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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能让人哭的,我是个女生。... 最好能让人哭的,我是个女生。 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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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丽娅女王
2011-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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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疯娘

每个人都有娘,我也有,可我娘是个疯子。

我们全家至今都不知娘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为什么疯了?

23年前,有个年青的女子流落到我们村,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见人就傻笑,

且毫不避讳地当众小便,村里一些男人也就常围着她转。

因此,村里的媳妇们常对着那女子吐口水,有的媳妇还上前踹她几脚,

叫她“滚远些”。可她就是不滚,依然傻笑着在村里转悠那时,

我父亲那时已有35岁,他曾在石料场被机器绞断了左手而截肢,

又因家穷,一直没能娶亲。奶奶见那女子还有几分长相,就动了心思,

围着那疯女人转了三圈,点点头说:“嗯,不错,一看就能生娃。”

奶奶决定收下她给我父亲做媳妇,等她给我家传个香火后,再看情况是否把她撵走

父亲虽老大不情愿,但看着家里这番光景,咬咬牙还是答应了。

结果,父亲一分钱未花,就当了新郎。不用说,这女子后来就成了我的亲娘。

生我的时候,娘疼得死去活来,“嗷嗷”乱叫。

奶奶在房里点了三柱香,念了半天祷告。

然后,两个接生婆一左一右夹住娘,强行让娘双手扒在梯档上,双腿下蹲,

娘胯下还放着一个木制大脚盆,里面放着好几刀草纸和软布。

接生婆不管娘能不能领会她们的意思,一个劲地叮嘱娘:

“用劲,再用劲。用劲呀,疯婆娘……”这场生产耗时7个多小时,

娘就那么扒在梯档上“挂”了7小时。当娘胯带碰下终于传来我响亮的啼哭声时,

两个老天八地的接生婆累得瘫在地上动弹不得,还是奶奶为我剪的脐带。

而被接生婆管制梁带了7小时的娘也因获得了解放而大哭起来。

奶奶抱着我,瘪着没剩几颗牙的嘴欣喜地说:

“这疯婆娘,还给我生了个带把的孙子。”奶奶用一瓦罐母鸡汤犒劳了娘。

那天,娘少有地、安安静静地偎坐在床上,被子上面搁着个小盆,

奶奶端着海大一碗鸡汤给娘说:“好好拿着,别泼了。

骨头渣吐在这个盆子里,听见没蠢渣谈有?要不听话,我就打你。”

奶奶半恐吓半认真地说。娘接过鸡汤,居然点了点头。

她抓起一只鸡腿,啃得满嘴流油。娘还真听话,将鸡骨头规规矩矩地吐在盆子里。

那一大碗汤她吃得精光。只是,我一生下来,奶奶就把我抱走了,

而且从不让娘拢边。不怪奶奶绝情,

我们村曾发生过这样一起惨剧:

有个女人嫁给我们村的一个单身汉,女人虽不是疯子,却是弱智。

生下一个儿子后,竟在夜里睡觉时翻身压死了儿子,女人被男方暴打一顿后,

撵出了门。有这样的例子在前,奶奶岂敢大意?娘一直想抱抱我,

多次在奶奶面前吃力地喊:“给,给我……”奶奶没理她。

我那么小,像个肉嘟嘟,万一娘失手把我丢在地上怎么办?毕竟,娘是个疯子。

每当娘有抱我的请求时,奶奶总竖起眼睛训她:

“你别想抱孩子了,我不会给你的。要是我发现你偷抱了他,我就打死你。

即使不打死,我也要把你撵走。”奶奶说这话时,没有半点含糊的意思。

娘听懂了,满面的惶恐,每次只是远远地看我。

尽管娘的奶水胀得厉害,可我没能吃到娘的半口奶水,是奶奶一匙一匙把我喂大的。

原来,奶奶说娘的奶水里有“神经病”,要是传染给我就麻烦了。

那时,我家依然在贫困的泥沼里挣扎。特别是添了娘和我后,家里常常揭不开锅。

奶奶决定把娘撵走,因为娘不但在家吃“闲饭”,时不时还惹事生非。

一天,奶奶煮了一大锅饭,亲手给娘添了一大碗,说:

“媳妇儿,这个家太穷了,婆婆对不起你。

你吃完这碗饭,就去找个富点的人家过,以后也不准来了,啊?”

娘刚扒了一大团饭在口里,听了奶奶下的“逐客令”,显得非常吃惊,

一团饭就在口里凝滞了。娘望着奶奶怀中的我,口齿不清地哀叫:

“不,不要……”奶奶猛地沉下脸,一下拿出威严的家长作风厉声吼道:

“你个疯婆娘,犟什么犟,犟下去没你的好果子吃。

你本来就是到处流浪的,我收留了你一两年,你还要怎么样?

吃碗饭就走,听见没有?”

奶奶从门后拿出一柄挖锄,像佘太君的龙头杖似的往地上重重一磕,

“咚”地发出一声沉闷的暗响。娘吓了一大跳,怯怯地看看婆婆,

又慢慢低下头去看面前的饭碗,有泪水当当地落在白花花的米饭上在奶奶的逼视下,

娘突然有个很奇怪的举措,她将碗中的饭分了一大半给另一只空碗,

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奶奶。奶奶呆了,原来,娘是向奶奶表态,每餐只吃半碗饭,

只求别赶她走。奶奶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揪了几把,奶奶也是女人,

她的强硬态度也是装出来的。奶奶别过头,生生地将热泪憋了回去,

然后重新板起脸说:“快吃快吃,吃了快走。在我家你会饿死的。”娘似乎绝望了,

连那半碗饭也没吃,踉踉跄跄地出了门,却长时间站在门前不走。

奶奶硬着心肠说:“你走你走,不要回头。天底下富裕家多着哩!”娘反而走拢来,

一双手伸向婆婆怀里,原来,娘想抱抱我。

奶奶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襁褓中的我递给了娘。娘第一次将我搂在怀里,

咧开嘴笑了,笑得春风满面。奶奶却如临大敌,两手在娘身下接着,

生怕娘的疯劲一上来,将我像扔垃圾一样丢掉。娘抱我的时间不足三分钟,

奶奶便迫不及待地将我夺过去,然后转身进屋关门……

娘终于走了,可走了娘的家还是没法走出贫困。我家依然过着

“日愁三餐,夜愁一宿”的生活。当然,这些我记忆之前的故事都是奶奶告诉我的。

当我懵懵懂懂地晓事时,我才发现,除了我,别的小伙伴都有娘。

我找父亲要,找奶奶要,他们说,你娘死了。可小伙伴却告诉我:

“你娘是个疯子,被你奶奶赶走了。”我便找奶奶扯皮,要她还我娘,

还骂她是“狼外婆”,甚至将她端给我的饭菜泼了一地。奶奶生平第一次打了我,

还万般委屈地抹起了泪:“小兔崽子,你娘除了生你,什么都没干,

都是奶奶把你拉扯大的。你倒好,恩将仇报。

早知道,就让你那疯子娘把你一起带走。”那时我还没有“疯”的概念,

只知道非常思念娘,她长什么样,还活着吗?

没想到,在我六岁那年,离家5年的娘居然回了。

那天,几个小伙伴飞也似地跑来给我报信:

“佳佳,快去看,你娘回了,你的疯子娘回了。”

我喜得屁颠屁颠的,撒腿就往外跑,父亲和奶奶跟随着我追出来了。

这是我有了记忆后第一次看到娘。她还是破衣烂衫,头发上还有些枯黄的碎草末,

天知道是在哪个草堆里过的夜。娘不敢进家门,却面对着我家,

坐在村前稻场的石磙上,手里还拿着个脏兮兮的气球。

当我和一群小伙伴站在她面前时,她急切地从我们中间搜寻她的儿子,

娘终于盯着我,死死地盯住我,咧着嘴叫我:“佳佳……球……球……”

娘站起身,不停地扬着手中的气球,讨好地往我怀里塞。

我却一个劲地往后退。我大失所望,没想到我日思夜想的娘居然是这样一副形象。

早知道疯子娘是这个样子,我思念她干啥。一个小伙伴在一旁起哄说:

“小树,你现在知道疯子是什么样吧?就是你娘这样的。” 我气愤地对小伙伴说:

“她是你娘!你娘才是疯子,你娘才是这个样子。”我扭头就走了。

这个疯子娘我不要了。奶奶和父亲却把娘领进了门。

当年,奶奶撵走娘后,乡亲们议论很多,奶奶的良心受到了拷问,随着一天天衰老,

她的心再也硬不起来,所以主动留下了娘,而我老大不乐意,娘丢了我的面子。

这是我会说话以来第一次喊娘我从没给娘好脸色看,从没跟她主动说过话,

更别想我喊她一声“娘”,我们之间的交流是以我“吼”为主,娘是绝不敢顶嘴的。

家里不能白养着娘。奶奶决定训练娘做些杂活,下地劳动时,奶奶就带娘出去

“观摩”,说不听话就要挨打。虽然真要打起来,奶奶远远不是娘的对手,

可娘对奶奶噤若寒蝉,娘再疯,也知道这个头发花白、走路蹒跚的婆婆操纵着自己的

“生杀大权”,千万惹不得。奶奶叫娘割草,她就割草;叫她捡柴她就去捡柴。

过了些时日,奶奶以为娘已被自己训练得差不多,就叫娘单独出去割猪草。

没想到,娘只用了半小时就割了两筐“猪草”,奶奶一看,又急又慌,

娘割的是人家田里正生浆拔穗的稻谷。奶奶气急败坏地骂她“疯婆娘”“谷草不分”

“活着是造粪”……奶奶正想着如何善后时,稻田的主人找来了,

竟说是奶奶故意教唆的。奶奶火冒三丈,

当着人家的面拿出根棒槌一下敲在娘的后腰上,说:

“打死你这个疯婆娘,你跟老娘滚远些……”娘虽疯,疼还是知道的,

她一跳一跳地躲着奶奶的棒槌,口里不停地发出“别、别”的哀号。

最后,人家看不过眼,主动说:“算了,我们不追究了。以后把她看严点就是……”

这场风波平息后,娘歪在地上抽泣着。

我鄙夷地对她说:“草和稻子都分不清,你真是个猪。”

话音刚落,我的后脑勺挨了一巴掌,是奶奶打的。奶奶瞪着眼骂我:

“小兔崽子,你怎么在说话?再怎么着,她也是你娘啊!”我不屑地嘴一撇:

“我没有这样的傻疯娘!”“嗬,你真是越来越得志了,看我不打你。”

奶奶又举起了巴掌,这时只见娘像弹簧一样从地上跳起,横在我和奶奶中间,

娘指着自己的头,“打我、打我”地叫着。我懂了,娘是叫奶奶打她,别打我。

奶奶举在半空中的手颓然垂下,嘴里喃喃地说道:

“这个疯婆娘,心里其实有数啊!”

我上学不久,父亲被邻村一位养鱼专业户请去守鱼池,每月能赚50元工钱,

家里这才稍稍缓口气,起码粮食够吃了。娘仍然在奶奶的带领下出门干活,

主要是打猪草,没再惹什么大的乱子。

记得我读小学三年级的一个冬日,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奶奶让娘给我送雨伞。

娘可能一路摔了好几交,浑身像个泥猴似的,她站在教室的窗户旁望着我傻笑,

口里还叫:“佳……伞……”一些同学嘻嘻地笑,我羞得面红耳热,冲她挥挥手,

让她走开些。娘不为所动,依然站在那里喊:“佳……伞……”

班上最调皮的范嘉喜还刻意模仿娘那含糊不清的叫声:“佳……伞……”

这一学,全班都哄堂大笑。我如坐针毡,对娘恨得牙痒痒,恨她不识相,

恨她给我丢人,更恨带头起哄的范嘉喜。当他还在夸张地模仿时,

我抓起面前的文具盒,猛地向他砸过去,却被范嘉喜躲过了,

他冲上前来掐住我的脖子,我俩厮打起来。我个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被他轻易压在地上。这时,只听教室外传来“嗷”的一声长啸,

娘像个大侠似的飞进来,一把抓起范嘉喜,拖到了屋外。都说疯子力气大,

真是不假。娘双手将欺负我的范嘉喜举向半空,他吓得哭爹喊娘,

一双胖乎乎的小腿在空中乱踢蹬。娘毫不理会,居然将他丢到了学校门口的水塘里,

然后一脸漠然地走开。我被娘的行为吓得呆若木鸡,甚至忘记了呼救。

那天,所有老师都在校长办公室开会,对这里发生的一幕毫不知情。

幸亏学校烧饭的大师傅将范嘉喜从水塘里捞了起来,那个调皮蛋冻得全身青紫,

身上还有挂伤,被后来赶到的老师们送到了卫生院……

娘为我闯了大祸,她却像没事似的。在我面前,娘又恢复了一副怯怯的神态,

讨好地看着我。我明白 这就是母爱,即使神智不清,母爱也是清醒的,

因为她的儿子遭到了别人的欺负。当时我就情不自禁地叫了声:

“娘!”这是我会说话以来第一次喊她,娘浑身一震,久久地看着我,

然后像个孩子似的羞红了脸,咧了咧嘴,傻傻地笑了。

那天,我们母子俩第一次共撑一把伞回家。我把这事跟奶奶说了,

奶奶吓得跌倒在椅子上,连忙去把爸爸叫了回来。爸爸刚进屋,

一群拿着刀棒的壮年男人闯进我家,不分青红皂白,先将锅瓢碗盏砸了个稀巴烂,

家里像发生了九级地震 这都是范嘉喜家请来的人 范父恶狠狠地指着爸爸的鼻子说

“我儿子吓出了精神病,现在卫生院躺着。你家要不拿出1000块钱的医药费,

我他妈一把火烧了房子去逑。”1000块?爸爸每月才50元钱啊!

看着杀气腾腾的范家人,爸爸的眼睛慢慢烧红了,他用非常恐怖的目光盯着娘,

一只手飞快地解下腰间的皮带,劈头盖脑地向娘打去。一下又一下,

娘像一只惶惶偷生的老鼠,又像一只跑进了死胡同的猎物,无助地跳着、躲着,

她发出的凄厉叫声以及皮带抽在她身上发出的那种声响,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最后还是派出所所长赶来制止了爸爸施暴的手。调解结果是,双方互有损失,

两不亏欠。谁再闹就抓谁!一帮人走后,爸看着满屋狼籍的锅碗碎片,

又看着伤痕累累的娘,他突地将娘搂在怀里痛哭起来,说:

“疯婆娘,不是我硬要打你,我要不打你,这事下不了地,咱们没钱赔人家啊。

这都是家穷惹的祸!”爸又看着我说:“佳佳,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考大学。

要不咱们就这样被人欺侮一辈子呀”我懂事地点点头 我读书可以用“玩命”来形容。

2000年夏,我以优异成绩考上了高中,积劳成疾的奶奶却不幸去世,

家里的日子更难了。恩施州民政部门将我家列为特困家庭,每月补贴40元钱,

我所在的高中也适当地减免了我的学杂费,我这才得以继续读下去。

由于是住读,学业又抓得紧,我很少回家。父亲依旧在为50元打工,

为我送菜的担子就责无旁贷地落在娘身上。

每次总是隔壁的婶婶帮忙为我炒好咸菜和青菜,然后交给娘送去。

二十公里的羊肠山路亏娘记下来,她每个星期天为我送一次,风雨无阻。

也真是怪,凡是为儿子的事,她一点也不疯。

除了母爱,我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在医学上应该怎么破译。

2003年4月27日,又是一个星期天,娘来了,不但为我送来了菜,

还带来十多个野鲜桃,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笑着问她:“挺甜的,哪来的?”

娘说:“我……我摘……”没想到娘还会摘野桃,我由衷地表扬她:

“娘,您真是越来越能干了。”娘嘿嘿地笑了。娘临走前,我照例叮嘱她注意安全,

娘哦哦地应着。送走娘,我又扑进了高考前的最后总复习中。第二天,我正在上课,

婶婶匆匆地赶到学校,让老师将我喊出教室。婶婶问我娘送菜来没有,我说送了,

她昨天就回去了。婶婶说:“没有,她到现在还没回家。”

我心一紧,娘该不会走岔道吧?可这条路她走了三年,照理不会错啊。婶婶问:

“你娘没说什么?”我说没有,她给我带了十几个野鲜桃哩。婶婶两手一拍:

“坏了,坏了,可能就坏在这野桃上。”婶婶为我请了假,我们沿着山路往回找,

回家的路上确有几棵野桃树,因长在峭壁上才得以生存下来。

我们同时发现了一棵桃树有枝丫折断的痕迹,脚下是百丈深渊。婶婶看了看我,说:

“我们弯到峭壁底下去看看吧!”我说:“婶婶,您别吓我,我娘不会……”

婶婶不容分说,拉着我就往山谷里走……

娘静静地躺在谷底,周边是一些散落的桃子,她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

身上的血早就凝固成了沉重的黑色。我悲痛得五脏俱裂,紧紧地抱住娘,说:

“娘啊,我的苦娘啊,女儿悔不该说这桃子甜啊,是儿要了您的命。

娘啊,您怎么不答应我?您活着没享一天福啊……”我将头贴在娘冰冷的脸上,

哭得漫山遍野的石头陪着我落泪……

2003年8月7日,我在娘下葬后的第100天时,

湖北一家大学烫金的录取通知书穿过娘所走过的路,穿过那几株野桃树,

穿过村前的稻场径直飞进了我家门。

我神情凛然地把这份迟来的鸿书插向娘亲冷寂的坟头:
“娘,女儿出息了,您听到了吗?您可以含笑九泉了!”
我自己写的,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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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2-11 · TA获得超过872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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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颗钉子
每晚8时左右,有一位衣着褴褛然而神情坦好庆宽然的老头,总会准时来到大院捡破烂,然后就默默离去,从不晚点,也不久留。
第一次见到老头时,他正在与门卫大吵大闹。他要进来捡破烂,门卫不让,说这是县委大友亮院,而且又是晚上。老头便粗着脖子说:“我靠自己的双手捡点破烂糊口,凭啥不让?当我是小偷不成?!”老头很瘦,脖子上扯起根根青筋。他的缕缕白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我当时认为老头有些倚老卖老、无理取闹的意味,然而几天后,我发现自己错了。
后来也不知门卫怎么就让老头进来了。老头每天都来大院垃圾箱里翻找破烂。但与别的捡破烂的不同,他每次都在天黑以后才来,白天从不进来,而且他捡垃圾就是捡垃圾,除垃圾之外的东西秋毫无犯。这对一度饱受“顺手牵羊”之苦的大院住户来说实在是个惊奇的发现。后来,我们知道了关于他的一段凄楚的身世:老头是某国营工厂的退休工人,由于老伴长年体弱多病,老两口没少受儿媳的气,倔强的老头不甘过仰人鼻息的日子,与老伴租了间破房相依为命。由于原单位倒闭了,生性高傲的他为了凑足妻子抓药的钱,不得不背上了捡垃圾的蛇皮袋。
了解了这段隐情后,大家都唏嘘不已,从此看他的眼光中就多了几分同情与敬重。一次,邻居大伯担心他晚上捡不到什么,便将一袋上好的橘子递给他。老头一愣,随即嘟哝了一句:“我是捡破烂的,不是乞丐。”拍拍手,提着瘪瘪的蛇皮袋起身就走。接下来的好几天里他都没有再来。
大伯默然。几天后,老头终于又出现在大院的垃圾堆旁。趁他离去时,大伯回屋拿出铁锤,在垃圾旁的大树上一上一下钉了两颗铁钉。第二天黄昏,大伯将一些包扎好的食品,挂在上面的钉子上。又将一些旧书、旧报捆扎在一起挂在下面的钉子上。第二天,捡破烂的老头来了,他取走了挂在树上的那两个食品袋。他当它们是别人舍弃不要的垃圾了。
后来,大院里的许多住户都知道了这一秘密,于是树上的钉子上便常常多出许多涨鼓鼓的食品袋来。门卫也很默契,晚上除了让老头进来外,对其他捡破烂的则一律拒之门外。每天晚上老头进来后总要先在垃圾堆里翻找一通后,再去取那些食品袋。据经常晚归的小王讲,一次他看到老头在取那些食品差数袋时,竟然泪流满面。
尊严无价!面对他人脆弱易碎的尊严,有时无声的呵护更胜过万语千言,比如,大伯钉在树上的那两颗钉子

秋天的怀念
  史铁生
  双腿瘫痪后,我的脾气变得暴怒无常。望着望着天上北归的雁阵,我会突然把面前的玻璃砸碎;听着听着收音机里甜美的歌声,我会猛地把手边的东西摔向四周的墙壁。母亲就悄悄地躲出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听着我的动静。当一切恢复沉寂,她又悄悄地进来,眼边红红的,看着我。“听说北海的花儿都开了,我推着你去走走。”她总是这么说。母亲喜欢花,可自从我的腿瘫痪后,她侍弄的那些花都死了。“不,我不去!”我狠命地捶打这两条可恨的腿,喊着:“我活着什么劲!”母亲扑过来抓住我的手,忍住哭声说:“咱娘儿俩在一块儿,好好儿活,好好儿活……”
  可我却一直都不知道,她的病已经到了那步田地。后来妹妹告诉我,她常常肝疼得整宿整宿翻来覆去地睡不了觉。
  那天我又独自坐在屋里,看着窗外的树叶“唰唰啦啦”地飘落。母亲进来了,挡在窗前:“北海的菊花开了,我推着你去看看吧。”她憔悴的脸上现出央求般的神色。“什么时候?”“你要是愿意,就明天?”她说。我的回答已经让她喜出望外了。“好吧,就明天。”我说。她高兴得一会坐下,一会站起:“那就赶紧准备准备。”“唉呀,烦不烦?几步路,有什么好准备的!”她也笑了,坐在我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看完菊花,咱们就去‘仿膳’,你小时候最爱吃那儿的豌豆黄儿。还记得那回我带你去北海吗?你偏说那杨树花是毛毛虫,跑着,一脚踩扁一个……”她忽然不说了。对于“跑”和“踩”一类的字眼儿。她比我还敏感。她又悄悄地出去了。
  她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邻居们把她抬上车时,她还在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我没想到她已经病成那样。看着三轮车远去,也绝没有想到那竟是永远的诀别。
  邻居的小伙子背着我去看她的时候,她正艰难地呼吸着,像她那一生艰难的生活。别人告诉我,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那个有病的儿子和我那个还未成年的女儿……”
  又是秋天,妹妹推我去北海看了菊花。黄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洁、紫红色的花热烈而深沉,泼泼洒洒,秋风中正开得烂漫。我懂得母亲没有说完的话。妹妹也懂。我俩在一块儿,要好好儿活……

甜甜的泥土
  黄飞
  西北风呼啸着,残雪在马路上翻卷。虽已立春了,天还是很冷。
  她,倚着学校门口的一棵杨树,一动不动,宛如一座雪雕。
  一阵电铃的急响。她黯淡的眼神里,射出热切的光。
  一群唱着歌儿的孩子,跨出了校门,没有她的儿子;又一群说说笑笑的孩子,踏上了马路,也没有她的儿子……人影稀疏了,零落了,没有了。
  吱呀呀的大铁门,锁住了沉寂的校园。
  她一阵晕眩,几乎站立不住,跌跌撞撞地扑过去,双手紧抓铁栏使劲地摇着。
  “干什么?”传达室的老头面带愠色走了出来。
  “亮!我的小亮!”像喘息,又似哭泣。
  “都放学了。”
  “知……道……”她目光呆滞地低声喃喃着,无力地垂下脑袋,慢慢松开手,从大襟棉袄口袋里,掏出一包裹得很紧的、还带着体温的糖:“大伯,麻烦……给孩子。”
  “叫什么?”
  “王小亮。”
  “几年级几班?”
  “今天,刚过,八岁生日。”
  “我是问几年级几班!”老头显然有点不耐烦了。
  “哦……大概……”她又惶然地摇摇头。
  老头奇怪地打量着这神经质的女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回答他的是夺眶而出的泪水和踉跄而去的背影。老头在疑惑中叹了口气,似乎明白了什么。
  下午,这包糖终于传到二年级二班王小亮手中。孩子惊喜极了,这最喜欢吃的奶糖好久没尝过了。他那双小手在衣服上来回蹭着,微微思考了一下,笑眯眯地给每个小朋友发了一颗,给要好的伙伴发两颗,又恭恭敬敬地给了老师五颗。“吃呀!”他快活地叫着、跳着,连那只张了嘴的破鞋都甩掉了。同学们在嘻嘻哈哈的笑声中和他一起分享着欢乐,只有老师悄悄背过了身……
  放学了,小亮还沉浸在欢乐之中,蹦蹦跳跳地朝家中走去。蓦地,他站住了,摸摸口袋里还剩下的舍不得吃的糖,一股恐惧感袭上心头。他好像又看到:现在的妈妈扬起细眉在爸爸的耳边嘀咕什么,爸爸抓起一根柴棍,气势汹汹地向他走来。他愣怔着,不知如何办才好。他使劲拍拍口袋,不行,咋瞧都是鼓囊囊的。他低下小脑袋,吮着指头,想了许久,瞅瞅四周无人,迅速将糖埋入路边的雪堆中,还特地插上一根小棒棒。
  这一夜,小亮睡得特别香,特别甜。他梦见过去的妈妈笑着回来了,现在的妈妈垂着头走了,真高兴。
  第二天,小亮起得特别早。他照例先把全家的便盆倒掉、涮净,再淘米、添水、捅火、坐锅,然后才背上书包拿块冷馍悄悄溜出门。他要赶紧去挖他的糖。不想,一夜之间地温回升,冰雪消融了,糖浆和雪水混在一起,渗入大地。潮湿的地面上,歪躺着几张皱巴巴的糖纸和那根作为标记的小棒棒。
  小亮眨巴眨巴眼睛,忍不住滚下泪来。他伤心地蹲在地上,呆呆地凝视着。一会儿,又情不自禁地伸出冻裂的小手指,抠起一点泥土放在舌尖上--
  他,又笑了:那泥土,甜丝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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