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我是一名鞋厂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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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然还开心的虎鲸w
2022-07-18 · TA获得超过906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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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莞,一个名气度超过一线城市的地方,它的名气不是因为它的繁华,却是大家闻之逊色的“黄”。

我对它没有太多的好感与厌恶,不好不坏。

                      (一)

2015年7月,我在昆明实习,一次意外与小姑聊天得知,沿海地区打工工资收入较高,她和姑夫已经存了不少钱,在她的“诱惑”下,我辞去了云南绿洲酒店的工作南下淘金。

为了可以顺利南下,我放弃了我的健康证,当天才办理,要隔一周才能领到,身上只有五百块钱,小姑承诺等我到东莞就借我钱。我没有告诉家里,因为害怕他们担心,我只想淘金到过年回家,就可以好好“孝敬”他们,只可惜,这样的一波三折却使我的人生发生了刻骨铭心的回忆。

                      (二)

第一波折——吸烟区求生存

很多老家的人南下打工都是乘坐大巴,经开远,文山跨广西直到莞深一带。但考虑到大巴价格比火车高了一倍,且容易晕车,我选择了从昆明直达东莞东火车站,票价202元,两天一夜,32小时。

我做事情比较急躁,当天才和小姑商量好,就火急火燎地连夜去火车站买票,只可惜,最近几天的票都卖完了,哪怕一张坐票都是零,索性咬咬牙买了站票,因为2010年我从江苏到昆明也是站票,那次的路途更远三天两夜,我这辈子都受够站票了,可为了能尽早离开昆明,我不得不再一次选择站票。赴东莞的第一波折——站票,因为个子小,被人挤到了狭窄的吸烟区,注定我此行不会太顺利。

                      (三)

第二波折——艰难汇合

经历站票带来的种种痛苦与煎熬,我终于在第二天夜里22点到达东莞东,之前还在路上时,小姑说姑父会来车站接我,但由于姑父找不到,只能在所在工业区门口接我,我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一个人安慰自己:没事,我一定可以找到他们的。

哪知那天晚上下起了暴风雨,电闪雷鸣,我真得害怕,满大街地寻路,由于姑父才到这地不久也不能很准确地判断我的位置,双方在雨中互相寻找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大表弟出现,才平复了这场雨中艰难的汇合。七月的东莞,虽然下雨,但也阻挡不了空气的沉闷与炎热,我心里也有一些预感,这次来东莞是不是来错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波折。

                      (四)

小姑家和老乡一起租住在城中村,北岸村,全是居民楼,由于外来务工人员的涌入,大量农民工开始挤在了这个小村子,让冷清的街道变得人流如潮。

我把这儿称为“贫民窟”,而我是最底层的农民工。早晨,天刚刚亮,村子里的各种嘈杂声不绝于耳,空气着透漏着一股清新的气息,晚上,夜幕降临,村子里的灯又亮了起来,下班回家,街边的小饭店,大排档人满为患,小姑她们这一群老婆娘已经习惯了在路上说长道短,路过小超市进去挑选一两个小菜回家做饭去了,整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臭味。

                    (五)

小姑给我找的工作是鞋厂,姑和姑父也和我在一个流水线,两班倒,白加黑。因为我从小身体不好,姑问我可以坚持白加黑吗?我自信地点了点头。

我的工作是修鞋,操作工将滚烫的鞋子从机器里拿出来,挂在台面上,等冷却了我再把毛边修了,大表弟也和我在一个流水线,他负责捡货,我修好的鞋子由他来检验,小表弟是这个鞋厂里的保安,三班倒,工作轻松,每天只用守好大门就行,姑父是一名操作工,每天都要把手伸进滚烫的机器里把鞋子拿出来,虽然带着手套,可我依旧看见他的手臂都是烫伤,姑姑和我的工作是一样的,修鞋。

班长是一个干练的四川女人,姓母,大家都叫她老母,中年妇女,体态臃肿,但面像很和善,听说在这厂里干了20多年,儿子刚刚高中毕业,也在厂里打假期工,这个车间一半多的人都是她家乡的。

车间里的工人以云南,四川,湖南,贵州的居多,多是以家庭为单位,一起上下班,像姑姑姑父这样拖家带口进厂的比比皆是,每天工作十二小时,没有板凳,一天到晚只能站着,周末休息一天,虽然疲倦但大家都乐此不疲,都很满足了,姑姑同村的陈大妈说:“比起其他厂,这算是好的了,我老倌在另外厂工资还没有我高。”

                      (六)

第三波折——身体的反噬

看见厂里同龄的女工大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夏天气候炎热,热裤和裙子成为了大家的主打服饰,内心的自卑一直牵动着我,还是一样密不透风的牛子裤,白T恤,不愿与太多异性交流,那时我眼里似乎只有钱吧。

只有发工资的时候我才会开心,七月底进厂,工资要押20天,每个月20号发,八月份我领到了300多元的工资,连房租都不够付,更别提有什么零花钱了,给小姑借的钱早已“飞天”,只能一日一日地盼望着工资。

鞋厂里一天三餐,早餐有时是稀饭或者炒粉,吃不习惯,由于体质的原因,吃了就吐,又没有其他钱买营养品,只能忍着,每天中午分批排队吃饭,中餐也就两三个菜,有已经馊了的空心菜,或者变味了的酸角豆,从没有吃过什么新鲜的蔬菜,毕竟168元的伙食费还想吃到什么山珍海味,白班还能坚持,下班回家躺在没有被子的凉席上,累到没有知觉,风扇挂在床头,一整夜就到天亮,那时的累,真的是深入骨髓啊,累到心无杂念,没有时间想其他的任何事情,包括论文提纲都是语无伦次的写了几句话,后果就是被导师打电话骂了一通。

夜班是最让我煎熬的,因为痛苦,困加胃的翻滚,是最折磨我的。夜里把吃夜宵的时间用来睡几分钟也是蛮知足的,即使机器轰鸣,可我依旧睡得香甜,最知足的事便是能让我在纸板上躺几分钟,而姑姑他们总是不睡觉也要去吃加餐的鸡腿,我对“鸡腿”一点也不感兴趣,尤其是变异的,长了毛的。

在鞋厂上班两周左右,我的身体每况愈下,便血,血比姨妈还红,我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害怕,难受,但心想一定是一般的胃肠病,九月的一天,终于发工资了,我领到了3730的工资,还了小姑交了房租打了一点回家买了几件漂亮衣服,还专门跑去药店买了碧生源,这药平时对我挺管用的,可在广东,它似乎没有那么好了,我只能挨着,毕竟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

                      (七)

十月的东莞,天气还是一样炎热,工业区上空依旧是不散的烟云笼罩着,想呼吸新鲜空气似乎是不可能的,想念云南,想念家乡,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赚大钱,但没想到身体却这么糟糕,心底没有了太多想法,想逃离想回家。

2015年10月我请假半个月回个旧考试,此行更是不顺!差点错过火车,夜里凌晨三点52分,k231次列车,我永远记得清清楚楚,为了梦想,我不怕前方坎坷,只害怕所有的努力换不来自己想要的结局。

考试两天,回家了几天,给家人买了很多礼物,平生为自己买了一双最贵的旅游鞋150元,直到2016年在昆明搬家时才弄丢,也让我很心疼。

家人都劝我身体不好不要再去东莞了,但我那身体说来奇怪,回到家又安然无恙,一定是水土不服。可看着自己能在二十岁这样的年纪为家里做些什么我又是开心的,去吧。干到过年回来大三下学期的生活费就不用愁了。

2015年10月13日我的返程开始了,去到东莞后,身体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这次比之前的更严重一点。小姑的性格属于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她对我很好,很疼我,但可能有时候方式有些不当,我的性格有时和她水火不容,常常和她顶嘴,我不喜欢她用自己的想法来定位我,比如,我不喜欢在公众场合谈论男女之事,可他们却似乎已经习惯了,毕竟都是一群结了婚的妇女,谁愿意考虑我的感受呢?

看着昔日的同窗好友都有了很好的工作,我开始后悔,每天累得像条狗,却始终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一周后,我向主管提出了辞职,老母一再挽留,答应给我换工作到办公室,让我当文员,工作只需要上八小时,那时候的我一心想到老师,婉拒了,也就错过了在沿海发展的机会,由于辞职一直没有办成,老母不同意,我索性旷工,厂里有规定,只要旷工满三天就可以自动离职,我采取了这个办法,当然我的做饭让小姑对我“刮目相看”,当时说要来淘金的是我,如今说走就走的也是我,我的做法让她在老母面前很没有面子。

如愿辞职后,我蜗居在我的出租房内等工资结余,也就1000多元吧,有些后悔辞职,每日闲吃等工资的日子,真的是让我很煎熬,每天消费最低30元,手上的闲钱也所剩无几,来东莞之前,我曾答应自己返程的时候一定要坐一次卧铺,但如今我还是只能去挤200元的硬座。

小姑因为这事和我淡了许多,她说不再管我的事,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给我介绍工作,一直想和她道歉,直到走的时候都没能好好和她谈一谈,离开的时候她在上夜班,而我又是夜里三点坐火车离开的。

之后的几年我忙于工作,她依旧和姑父在沿海一带务工,过年也凑不到一块,我2016年春节后,听回家的表弟说,鞋厂已经完全倒闭了,他们年后要去深圳寻好的工作,姑姑姑父过年在那边守厂子工资高,年后再去找工作。

而那一年的我,则远离家乡在一家小超市打工,每天搬货、卸货,偶尔想起自己当初回来的初心:找一份代课老师的工作,但却没有如愿,我也后悔如果自己不任性,或许我的东莞之旅就不会一波三折。

                      (八)

日历翻到了2018年,二十三岁的我比那时更成熟了几分,我一直都对自己那年的勇敢而自豪,年龄的增长让我明白人只有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经历的多了,内心也就丰盈了,不后悔自己当初的抉择,毕竟那是人生的一笔财富。

时至今日,我也还记得那些旧时光里的人和事,曾和我一起修鞋一起聊天的杨虹,94年的河南妹子,她的女儿很漂亮;还有那些教我“如何能吸引男人的”单身大姐们,她们总是用各种通俗的语言告诉我那些我认为难以启齿的男女之事,虽然当时听得脸红而赤的,但在未来的某一天依旧摆脱不了成人妻人母的规律,那个经常在车间大声叫喊的主管老母,见到她总是有几分亲切,虽然她对别人很凶,但对我也从来没有凶过,还有大家经常叫的“老二”,我看着倒非常漂亮,就是面向有些让人恐惧吧;菲菲家姊妹俩来自云南临沧,姐妹俩性格迥异,肤色也相差很多,姐姐白,妹妹较为黑一点,姐姐找了山东的小伙子,不知道现在结婚了没有,当时只听说定了婚.....

很多人还有记忆却再也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了,很多身影都是熟悉的,不知道若干年后,再次相遇时,能不能认出对方呢?我的记性很好,我想不管分开多久的朋友,只要你不整容,我一定可以认出。

我还记得去鞋厂的路,还记得当年修过的鞋子,更记得当年睡车间的场景,只是鞋厂已经倒闭了,但它永远留在我的心中,教会了我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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