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唐朝江山是如何打下来的?
黄河欲尽天苍苍的西北――在那里,十余万回鹘人拖曳着大漠的风霜穿行在黄云白草草间,横亘六十余里,滚滚向东,不可阻挡地越过阴山之颠,灾难性地涌向边境。这是数百年来北方大地上最为壮观的大迁徙。
这个在突厥汗国废墟上崛起的草原民族称霸大漠近百年后终于无可挽回地走向秋风动地黄云暮的苍凉晚景。在他们的身后,一个名为黠嘎斯的新锐力量向他们发动了致命的摧毁。世代生息在伊州之西、焉耆之北的黠戛斯古称坚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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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初年的时候,人们也称他们为结骨,是广袤无垠的草原上一个并不太起眼的群落。自从在乾元年间被回鹘击败后,黠戛斯一直在遥远的青山默默将养自己受创的伤口。那里离长安实在是太遥远了,即使到回鹘可汗的金帐也要骑骆驼走上四十天。弹指间,黠戛斯淡出长安的视野已经有一百多年了。谁曾想,他们会以如此强势的姿态又一次出现在历史的舞台上。衰老的回鹘已经没有力量象几十年前那样将黠戛斯驱逐到青山的某个不知名角落。双方在大漠厮杀了二十多年。冗长的战事拖垮了老迈的回鹘人,剽悍的黠戛斯却通过一次又一次击败自己的夙敌证明了自己。他们向筋疲力竭的回鹘骄傲地宣告:“汝运尽矣,我必取汝金帐!”
就如黠戛斯人所宣称的那样,回鹘的国运的确走到了尽头。在内外交迫的困境下,可汗的金帐里爆发了一场血腥内讧。宰相掘罗勿杀死彰信可汗。愤怒的偏将录莫贺失去了理智,竟然勾引十万黠戛斯骑兵杀死弑君者掘罗勿。象征着回鹘对草原诸部无上权威的金帐在熊熊烈火中灰飞烟灭。在失去了他们的金帐后,回鹘人如无根的飘蓬随风四散:十五个部落西奔葛逻禄,另外两支分投吐蕃和安西。几乎就在李德裕回长安的同时,彰信可汗的兄弟没斯和宰相赤心、仆固、特勒那颉啜在黠戛斯人驱逐下,带着自己的部众仓皇逃到了天德军边塞,请求内附唐朝。李德裕收到边塞传来的文书时,他们的前锋已经近逼到西受降城一带了。
这是似曾相识的一幕。公元一六六年,夸得人、马科曼尼人、伦巴第人等日耳曼诸部也是在狂飙一样的匈人驱逐下,潮水般地涌向罗马帝国的边境,云集在多瑙河之畔。他们向哲人皇帝马可?奥里略提出了内附的请求。罗马最终没有能阻止蛮族突破边墙防御体系,越过黑水滔滔的多瑙河,兵临亚得里亚海,揭开了罗马帝国漫长衰亡史的第一章节。睿智的马可?奥里略没有破解的难题,要由谁来破解呢?知道回鹘人龙砂铁马犯烟尘的消息后,李德裕在静无人声的政事堂里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关河万里,仿佛长长的卷轴在眼前徐徐展开。荒城、杨柳、瘦马,冷月,还有悠悠羌管声中望乡的戍卒……一切仿佛都历历在目。李德裕的多数时光消磨在花繁柳暗的两京、花露腻衣的扬州,还有渚浅荷繁的浙西。可苍茫关塞的点点滴滴都藏在他胸中。从雄汉到盛唐,只有塞北的风雪和西域的黄沙可以锻炼一个人物和一个王朝的强健魂魄。李德裕熟悉他从不曾到过的地方,仿佛一生都是在那里度过。这是他的家学。父亲李吉甫就是当世最负盛名的舆地学家。他编撰的《元和郡县图志》里有大唐的整个天下。李德裕的目光曾长久地停留在蜿蜒一线的边陲,细心揣摩每一个关隘、每一处山川。他有经略西北的雄心,也深知王朝目前的虚弱,知道丧家犬般的回鹘人也可能转瞬就积蓄起风暴般的摧毁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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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亮的银烛光下,李德裕把玩着手中的一卷奏章。那是从天德军送来的。今天已经淹圯在乌梁素海无垠黄沙下的天德军前临大漠,扼守北黄河,雄踞在大同川以西。这座乾元年间到元和八年曾一度被废弃的关塞如今正在巍然屹立在回鹘迁徙潮流的风口浪尖上。可是,天德军使田牟的文字里掩饰不住兴奋的情绪。这个出身魏博将门的将军已经在这荒凉的边城蛰伏了太长时间。在让人悲伤的长庆初年里,父亲田弘正惨死镇州,本想为父报仇的兄长田布又被手下桀骜不逊的将领逼死。曾辉煌一时的田氏萧条了很长时间。田牟将这场危机看成了重振雄风的最好时机。他雄心勃勃地谋划着与回鹘的世仇吐谷浑、沙陀、党项族诸部联手,用回鹘人的累累白骨为自己堆砌一座封侯拜将的高台……就是在这个万籁寂寂的深夜,李德裕的耳畔也仿佛一片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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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谷浑、沙陀和党项?李德裕对着落案灯花,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匍匐在回鹘人脚下一百多年的蛮夷是如此的弱小和势利。如果田牟一击成功,他们就会如同草原上的鹫鸟,循着血腥的气味聚集到倒下的回鹘人尸体前分一杯羹;如果失败的是田牟,他们将如投林的飞鸟,远远地躲进大漠深处,把孤城和孤城外一片白茫茫的大地留给回鹘人。
残灯向晓,鸡人的报晓声里,紧张的一天又开始了。李德裕整了整一衣冠,缓步朝待漏院走去。等待朝会的百官云集在这里。他们已经习惯于用一副百年不变的刻板面孔去面对宦海风波。城府很深的人要利用上朝前难得的闲暇梳理自己的思路,碌碌无为的人也要摆出一副莫测高深的姿态。为了避免因失仪被礼部司官和御史台谏官纠劾,他们多如泥塑般拱手而立。平日的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今天,一颗小石块投入静谧如古井的待漏院,一圈圈的涟漪在人群中荡开。大臣们被这个方案所激动,鼓噪着,谈论着仿佛唾手可得的胜利。他们根本不屑于接受没斯的归附。那个回鹘的叛逆面目是如此可疑,谁能担保他请求归附是不是一个惊天阴谋?
紫宸殿上的天子也有同样的疑虑。几日来,他的耳畔到处都响着这样的论调:不能相信这个狼子野心的蛮夷。杀死他,杀死他的部众。用他们的鲜血重写天可汗主宰下的历史。李炎侧过脸,用自己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李德裕:你能保证没斯请降的诚意么?
不能。李德裕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很坦率地说,朝堂上朝夕相处的百官操守如何自己都不敢保证,何况几千里之外的戎狄!
但是,李德裕非常清楚,没斯不是所谓的叛逆。把没斯看成回鹘叛将,进而质疑他的人格,怀疑他归附的诚意,根本是无稽之谈。没斯离开回鹘的时候彰信可汗已经为宰相掘罗勿弑杀。金帐无主,回鹘诸部四下逃散,谈不上背叛。有的投奔吐蕃,有的投奔葛逻禄,只有没斯千里迢迢东奔大唐。在他抵达天德五个月后,邻近可汗金帐的十三个部落才拥立乌希特勒为乌介可汗。没斯与乌介可汗本无君臣关系,也谈不上背叛。不过,李德裕更清楚,大臣们其实不关心没斯是不是叛逆。在他们看来,颠沛流离的回鹘人仿佛刀俎上的鱼肉。谁都想在一场酣畅淋漓的屠杀中重新体会失落百年的骄傲。整整一百年了,自从高仙芝和封常青两破小勃律、屠灭石国后,这个王朝就再不曾享受过征服的 *** 。虚浮的尚武风气象深秋的白雾一夜间弥散在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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