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estion

父亲的酒

Answer 1

父亲爱喝酒，每日少不了喝上几杯，家里酒的种类自然很多，有罐装的白酒，有自酿的高粱酒，有中药泡的酒……每种酒都有各自的功效，每种酒都有各自喝的时间，几个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摆在立方柜里，父亲视若珍宝。

都说酒解千里愁，可这酒的功效远不止此，酒在父亲嘴里变成了治病的药。父亲患有骨质增生，乡里也叫“劳伤病”，再通俗点就是不能干重活，这对只能从事体力劳动的父亲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一家五张嘴的吃食全是靠锤子敲出来的，为了养家糊口，父亲背弃了医生的嘱咐，在工地上日夜操劳着，而酒就成了续命药，每日三餐，餐餐必备。

攥在手里的每一分钱都是父亲在墙板上磕磕碰碰得来的，来之不易的苦加注在爸爸的腰上，慢慢的延伸到腿上再到手上，看来父亲是应有娇气的人，可生活硬把这娇气磨成了床板上的叹息。

夜里，劳累过度的父亲趴在床板上，银色的月光从门角偷跑进屋里，硬梆梆地趴在床上的父亲不住的呻吟，单手有节奏地捶着腰。我坐在一旁，望着僵硬的父亲趴在僵硬的木板床上，泪水在眼里打转，夏天的凉风从耳际扫过，吹凉了滚烫的眼珠，我极力咬牙忍住这份脆弱，因为我知道脆弱这东西就像流感很容易传染人，眼圈的泪似乎在风的轻抚下凝结了，痛楚还在床上散发。“梅，去把柜子那瓶酒拿来。”沉思被唤回，心中埋怨父亲嗜酒成性，都动弹不得了还顾忌那口酒，但又出于满足病人的需求，我迈开沉重的步伐，到前屋拿来酒。酒到手，父亲立马满上一杯，咕噜下肚，一杯接着一杯，连喝三杯，随后父亲将那只泛黄的酒杯顺手甩在桌上，一脸满足，一脸享受，眉眼紧闭，额头的皱纹缩成团，“滋滋滋……”品尝着酒后的余味，酒劲飘荡在空中：“梅呀，怪爸没用哟——”突然的呜咽使我打了个寒噤，顶天立地的父亲放下了父亲应有的尊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埋怨自己，这使得我手足无措，安慰的话语哽咽在喉头。

蜡黄的灯光下，父亲混浊的双眼飘忽不定，夜静悄悄的陷入沉寂，耳畔是不绝的蛙鸣。看着这个像孩子的父亲，我再也没忍住泪水。低声啜泣中，一双厚重的手拍在我颤抖的肩上：“来，喝一杯！”我满眼狐疑望着父亲，又看了看那杯白净的酒，惶惑间，父亲点点头，递来坚定的眼神。我猛地接过，大口吞了下去，酒入喉，辣辣的，像团火滚入肚中，燃烧着，翻滚着，灼热在脸上泛起，原来这杯酒这么苦，这么辣。一杯后，又一杯在无意识中贯肠而入。

父亲撑起了家，酒也撑起了父亲。父亲将生活泡进了酒里，酒也让父亲沉醉。每天的酸甜苦辣不尽相同，而只要倒进酒杯，再倒进嘴里，再滑入肚中，眯缝的双眼也可以闪出星星，眉头的锁也可以解开。慢慢地长大，慢慢地品味，父亲给的这杯酒始终略带苦涩，我想谁会天生就喜欢这又苦又辣的水，只是把生活装进了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