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是何意
“文似看山不喜平”,语出袁枚的《随园诗话》。
意思就是“观文”如“看山”。观者当然喜欢黄山风景区、张家界风景区、泰山风景区中的奇峰怪石,它们要么高耸巍峨,要么瘦骨嶙峋,是造物者精心雕琢出的艺术品。相反,平平无奇的低矮小土丘,则不会给观者留下太多的印象。“看山”如此,“观文”更是如此。
黄山风景区
张家界风景区
杜甫也说过“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为此更是有“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的行文佳话。
那么,在诗歌创作中,为了语出惊人,我们该如何来行文呢?
笔者总结为三点:
炼字之法 :
一个字或词语,如果运用精妙,可以成为一个句子的中心,甚至是整首诗的诗眼。
至于老生常谈的“推敲”的典故,笔者于此就不再赘述了。笔者试着换一些其他的例子。
《满庭芳 山抹微云》
比如秦观的“山抹微云,天黏衰草”。这里需要注意两个字——“抹”和“黏”,尤其是这个“抹”字。如果我们找一个“抹”的本意近义词,把这句变成“山遮微云”,或者加入些高明的手法,如“山掩微云”、“山耸微云”、“山满微云”等等。虽然“掩”、“耸”、“满”确实把一座巍峨不动的山给写活了,但是和“抹”字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味道。那么差的这一味究竟是什么呢?
这一味叫做“画意”。
“掩”、“耸”、“满”此类的动词,用得再怎么讲究,也只是给读者再现一幅“山遮微云”的景色。再怎么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终究只是一张高清晰度的照片,或者一段高清晰度的视频,终归于现实。
山抹微云
而“抹”则不然,“抹”的本意是涂抹,在绘画中则是用一种颜色覆盖另外一种颜色。那么“山抹微云”就是一种作画之法,先用颜料画几朵白云,然后用几笔绿色颜料将青山抹在其上(也可以理解为女子将粉妆涂抹在脸上)。只此一字,顿时兴趣全出,余韵无穷。如若换去,则风流立减,而意致全无。后者是在写景。而前者是在绘色。如此绘色之法,不可谓之不妙。这样的绘色之法,王维的诗中还有很多。
造句之法:
除去着眼于细处的字词,还可以在句法上施展一些雕工巧技。
最具有代表性的要属杜甫的“香稻啄馀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历来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很显然这句诗不符合语法规范,也是不符合用语习惯的。正常的语序应该是“鹦鹉啄馀香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但是如此一来则诗味大损。
香稻啄馀鹦鹉粒
这句诗得结合全文来看。这句诗出自杜甫的《秋兴八首 其八》,通过结尾句“彩笔昔曾干气象,白头吟望苦低垂”可以看出,作者是在抚今追昔。“香稻啄馀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是在作者在回忆昔日长安的景色。一实一虚,前者为实,后者为虚。“鹦鹉啄馀香稻粒”,读起来倒煞有其事,但“碧梧栖老凤凰枝”肯定是虚构了。这里可以理解为内容让步于形式,因为律诗要考虑平仄、对仗等因素。
我们都知道,记忆中那逝去的一切都是宁静美好的,连稻谷都是散发着泥土的清香的。正如杜甫怀念旧日写下的诗句“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那时候百姓生活安定富足,甚至鹦鹉都来啄食闲置多余的稻谷。象征着开元盛世的“香稻”、“碧梧”才是作者要强调的,所以将二者放在首位,这时就是形式让步于内容了,也更显得作者对往日生活的深切想念。
《长安西市图》局部
如此一来,不仅更好表达出情感,也让句子更有诗的韵味,即所谓“诗家语”。句法多变,不拘一格,这正是诗歌的一大魅力。
谋篇之法:
简单来说,就是情节要有波澜,感情要有变化。
如《游园不值》,先写满园春色被篱墙所在其中,作者想见而不得见,所以顿感失望。下联笔锋一转,写春色是关不住的,一枝杏花倔强地探出墙来,大方地给作者展现自己的姿色,故而作者由悲转喜。
一枝红杏出墙来
再如《闺怨》,先写闺中少妇涂脂抹粉、盛装打扮,前往翠楼去欣赏这动人春色。一派轻松惬意,毫无忧愁可言。然而一个“忽”字,将一切扭转。远处那几树杨柳,让妇人大惊失色。我在此处看到这一抹杨柳翠色,但是我的丈夫此刻戍守边关,那里遍地黄沙,他看得到这样动人的春色么?柳啊柳,留啊留,终究还是没留住,更不知他现在生死几何。于是由喜转悲。
忽见陌头杨柳色
如此行文,最是引人入胜。
☆炼字之法、造句之法、谋篇之法,皆大有讲究,不能一一概述。笔者于此仅举一例,管中窥豹亦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