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之城》十五周年：一部电影是如何改变一座城市的
2002年，巴西导演费尔南多·梅里尔斯推出了他的导演处女作《上帝之城》。这部电影毫无掩饰地展示了充满暴力、毒品、死亡的贫民窟和巴西腐败无能的政府，令所有观众瞠目结舌，大吃一惊。
15年后的今天，巴西以磕磕绊绊的姿态成功举办了一届奥运会，试图证明自己的大国地位；导演梅里尔斯已然成为巴西最具知名度的电影人，成为里约奥运的开幕式导演。
那么电影中的其他人事物又经历了怎样的15年时光，上帝之城是否依旧还是那座被上帝以往的城市？这座巴西电影中难以超越的高峰又为“上帝之城”带来怎样的改变？
《上帝之城》
改变全世界对“上帝之城”的印象
当年，电影《上帝之城》先是在5月份的戛纳电影节上展映，随后在8月30日返回巴西公映，然后才入围了2004年的奥斯卡，拿到了四项提名。
期间，电影参加了无数电影节，获奖无数，可谓是影片所到之处，无不引来大量的赞赏，但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在一夜之间彻底改变了世人对于巴西的印象，而巴西人更是对这部电影有着爱恨交加的复杂情绪。
在此之前，我们谈及巴西首先想到的往往都会是沙滩、比基尼美女、华丽的足球、无穷无尽的嘉年华派对，以及那尊巨大的敞开怀抱的耶稣像。这里的巴西阳光明媚，人们矫健开朗，一派欣欣向荣的和谐场面。
但是《上帝之城》的出现打破了巴西电影长期以来只关注美好事物的惯例，回到了六七十年代“巴西新电影”运动的核心精神——把聚光灯打在那些巴西人口中的绝大多数人，即穷人身上。
自此之后，巴西的另一面——贫穷、毒品泛滥、黑帮横行、政府腐败的一面——彻底暴露在了世人面前，甚至远比阳光沙滩更加具象。毕竟相比于一部生动有力的电影作品而言，那些比基尼美女的旅游明信片显得非常无力。
在电影《上帝之城》中有一句台词说到：里约热内卢已经忘了我们。没错，但不只是里约热内卢，甚至是整个世界都忘了这里的存在。
“上帝之城”，“City of God”，这个似乎本该带着某种神性的名字，也彻底被嘲笑为“根本就是被上帝遗忘的地方”。以上帝的名义为这座全世界最接近地狱的城市命名，带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反讽意味。似乎这里并并没有上帝，反而是魔鬼。
《上帝之城》
而电影中那200位真实来自贫民窟的小演员们在拍完电影之后的经历无疑又证明了这一点。
电影杀青之后，多数孩子一下子就把所有片酬花光了。饰演主角的Leandro Firmino拿钱买了一台电脑，然后就破产了。至于其他孩子，大多数买了毒品，随后成为了贫民窟中某个黑帮的一员。
上帝之城：从City of God 到 Dance with the Devil
当然”上帝之城“命名之初并没有考虑到如今的讽刺现状。
首先是贫民窟的兴起，成为城市的第一片荒漠，并不断扩大，最终成功吞噬了整片绿洲。
60、70年代初期，巴西工业化和城市化急速发展，大量民众从内陆地区迁往里约热内卢。因为城市高昂的物价和房租，使得无数的外来者无家可归，他们便开始在城市的角落自己动手盖房子，最终形成了里约近郊超过一千座贫民窟的窘境。
随后，巴西政府的官僚们实在看不下去这样的场面，决定把里约热内卢南边几个贫民窟的住户搬迁到近郊的Jacarepaguá。这显然只是政府的无奈之举，只是为了“眼不见为净”而已，并没有考虑到这背后将会带来的影响。
巴西贫民窟
因为这座新的城市在规划时，街道皆以圣经中人物及城市为名，最后便把它叫做”Cidade de Deus’，也就是如今的上帝之城。
就这样上帝之城和他的子民很快就被彻底遗忘，可黑帮、毒品的幼苗却开始在这无人关注的角落肆意生长，并最终成为这座城市的不治之症。
随后进入80年代，古柯硷的出现使得帮派更为富裕，开始进口威力超越警方的武器，甚至像小政府一样支配、金援贫民窟，使得贫民窟与帮派的依赖关系更加紧密沉重。
因为枪支的泛滥，帮派之间的地盘之争或者黑帮与警察之间的斗争，都经常会爆发激烈的枪战，而警方甚至往往会处于下风。州政府与毒贩间的冲突，经常被比喻为“战争”。在《上帝之城》中，毒枭的地盘争夺战甚至被拿来与“越战”相提并论。
《上帝之城》
在政府失能、官警腐败的状态下，黑帮的影响力也就越来越大，甚至成为上帝之城真正的统治者和管理者，政府和警察早就无力治理了。
在里约，贫民窟又称为“山丘”（morro，多建于危险的山坡），非贫民窟的地区则称为“柏油”（asfalto，只有贫民窟之外才会有柏油路）。“山丘”缺乏最基本的基础建设，缺水缺电。我们可以把这些贫民窟想像成香港九龙城寨打碎后、洒在山坡上的有机体，只不过就算恶名昭彰的九龙城寨，还是有邮差服务；里约的邮差则是不上山送信／送死的。过去，甚至连垃圾车和警察都不过去，是那样弃绝的化外之境。
电影的力量，推动上帝之城的实质改变
之所以说巴西人对于电影《上帝之城》又爱又恨的情绪，是因为这部电影一方面直接戳到了所有巴西人的痛处，但也为上帝之城带来了实质的改变。
电影问世的同一年，代表左派参选巴西总统并成功当选的卢拉（Luiz Inácio Lula da Silva）就曾表示：“这部电影彻底改变了我的公共安全政策”。这位总统在接下来七年的执政期中，力推多项社会福利政策，试图改善贫困家庭处境。
近十年以来，巴西政府也在试图改善贫民窟的生活环境，勉强在几次号召陆军、空军支援的浴血大战或突袭中，抢下黑帮在贫民窟的部分势力范围。
《精英部队》
比如另一部著名的巴西电影《精英部队》讲述的便是巴西组织的特别警察对贫民窟黑帮展开突袭的故事。
从2008年开始，巴西政府也开始在几个贫民区派驻所谓UPP（Pacifying Police Units，和平警察队）。为了杜绝腐败，这些警察是完全独立招募并经过特别训练。通过新的警察队进驻并逐步排除帮派控制，那些过去被迫放弃贫民区的公共服务慢慢恢复，比如电力、卫星电视、医疗、教育……
根据官方的说法，UPP进驻的成效十分惊人。2007年“上帝之城”每年有80件非正常死亡，2009年UPP进驻之后，就只剩下1件了。当然这只是官方的说法而已。
随着电影的流行和人们的关注，如今的上帝之城已经是一些世界名人，比如奥巴马、麦当娜、碧昂斯等，经常指定参观的地方，已然成为巴西的贫民窟中的“模范社区”。
奥巴马特意参观了“上帝之城”
显然，整肃这几个最为人所熟知的贫民窟，使其「观光化」、迎合观光客与国际舆论的凝视，也是巴西政府的目标之一。
但回过头来看，这一切无疑不是得益于《上帝之城》这部电影的流传之广，使之成为世人聚焦的地方。
这也正说明了具有社会批判性的电影创作，有能力在政府和媒体监督的体制之外，发挥实质的社会影响力，真正为世界带来实质的改变。这也正是《上帝之城》这部电影真正的伟大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