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蓉的艺术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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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荣登歌星皇后座 平地无故起风波
她虽为秦淮歌女,仍不愿荒废学业,遂考入“京华女子中学”。每日清晨以王佩芬学名入学深造;待华灯初上之时,用王艳芳艺名前往茶楼卖艺。“群芳阁”老板为招揽生意,举办“南京歌后”选举,尽管竞争激烈,但王艳芳凭她那无人匹敌的天赋歌喉,荣登皇后宝座,因此竟遭人嫉妒,有一歌星怀恨在心,扬言“有你,我就不得好过;有我,叫你也好过不了!”于是,她买通了一帮人,只要王艳芳登台演唱,这伙人立即以口哨、倒好起哄,甚至将瓜皮、茶杯等物抛向台上,随之骂声四起,不堪入耳。也是王艳芳宽宏大度,为避免伤姐妹间和气,并未采取针锋相对之争。心想:若不参加竞选,哪会有此事发生,她真后悔当个什么“皇后”。
(二)歌女读书被开除 报界舆论连篇书
谁知一波方平,一波又起。一次周末,王艳芳正在后台候场,无意从台帘缝隙中见台下坐着一位面孔熟悉的观众,仔细端详,原来是校长傅况麟,顿时脑袋“嗡”的一声,心想这下可糟了,要是校长认出我来可怎么办?正当她忐忑不安之际,偏偏又轮到她上场,事已至此,只得听天由命,硬着头皮上场了,心中还暗自祈祷:老天爷保佑,千万别让校长把我认出来!其实她也明白,“老天爷”管不了她,她也不信这儿套,只不过是自我安定情绪罢了。她上台时还耍了个小聪明:为避开视线,斜着身侧着脸走向舞台,而且仰头平视不看台下,歌罢便迅速下场。尽管当时没有什么反映,可当晚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就是一个“怕”字。
怕!又有什么用?周一她早早起来,一路小跑直奔学校,一路上,心中总是想着“千万”!盼着“万幸”!快到学校时,不知为何脚步却越来越慢,好不容易走进教室,正巧遇见一个心直口快的同学,立即把那不愿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她:“学校说你到茶楼卖唱,有伤风化,已贴出布告把你开除了!”最怕的结果还是发生了,犹如晴天霹雳。回到住处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趴在床上嚎啕大哭。消息不胫而走,记者纷纷前来采访,很快便以“为何校长能茶楼听曲,歌女不能入校读书”的醒目标题见于报端。这位校长亦立即撰文反驳,随之又有《歌女可是公民?》的文章声援王艳芳。报纸上展开了笔战,此事轰动各地,诸多报刊纷纷载文,为王艳芳伸张正义。傅为此召开了记者招待会,言校方初不知王系歌女,为整顿校风故将其开除。虽舆论强烈,但社会当局却认为傅处置得当。
遭此厄运的王佩芬心灰意冷,无心献艺,亦无意求学。虽有“金陵女子中学”愿意收她为旁听生,但她婉言谢绝了。接连遭受打击,使她无心在宁留恋,也清醒地看到茶楼卖唱终非长久之计,于是满怀惆怅悄悄地离开了南京。
(三)巧遇同窗慨解囊 北上拜师“古瑁轩”
回到上海后,她易名为“王玉蓉”。平日闭门读书看报,闲时票房走走以事消遣。也该着她时来运转,万没想到竟在无意之中,巧遇同窗好友顾菊英。如今人家已是师长夫人,这位顾太太对玉蓉深表同情,劝她若要成京派名角,只有进京深造,要拜就拜“通天教主”王瑶卿为师,才有出头之日,并慷慨地包揽了她的全部学艺费用,当即给她路费两千元,而且每月按时汇款二百元生活费用。王玉蓉深感友情的真挚,依依惜别顾菊英,带着友人的亲笔引荐信,登程北上进京投师。
这年王玉蓉刚19岁。那个年月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离乡背井到举目无亲的京都投拜名师谈何容易。几经周折,终于在西四遇到了古道热肠的同和居东家刘三爷,经他介绍通过王瑶卿之继子王幼卿的引荐,来到煤市街大马神庙,拜在了曾任内廷供奉的王瑶卿门下,这步棋奠定了她日后成名成家的基础。
“丰泽园”的拜师会上,有人问她是唱哪儿派的?她回答“程派”。程砚秋在一旁一听便问道:“爱唱哪一出?”她说:“唱的最多的是《芦花河》。”于是王瑶卿就让她唱了一段,唱罢众人鼓掌称好。王瑶卿的掌门大弟子程玉菁对王瑶老说:“师父,她倒是有条好嗓子。”众人的夸赞,使王玉蓉美滋滋的。忽听师父说:“光嗓子好管什么用?没味儿还不说,唱得甭说‘板'啦,连'眼'都没有。”一听这话,真好比冷水浇头,一下子凉了半截,心想:这下可全完了,花了那什多钱拜师,最后落个“连眼都没有”。一阵心酸,滴下了泪水。王瑶卿的妹夫姚玉芙劝她:“别哭哇!你师父是说你学得不瓷实,没有掌握好板眼的尺寸,这样要求你,是为你好。”荀慧生等人又都劝她好好跟师父学。
王瑶老问她:“你想成好角儿吗?”她说:“不想成好角儿我干吗来了!”“吃得了苦吗?”“只要能学好戏,什么苦都能吃。”王瑶老点点头,因为她是上海人,有些字发音不准,必须通过吊嗓儿纠正,并让她对着镜子边唱边找口型。在吊嗓儿之前,让她一气儿喝足了水,只要胡琴一响,就再也不许喝了,目的就是培养她在台上不“饮场”的习惯。就这样一炷香接一炷香地唱下去,有时一唱就是两三个钟头,当发现不对之处,立即给予纠正,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稍事休息一下,跟着接茬往下唱,就是嗓子唱哑了,也不许停止。忽然有一天竟一字不出,这下可把她急坏了,心想:我就凭着这条嗓子哪,嗓子要是没了,我可就没饭了。可王瑶老的脸上却带着笑容说:“以前你是想怎么唱就怎么唱,不受字眼儿管着,嗓子好着哪!现在有字眼儿一管着,不会唱了,所以唱不出来了。等到几出戏一唱下来,嗓子会使了,你的嗓子就会一劳永逸了。不要紧,先休息一下,过几天就会好的。”
王瑶卿教她的第一出戏是《女起解》。当时她心想:“全本的《玉堂春》都唱了,干吗……”可又不敢说,师父看出了徒弟的心思,就说:“你唱的那叫什么呀? ‘忽听得唤苏三'的‘忽’字就给人家‘糊'住了!”说得她也乐了,这才下决心从头学。开始这个“忽”字怎么也“忽”不上来。这出戏整整教了她二十天,是她师父一个字一个字地“抠”,一板一眼地敲出来的。对这个南方人来说,她师父确实费了很大心血,为的就是给她打下坚实的基础。
王瑶卿常对她说:“学戏不要着急,它跟存钱一样,钱存在银行里,花起来方便。”开始她不理解,后来才真正体会到,银行里要是只存几块钱,要想花几百元就办不到了。她暗自庆幸自己不仅拜的是“名”师,更重要的是“明”师。师父有时顾不上教她,便让师兄程玉菁教她。并请武功教师教她练武功、打把子。她不解地问:“我唱文戏,干吗还练把子?”师父说:“文戏不少地方要借用武的身段,没有武功身上就不会好看。”在不到两年时间里,她已学会了青衣、花旦、刀马旦等十来出戏,关键是学到了“王派”的精髓。
(四)技艺学成笑开颜 三度难关进“长安”
她在学戏期间,王瑶老不仅不让她去唱戏,也不许她去乱看戏,怕她看乱了、学杂了,待她学成之后,王瑶卿准备给她组班,正式到戏园子演出。可她在北京从来没演出过,“王玉蓉”何许人也,观众没听说过。名字叫不响,票当然卖不出去,所以哪个戏园也不敢接。师徒正在为此事一筹莫展,恰在此时“长安大戏院”落成。东家杨主生原想请名角来庆贺开幕演出,万没想到请谁来也请不动,说戏台方向不对,是个“白虎台”。既然是凶台,所以谁也不愿来。后又传说那天夜里“祭台” 时,本来只有一人装扮女鬼,竟然出现了两个鬼影,越传越悬乎,这下更没人敢来了。东家煞费苦心从上海把金少山请来,可只唱了一出《黑风帕》,第二天的《法门寺》不上座,还是回戏了。当时的首任经理是名小生金仲仁,他与王瑶卿是莫逆之交,当然无话不谈。这天来到大马神庙“古瑁轩”,进门二话没说就是这案: “您说,那么好的园子,请谁谁都不唱,真急死人了!”王瑶老从来不迷信,听罢之后,顿时喜上眉梢,心想:这回我这个女徒弟有地方唱了,便说:“您先别着急,我这个女徒弟她不怕鬼,我让她去唱。”当时金仲仁瞟了王玉蓉一眼,当面没好说什么,心想:这个1200多个座位的大戏院,若是贴出“王玉蓉”三个字,人家不认,卖不上座怎么办?乘王玉蓉出去之时,忙问:“她行吗?”“我是她师父,没把握我能让她唱吗?”“我还不相信您吗?不过配角您可千万找硬点儿的才好。”
园子解决了,王瑶卿立刻让管事的赵世兴赶快约人组班,并一再嘱咐要找个名老生来,捧捧这个初出茅庐的女徒弟。管事的走后,“古瑁轩”忽然静了下来。大家只见王瑶老低头不语,好像有什么心事。原来他心中也没底,万一票卖不出去怎么办?说来也巧,恰在此时来了三位贵宾,一位是大名鼎鼎的中医汪逢春,一位是农学院院长庞敦敏,另一位是晚清末代状元陆润庠的儿媳,“瓣萝轩主”张女士。这三位都是王瑶老的好友,交谈之中闻听此事,三个人一合计,当即拍板道:“我们和玉蓉都是南方人,决不能在京城丢南方人的脸,戏票我们包了!”这下金仲仁和王氏师徒全乐了,尤其王玉蓉感激的两眼滴出了泪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谁料赵世兴奔走多处,愣请不来一位有名的老生。原来人家一问傍谁唱啊?一听“王玉蓉”,对不起,给多少钱也没人来,这下可难坏了管事的,无奈只得如实回禀,这下可把“通天教主”气急了,幸亏他是唱旦角的,若是唱大花脸的,非得“哇呀呀”不可!当即对管事的说:“你再跑一趟,只要有鼻子有眼儿,他会唱戏就得。”最后找到票友下海的管绍华,他个头、扮相俱佳,且有一条高、宽、脆、亮的好嗓子。王瑶老又在唱腔、吐字、归韵、气口、身段等诸多方面对管进行纠正,使管绍华获益匪浅,后来还落个“探母管”的雅号。
(五)铁嗓钢喉享盛名 百代公司灌唱盘
演出这天,本界同仁和亲友所赠贺幛、花篮等物摆满了舞台前沿和大厅,场内观众坐的是满坑满谷,到场的全是有关人员的亲属和亲友、老乡和邻居,甚至理发店、澡堂子和饭铺等处都请到了。送票时还千叮咛万嘱咐:“务必去看!”这哪儿是请人看戏,分明是求人捧场。
俗话说:好事多磨。王玉蓉连过三道关口,多年渴望的时刻终于来到,好事也接踵而来,怎么那么巧,百代唱片公司正想灌《四郎探母》的唱片,公司让驻北京代表傅祥撰负责物色,傅与助手至各戏园观摩选择,偏巧这天有数家戏园均演此戏,也是王玉蓉福大造化大,最后这二位偏偏选中了“长安”这场,理由是戏院新开张,必然是好角儿。到了戏院又见“客满”的牌子早已戳在门口,许是心理作用促使他们更是非看不可,于是找到戏院说明来意,最后戏院的田华亭把仅有的两张包厢票让给了他们,此时戏已开演,二人道谢之后飞奔上楼。此时场内气氛极为高涨,台下观众全是捧场的,台上演员又是旗鼓相当,除王玉蓉的铁镜公主和管绍华的杨四郎外,配角为吴彩霞的萧太后、李宝魁的杨六郎、李多奎的佘太君、沈曼华的杨宗保、朱斌仙和贾松龄的二国舅,琴师章梓宸,而且台上全都“卯”上了,场内鼓掌、叫好声接连不断,剧场内沸腾了,在后台把场的王瑶老更是笑容满面,几年的心血耕耘,终于看到了成果。
傅祥撰看罢喜笑颜开,经过深思熟虑当即拍板,散戏后便迫不及待地找到管事地说:“我们决定灌制你们这出《四郎探母》,而且是全部的。”赵世兴当然挺高兴,但不敢做主,便说:“这么大的事,我做不了主,得征求她师父的同意才成。”他不敢怠慢,忙找到他们师徒俩儿,只见他们正在谈论这场演出,便连忙插话:“王大爷,告诉您一件喜事,百代公司要灌王老板这出全部《探母》的唱片。”当时王瑶卿感到有些意外,忙问:“你是不是听错了?”“绝对没错儿!”王瑶老略一沉思说:“你去告诉他们,不灌!要灌了唱片就会影响我们的营业演出。”管事的当时没反应过来,心想:这送上门儿来的好事,干吗往外推呀?正在迷惑不解,只见王瑶老一笑,拍着他的肩膀又说:“你可不能真放手哇!”赵世兴茅塞顿开,原来是“欲擒故纵”。越是不让灌,他们是越想灌,最后是非灌不可。经过反复谈“公事”,不得不提高价码才成定局。根据灌制唱片的要求,进行了删节,这套全部《四郎探母》共灌制十六张,计三十二面,这是第一套连续性的京剧唱片。上市后极为畅销,又经电台一广播,结果大街小巷到处能听见“丫头,带路哇!”有趣的是,十年后,王玉蓉之女小王玉蓉首次登台也是长安戏院,而且同是演出《四郎探母》,由迟世恭扮演杨四郎,王玉蓉亲自为爱女把场,可谓一段梨园佳话。
王玉蓉就此一炮而红,声誉与日俱增。从此她在长安演出达八年之久,而且每周六的夜场全是她演,别人是安排不上的。后来百代唱片公司又以九千六百元的高额酬金要灌她的《武家坡》,先本欲与谭富英合作,但未实现,后与马连良洽商,尊王瑶卿之意,除付给王玉蓉的“脑门钱”(伴奏人员的酬金)外,王玉蓉分文不取。就这样一套六张的《武家坡》又面世了。
王玉蓉曾应百代唱片公司邀请,赴缅甸、新加坡、菲律宾、马来西亚等国旅游观光,亲眼看到了各国华侨争购她主演的《四郎探母》和《武家坡》唱片的情景,怎不由衷地高兴。
(六)梨园美称王八出 寓所师名“卿云楼”
《武家坡》仅是《全部王宝钏》的一折。王玉蓉曾把《花园赠金》、《彩楼配》、《三击掌》、《平贵别窑》、《母女会》、《武家坡》、《算军粮》、《大登殿》这王宝钏的八出戏,在王瑶卿的授艺下,连串成一台戏,她饰王宝钏,一人到底、一气呵成,这是一般演员望尘莫及的,为此她曾有“王八出”之绰号。被誉称为 “铁嗓钢喉”而享誉剧坛。
王玉蓉成名后,曾与胡铁耕、陈巨来、俞逸芬三位名家同时拜袁世凯次子袁寒云为师学习绘画。由于她先后拜了王瑶卿和袁寒云两位老师,为此其师兄胡铁耕取二师之名各一字,为师妹寓所起名为“卿云楼”。“卿云楼”主王玉蓉于1994年6月8日在京病逝,享年8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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