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的影片评价
电影The fall 里面的男主人公,揣着一颗broken heart无法生活,一心向死以求解脱。天真可爱的小姑娘Alexandra偶然闯入他的病房,听他讲故事,慢慢迷上了两个人一起创造的幻想世界。他骗小女孩为他偷Morphine(吗啡)、安眠药,说是需要睡眠才能继续讲故事。小女孩为了够药瓶不慎从高处摔下。小女孩手术后苏醒过来的时候,他流着泪讲完这个故事,面对敌人的杀戮、残害,故事里的主人公无论如何都不肯反抗,因为心里巨大的痛苦和绝望,只渴望能从高处坠下、永不苏醒。可是小姑娘坚持着请求他活过来,why not? 一次又一次的坚持和请求,他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坚持让故事在死亡中结束。因为他强烈的死的愿望,已到要完成时,不肯再回头……当眼泪已流到底,心痛绝望已到底,死亡也已经完成。他让那故事的主人公从窒息中复活,击倒敌人,抱起故事里的小女儿,一起离开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电影里的张力并不显见;因为幽默很多,爱很多,因为人物的可爱。将一个寻求自杀的人的放弃一切的决心,一直坚持着让它下坠、下坠,这种大胆、决绝,有些强行展示给观众的残忍,也让人对自杀、绝望本身有所理解、有所敬畏。人有各自不同的痛苦,或大或小,或有解决之道或者没有;内心痛苦到了极致,再活着也是煎熬的情形也有;人在寻找答案和出路吗--绝望,不是答案;其实是一种拔不出来的情绪,一种对寻求答案和出路的实际努力的认定无效、拒绝行动。这种巨大的痛苦和绝望,在实际生活中可以规避吗--有时候时间、空间、周遭的人,确实让人无法规避--人首先是动物,情绪情感的压力,不能够太多,有这样无法承载的时候,就是要放下,哪顾得那么多道理。何况如果用道理分析,困死人的往往是一个圈中的深重苦难,在此圆周之外,原是无限的世界,用比赴死小得多的勇气决心,尝试未知、陌生、稍忍一下初生的寒冷阵痛,也许就是一个新的广阔世界。 以儿童的眼睛来看待死亡。小女孩偶然间看到医院太平间里,一位失去儿子的母亲,在医生出去后,突然狠命捏儿子的脚、打他的脸,wake up、wake up!!! 那种癫狂、愤怒、痛苦、恐怖,一下子显示出生与死的距离,也许只在一线,也许就是永恒永远。小女孩吓呆了。我也是。那些将要辞别自己母亲的人,请留下、如果你能留,因为这死亡是如此的冰冷,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可以承受 。
追忆造梦人
Tarsem Singh的《倒下》(The Fall)
这种模式的电影叙事越来越常见了:类似于元小说,讲述情节如何被作者虚构出来,写作过程中虚拟的人物仿佛有了生命,激烈地与作者发生观念和言语的冲突,要求改变作者对自身命运的既定设计。它让我们看到多重关系:作者和他的生活世界的关系——他总要在日常的烦忙中产生原初的现身性情绪,情绪总要意向性地被集中投注到具体的虚构形象上;作者和作品角色的关系——角色魔法般有了生命与自主性,从作者那里争取修正自身命运的权利,这是场激烈而冗长的战争。还有一层关系,就是作为一个整体的该作品自身,和作为观众的我们之间的关系,它让我们看到一个巨细无遗的过程,它呈现的是“一个艺术世界是如何被建构起来的”。勉强套用卞之琳的《断章》来说:如果作者是站在桥上看他所创造的风景的那个人,那么,我们,就是楼上看他和他的风景的人。 但是,我们是无能为力的——我们不能去改变作者的际遇,更不能去影响他的造物的命运。 我们只能去理解这一创造过程,并作出带偏见的解释。 《倒下》将场景安排在一座天主教医院里。特殊的际遇,才能将永远不可能有交集的一个特技演员(Roy)和一个五岁的异族小女孩(Alexandra)联系起来,他们因为伤病而无可奈何不可避免地相遇。他们都因骨折而住院,在小女孩,是为摘桔子而摔坏胳膊,让人感到童稚的贪婪与天真;特技演员的腿折,就有那么点暗示意味了:隐喻着他在人生的战场上倒了下来,是个被打垮的失败者。 这个失败者的自杀意图越来越明晰,行动不便是他的最大障碍。他需要一双灵活的腿。 他看中了好奇的小女孩,用故事来引诱她。 他根据她的名字,讲述了亚历山大大帝的故事,但这个故事没有继续下去,也许是小女孩不感兴趣? 然后,他讲了五人强盗帮的故事。这个故事强烈地吸引了小女孩,以至于他能将故事作为筹码,来勒索小女孩为他做事,譬如,为他去药房盗取吗啡。 吗啡,暗示着他是个不能自拔的沮丧的瘾君子,是失败的结果与原因,是他倒下(the fall)的形态表现,是意志溃散、不能自主的直接明示。他的重新站立,必定需要一个巨大的事件带给他精神上巨大震撼—— 这个带宿命色彩的神秘交换,便是小女孩的再次跌倒——为了故事的延续,为了给他更多的药片,她再次冒险行动,不幸滑落,严重受伤[这段幻觉呈现出的想象力,很有冲击力,且表现力和概括力惊人]。一个人的伤痛磨难,换来另一个人的生机复苏,令人很自然地想起特里尔那部大名鼎鼎的《破浪》。 他像博尔赫斯笔下落寞的失意者,事隔多年后,以隐喻的方式冷漠、疏离地讲述自身的故事。强盗故事,就是他乔装的镜像自传——从微妙的对应中,我们看出了,他要复仇的对象奥尔蒂斯,就是夺取他女友的电影明星[一个得意洋洋、自命风流的轻浮男人],他被暗示拥有巨大的组织化的力量,是一个专横跋扈的暴君。他的女友,被叙述成一个善于表演的人,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 其他四个强盗,和暴君有这种或那种仇隙,但是,都不是重要的,矛盾最终要被还原到蒙面黑骑士Roy和暴君间的决斗上,他们必将消失在复仇的征途上。所以,Roy要安排他们一一死去。 然后,终点是他自己的倒下,他自己的死去,死者不可能再站立。他在虚构,同时又是在如其所是地中性描述,描述了他在生活世界中的被打垮,而且,加上了一个失败的灰色预言:这创伤将是巨大而不可救疗的,是致死的疾病。 这么看来,它不过是一个粗糙的失恋故事,带有少年维特莽撞的幼稚和霍塞(《卡门》)沉迷的固执。但是,我们毕竟是经过教育的,明白故事“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故事“怎么被讲述”,意义要集中在形式的复杂性上。 小女孩不仅被故事所吸引,也被讲故事的男人所吸引。她逐渐陷入了双重移情,而这双重移情又逐渐合一——她敏锐地捕捉到,Roy就在讲述他自己的故事,她快速而自然地将Roy与黑骑士合并,然后,将之移情为自己死去的爸爸——小女孩对父亲习惯性的英雄想象。 [女孩父亲的死,似乎和印度的种族或宗教冲突有关,因为“愤怒的人们”(angry people)烧毁了她们的房子。女孩母亲披带头巾,有点伊斯兰色彩。他们移居到洛杉矶。片中多次提到“美国异族”,并用蝴蝶来隐喻——“异族也是美丽的?”这种对种族平等的正义诉求,隐含着寻求身份承认的政治意味,让人很轻易地想起印度裔后殖民主义理论家斯皮瓦克,譬如,“贱民”如何发声?] 因为这种移情,她就成为了一个强硬的力量,强行插入到男人的创造中,抗辩着、修正着被讲述的故事。 之前,男人独占了创造的权力,以独断专横的方式,按照既定意图安排死亡一个个降临,并要给故事/现实人生安排一个失败结局,小女孩开始逐渐篡夺讲述的权力——她甚至直接进入故事,成为其中的一个角色(“女儿”),在男人试图以死亡结束全部故事(婚礼骗局上,五强盗全被俘,Roy本欲安排他们全被杀死)之际,小女孩急不可待地进入故事,解救了他们,解救了“父亲”。然而,父亲却要昏昏倒下。 她本能地直觉到,挽救了故事中黑骑士的生命,就是挽救了现实中Roy的生命。 她必须向他要求改变人物命运的权力,代价是她重重地坠落。半个生命的代价。 她终于可以和他一起来创造世界了。 她流着泪恳求,让被击倒被打垮的骑士,从彻底放弃的状态中惊醒,瞬间迸发出复仇的力量,将暴君击垮,并且,骄傲地拒绝了水性杨花的女友复合的企图。 他终于摆脱了过去阴影的纠缠,重生了。 结局呢? 影片没有直接展示,只是通过小女孩的叙述,我们知道Roy又开始了他的特技演员生涯,用生命来创造一个个精彩瞬间。 女孩的童话成功了。她创造了两个互为镜像的世界。 [这种对应,总让人想起《道连格雷的画像》,摹本和原本间有种神秘的关联] Tarsem Singh的这部片子,用电影来讲述电影,带有浓厚的自我指涉色彩,不仅有反讽性的自嘲(譬如“垃圾电影”),也有温情的理解与关怀(对特技电影人的甘苦感同身受),更有对电影创造本质的探索——电影无非就是一个造梦的过程,这个梦,当然是充溢着天真、爱与生命及诗性正义的童话般的天堂之梦,它映照着当下的残缺与有限。 造梦人是伟大的,因为他们能将个人苦难转化为泪光闪烁的珍珠,就像艺术家将粗糙的泥土转化为“精制的瓮”。问题是,造梦人似乎越来越稀少,《倒下》让我们经历了一次对他们的集体追忆,并在“共通感”中让“心有戚戚者”构成一个实际的情感共同体。这是艺术特有的力量。
影片此前在多伦多电影节等各大国际影展上亮相时都博得满堂喝彩,观后的影迷无不对影片拍手称道。有许多影迷惊呼自己从来没有看过这样风格的影片,也怀疑这世界上根本从来就没有过类似的影片。当然,毋庸置疑的是影片中的华丽影像,那些如同达利的超现实主义绘画一般的构图当然能够轻而易举的打动观众的神经。除此之外,让人想不到的是影片的叙事也同样值得称赞。现实与想象空间两条线索互相交织彼此映射的结构平整而又紧凑,让故事得以圆满的呈现。演员的表演也很出彩,李·佩斯用不多的台词和有限动作将一个神经错落的截瘫病人刻画的真实而有质感,也给影片整体营造了适宜的氛围。总的来说,本片称得上是影坛至今为止唯一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