。

4 · 后话

《喜剧之王》的配乐堪称经典中的经典，插曲《我是一坨屎》和《silentopen》，与主题和剧情神级吻合。这样的精彩绝配，我只在《山河故人》里的《GoWest》和《珍重》，《TheLast American Virgin》里的《JustOnce》感受过。

好的喜剧，内核一定含悲，悲中又有乐观积极的分量。所谓阴中有阳，阴阳和合。《喜剧之王》就是这样一部，笑中含悲，痛彻心扉之中更有乐观积极，向善向上，永不放弃精神内核的电影。对于自己早期艰难困苦挣扎岁月的经历，周星驰以如此诙谐，甚至恶搞的方式演绎出来，以荒诞还之荒诞，以认真执着报之以梦想，这种专业精神之中的娱乐精神，实在是居家旅行的必备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