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溪动物小说的精彩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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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插队落户的地方,离中缅边境很近。每逢星期日,两国边民便挑着蔬菜,担着瓜果,提着鸡鸭,赶着牛羊,汇聚在边境线那棵独木成林的老榕树下,以物换物,人们戏称那里为跨国集贸市场。
这天,我到老榕树下赶集,想买条纯种的缅甸德钦牧羊犬。这种狗有藏獒的血统,体格健壮,四肢细长,奔跑速度快,耐力强,反应灵敏,特别适合在山地放牧羊群。我是寨子里的羊倌,负责放养全寨的一百多只山羊。我原本有一条牧羊犬,名叫梵娌,是条黄狗,已经十岁了,老得牙齿都掉了两颗,早该淘汰了。我在集上转了一大圈,很遗憾,没见到有卖德钦牧羊犬的。这种狗,繁殖率低,数量有限,物以稀为贵,价钱高不说,并不是什么时候想买就能买得到的。
我那间羊圈旁简陋的茅草房里,常有老鼠来捣乱,养一只猫,倒也能派得上用场。
小黑猫刚出生没几天,脐带那儿还是湿漉漉的,眼睛半睁半闭。食物倒不成问题,随时可以到羊圈里找一只带崽的母羊挤半碗热羊奶喂它,但我知道,小猫出生后起码要在母猫身边待满二十天,才能让人抱养,不然的话,夭折的可能性极大。因为刚出生的小猫需要母猫无微不至的照顾:它们怕冷,夜里要蜷缩在母猫的怀里,靠母猫的体温取暖;它们皮肤娇嫩,遭蚊蝇或其他寄生虫叮咬,容易起疱生疮,母猫要经常用舌头为其舔理全身皮毛,消炎止痒,防止皮肤溃烂;它们不会自己屙屎撒尿,肚子胀时,母猫要用舌头去舔它们的**,它们才能排出便来,不然就会给屎尿活活憋死。这可不是我力所能及的活儿,要让小黑猫活下去,看来只有把它托付给老母狗梵娌了。
梵娌年轻时曾产过三胎狗崽,都是它一手带大的,有着丰富的养育幼崽的经验。小狗和小猫的哺养过程大同小异。最重要的是,梵娌是条好心肠的母狗,不像有些心胸狭窄的母狗,只疼爱自己的骨肉,对不是自己亲生的小狗有排斥抗拒的心理。梵娌生性仁慈,很有点博爱精神,在路上见到迷了路的狗崽,便会跑过去舔舔它的额头,护送它回到母亲身边。事实上,梵娌曾有过一次抚养小猫的经历。半年前,老猎人波黎溯家的黄猫产崽两天后,误食了耗子药,一命呜呼,一双儿女危在旦夕。波黎溯就把老梵娌借去抚养两只小猫。老梵娌表现极佳,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女一样,把两只小猫养大了。所以我认为,把小黑猫交给老梵娌来带,是不成问题的。
没想到,事情出乎意料地不顺利。
我用奶瓶给小黑猫喂饱温热的羊奶后,就把它放进狗窝,塞到了老梵娌的怀里。我轻轻拍打老梵娌的脖子,用这一举动叮嘱它,让它好生看管小黑猫。它明白我的意思,耸动着尖尖的鼻吻去嗅闻小黑猫。我知道,哺乳动物是靠鼻子识别敌我的,两只狗见面后会互相嗅闻,就像我们人类碰到陌生人时总会问对方的名字一样。按照以往的经验,嗅闻一遍小黑猫的身体后,老梵娌就会看着我轻柔地吠叫一声,表示它很愿意接受我交给它的任务。可是这一次,鼻尖刚触碰到小黑猫,躺在地上的它却突然像弹簧似的蹦跳起来,双目圆睁,尾巴竖直,呜呜地冲着小黑猫发出低沉、粗哑的吠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别闹,趴下!”我用手指着它的脑门,板着脸训斥道。平时我这样做,它不管是在撒野疯闹还是在闹情绪,都会无条件地服从我的指令,乖乖地将身体蜷缩成一团躺在我脚边。可是这一次,它却把我的指令当成耳边风,仍狂吠不休。“嗨!”我更严厉地大喝了一声,并在它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它哀嚎了一声,从我的胯下蹿出狗窝,也不逃远,就在院子里奔来窜去,狂吠乱嚎,好像世界末日来临了似的。狗的嗅觉很灵敏,能分辨出细微的气味差异;狗还很聪明,能准确分辨出哪些动物是家畜,哪些动物是野生的。寨子后面的孔雀湖湖畔,既有放养的家鸭,也经常有飞来凑热闹的野鸭。西双版纳的家鸭与野鸭在体形上差别不大,毛色也大同小异,无非是家鸭稍胖些,翅膀无力,不会飞翔,野鸭稍瘦些,翅膀有力,能翱翔蓝天。但当家鸭和野鸭都停栖在湖畔草地上,混杂在一起时,即使是养鸭专业户,想一眼就认出哪几只是家鸭哪几只是野鸭也非易事。可狗不会弄错,凡是狗去追逐扑咬的鸭子,百分之百是野鸭。
正因为狗的这些特性,老梵娌的反常行为,颇让我惊讶,心里不由得对那只小黑猫的来历打了个问号。恰巧在这时候,老猎人波黎溯来找我借煤油,我便把他拉到狗窝,请他帮忙看个究竟。波黎溯在山林里闯荡了几十年,大半辈子都在和野兽打交道,熟识各种飞禽走兽,称得上是一位动物学专家。他捧起那只小黑猫,只看了一眼,就很肯定地说:“这是一只小黑豹!”看我有点不太相信,他就给我解释道:“瞧,它的个头比猫崽大,尾巴比猫崽长,耳郭圆而硬,眼距也比猫崽要宽一些,我不骗你,它真的是一只小黑豹。”
这真是意外之喜!我原以为用一双新胶鞋换一只小黑猫,得不偿失,是慈善行为,没想到,我竟做成了一笔利润丰厚的好买卖!山豹当然要比家猫值钱,一张上等的山豹皮,起码可以换一百双新胶鞋。尤其是黑豹,数量稀少,一千只豹子里面仅有一两只有可能变异为黑豹或白豹,当然也就更珍贵。老天爷发慈悲,竟从天上给我掉下一块香喷喷的馅饼来!
我立刻在狗窝里加垫了一层柔软的稻草,防止我的小黑豹冻伤;又将篱笆墙上的窟窿修补好,防止讨厌的黄鼠狼钻进来叼咬毫无自卫能力的小黑豹。
当然,最要紧的事,是要让老梵娌放弃成见,接纳小黑豹。我知道,老梵娌之所以如临大敌地朝小黑豹狂吠乱嚎,是闻到了小黑豹身上那股山林猛兽的气味。多年前,老梵娌在放羊时曾遇到过一只想偷袭羊群的豹子,在与豹子搏斗的过程中被犀利的豹爪抓伤了背脊,至今翻开它背脊上的毛还能看见那条粉红色的伤疤。黑豹身上的那股气味唤醒了老梵娌沉睡的记忆,出于对山豹的畏惧和仇恨,出于对主人的忠贞与赤诚,它用叫声警告我凶猛的豹子就在眼前!
我知道它这样做是出于动物的本能,是好意,但我要按照老猎人波黎溯教我的办法,强迫它接受小黑猫——这可是我的摇钱树啊!我抱起老梵娌,来到小黑豹跟前,微笑着用温和的口吻说:“老梵娌,瞧,你是我的宠物,这小家伙则是我的宝贝,你们拥有共同的主人,应当成为最好的朋友!”我相信,跟我朝夕相处了很多年的老梵娌是能够从我亲切的微笑和温婉的语调中领会到我的心意的。然后,我腾出右手,将小黑豹也抱了起来。老梵娌的眼睛立马惊骇地瞪得溜圆,一伸脖子就想叫。我赶紧按住它的头,用膝盖顶住它的嘴,不让它叫出声来。随后,我慢慢地将小黑豹向老梵娌,往它的鼻吻前送。老猎人波黎溯告诉我说,一定要让老梵娌习惯并熟悉小黑豹的气味,对哺乳动物而言,陌生的气味会产生敌意,熟悉的气味则能消除敌意。老梵娌挣扎扭动,想我的怀抱里逃出去,我用胳膊紧紧地将它夹住,使它无法逃脱。它浑身发抖,呜呜低嚎着,一副很痛苦的样子,好像在受酷刑。我不管它痛苦不痛苦呢,把小黑豹移近些再移近些。当我把小黑豹移到离它的嘴约半尺远的距离时,它被逼急了,张嘴就咬,我早有准备,迅速将我的食指塞进了它的嘴里。我是它的主人,它当然咬不下去了。小黑豹身上的气味一个劲儿地往老梵娌的鼻子里钻,它两眼翻白,屏住呼吸,好像我在灌它瓦斯毒气似的。嘿,你又不是鲸鱼,屏住呼吸能坚持多久呀?我心里暗笑,索性将小黑豹贴在了狗嘴上。过了约一分钟,老梵娌终于憋不住了,呻吟似的大吸了一口气,把小黑豹的气味全吸到肚子里去了……如此这般重复了几遍后,老梵娌渐渐习惯了小黑豹身上那股特殊的气味,不再狂吠乱嚎了。
接着,我按照老猎人波黎溯的吩咐,给老梵娌喂了两大碗肉汤,让它的肚子涨得像皮球。它很快忍不住了,撒了一泡尿。我用一张箬竹叶接了几滴老梵娌的尿,淋在小黑豹的身上。这叫气味认同,把老梵娌的气味涂抹到小黑豹的身上。这叫气味认同,把老梵娌的气味涂抹到小黑豹的身上,其意义相当于人类社会收养孩子时另外给他起个名字。然后,我将自己的尿液也涂抹了几滴在小黑豹的身上。我是老梵娌的主人,我的气味在它的嗅觉世界里是最熟悉最亲近最具有权威的,有我的气味在小黑豹身上,老梵娌就不会伤害它,反而会保护它、照顾它。
当然,要让老梵娌完全按照我的意愿,像抚养自己的亲生孩子那样对待小黑豹,采用食物引诱法也是免不了的。实践证明,食物引诱法是人类驯养调教动物最实用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我整整一天不给老梵娌任何东西吃,在它的肚皮快要饿瘪了的时候,炒了一盆热腾腾的宫保鸡丁,故意在它面前吃得满嘴流油。它馋得满嘴流哈喇子,我便将小黑豹放进它的怀里,它舔一次小黑豹,我就赏给它一块美味鸡肉;它用舌头帮助小黑豹排一次便,我就慷慨地舀一勺鸡肉给它。多次重复后,它产生了一种条件反射:自己必须疼爱和照顾这只小黑豹,才能得到主人的赏识,并获得物质奖励。
仅仅三天,老梵娌就尽释前嫌,像接纳其他小动物一样接纳了小黑豹,担当起了养母的角色。
在一般人的观念里,总认为哺乳动物的母爱是一种本能,一旦产崽,就会毫无保留地疼爱自己的骨肉,不求回报。就好像雌性动物遗传基因里带有母爱密码一样,在任何时候、任何条件下都不会改变。
动物行为学研究表明,这是一种误解。
不错,动物的母爱确实具有先天遗传的成分,母兽产下幼崽后,不用谁去教它,就知道如何剥掉幼崽身上的胎衣,如何舔净幼崽身上的羊水,如何给幼崽哺乳等等。但这种先天遗传的母爱,绝不是一成不变的,也会随着时间和环境的变化而变得或浓或淡。母爱和其他类型的情感一样,既是先天生成的,又是后天养成的,需要有情感的交流,需要有幼崽的回应。因此,哺乳动物幼年期都会表现得十分讨人喜欢,或聪明伶俐,或活泼淘气,或憨态可掬,或乖巧听话……以讨得母兽的欢心。即使是生性孤傲的老虎,幼年期也会做出种种讨好母虎的举动来。这是动物世界中,母爱所必需的一种补偿和激励。幼兽对母兽表示依恋,在母兽面前撒娇,会使母兽体味到做母亲的欢乐,让母兽觉得自己的含辛茹苦得到了相应的回报,从而更勤勉更细心地照料幼兽。野外观察表明,幼兽越活泼可爱,母兽越愿意延长哺养幼兽的时间,表现得也更慈祥更温情脉脉;反之,孱弱、呆板、蠢笨的幼兽,较少得到母兽的照顾和宠爱,当天敌侵袭或食物匮乏时,它们还可能会遭到母兽的抛弃。
我发现,山豹这种动物,幼年时似乎比小狗、小猫、小羊、小牛等动物更乖巧更善于笼络母兽的心。
老梵娌舔理小黑豹的皮毛时,小家伙就会四爪勾缩,咿呀咿呀地叫唤,身体扭来滚去,好像在对老梵娌说:“你舔得我真舒服呀,你真是我的好妈妈,我打心眼里感激你!”凉风吹来,老梵娌把进怀里,它会将稚嫩的小脸贴在老梵娌的肚皮上,轻轻地不断摩擦,发出梦呓般的呢喃声,仿佛在说:“妈妈的怀抱比火塘还暖,妈妈的怀抱比港湾还安全,妈妈的怀抱是我童年最好的摇篮!”每次老梵娌要离开狗窝时,小家伙就会可怜巴巴地仰起脸,呜呜叫着,蹒跚爬行,好像很舍不得的样子。它会把老梵娌送到狗窝门口,用期待的目光目送着老梵娌远去,好像是在说:“妈妈,我现在就想你了,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啊!”每当老梵娌外出归时,刚跨进院子,小家伙就会跌跌撞撞地从狗窝里爬出来,呦呦叫着,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了。它会搂抱住老梵娌的腿,又亲又啃,老梵娌舔舔它的额头,它会顺势倒在地上,翻动打滚,跌倒爬起,做出一只幼豹所能做出的各种逗人欢喜的动作来,好像是在表演节目,以庆贺老梵娌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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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理论认为,在动物界,面对有限的食物资源,动物们通常都很吝啬,不愿将食物拿出来与同伴分享,即使在同一种群内,也常常为了食物而发生流血争斗,无私的行为只有在血亲间才会发生,只有在血缘关系很近的个体间,才会出现喂食或分享食物的现象。由此可见,富有爱心的老梵娌已经把小黑豹当做亲生骨肉来抚养了。
一天半夜,我睡得正香,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猛烈的吠叫声。我从梦中惊醒,发现是老梵娌在叫,而且声音尖厉,叫得很凶。我赶紧披衣起来,一手提着马灯,一手紧握木棍,打开门走了出去。马灯在风中摇曳,将院子映照得忽明忽暗。只见老梵娌站在狗窝门口,眼珠仿佛都要从眼眶中蹦出来,正惊恐万分、龇牙咧嘴地咆哮。在它面前约一米远的地方,有一条近两米长的眼镜蛇,蛇尾盘绕,蛇头高昂,颈肋扩张,扁平的脖颈内侧赫然露出一对骇人的白色黑心眼镜状斑纹,嘴里吞吐着鲜红的叉形蛇信子。眼镜蛇的身体前后晃动,那是即将蹿上来噬咬的预示动作。老梵娌的爪子紧紧抠住地面,尾巴平举,摆出一副准备殊死搏杀的姿势。我心里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饥饿的眼镜蛇从竹篱笆的缝隙里钻进院子,想吞食还不足两个月大的小黑豹,老梵娌及时嗅闻到眼镜蛇的气味,堵在狗窝门口,不让眼镜蛇靠近。
我用木棍敲地,大声地喊叫,试图把那条眼镜蛇吓走。可那家伙只是瞪了我一眼,仍一点一点朝狗窝逼近。老梵娌叫得愈发惨烈,好像烧红的烙铁粘到它身上了一样,可身体还是堵在狗窝门口,一寸也不后退。情急之下,我将手中的马灯朝眼镜蛇扔了过去,哐的一声,马灯砸在地上,玻璃罩被摔得粉碎,虽未能砸中眼镜蛇,但洒了一地的煤油在眼镜蛇面前燃烧起来,并慢慢向眼镜蛇蔓延过去。野兽都怕火,眼镜蛇也不例外,它扭动身体,躲开橘红色的跳动的火焰,迅速游进黑暗里,逃走了。
借着火光,我往狗窝里看了一眼,发现老梵娌已将小黑豹拥进了怀里,一面舔吻着小家伙的背,一面轻声吠叫,好像在告诉小家伙:危险已经过去,别害怕,妈妈在你身边。
眼镜蛇毒性极强,别说是狗了,就是牯子牛被眼镜蛇咬伤后,几分钟内也会口吐白沫倒地身亡。老梵娌不是爱冒险的狗,特别惧怕毒蛇,有几次我同它走在羊肠小道上,遇见花花绿绿的普通毒蛇,它总是迅速扭身跳开,从不敢与之较量。我养了它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它这么勇敢,面对一条两米长的眼镜蛇也不退缩。
野外观察表明,遭遇危险时,动物很少互相救援,一般都会只自己逃命,唯有母兽会奋不顾身地保护自己的幼崽。为了保护幼兽,母兽的胆量明显要比平时大得多,敢跟平时一见就逃的天敌拼个你死我活。
看来,可爱的小黑豹成功激活了老梵娌温柔的母性,使它放弃了成见,将小黑豹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来看待了。
三
眨眼工夫,小黑豹就三个月大了,个头已和老梵娌一般大。它是只小雄豹,它两只淡黄色的眼珠清澈透明,身上漆黑如墨,唯有耳郭内侧和尾尖上各长着一撮黄毛,我给它起名叫三点金。
有一些动物,不需要学习,先天就具备生存技能,一出世就知道自己该到哪儿去,该如何寻找食物填饱肚子。像蛇、鱼、蜥蜴、海龟、各种昆虫、鸟类中的早成鸟等,就属于这类动物。还有一些动物,尤其是大部分哺乳类动物,先天不具备生存技能,童年时期需要跟着母兽学习如何觅食、如何筑巢、如何躲避天敌等,只有通过后天的观摩学习才能掌握这些技能。
金钱豹就属于后者。
野生小豹子,三个月大时,就会由母豹带着,走出巢穴,熟悉四周的环境;在母豹狩猎捕食时,会躲在草丛里观摩;平时会与兄弟姐妹们嬉闹打斗,学习扑咬技巧;满一周岁后,便离开母亲独立生活。
生命的各个阶段,动物会有哪些表现,都是由它体内的生物钟来控制的。
三点金越来越调皮,小小的狗窝已经关不住它了。我和老梵娌上山放羊,刚摘下挂在泥墙上的羊鞭,它就知道了,激动得呦呦叫着,在院子里奔来跑去,一会儿咬咬老梵娌的尾巴,一会儿咬咬我的裤腿,吵着要跟我们一起出去。我嫌它小,怕带着它添麻烦,就强行把它关在院子里了。它将那扇木门当成出气筒,又抓又咬,把门都弄坏了,有一次还恶作剧地在我舂米用的石碓里屙了一泡臭烘烘的屎,气得我真想踢它一脚。我把三点金留在家里,老梵娌身在山上心在山下,我稍不留神它就脚底抹油溜回家去陪三点金。有一次老梵娌开小差后,我听到乱石沟里传来野狼的嗥叫。羊群也听到了,惊慌不安地在山坡上挤成一团。我担心恶狼会来袭击羊群,便放开喉咙大喊老梵娌,喉咙都喊哑了,也不见它的影子。幸亏野狼只是路过此地,隔着山沟冲着我和羊群嗥了几声,便钻进灌木丛离开了。要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为了羊群的安全,为了不让老梵娌分心,我只好妥协,同意老梵娌带着三点金跟我一起上山放羊。
没想到,歪打正着,竟造就了一只罕见的牧羊豹。
老梵娌跟着我放了四年羊,是条优秀的牧羊犬,熟悉放羊的整个过程,知道上山的道路,了解哪个山坡上的草更肥。每天早晨,只要我打开院门,一甩鞭子,在晨雾中甩出一声清脆的鞭花,它就会像听到了上班的铃声,抢在我前面跑到屋后的羊圈去,狗爪搭在栅栏上,狗嘴咬住木插销往上一拔,打开栅栏门让羊群蜂拥而出,然后吠叫着驱赶羊群往青草茂盛的山坡走去。到了山上,羊们在山坡上吃草,它便找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卧在树荫下,俯瞰吃草的羊群。在把走散的羊赶回羊群的同时,如果附近的山岬沟壑里有什么可疑的情况,它就会朝我吠叫报警。太阳西沉时,我只要挥动羊鞭吆喝一声,它就会帮我将散在山坡四周的羊赶拢来,并护送回家。羊群进圈后,它又会扑跳着将栅栏门合拢,咬着木插销将门闩牢。
第一次带三点金去放羊,小家伙就表现出浓厚的学习兴趣。它蹲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老梵娌开启羊圈、带羊上山、撵羊归群、赶羊回家、关上栅栏门,就好像一个很用功的学生在专心听老师讲课。过了一段时间后,它就开始模仿老梵娌的动作:当老梵娌趴在栅栏上用嘴拔木插销时,它也抱住羊圈的木桩,摆出啃咬的姿势;当老梵娌吠叫着迫使头羊拐进盘山小道时,它也张牙舞爪地在一旁做出驱赶的动作;当老梵娌踏着夕阳的余晖把羊群赶回羊圈时,它也在羊群背后大呼小叫,让羊们走得快些。
又过去了三个月,三点金已经有六个月大了。它长得很快,个头比老梵娌大了将近一倍,成了一头半大的少年黑豹。它是豹子,力气比狗大得多,在与老梵娌嬉闹扭打时,能轻易地就将老梵娌压在身下。可它仍十分依恋老梵娌,整天影子似的跟着老梵娌,要老梵娌替它舔理皮毛,要老梵娌搂着它睡觉。虽然从外形看,它是地地道道的黑豹,但行为却很像一条狗。见到陌生人时,它会像狗一样耸动着身体嗷嗷吼叫;挨了我的训斥,会像狗一样夹着尾巴躲进角落里;我喂食时,也会像狗一样朝我摇尾巴,当然,它摇尾巴的本领远不如狗,动作有点笨拙生硬,像在舞动一根棍子。
它是由四
一场暴雨,要了老梵娌的命。
太阳虽然快沉到山峰背后去了,但阳光仍烫得像火焰,没有一丝风,闷得像进了一只大蒸笼。羊们热得难受,脾气也变得暴躁,不愿下山回家。老梵娌东奔西跑,喉咙都叫哑了,才好不容易将羊群赶下了山坡。它热得舌头伸得老长,哼哧哼哧直喘粗气龘——狗没有汗腺,全靠舌头散热。就在这时,一团乌云从山峰背后飞来,霎时间,狂风骤起,天昏地暗,倾盆大雨哗哗而下。这是一处荒僻贫瘠的山谷,根本找不到可以躲雨的大树,人、羊、狗、豹都淋成了落汤鸡。
回到家,老梵娌就不停地咳嗽,喂它东西也不吃,无精打采地蜷缩在火塘边。我喂它吃了几粒感冒药,它也不见好转。第二天早晨,我在院子里甩响羊鞭,老梵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同往常一样跟我去放羊,可是没走几步,便软绵绵地趴倒了。三点金在一旁呦呦哀嚎。我只好把老梵娌抱回狗窝,让三点金留在家里陪伴它,独自带着羊群上了山。傍晚我回到家时,老梵娌已经死了。它本来就风烛残年,大热天再被暴雨淋浇,一热一凉,就一病不起了。我在羊圈旁挖了个坑,把它埋了。它生前是条不错的牧羊犬,死后也让它与羊群为伴,相信它在九泉之下会感到满意的。
狗带大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狗者自然像狗了。
牧羊神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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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狩猎队分成好几个小组,在猎狗的帮助下,把七八十只斑羚逼到戛洛山的伤心崖上。
伤心崖是戛洛山上的一座山峰,像被一把利斧从中间剖开,从山底下的流沙河抬头往上看,宛如一线天。隔河对峙的两座山峰相距约六米左右,两座山都是笔直的绝壁。斑羚虽有肌腱发达的四条长腿,极善跳跃,是食草类动物中的跳远冠军,但就像人跳远有极限一样,在同一水平线上,健壮的公斑羚最多只能跳出五米远,母斑羚、小斑羚和老斑羚只能跳四米左右,而能一跳跳过六米宽的山涧的超级斑羚还没有生出来呢。
开始,斑羚们发现自己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绝境,一片惊慌,胡乱蹿跳。有一只老斑羚不知是老眼昏花没测准距离,还是故意逞能,竟退后十几步一阵快速助跑奋力起跳,想跳过六米宽的山涧,结果在离对面山峰还有一米多的空中哀咩一声,像颗流星似的笔直坠落下去,好一会儿,悬崖下才传来扑通的落水声。
过了一会儿,斑羚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的眼光集中在一只身材特别高大、毛色深棕油光水滑的公斑羚身上,似乎在等候这只公斑羚拿出使整个种群能免遭灭绝的好办法来。毫无疑问,这只公斑羚是这群斑羚的头羊,它头上的角像两把镰刀。镰刀头羊神态庄重地沿着悬崖巡视了一圈,抬头仰望雨后湛蓝的苍穹,悲哀地咩了数声,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斑羚群又骚动起来。这时被雨洗得一尘不染的天空突然出现一道彩虹,一头连着伤心崖,另一头飞越山涧,连着对面那座山峰,就像突然间架起了一座美丽的天桥。斑羚们凝望着彩虹,有一头灰黑色的母斑羚举步向彩虹走去,神情飘渺,似乎已进入了某种幻觉状态。也许,它们确实因为神经高度紧张而误以为那道虚幻的彩虹是一座实实在在的桥,可以通向生的彼岸。
灰黑色母斑羚的身体已经笼罩在彩虹眩目的斑斓光普里,眼看就要一脚踩进深渊去,突然,镰刀头羊“咩——咩”发出吼叫。这叫声与我平常听到的羊叫迥然不同,没有柔和的颤音,没有甜腻的媚态,也没有绝望的叹息,音调虽然也保持了羊一贯的平和,但沉郁有力,透露出某种坚定不移的决心。
随着镰刀头羊的那声吼叫,灰黑色母斑羚如梦初醒,从悬崖边缘退了回来。
随着镰刀头羊的那声吼叫,整个斑羚群迅速分成两拔;老年斑羚为一拔,年轻斑羚为一拔。在老年斑羚队伍里,有公斑羚,也有母斑羚;在年轻斑羚队伍里,年龄参差不齐,有身强力壮的中年斑羚,有刚刚踏进成年行列的大斑羚,也有稚气未脱的小斑羚。两拔分开后,老年斑羚的数量比年轻的那拨少了十来只。镰刀头羊本来站在年轻斑羚那拨里,眼光在两拨斑羚间转了几个来回,悲怆地轻咩了一声,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老年斑羚那一拨去了。有几只中年公斑羚跟随着镰刀头羊,也自动从年轻斑羚那拨里走出来,进入老年斑羚的队伍。这么一来,两拨斑羚的数量大致均衡了。
就在这时,我看见,从那拨老斑羚里走出一只公斑羚来。公斑羚朝那拨年轻斑羚示意性地咩了一声,一只半大的斑羚应声走了出来。一老一少走到伤心崖,后退了几步,突然,半大的斑羚朝前飞奔起来,差不多同时,老斑羚也快速起跑,半大的斑羚跑到悬崖边缘,纵身一跃,朝山涧对面跳去;老斑羚紧跟在半大斑羚后面,头一勾,也从悬崖上蹿跃出去;这一老一少跳跃的时间稍分先后,跳跃的幅度也略有差异,半大斑羚角度稍高些,老斑羚角度稍低些,等于是一前一后,一高一低。我吃了一惊,怎么自杀也要老少结成对子,一对一对去死吗?这只半大斑羚和这只老斑羚除非插上翅膀,否则绝对不可能跳到对面那座山崖上去!突然,一个我做梦都无法想象的镜头出现了,老斑羚凭着娴熟的跳跃技巧,在半大斑羚从最高点往下降落的瞬间,身体出现在半大斑羚的蹄下。老斑羚的跳跃能力显然要比半大斑羚略胜一筹,当它的身体出现在半大斑羚蹄下时,刚好处在跳跃弧线的最高点,就像两艘宇宙飞船在空中完成了对接一样,半大斑羚的四只蹄子在老斑羚宽阔结实的背上猛蹬了一下,就像踏在一块跳板上,它在空中再度起跳,下坠的身体奇迹般的再度升高。而老斑羚就像燃料已输送完了的火箭残壳,自动脱离宇宙飞船,不,比火箭残壳更悲惨,在半大斑羚的猛力踢蹬下,像只突然断翅的鸟笔直坠落下去。这半大斑羚的第二次跳跃力度虽然远不如第一次,高度也只有地面跳跃的一半,但足已够跨越剩下的最后两米路程了。瞬间,只见半大斑羚轻巧地落在对面山峰上,咩叫一声,钻到磐石后面不见了。
试跳成功。紧接着,一对对斑羚凌空跃起,在山涧上空画出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弧线。每一只年轻斑羚的成功飞渡,都意味着一只老年斑羚摔得粉身碎骨。
山涧上空,和那道彩虹平行,又架起了一座桥,那是一座用死亡座桥墩架设起来的桥。没有拥挤,没有争夺,秩序井然,快速飞渡。我十分注意盯着那群注定要送死的老斑羚,心想,或许有个别比较滑头的老斑羚,会从注定死亡的那拨偷偷溜到新生的那拨去,但让我震惊的是,从头至尾没有一只老斑羚调换位置。
他们心甘情愿用生命为下一代搭起一条生存的道路。
绝大部分老斑羚都用高超的跳跃技艺,帮助年轻斑羚平安地飞渡到对岸的山峰。只有一头衰老的母斑羚,在和一只小斑羚空中衔接时,大概力不从心,没能让小斑羚踩上自己的背,一老一少一起坠进深渊。
我没想到,在面临种群灭绝的关键时刻,斑羚群竟然能想出牺牲一半挽救另一半的办法来赢得种群的生存机会。我没想到,老斑羚们会那么从容地走向死亡。
我看得目瞪口呆,所有的猎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连狗也惊讶地张大嘴,伸出了长长的舌头叫。
最后伤心崖上只剩下那只成功地指挥了这群斑羚集体飞渡的镰刀头羊。它孤零零地站在山峰上,既没有年轻斑羚需要它做空中垫脚石飞到对岸去,也没有谁来帮它飞渡。只见它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那道绚丽的彩虹。弯弯的彩虹一头连着伤心崖,一头连着对岸的山峰,像一座美丽的桥。
伤心崖是戛洛山上的一座山峰,像被一把利斧从中间剖开,从山底下的流沙河抬头往上看,宛如一线天。隔河对峙的两座山峰相距约六米左右,两座山都是笔直的绝壁。斑羚虽有肌腱发达的四条长腿,极善跳跃,是食草类动物中的跳远冠军,但就像人跳远有极限一样,在同一水平线上,健壮的公斑羚最多只能跳出五米远,母斑羚、小斑羚和老斑羚只能跳四米左右,而能一跳跳过六米宽的山涧的超级斑羚还没有生出来呢。
开始,斑羚们发现自己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绝境,一片惊慌,胡乱蹿跳。有一只老斑羚不知是老眼昏花没测准距离,还是故意逞能,竟退后十几步一阵快速助跑奋力起跳,想跳过六米宽的山涧,结果在离对面山峰还有一米多的空中哀咩一声,像颗流星似的笔直坠落下去,好一会儿,悬崖下才传来扑通的落水声。
过了一会儿,斑羚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的眼光集中在一只身材特别高大、毛色深棕油光水滑的公斑羚身上,似乎在等候这只公斑羚拿出使整个种群能免遭灭绝的好办法来。毫无疑问,这只公斑羚是这群斑羚的头羊,它头上的角像两把镰刀。镰刀头羊神态庄重地沿着悬崖巡视了一圈,抬头仰望雨后湛蓝的苍穹,悲哀地咩了数声,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斑羚群又骚动起来。这时被雨洗得一尘不染的天空突然出现一道彩虹,一头连着伤心崖,另一头飞越山涧,连着对面那座山峰,就像突然间架起了一座美丽的天桥。斑羚们凝望着彩虹,有一头灰黑色的母斑羚举步向彩虹走去,神情飘渺,似乎已进入了某种幻觉状态。也许,它们确实因为神经高度紧张而误以为那道虚幻的彩虹是一座实实在在的桥,可以通向生的彼岸。
灰黑色母斑羚的身体已经笼罩在彩虹眩目的斑斓光普里,眼看就要一脚踩进深渊去,突然,镰刀头羊“咩——咩”发出吼叫。这叫声与我平常听到的羊叫迥然不同,没有柔和的颤音,没有甜腻的媚态,也没有绝望的叹息,音调虽然也保持了羊一贯的平和,但沉郁有力,透露出某种坚定不移的决心。
随着镰刀头羊的那声吼叫,灰黑色母斑羚如梦初醒,从悬崖边缘退了回来。
随着镰刀头羊的那声吼叫,整个斑羚群迅速分成两拔;老年斑羚为一拔,年轻斑羚为一拔。在老年斑羚队伍里,有公斑羚,也有母斑羚;在年轻斑羚队伍里,年龄参差不齐,有身强力壮的中年斑羚,有刚刚踏进成年行列的大斑羚,也有稚气未脱的小斑羚。两拔分开后,老年斑羚的数量比年轻的那拨少了十来只。镰刀头羊本来站在年轻斑羚那拨里,眼光在两拨斑羚间转了几个来回,悲怆地轻咩了一声,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老年斑羚那一拨去了。有几只中年公斑羚跟随着镰刀头羊,也自动从年轻斑羚那拨里走出来,进入老年斑羚的队伍。这么一来,两拨斑羚的数量大致均衡了。
就在这时,我看见,从那拨老斑羚里走出一只公斑羚来。公斑羚朝那拨年轻斑羚示意性地咩了一声,一只半大的斑羚应声走了出来。一老一少走到伤心崖,后退了几步,突然,半大的斑羚朝前飞奔起来,差不多同时,老斑羚也快速起跑,半大的斑羚跑到悬崖边缘,纵身一跃,朝山涧对面跳去;老斑羚紧跟在半大斑羚后面,头一勾,也从悬崖上蹿跃出去;这一老一少跳跃的时间稍分先后,跳跃的幅度也略有差异,半大斑羚角度稍高些,老斑羚角度稍低些,等于是一前一后,一高一低。我吃了一惊,怎么自杀也要老少结成对子,一对一对去死吗?这只半大斑羚和这只老斑羚除非插上翅膀,否则绝对不可能跳到对面那座山崖上去!突然,一个我做梦都无法想象的镜头出现了,老斑羚凭着娴熟的跳跃技巧,在半大斑羚从最高点往下降落的瞬间,身体出现在半大斑羚的蹄下。老斑羚的跳跃能力显然要比半大斑羚略胜一筹,当它的身体出现在半大斑羚蹄下时,刚好处在跳跃弧线的最高点,就像两艘宇宙飞船在空中完成了对接一样,半大斑羚的四只蹄子在老斑羚宽阔结实的背上猛蹬了一下,就像踏在一块跳板上,它在空中再度起跳,下坠的身体奇迹般的再度升高。而老斑羚就像燃料已输送完了的火箭残壳,自动脱离宇宙飞船,不,比火箭残壳更悲惨,在半大斑羚的猛力踢蹬下,像只突然断翅的鸟笔直坠落下去。这半大斑羚的第二次跳跃力度虽然远不如第一次,高度也只有地面跳跃的一半,但足已够跨越剩下的最后两米路程了。瞬间,只见半大斑羚轻巧地落在对面山峰上,咩叫一声,钻到磐石后面不见了。
试跳成功。紧接着,一对对斑羚凌空跃起,在山涧上空画出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弧线。每一只年轻斑羚的成功飞渡,都意味着一只老年斑羚摔得粉身碎骨。
山涧上空,和那道彩虹平行,又架起了一座桥,那是一座用死亡座桥墩架设起来的桥。没有拥挤,没有争夺,秩序井然,快速飞渡。我十分注意盯着那群注定要送死的老斑羚,心想,或许有个别比较滑头的老斑羚,会从注定死亡的那拨偷偷溜到新生的那拨去,但让我震惊的是,从头至尾没有一只老斑羚调换位置。
他们心甘情愿用生命为下一代搭起一条生存的道路。
绝大部分老斑羚都用高超的跳跃技艺,帮助年轻斑羚平安地飞渡到对岸的山峰。只有一头衰老的母斑羚,在和一只小斑羚空中衔接时,大概力不从心,没能让小斑羚踩上自己的背,一老一少一起坠进深渊。
我没想到,在面临种群灭绝的关键时刻,斑羚群竟然能想出牺牲一半挽救另一半的办法来赢得种群的生存机会。我没想到,老斑羚们会那么从容地走向死亡。
我看得目瞪口呆,所有的猎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连狗也惊讶地张大嘴,伸出了长长的舌头叫。
最后伤心崖上只剩下那只成功地指挥了这群斑羚集体飞渡的镰刀头羊。它孤零零地站在山峰上,既没有年轻斑羚需要它做空中垫脚石飞到对岸去,也没有谁来帮它飞渡。只见它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那道绚丽的彩虹。弯弯的彩虹一头连着伤心崖,一头连着对岸的山峰,像一座美丽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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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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