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与魏征的君臣关系竟是双方小心翼翼制造出来的假象?
唐太宗与魏征之间的关系,长期以来都被视为一种理想而经典的君臣关系——臣子竭诚进谏,皇帝虚心接纳。然而,在很大程度上,这是当事双方小心翼翼制造出来的假象。
孤立地看,《谏太宗十思疏》的语言感觉和问题意识皆为一流:魏征从朝堂的政治生活和宫廷的日常生活中,提炼出了最有可能和最高统治者迎面相逢的十种形态,进而提出了应对之策,即十思。这是一篇不朽的文献,似乎为大唐盛世的到来吹响了号角。但如果将这篇文献放在特定的历史空间来思考,我们却会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概言之,十思疏包含着魏征的血泪和辛酸,堪称是魏征成功学的一个标本。
要理解这个问题,需要结合魏征个人的成长和遭遇。
魏征字玄成,馆陶(今属河北)人。隋末,魏征被隋武阳郡丞元宝藏任为书记,后被李密任为元帅府文学参军,随李密降唐。后,魏征为窦建德俘,窦败后,魏征被太子李建成引用为东宫僚属。玄武门之变以后,魏征历任谏议大夫、尚书左丞、秘书监、侍中、监察御史。贞观七年,被封为郑国公,死后,赐谥号曰文贞。
唐太宗的朝堂之上可谓群星闪烁,人才济济:长孙无忌、杜如晦、房玄龄、尉迟敬德、秦叔宝……他们要么是李世民的创业班底,要么是李世民的长期合作伙伴,要么和李世民有姻亲关系,和他们相比,魏征无法不自惭形秽。
虽然唐代并不十分讲究门第出身,但出身名门望族依然是可以傲视他人的原始资本。当然一个人的出身无法选择,退而求其次,那就要看一个人的立场,也就是看一个人的政治身份。所谓英雄不问出处,那是掌握话语权的人作贼心虚之时的自我安慰。所以,一个人要想在风云变幻的朝廷之上站稳脚跟,需要同时具备良好的家庭出身和政治立场,至少要具备坚定的政治立场。但是,魏征既无良好的家庭出身也无过硬的政治立场。甚至在和李世民相遇之前,魏征的个人信用几乎丧失殆尽。
魏征出身河北巨鹿魏氏,要说也算是北齐的名门望族,其父曾任北齐屯留令。只是魏征时乖运蹇,在距他出生还有三年时,北齐就被北周给消灭了。在他刚满一周岁之时,北周又被杨坚的隋朝给取代了。连续的改朝换代,连续的政治洗牌,把原本勉强称得上望族的魏氏给弄成寒门。因而,对魏征来说,所谓的名门望族只是可供自己精神胜利的一个温暖回忆而已,他从来没有从中得到过一丝一毫的实惠。反而是因为家贫,年纪轻轻的魏征很早就出道了——出家做了道士。魏征亲身感受到了离乱之苦,所以他说自古丧乱未有如隋世者。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对此,魏征算是有了深切体会。后来里尔克总结道:哪有什么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
挺住、挺住、再挺住,是魏征的生活信条。在这一信念支撑下,魏征先后或主动或被动地改换了五次主人:先投举兵反隋的武阳郡丞元宝藏;后服侍瓦岗寨首领李密;后随李密降唐效力于李渊;不久因被俘开始效命于另一个义军首领窦建德;窦兵败后,魏征开始作为主要谋士奔走于李建成的鞍前马后,在此期间,他曾为李建成献上了及早动手除掉李世民的毒计。在这一系列的跳槽过程中,魏征经常遇到外界巨大的压力,冷嘲热讽、挖苦打击,好在魏征总是以自己的机智从容化解。魏征为太子李建成做事的时候,眼见李世民一天天坐大,曾多次建议李建成先行下手,除掉李世民以消后患。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率先发起斩首行动的居然是李世民。
辛苦了几十年,连个稳定的靠山都没有找到,每一次押宝都押错了地方,这就是魏征在遇见李世民之前所有的政治履历。家庭出身就不用说了,这样的政治履历让魏征对自己的政治立场也无法说得清楚。可以这样说,在唐太宗的基本团队之中,像魏征这样几易其主,数跳其槽的人并不多见。我们无法想象魏征将如何面对世人、面对唐太宗。
李世民干净利落地干掉李建成之后,所有的人都认为魏征这次真的玩完了。果然,李世民刚坐稳位子,马上就把魏征喊来痛骂:你个垃圾,当年为何明目张胆离间我兄弟情感?(新旧《唐书》对此的记载稍有差池,但基本意思一样。《旧唐书》上的原文为汝离间我兄弟,何也?《新唐书》上的原文为:尔阋吾兄弟,奈何?)朝堂之上,一片寂静,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可以想见,当时的场景多么恐怖——秋后算账的时间到了,魏征似乎已万劫不复!
作为站错了队的魏征此时有三种选择:一是跪地求饶,悔不当初,向李世民忏悔,骂自己当初瞎了狗眼,跟错了人,以求得李世民的宽恕;二是检举揭发,积极举报别人的罪恶,以求戴罪立功;三是死硬到底,永不忏悔。很明显,前两种选择可能是生路,第三种选择可能是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