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estion

《自为墓志铭》的主旨一张岱是在忏悔吗？

Answer 1

上一节我们对《自为墓志铭》做了一番串讲。这一节咱们重点探讨《自为墓志铭》的主旨，就张岱到底是不是在忏悔？少年时期作为纨绔子弟的张岱，晚年撰写了《自为墓志铭》，审视平生足迹，到底是得意还是失意？究竟是夸耀还是忏悔？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

当代散文家黄裳先生特别崇拜张岱，因此有很多精彩的论述。不过黄裳在《绝代散文家张宗子》一文中，将《自为墓志铭》看作是一个地主阶级大少爷的忏悔录。在《关于张宗子》一文中，黄裳作了进一步的发挥，他说我国文人之能为《忏悔录》，如法兰西之卢骚者，乃更无第二人。

这里说的卢骚，我们现在一般叫做卢梭，他的《忏悔录》记载了卢梭出生以后50多年间的生活经历，他历数了孩提时期寄人篱下所受到的粗暴待遇。描写了他进入社会之后所受到的虐待以及他耳闻目睹的种种黑暗和不平，愤怒地揭露社会的弱肉强食，强权即公理以及统治阶级的丑恶腐朽。该书名为忏悔，实际上充满了控诉和呐喊，并对被侮辱被损害的卑贱者，倾注了深切的同情。

黄裳所说的张岱的忏悔录，毫无疑问就是他的《自为墓志铭》，南京师范大学的何永康教授，在他的一篇赏析文字中这么说，为自己写墓志铭，其心态分明非同一般，这种“自我鉴定”式的文字，多半是抒发愤世嫉俗之情，有的则是为了剖白心迹以免后人歪曲与误解。

张岱的这篇墓志铭，其基调是忏悔。他在《陶庵梦忆序》中说的很明白，遥思往事，忆即书之，持向佛前一一忏悔。此公晚年，除了攻史而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写忏悔录。以上两位是持忏悔说的学者们的代表。总的看来，他们认为忏悔是一种心灵的净化剂，得过且过的人绝不会认真的忏悔。只有不甘沉沦者，才敢于无情地剖示自己的伤口，以求得精神的重构与超越。

比如曹雪芹，也是在家事消亡，洒泪著书的同时，萌发了忏悔之意，这当然也与同时代的大气候有关。封建社会一天天地走下坡路，遭逢末世的文人感到悲凉之雾，遍被华林，因此亲历家国沧桑巨变的贵族子弟，不免有隔世之感。觉得有必要对自己的人生道路，做一番严峻而冷酷的思考。

张岱的墓志铭，便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创作出来的。然而另外一些学者并不同意以上的看法。陈平原先生认为张岱的极爱繁华以及自称学书不成，学剑不成等等，很难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忏悔，与卢梭的忏悔录更不是一回事儿，准确的说应当是自嘲。但是在自嘲之中又蕴含着有所坚持。要明白这一点，就必须回到晚明文人的心理状态以及文化趣味上。

因为晚明文人把性情看得比功业还重，张岱的字朝里其实还包含着自夸，《陶庵梦忆自序》确实有忏悔二字，可是如果仔细读下去，他到底在忏悔什么？是忏悔好鲜衣，好美食，好像没有，是忏悔学书不成，学剑不成，似乎也不像。其实不管是《陶庵梦忆》，还是《西湖梦寻》都是在寻梦，都是在寻找早已失落的过去的好时光。

在国破家亡20年后，注意昔日的繁华，包括家国、都市以及个人生活。有的只是感叹与惋惜，实在看不出有多少刻骨铭心的自责和反思。所以说是忏悔，似乎过于夸张，我们也知道，寻梦和忏悔不是一回事儿，对于往事的追忆，当事人津津乐道，后来者心向往之。而这一点正是张岱文章的魅力所在。

我们如果把《陶庵梦忆》和《忏悔录》比较阅读一番，就自然明白二者的不同了。美国学者宇文所安。在他的《追忆》一书中也曾提到过《陶庵梦忆》，他认为无论是在自序里，还是在回忆录的本文中，我们发现的只有渴望，眷恋和欲望。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悔恨和忏悔。这一点与陈平原先生的观点很接近，只是陈先生的看法则更为极端。

他认为张岱不只是毫无忏悔之意，甚至还有夸耀之心。那么他夸耀些什么呢？自然是夸耀自己的真性情。唐代大作家元稹曾经撰写《莺莺传》，极力夸耀自己的始乱终弃，而朋友们似乎也视为当然，原因就在这里，如果我们将中国传统的儒家文化和西方的基督教文化相比较，就可以看出传统的中国人，其实是缺乏忏悔意识的。

佛教中确实也有忏悔一说，但那是持律的需要。我们读南朝沈约的《忏悔文》，检讨夏天被蚊子叮时，不该忿之于心，杀之于手。可见佛教的忏悔是针对杀生等佛教戒条的。真正从社会人生的角度忏悔，像卢梭那样的忏悔，甚至是在灵魂深处爆发革命，那正是中国人所欠缺的。

以上我们先介绍了明末小品文的概况，又重点分析了张岱的《自为墓志铭》，对于这篇文章的宗旨也做了分析。同时也订正了前人解释的一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