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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物质时代的纯粹爱情,刊登于青年文摘2012,2期
原文:
韩岭东读四年大学,没有谈过一次恋爱。他是自动化班上28名学生中唯一借了助学贷的人。他的同班同学,四年里只见他穿过两身衣服,夏秋一身,冬春一身;四年里听到他说话不超过一百句,一开口就是那浓重的陕北口音。永远只会在三个地方见到他:教室、宿舍、食堂。像所有从穷乡僻壤里走出去的孩子们一样,韩岭东立誓要改变命运。
怀着这种激奋和发愤之间摆荡的心情,韩岭东度过了刻苦的四年,他拿到了所有的一等奖学金和本专业保研的资格,但他还是选择转考“计算机系统结构”专业。原因无他,只因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和富得最快的人都从事的是这个专业。
新生入学了,外面又是一季新的喧哗。韩岭东被宿管员赶着打扫楼前卫生。他正拿着一把笤帚站在楼下发呆,忽然看到一个穿白衬衣牛仔裤,背着包,拖着箱子,脑袋后头马尾辫一甩一甩的女孩迈着轻快的步伐向他走来,很随意的问他:“师兄,请问七号楼怎么走?”他望着女孩的一双大眼睛,愣住了,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以前的自己了。女孩叫祝灵犀。
1
祝灵犀的爸爸在她十岁那年跟她的妈妈离了婚,带着一个比妈妈年轻十岁的女人去另外一个城市定居。她的爸妈在插队时相识,一同考入大学,成为知名的建筑设计师。而十年后,他们劳燕分飞。只因爸爸突然变得有钱,觉得自己翻云覆雨无所不能。
爸爸走后,妈妈取出衣柜里所有花色的衣服,只留下纯色的。她说她喜欢上了纯粹。祝灵犀问什么是纯粹,她说:“纯粹就是极致的简单,简单才能永恒。”
渐渐的,祝灵犀的衣柜里也开始排列起各种纯色的纯棉T恤、衬衣,三五条牛仔裤。穿着这些衣服,她从十岁长到了18岁。
祝灵犀上大一那一年,韩岭东读研一。十月的某一天,韩岭东去食堂吃饭回来的路上遇到祝灵犀。祝灵犀好像很随意的跟韩岭东打了招呼,然后问:“《魔戒3》你看过了吗?”“什么?”韩岭东懵然不懂。
“《魔戒》呀,美国电影,很好看滴!”
“哦,没看过。”岂止是没看过,韩岭东成长至今看过的所有电影,都是在村口偶尔临时支起的露天银幕上看到的。
“那太好啦!我请你看怎么样?”祝灵犀很兴奋的小跳了一下,仰望着韩岭东的脸。韩岭东不知所措的踌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祝灵犀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木讷的男生一见钟情,在看到韩岭东的第一刻起,她就觉得这个男生的面容后面隐藏着一种少见的温暖。她喜欢他的木讷,觉得他就是一块璞玉,一股刚流出山谷还未经污染的山泉。韩岭东虽然又木又土,但他一点也不傻,在祝灵犀主动约他看电影的那一刻,他心里就明白,遭遇爱情了。
整场电影,他一直看得稀里糊涂。直到某一刻,坐在旁边表情凝重的祝灵犀突然跳起来鼓掌,眼睛里闪烁着泪光,那是全场大部分人竟然都站起来鼓掌,银幕上乐声大作。韩岭东看着这一切,他第一次渴望融入这群人,想跟他们交流是什么情节让他们产生了什么情绪,这种情绪缘何会让祝灵犀的眼睛里闪出热烈的光辉。
电影散场后,祝灵犀兴奋地跟他讨论,他却只能沉默以对。走了很久,他问祝灵犀:“我没看懂,你们为什么会鼓掌?”祝灵犀说:“阿拉贡胜利了,他打败了魔王索伦!”韩岭东说:“这是一个虚构的故事、、、”祝灵犀说:“是啊!可你不觉得它很引人入胜吗?”韩岭东说:“可我无法被一个虚构的故事吸引,总觉得它不存在,不存在的东西不值得投入关注、、、”祝灵犀继续问:“那爱情,在你心目中是存在的,还是虚构的?”韩岭东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的脑子里空空荡荡,只有心跳声在整个世界内宏大无比的擂响。“是、是、是存在的、、、”韩岭东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在细腻的秋夜里瑟瑟地响起。
2
李克是在校门口做新生接待义工的时候,注意到祝灵犀的。正当李克准备送她去七号女生楼时,辅导员偏巧有事叫住了他。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李克一直认为,他与祝灵犀的缘分,与韩岭东和祝灵犀的缘分,其实就差在这短短的十分钟,一公里左右的距离,学校正门口到七号女生楼之间。
但祝灵犀不这么想。她坚定地爱着韩岭东,对李克锲而不舍的追求无动于衷。
两年过去了,李克眼看着祝灵犀每天跟韩岭东一起出双入对的画面。大四毕业前夕,他最后一次站在七号楼下,等自习回来的祝灵犀。祝灵犀看到他,弯起嘴角,跟李克打招呼:“嗨。”
“你知道像你这样大城市书香门第的女孩,嫁给凤凰男的家庭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吗?”李克没有像平时那样打个不咸不淡的招呼,而是单刀直入的问祝灵犀。
“知道。我一切甘愿。”祝灵犀的目光仍然坦然的迎着李克。
“我知道。你喜欢韩岭东,是因为觉得他有城里男人少有的简单、清纯,但你想过没有,他没有世俗的欲望是因为他还没有见识过,并不是他天生就拒绝这些东西。”李克从没这么激动过。明天他就要带着已经打好包的行李回家了,今天他必须把想说的话直截了当的全说出来。
祝灵犀看着李克在路灯下面微微发红的脸,她内心里有小小的意外。大家几乎都以为她看上了韩岭东的才华,敬佩她慧眼识珠的能力。而李克完全穿透了这些,直至祝灵犀真正在乎的根本:“你以为他一辈子都会是现在这个每天安静地坐在电脑前埋头写程序的程序员吗?你知道这个行业未来会有多么巨大的名利诱惑在等待着他?他穷怕了,没有人比他更憎恨贫穷,当他奋不顾身地投入名利的大海,等待他的生活将是前所未有的五颜六色。今天他一心一意的爱着你,但总有一天,他会想用更娇嫩的鲜花装点他豪华的殿堂。”
祝灵犀愕然。“而我李克,今天在这里向你保证:以后有一天,他做不到的一切,我做得到。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名利,跟你过普通夫妻相懦以沫的生活。我给你的爱情也许不会让你激情燃烧,但会让你一生感到安全。无论你爱不爱,我都会在那里,不离不弃。”李克深深的看了祝灵犀一眼,转头扬长而去。
暑假,两年没回过家的韩岭东带着祝灵犀回了趟家。坐在黄土高坡上,祝灵犀眺望着一道接一道看不到尽头的绵延山岭,近处传来高亢的男声唱着听不清歌词的信天游,她突然了解了韩岭东的内心,顿时眼泪打湿了双眼。韩岭东沉默地在她身边坐下来,抱住她的肩膀将她揽在怀里。她竟呜咽起来,含糊不清地问:“东,咱们能在这里安家吗?”
“不能。”韩岭东近乎粗暴的迅速回答。祝灵犀的眼泪像决堤一样没完没了的流了出来。
一年后,韩岭东毕业了,去了一家北京公司的研发中心。祝灵犀毕业的那年夏天,韩岭东开一辆路虎,专门去接祝灵犀。此刻他已经成为那家世界500强企业研发部的主管,年薪80万。但他没有接到祝灵犀,祝灵犀就像滴入沙漠里的水一样,杳无音信。终于有一天,埋头写程序的他脑海里一亮,想起他和她曾有一个共同的网络邮箱,里面还存着四年来他们互相写给对方的四十几封邮件,他的鼠标一封一封掠过那些信件,心尖像被凌晨的山风刮过一样刺痛。翻到了最后一页,突然,一封近期写的邮件映入他的眼帘,题目是《我走了,不要找我》。
东:
我打算离开你,去走自己的路。你现在的事业发展很好,这是你一直向往的一切,我为你开心。但这样的生活却不是我想要的。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爸爸的选择,他被物质奴役了,名和利让他背叛了爱情。我拒绝这样的价值观。我只想跟我爱的男人过远离物质世界的生活,与他清粥小菜、柴米油盐的度过平淡的一生,彼此忠心厮守,白头偕老。真诚地祝福你。
祝灵犀
韩岭东死死盯着这邮件的每一个字,渐渐地,他感到心脏一寸一寸慢慢地疼起来……
3
夏天很快过去了,祝灵犀已经在一家财经杂志社找到了一份编辑工作。有时夜里睡不着,她会去阳台上看星星。她总是忆起陕北的黄土高坡上跟韩岭东相依看星星的夜晚,那里的天真是天鹅绒一样的蓝,星星像钻石一样亮晶晶。
有一天,她抱着一卷资料从传真室回编辑室,路上撞到了一个男人。她懊恼的抬头,却看到那人赫然是李克。
“是你!”祝灵犀惊喜的说。李克却稳稳的笑道:“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李克告诉祝灵犀,他在证券公司负责媒体事务,“这冥冥之中就是天意。”李克不无得意的说,却看到祝灵犀清澈的眼睛里掠过了一丝阴霾。“看来我当年那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是你点醒了我。”祝灵犀转头望向别处。
那天晚上睡觉前,她又登录了那个邮箱,用鼠标抚摸那里面躺着的三十多封未读邮件。她无数次看过这些邮件的标题,那些激烈的惊叹号和问号,祈求似的话语,她清楚的知道里面写着什么。她是多么爱这个男人,却不想用自己的爱改变他。
她的鼠标缓缓滑过这些邮件,翻过了新的一页,突然,她看到最后一封的题目是《我辞职了》,日期是前天。她心里一惊,随机打开了这封邮件。
灵犀:
我明白,你要的是一个朝九晚五的平凡白领,和你守着虽不大富大贵,却举案齐眉的安静生活的男人,你坚信那样的爱情才会长久。现在的我已准备好一切,只等你的消息。
东
祝灵犀的手指颤抖着,她感到泪水像潮汐一样拍打着她的眼眶。许久,她才按捺下手指的颤抖,点了回复键,敲了自己的电话和地址。
4
韩岭东的新工作是一家网络游戏公司的程序员,这是他用自己的本科学历找来的工作。
搞定了工作,韩岭东回家,顺路弯到菜市场买了花蟹和几样蔬菜。韩岭东沿着楼梯走上去,一路听到叮叮当当的钢琴声,他知道这是祝灵犀在教邻居家的小男孩。开了门,他在玄关换鞋时,祝灵犀飞快奔过来抱住他的脖子亲了一口,又飞奔回去继续看小男孩弹琴。他转身走到厨房,扎起围裙来洗手,洗蟹,把蟹剖开。他只会做一个菜:姜葱炒蟹,是跟师母学的,也是祝灵犀最爱吃的菜。
这样甜的流蜜的生活他们过了两个月,韩岭东的使用期提前结束了。他的上司见他写程序又快又严谨,就将他从桌面游戏部调到大型网游开发部。第一天去新部门上班,正赶上一款魔幻网游的策划会,会上二十几个策划互相指责对方负责的部分占内存太庞大,争论个没完。
策划会开到第三天,还是没有结果,韩岭东也挣扎了三天。终于,他坐到了总策划对面,将自己的想法只用十分钟的叙述就清晰的表达完毕,总策划的眼睛亮了,凝重的说:“哥们儿,你知不知道刚才的十分钟,你开创了中国网游的新纪元、、、”
韩岭东加班回到家,已经是午夜一点钟了。听到声响,她醒了,迷迷糊糊地说:“哦,我去给你热饭、、、”“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吧。”韩岭东突然不敢看祝灵犀的眼睛,站起身去厨房。祝灵犀坐起身,望着韩岭东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揉揉眼睛。
韩岭东在公司奋斗了七天七夜,终于写出了新平台系统的初稿。期间祝灵犀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他告诉她加班。当他埋头在电脑前,面对那一行行黑键盘上的白数字时,他感到热血奔涌,天地仿佛都在他十指的掌控下。
韩岭东成为公司股东的那天,也是新游戏开启公测的日子,他想带祝灵犀参加庆功会,祝灵犀以头疼为由拒绝了。
那天夜里,韩岭东从庆功会上回到家,发现祝灵犀又消失了。衣柜里所有属于她的衣服都被收拾一空。这次,她没有在邮箱里留一封邮件。
5
入夜的江南小城浸泡在秋天氤氲的气息中。 下了班的祝灵犀洗了个澡,倒在床头。妈妈在厨房里跟李克有说有笑的做饭,她是上周从老家过来的,为的是照顾妊娠反应有点厉害的祝灵犀。
过了一会儿,祝灵犀习惯性地打开微博,手指停在“韩岭东”这三个字上。这是一个儿子刚刚满月的男人的世界,他津津乐道着孩子一天天的变化和工作的喜悦。他发了许多照片,有戴了钻戒的手放在兰博基尼方向盘上的,有别墅装修进程的。在这些微博中,他经常@一个ID为“亲爱东东”的人,祝灵犀点过去,一个小巧可爱的女孩。祝灵犀的手指慢慢的划,像在抚摸他们生活的轨迹,最后她的手指停在“亲爱东东”的一条最近的微博上:
“昨天影院重演旧片《魔戒3》,老公一定要去看。看到接近尾声时,他突然一个人起身鼓掌,神情激动。很多人回头看他。我问他为什么鼓掌。他说‘阿拉贡胜利了!他打败了魔王索伦’,我想这一定是他最喜欢的电影,以后一定经常陪他去看。”
“阿拉贡胜利了,他打败了魔王索伦!”
祝灵犀的手指在这句话上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直到泪流满面。
许久,她听到李克在外面叫她吃饭了,才擦去泪水,走向餐厅。她看到李克端着一盘姜葱炒蟹走向餐桌,妈妈也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红豆饭走向餐桌。
原文:
韩岭东读四年大学,没有谈过一次恋爱。他是自动化班上28名学生中唯一借了助学贷的人。他的同班同学,四年里只见他穿过两身衣服,夏秋一身,冬春一身;四年里听到他说话不超过一百句,一开口就是那浓重的陕北口音。永远只会在三个地方见到他:教室、宿舍、食堂。像所有从穷乡僻壤里走出去的孩子们一样,韩岭东立誓要改变命运。
怀着这种激奋和发愤之间摆荡的心情,韩岭东度过了刻苦的四年,他拿到了所有的一等奖学金和本专业保研的资格,但他还是选择转考“计算机系统结构”专业。原因无他,只因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和富得最快的人都从事的是这个专业。
新生入学了,外面又是一季新的喧哗。韩岭东被宿管员赶着打扫楼前卫生。他正拿着一把笤帚站在楼下发呆,忽然看到一个穿白衬衣牛仔裤,背着包,拖着箱子,脑袋后头马尾辫一甩一甩的女孩迈着轻快的步伐向他走来,很随意的问他:“师兄,请问七号楼怎么走?”他望着女孩的一双大眼睛,愣住了,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以前的自己了。女孩叫祝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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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灵犀的爸爸在她十岁那年跟她的妈妈离了婚,带着一个比妈妈年轻十岁的女人去另外一个城市定居。她的爸妈在插队时相识,一同考入大学,成为知名的建筑设计师。而十年后,他们劳燕分飞。只因爸爸突然变得有钱,觉得自己翻云覆雨无所不能。
爸爸走后,妈妈取出衣柜里所有花色的衣服,只留下纯色的。她说她喜欢上了纯粹。祝灵犀问什么是纯粹,她说:“纯粹就是极致的简单,简单才能永恒。”
渐渐的,祝灵犀的衣柜里也开始排列起各种纯色的纯棉T恤、衬衣,三五条牛仔裤。穿着这些衣服,她从十岁长到了18岁。
祝灵犀上大一那一年,韩岭东读研一。十月的某一天,韩岭东去食堂吃饭回来的路上遇到祝灵犀。祝灵犀好像很随意的跟韩岭东打了招呼,然后问:“《魔戒3》你看过了吗?”“什么?”韩岭东懵然不懂。
“《魔戒》呀,美国电影,很好看滴!”
“哦,没看过。”岂止是没看过,韩岭东成长至今看过的所有电影,都是在村口偶尔临时支起的露天银幕上看到的。
“那太好啦!我请你看怎么样?”祝灵犀很兴奋的小跳了一下,仰望着韩岭东的脸。韩岭东不知所措的踌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祝灵犀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木讷的男生一见钟情,在看到韩岭东的第一刻起,她就觉得这个男生的面容后面隐藏着一种少见的温暖。她喜欢他的木讷,觉得他就是一块璞玉,一股刚流出山谷还未经污染的山泉。韩岭东虽然又木又土,但他一点也不傻,在祝灵犀主动约他看电影的那一刻,他心里就明白,遭遇爱情了。
整场电影,他一直看得稀里糊涂。直到某一刻,坐在旁边表情凝重的祝灵犀突然跳起来鼓掌,眼睛里闪烁着泪光,那是全场大部分人竟然都站起来鼓掌,银幕上乐声大作。韩岭东看着这一切,他第一次渴望融入这群人,想跟他们交流是什么情节让他们产生了什么情绪,这种情绪缘何会让祝灵犀的眼睛里闪出热烈的光辉。
电影散场后,祝灵犀兴奋地跟他讨论,他却只能沉默以对。走了很久,他问祝灵犀:“我没看懂,你们为什么会鼓掌?”祝灵犀说:“阿拉贡胜利了,他打败了魔王索伦!”韩岭东说:“这是一个虚构的故事、、、”祝灵犀说:“是啊!可你不觉得它很引人入胜吗?”韩岭东说:“可我无法被一个虚构的故事吸引,总觉得它不存在,不存在的东西不值得投入关注、、、”祝灵犀继续问:“那爱情,在你心目中是存在的,还是虚构的?”韩岭东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的脑子里空空荡荡,只有心跳声在整个世界内宏大无比的擂响。“是、是、是存在的、、、”韩岭东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在细腻的秋夜里瑟瑟地响起。
2
李克是在校门口做新生接待义工的时候,注意到祝灵犀的。正当李克准备送她去七号女生楼时,辅导员偏巧有事叫住了他。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李克一直认为,他与祝灵犀的缘分,与韩岭东和祝灵犀的缘分,其实就差在这短短的十分钟,一公里左右的距离,学校正门口到七号女生楼之间。
但祝灵犀不这么想。她坚定地爱着韩岭东,对李克锲而不舍的追求无动于衷。
两年过去了,李克眼看着祝灵犀每天跟韩岭东一起出双入对的画面。大四毕业前夕,他最后一次站在七号楼下,等自习回来的祝灵犀。祝灵犀看到他,弯起嘴角,跟李克打招呼:“嗨。”
“你知道像你这样大城市书香门第的女孩,嫁给凤凰男的家庭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吗?”李克没有像平时那样打个不咸不淡的招呼,而是单刀直入的问祝灵犀。
“知道。我一切甘愿。”祝灵犀的目光仍然坦然的迎着李克。
“我知道。你喜欢韩岭东,是因为觉得他有城里男人少有的简单、清纯,但你想过没有,他没有世俗的欲望是因为他还没有见识过,并不是他天生就拒绝这些东西。”李克从没这么激动过。明天他就要带着已经打好包的行李回家了,今天他必须把想说的话直截了当的全说出来。
祝灵犀看着李克在路灯下面微微发红的脸,她内心里有小小的意外。大家几乎都以为她看上了韩岭东的才华,敬佩她慧眼识珠的能力。而李克完全穿透了这些,直至祝灵犀真正在乎的根本:“你以为他一辈子都会是现在这个每天安静地坐在电脑前埋头写程序的程序员吗?你知道这个行业未来会有多么巨大的名利诱惑在等待着他?他穷怕了,没有人比他更憎恨贫穷,当他奋不顾身地投入名利的大海,等待他的生活将是前所未有的五颜六色。今天他一心一意的爱着你,但总有一天,他会想用更娇嫩的鲜花装点他豪华的殿堂。”
祝灵犀愕然。“而我李克,今天在这里向你保证:以后有一天,他做不到的一切,我做得到。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名利,跟你过普通夫妻相懦以沫的生活。我给你的爱情也许不会让你激情燃烧,但会让你一生感到安全。无论你爱不爱,我都会在那里,不离不弃。”李克深深的看了祝灵犀一眼,转头扬长而去。
暑假,两年没回过家的韩岭东带着祝灵犀回了趟家。坐在黄土高坡上,祝灵犀眺望着一道接一道看不到尽头的绵延山岭,近处传来高亢的男声唱着听不清歌词的信天游,她突然了解了韩岭东的内心,顿时眼泪打湿了双眼。韩岭东沉默地在她身边坐下来,抱住她的肩膀将她揽在怀里。她竟呜咽起来,含糊不清地问:“东,咱们能在这里安家吗?”
“不能。”韩岭东近乎粗暴的迅速回答。祝灵犀的眼泪像决堤一样没完没了的流了出来。
一年后,韩岭东毕业了,去了一家北京公司的研发中心。祝灵犀毕业的那年夏天,韩岭东开一辆路虎,专门去接祝灵犀。此刻他已经成为那家世界500强企业研发部的主管,年薪80万。但他没有接到祝灵犀,祝灵犀就像滴入沙漠里的水一样,杳无音信。终于有一天,埋头写程序的他脑海里一亮,想起他和她曾有一个共同的网络邮箱,里面还存着四年来他们互相写给对方的四十几封邮件,他的鼠标一封一封掠过那些信件,心尖像被凌晨的山风刮过一样刺痛。翻到了最后一页,突然,一封近期写的邮件映入他的眼帘,题目是《我走了,不要找我》。
东:
我打算离开你,去走自己的路。你现在的事业发展很好,这是你一直向往的一切,我为你开心。但这样的生活却不是我想要的。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爸爸的选择,他被物质奴役了,名和利让他背叛了爱情。我拒绝这样的价值观。我只想跟我爱的男人过远离物质世界的生活,与他清粥小菜、柴米油盐的度过平淡的一生,彼此忠心厮守,白头偕老。真诚地祝福你。
祝灵犀
韩岭东死死盯着这邮件的每一个字,渐渐地,他感到心脏一寸一寸慢慢地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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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很快过去了,祝灵犀已经在一家财经杂志社找到了一份编辑工作。有时夜里睡不着,她会去阳台上看星星。她总是忆起陕北的黄土高坡上跟韩岭东相依看星星的夜晚,那里的天真是天鹅绒一样的蓝,星星像钻石一样亮晶晶。
有一天,她抱着一卷资料从传真室回编辑室,路上撞到了一个男人。她懊恼的抬头,却看到那人赫然是李克。
“是你!”祝灵犀惊喜的说。李克却稳稳的笑道:“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李克告诉祝灵犀,他在证券公司负责媒体事务,“这冥冥之中就是天意。”李克不无得意的说,却看到祝灵犀清澈的眼睛里掠过了一丝阴霾。“看来我当年那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是你点醒了我。”祝灵犀转头望向别处。
那天晚上睡觉前,她又登录了那个邮箱,用鼠标抚摸那里面躺着的三十多封未读邮件。她无数次看过这些邮件的标题,那些激烈的惊叹号和问号,祈求似的话语,她清楚的知道里面写着什么。她是多么爱这个男人,却不想用自己的爱改变他。
她的鼠标缓缓滑过这些邮件,翻过了新的一页,突然,她看到最后一封的题目是《我辞职了》,日期是前天。她心里一惊,随机打开了这封邮件。
灵犀:
我明白,你要的是一个朝九晚五的平凡白领,和你守着虽不大富大贵,却举案齐眉的安静生活的男人,你坚信那样的爱情才会长久。现在的我已准备好一切,只等你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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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灵犀的手指颤抖着,她感到泪水像潮汐一样拍打着她的眼眶。许久,她才按捺下手指的颤抖,点了回复键,敲了自己的电话和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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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岭东的新工作是一家网络游戏公司的程序员,这是他用自己的本科学历找来的工作。
搞定了工作,韩岭东回家,顺路弯到菜市场买了花蟹和几样蔬菜。韩岭东沿着楼梯走上去,一路听到叮叮当当的钢琴声,他知道这是祝灵犀在教邻居家的小男孩。开了门,他在玄关换鞋时,祝灵犀飞快奔过来抱住他的脖子亲了一口,又飞奔回去继续看小男孩弹琴。他转身走到厨房,扎起围裙来洗手,洗蟹,把蟹剖开。他只会做一个菜:姜葱炒蟹,是跟师母学的,也是祝灵犀最爱吃的菜。
这样甜的流蜜的生活他们过了两个月,韩岭东的使用期提前结束了。他的上司见他写程序又快又严谨,就将他从桌面游戏部调到大型网游开发部。第一天去新部门上班,正赶上一款魔幻网游的策划会,会上二十几个策划互相指责对方负责的部分占内存太庞大,争论个没完。
策划会开到第三天,还是没有结果,韩岭东也挣扎了三天。终于,他坐到了总策划对面,将自己的想法只用十分钟的叙述就清晰的表达完毕,总策划的眼睛亮了,凝重的说:“哥们儿,你知不知道刚才的十分钟,你开创了中国网游的新纪元、、、”
韩岭东加班回到家,已经是午夜一点钟了。听到声响,她醒了,迷迷糊糊地说:“哦,我去给你热饭、、、”“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吧。”韩岭东突然不敢看祝灵犀的眼睛,站起身去厨房。祝灵犀坐起身,望着韩岭东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揉揉眼睛。
韩岭东在公司奋斗了七天七夜,终于写出了新平台系统的初稿。期间祝灵犀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他告诉她加班。当他埋头在电脑前,面对那一行行黑键盘上的白数字时,他感到热血奔涌,天地仿佛都在他十指的掌控下。
韩岭东成为公司股东的那天,也是新游戏开启公测的日子,他想带祝灵犀参加庆功会,祝灵犀以头疼为由拒绝了。
那天夜里,韩岭东从庆功会上回到家,发现祝灵犀又消失了。衣柜里所有属于她的衣服都被收拾一空。这次,她没有在邮箱里留一封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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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江南小城浸泡在秋天氤氲的气息中。 下了班的祝灵犀洗了个澡,倒在床头。妈妈在厨房里跟李克有说有笑的做饭,她是上周从老家过来的,为的是照顾妊娠反应有点厉害的祝灵犀。
过了一会儿,祝灵犀习惯性地打开微博,手指停在“韩岭东”这三个字上。这是一个儿子刚刚满月的男人的世界,他津津乐道着孩子一天天的变化和工作的喜悦。他发了许多照片,有戴了钻戒的手放在兰博基尼方向盘上的,有别墅装修进程的。在这些微博中,他经常@一个ID为“亲爱东东”的人,祝灵犀点过去,一个小巧可爱的女孩。祝灵犀的手指慢慢的划,像在抚摸他们生活的轨迹,最后她的手指停在“亲爱东东”的一条最近的微博上:
“昨天影院重演旧片《魔戒3》,老公一定要去看。看到接近尾声时,他突然一个人起身鼓掌,神情激动。很多人回头看他。我问他为什么鼓掌。他说‘阿拉贡胜利了!他打败了魔王索伦’,我想这一定是他最喜欢的电影,以后一定经常陪他去看。”
“阿拉贡胜利了,他打败了魔王索伦!”
祝灵犀的手指在这句话上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直到泪流满面。
许久,她听到李克在外面叫她吃饭了,才擦去泪水,走向餐厅。她看到李克端着一盘姜葱炒蟹走向餐桌,妈妈也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红豆饭走向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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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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