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estion

回家的路

Answer 1

        35年前，我在距老家东彭村二十多里的韩城县"象山中学"读高中，因为家里穷，不能吃食堂，每周六下午，我就得回家去取一次干粮。

        从学校回家有两条路：一条是车、马、骡行走的大路，虽然有些远但路却好走；一条是要爬"象山"，过涺水河、还要沿着铁路走很长一段距离的小路。其实那条走路根本就不是路，完全是在田埂边，排水沟，河床旁、铁路线上无轨迹前行，哪里能走哪里就是路，因为我走过，所以便称之为我回家的小路，只是平时没有人走那里罢了。

        每次回家，我都会选择走这条小路，倒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在学校吃了一个星期的开水泡馍馍就辣子，肚子里只剩下一股火辣辣的感觉，总惦记着周六快点来到，盼着能早点回家，满满的吃上姐姐做的柿子馍，喝上一碗用红薯干加小米熬的稀饭，还有那热乎乎的萝卜米面、酸菜拌搅团……。

        这些对于别人来说也许算不上什么稀罕饭，可在我的眼里它已经成了一种奢望。

        因为父母去世早，三哥又在外干活，家里只有一个还未出嫁的姐姐，除了要种好地里的庄稼，还要照顾好我这个正在上高中的弟弟，家里经济非常的拮据。平时姐姐一人在家时，总是省吃俭用，很少给自己做上一顿热乎可口的饭，只有等到了周六晚上我回家时，姐姐才会早早地做好平时我最喜欢吃的柿子馍、萝卜米面，为我装好一周要吃的干粮，然后，就坐在我回家必经的路口等着我一起吃饭。星期天，我就去外边拾一些姐姐做饭用的柴火，给瓮里挑满水，陪着姐姐去河边洗衣服，帮着姐姐干些地里的农活，给姐姐讲一些在学校、回家路上发生的事。晚饭后，我总要等到天黑才走。

        "天不早了，赶紧走吧，天黑路不好走。"姐姐催促着，并将早已蒸好的玉米面窝窝头、淹制好的咸韭菜装进包包里。

    一年冬天下大雪，我没能按时回家，让一直等我吃饭的姐姐坐卧不安。她是担心我会不会在回家路上出个什么事，遇到什么意外?临近傍晚，还是不见我的人影，姐姐顾不上天气寒冷，雪大路滑的危险，背上干粮，锁上大门，沿着我曾经给她说过的那条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学校赶。等我在校门口传达室看到姐姐时，她已完全变成了一个雪人，头上薄薄的围巾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因为出汗，眉毛上的汗珠子结成一条一条的冰溜子，硬梆梆的裤腿和鞋子连为一体。从姐姐冻得发紫的手里接过装着满满的干粮包时，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由于自己一次意外的不回家，让姐姐遭了这么大的罪，受了这么多的苦。从那次事发生以后，我就与姐姐约定：天气好的时候我一定准时回家，天气不好或者遇到考试时间紧张时，由姐姐给我把吃的送到学校。就这样我和姐姐在学校与家之间的路上奔波了整整两年。

        因为长期吃的开水泡馍馍，营养跟不上，常常出现头晕现象。一次上课，我实在支撑不住了，晕倒在地上，班主任杨老师让其他同学把我扶到宿舍时脸色已经很苍白，赶来的校医说是因为营养不良引起的，很多好心的同学知道后，就把家里的饭、菜、白馍、馅饼带来让我吃，还有的同学把我叫到家里去吃好饭，临走时，叔叔大婶还要把一块、两块钱地往我手里塞。小时候过年，到城里玩的时候，爸妈总是五分、一毛、二毛地给我，这么多的钱我还从来没有拿过，要知道那时一个学期的学费也就一块七毛钱，这几块钱够我用好长时间的。

        进入高二年级后，学习更加紧张，有一次回家，把装酸菜用的缸子忘带了，只好返回学校去取，因为赶得急，不小心被铁路边的石子滑倒了，手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直流，包也被甩的老远。回家后，姐姐发现我满手是血，腿上也被划破了皮，心疼地说：现在学习这么紧，万一你有个什么意外，我可怎么向在天之灵的父母交待，以后你就别再来回跑了，只管安心学习，我每周会按时把吃的给你送到学校去。就这样，直到高考结束，我再也没有走过那条充满艰辛让我难忘，留在我记忆里的回家的小路。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到了距家千里之外的兰州工作，回家的路远了许多，回家的机会也少了，但我却从来没有忘记小时候与姐姐相依为命的苦日子，没有忘记我自己走出来的那条回家的小路。2008年年底，姐姐突然患了急性脑梗，得知消息后，我匆匆处理完手里的工作，乘上火车踏上了回老家的路。在病床前陪姐姐的日子里，说的最多的话题就是我上高中那两年走过的艰苦求学之路，话到伤心处，泪水止不住。即便那样，躺在病榻上的姐姐仍用手抚摸着我的头不停地安慰着。我曾经也有过弃学的想法，有过想回家帮帮姐姐的念头，可每次都被她制止了。"咱爸妈走的早，你自己的路还要靠自己走，自己的幸福只有自己去创造，只有吃得今天的苦，才能得到明天的甜"、"你一定要好好念书，争取将来有个好出息。"就是姐姐的这番话，时时激励着我不断刻苦地学习，勤奋努力地工作。想想离开家乡这么多年，没能经常回家看她，没给她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甚至没带她在外面吃过一顿饭，我心感惭愧。如果没有她的照顾，没有她的鼓励，我很难读完高中，更别说上大学、参加工作。姐姐说谁让我是你的姐姐呢！是啊，为了我，聪明好学的姐姐放弃了自己的学业和前程，承担起了照顾家，照顾我的责任。为了能让我安心学习，姐姐一再推迟婚期，为了能让我吃饱饭，姐姐宁肯自己少吃一顿饭、多跑几趟学校，并将原本一周送一次馍馍改为三天送一次，说是让我能吃的更新鲜点，就这样姐姐为我做了两年的"求学"干粮。

        如今，姐姐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治家教子有方的姐姐把几个孩子全部供着读完高中，上了大学，买了房，成了家，工作上也有了起色。眼看着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她却得了脑梗，生活无法自理。有时我也想回家，想回家看看姐姐，看看母校，看看帮助过我的那些老师、同学，可总被种种原因而耽搁了。好在现在联系方便多了，实在想的不行，就打个电话拉会家常，发个图片看看。

        回想一下，那两年，在赶往回家的那条小路上，我知道会遇到那么多的困难，遭受许多挫折，但我却依然选择了它，把它作为我回家的一条捷径。因为，家里有一种牵挂在等着我，虽然它是那么的贫瘠，没有父母温暖的拥抱，听不到父母亲切的呼唤，但我能感觉到姐姐那期待的目光。同样，我也希望通过那条小路尽快回家，因为那里是我置身栖息的小窝，也是我心中的依靠和向往。现在想一想，我当初选择这条充满坎坷和荆棘的小路回家没有错，那条因我回家而走出的小路，虽然有着艰辛、有着危险，但也有收获：不断激励我应对困难奋力前行，也使我得到磨砺和锻炼、成长和进步，更让我体验到饱受曲折磨难之路之后回到家的轻松和快活。

        直到现在，我仍十分留恋那段时光，每每想起一到周六，就可以踏上那条既难走又期待，既危险又向往，让我久久难以忘怀的回家之路，就会思绪万千……。几十年过去了，距离回家的路越走越远了，远的有些模糊、有些让我觉得遥不可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踏上那条回家的路？回家的路远了，但回家的那颗"心"路却越来越近，工作之余，我时常会想起过去，和朋友聊天，我会说起过去，就是在写文章的过程中，我也会提及那些年让我难忘的事……。

        电话里，姐姐说：因为修高铁、建高速、新农村改造， 当年从学校回家走过无数次的那条小路已经没有了……。

        我想：当年走过的那条回家的小路虽然没有了，但回家的那颗心依在。家是我灵魂的归宿，那里有我的根，有我的童年，有让我终身难以忘怀的姐姐，有帮助过我的老师、同学，回家的路永远会在我的心中。是的，回家的路有千万条，不论是大路，还是小路，不论是别人走的路，还是自己走的路，只要故乡的家在心中，回家的路就永远会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