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枫 《卸妆》 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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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家其
2009-12-20 · TA获得超过2434个赞
知道小有建树答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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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你没有毁我,你毁了我们。

我坐的中巴开进镇中心的时候,街道上的行人已寥寥无几,我趴在在车窗上往外看,呼出的白气覆在玻璃上缓缓晕开,视野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

深冬了,这里有漫长、漫长的寒冷冬季。灰暗的天空不露出一点天光,凛冽的风时不时刮起,偶尔有黑色的鸟孤独地飞过,飞得缓慢又锋利。

我搓着冻木的手坐正身体,中巴里的光线越加灰暗,乘客极少。我看着司机的背影从靠椅上只露出肩膀和整个微僵的头,恍然觉得心慌。

若不是车子的颠簸,我以为一切都死了。就因为那一起残酷的凶杀,像一场毁灭的风暴瞬间向这座阴霾的小镇袭来,搅得人心惶惶,转眼就变成鬼城。

我甚至隐隐能感觉到,若一切不死,那么杀戮,还会继续。

直到一切的一切都覆灭。

我回到住处,那栋“文革”时期就建起的老楼,准备开门的时候,发现牛仔裤角不知几时沾了黄土。我俯下身去擦,这是沉重的木门“嘎吱——”一声开了。

开了一道小缝。我抬头看,又从漆黑的门缝中准确地捕捉到左寒凄冷的眼睛。

“你回来了。”她这么说着,把门拉开了些,然后就退原来。

我站起身,一阵狂烈的冷风吹来,让我睁不开眼睛。哆嗦了两下便跑进屋里。

“砰——”风帮我把门关上,屋里又是一篇漆黑。

当时,若不是在这芝麻大的小镇上实在找不到租房的人家,说什么我也不会来敲她家的门。

满屋的潮湿和黑暗,空气中像是有无数支刻薄的钢针。我不喜欢这样的建筑,让人变得颓靡。当然,这是其一;其二是房子的主人,左寒。

我还记得当我抬起手要敲眼前晦暗的大门时,门却吱一声自己开了。窄窄的缝隙中突兀地露出一双眼睛。

“你好,我是到这里找一位老朋友的。第一天来,想租间房。”

她躲在一片漆黑里打量我,随后门拉开了些。她的声音有些不自然,低低沉沉,约莫能猜出她内心封闭、少言寡语。“住多久?”

“看情况吧,不会太久。”随即她领我走进这座空空的房子。外头凄惨的天色,乌云堆压在天顶又迟迟不落雨,整个镇子都在阴冷中浸泡。可里头比户外光线更悲糜,黑压压一大片,像是这房子深藏着怪物。

回过头看见她悄无声息地站在我身后,厚实的围巾把半边脸全遮挡住,像是没有鼻子嘴巴,不敢见人,只露出一双被浓重黑色眼影层层勾勒的眼睛。

我问:“怎么称呼?”

“左。”

当她轻轻把门合上,就只能看见她眼珠子隐约闪现出白色的光点,阴森森地随即就被深无止境的灰暗吞噬。

钢琴的声音在房间中轻轻游荡,窗外的雨声凄索而寒冷,随即音乐唐突地停止。

左寒穿着极为宽松的衣服,从幽黑的客厅慢慢走出来,走到饭厅的昏黄灯光下。这一路,就像一只游魂渐渐原形毕露。

依旧不脱去她遮住半边脸的围巾。

我浑身不自在地晃了晃肩,等她在桌子那一头坐下,便拿起筷子。

吃饭的过程永远寂静荒凉,令人压抑。她从不和我一起进餐,她总是看着我吃完回了房间再吃自己的,她始终不脱去她的面罩,也从不在饭桌上说话,就像她会在饭前关音乐。但我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气氛,于是我在反复思考后,终于开口——

“你出门的时候小心点。”

她一直望着我。

“那个杀人的案子还没破。”我说完,又继续吃我的饭。

这是我们周围唯一可以当成话题的事情。

空气凝结住,良久后,她奇迹般地开口:“告诉我这个干什么?”

她的声音暗哑到就像铁壳被撕裂。我愣了一下,“没,没什么啊,现在外面人心惶惶的,让你注意一下……”

眼睛是她唯一暴露出来的部位,更像是她攻击或自卫的工具。她盯着我,瞳孔中满是我所不能判定的复杂的意味,像是要看透我的心底,揭穿我。

直到她不再看我,我已草草吃完,把碗放进厨房,径直回到房间,关上门,锁上。

夜深的时候,我躺在床上迟迟不能入睡,盯着黑压压的天花板,心神中总有些不安宁的成分。

“咣当——”门外轻微的一声响。

我顺着声音望过去,从门下的小缝看不见客厅有灯光。

我赤着脚,小心翼翼的爬起来,悄悄地走到门边,听着门外的响动。

“哐当——”又是一声响。

我不敢开心,可以说一个男孩应该具备的勇敢在这个房子里早就消失殆尽。

“砰——”一声门被关上的轻微声音。

客厅安静下来。我在房间里又静听了半个小时的风吹草动,才轻轻拧开门闩。客厅里漆黑的,借着太淡薄的月光,我仔细观察四周。

放在电视柜上的杯子不见了。茶几上那株快要干枯的小仙人球不见了。沙发上的坐垫不见了。

在我还在寻找还有什么不见了的时候,听见左寒房间里发出琐碎的动静,听得出她的动作有些匆忙,应该是在整理东西。

收拾东西。

收拾行李。

在我心慌地回到自己房间,锁上门,这个断定就突然出现在我的脑中。

清晨,她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如往日地早早准备好早餐,端坐在饭桌的那一头。

我洗漱完,走到桌边的那一刻,我迟疑了。我真不想和她在一起吃饭,坐在一起,尤其是这样面对面的坐法。

“……”她抬起头看我很不自在的样子,“坐下。”

我不知所措,还是坐下。

她目不转睛地直视我的眼睛。我无所适从地与她对视了一会儿赶快转移视线,看向墙角。

却突然发现墙角处放着一双男士的毛线拖鞋。

她顺着我的视线也看向墙角,她应该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当我再回头看向她时,她突然问:“你知道那个杀人案死的是什么人么?”

我一惊,紧张的神经又在作联系,短暂的神经错乱,我甚至在猜,人是她杀的——

“知道么?”她又问。

“知道……我有听说……”

“说。”

“一个厂子里的工人……”我心想这件事,连我这个外来人都听说了,她没有理由不知道。如果她知道,我不清楚她为什么会这样问我,于是我没有等她再说话,迅速反问:“你不知道吗……”

她被问住,眼睛突然睁大,眼皮上的浓重黑色眼影让此时的它们看起来就像两坑深渊。我们沉默很久,我看着她本身就很白的肤色变得更惨白,没有生命力的白。

“我不是很清楚。”她说。

想是有万劫不复的暴风雨了。云层围裹着太阳,像要让其窒息。整个白天就像夜晚那样死黑。

左寒出门了。她把自己的房间门锁上,匆匆忙忙,我猜是赶着去买车票。

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又走到饭厅的墙角,那双拖鞋却不在了。我在这个房子能够搜寻的所有范围都搜寻了一遍,除了左寒的房间。在卫生间搁置洗浴用品的柜子里发现一片刮胡刀片,我仔细想发现上面是否还残留男人的毛发,但是没有,搁置在太潮湿的地方,都有锈了。

我想尽办法,在工具箱里翻出铁丝,翻出大大小小各种型号的起子,然后就像一个盗贼那样弓着身子试图打开这个紧闭的房门,只是并不容易,直到我想到自己一把合适的,调整眼睛框架的螺丝刀——

咯——吱——

门被打开。

果然,床边放着一个行李箱。

我拉她的衣柜,衣服都已收拾好,里面空无一物。想要打开她的行李箱,转而发现有密码锁,我开始不耐烦,开始暴躁地想要乱发脾气。

墙上的古老时钟的秒针“嘀答,嘀答,嘀答,嘀答……”

我趴在地上朝床底下望,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透过床底,我看到殷红色的丝绸。我站起来,窗户处立着一个一人多高、被殷红丝绸罩住的东西。开始我并没留意,我还勿看成是窗帘。

这个东西或许是大椭圆的形状。

我拽着丝绸一角,“哗啦——”把它拉下来。

居然是个人——我下的魂飞魄散往后退,摔倒在地上。也就是在这瞬间,我才发现那个人,其实是镜子里的自己。

梳妆台上每一个抽屉我都掏遍了,一无所获。我抬起头又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竟是那样狼狈的模样。

眼袋微黑,嘴唇苍白,像是病了。

看着看着,直到我开始感到背脊发凉,感到恐怖。

我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我成了这个样子。

我惊慌失措地抓起地上的丝绸就将它盖上。

这座房子越来越冷,我听见管道中微小的爆裂声,听镇上的人说,凶手行事果断而决裂,应该是蓄谋已久,用锋利的刀片在被害人的喉咙上连划三道,不等被害人死亡,就活生生切割下被害人左手无名指,让被害人痛苦,因为那上面紧紧戴着一枚凶手取不下来的戒指。

他把整根手指都切下来。

左寒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情绪不是很好,相比是没能买到车票。因为凶杀没有结案,小镇已经实行交通管制,任何人都进不来,任何人也出不去。

饭桌上,她明显焦躁不安,眼珠失措似的在转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我感到很害怕,战战兢兢地吃饭,却始终不能下咽。

她焦恼地抬起手摆在饭桌上,指甲扣着桌子。“哒、哒、哒。”

气氛古怪极了。

我起身,准备把碗送到厨房,这时她说:“坐下。”

“啊?”我越加胆战心惊,不安地坐下。

她不说话,或许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隔了很久,终于带着挖苦的语气说:“你不知道你很倒霉么?来这里没多久就出了命案,都困死在这个圈子里,哪里也不能去——”

“还好啊……相信警方。”

“所有人都在这里等死,所有……”

“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吧……那个凶手是有针对性的,又不是什么人都杀……”

“你了解他么?”她突然站起来,身体倾向我这边,“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么?”

她这种样子让我不知所措,完全不能答上话来。

“你有多了解他?!”她越加狂怒,像是疯了。

“你平静一点,你可能是受惊吓了、想多了……那个凶手是有目的性的,像我们这样和他无冤无仇的……”

她眼睛上的妆被眼泪弄花,流下来的是黑色的睡,显得那么憔悴。

“左寒——”我问她,“你和这件事有关系是吗?”

她看向我,没有回答,没有点头。

“你有什么可以对我说,告诉我——”

她闭着眼睛长吸了一口气,强制自己又恢复理智,然后说:“你最好快点搬走,心里有这个数就好了,我不想连累你。”

我越来越确信左寒一定与这件凶杀案有联系,有着某种深藏着的、不可告人的联系。就像她的装扮,她在极力隐藏着什么。

我甚至越来越确信,根据她的行为举止,根据她给旁人的那种晦涩的感觉,还包括她收拾行李准备逃离,她或许就是凶手。或许。

还有那双不应该出现在女生家中的男士拖鞋和刮胡刀片。

只是,如果左寒和死者有瓜葛,在这种封闭的镇上一定有人会知道。可为什么警方没有调查到,而是使用最老旧、最死板的方法,沿着街道一家一户挨个排查。

那天,推挤已久的大雨终于胀破了云层,哗哗地坠落。警方终于查过来,敲响了这栋隐藏着秘密的老屋。

是我开的门,左寒反常地没有早起,房间紧闭,应该是反锁了。

“你好,办案,配合调查。”一男一女两个警察说着直接走进来。

“房东还没起。”我指了指左寒的房间。

“你不是户主么?”女警察问,“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

“叫户主起来。”男警察说。

“我叫萧元。”我走到左寒门前边敲门边说:“邻镇人——左寒,警察来了,左寒?”

男警察走过来和我一起敲门,很不耐烦。

但是敲了很久也不见里面答应,甚至隔着门听不见里面有一丝的响动。男警察狐疑地问我:“房东在家吗?”

“在。”说完我就犹豫了,“不在!”

女警察也走过来,质问般地问:“到底在不在?”

我看着他们越发怀疑的眼神,男警察侧过身掏出手机,我以为他是要呼叫支援,女警则牢牢地盯着我。

事情越来越糟糕。就在这时,左寒打开了房间的门。

“久等了,我在化妆。”她说。

他们三人坐在客厅沙发上。我站着,倚着墙看他们谈话。左寒把脸围得很紧,隔着围巾,说出来的话有些模糊不清。“你病了么?”女警问。

【未完待续】
匿名用户
2009-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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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最印刻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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