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杀降8000太平军被后世所诟病,背后有什么隐情?
同治二年(1863年)春天,李鸿章率淮军与戈登的常胜军齐头并进,相继攻下了常熟、太仓、昆山等人,江南大有被李鸿章横扫之势。
挟此威势,1863年11月下旬,李鸿章兵临苏州城下。
苏州乃江南重镇,属清时是江苏省城,太平军将其纳入囊中后,为太平天国苏福省省会,忠王李秀成在此精心经营多年。从某种意义上讲,苏州如同太平天国小天京,李鸿章能否顺利拿下此城,不仅关系他当下的功勋,更深刻影响他日后的仕途前程。
当时,镇守苏州城的太平军主将乃慕王谭绍光,此人是忠王李秀成的嫡系,亦是一员誓死猛将。在主将谭绍光之下,苏州城中还有纳王郜永宽、康王汪安钧、宁王周文佳、比王伍贵文这四王,另外就是张大洲、汪花班、汪有为、范启发这四大天将。
五王四天将领率二十万兵马共守一城,李鸿章虽志在必得,但在太平军的顽强抵抗下,淮军还是陷入了困境,屡次攻城,屡次铩羽而归。
严格意义上,李鸿章率淮军征战打的是精兵战术,他手下的淮军统共不过几万人,如果在苏州城下与太平军陷入拉锯血战,即便有城破之日,淮军势必也会付出惨重代价。
攻一城而巨损,这显然不符合李鸿章的长期发展。
因此,善耍手段的李鸿章决定智取。
在当时,这是有可能的,纵横有道的话也是可行的。
原因有二。
一来,苏州城五王四天将,王太多,有间隙。在李鸿章看来,苏州城中有这么多的王,此城必不牢靠。事实的确如李鸿章所料的那样,主将谭绍光之外,四王四天将控制着苏州城内四分之三的兵马和六个城门中的四个,一山尚难容二虎,何况这么多王,所以这四王四天将与主将有不和、有矛盾也就是常理之中的事了,加之情急势危,人心异动,这苏州城中的间隙就更大了。
尤其是居四王四天将之首的郜永宽,据城中的细作回报李鸿章,苏州被围,此人有献城降清另赚前程的隐隐之心。
二来,淮军中有人有路子,钻这间隙不难。淮军攻城主将之一程学启乃降将,他手下的副将郑国魁与郜永宽等人原本就是老熟人。有这老熟人的关系垫底,跟城中有降意的四王四天将挂上钩自然也就不难了。
打定这个主意后,李鸿章率先向苏州城中的大鱼抛出了一切好商量的诱饵,郜永宽得信后反应很积极,11月28日,他便派康王汪安钧秘密潜入了淮军大营,与程学启、戈登见面,商议投降事宜。
经过这一轮的秘密磋商,几天后,郜永宽在苏州城外阳澄湖亲自与程学启、戈登见面,商议具体降约。起初,李鸿章一方的要价很高,他们要求郜永宽必须斩杀正在城中的李秀成,其次才是取谭绍光首级以及献城投降。
郜永宽没有答应斩杀李秀成这一条。可能是因为李秀成在军中的威望太高,杀他有动摇军心之险;也可能是杀李秀成的难度太大,妄动有事败之危。
不管怎么说,在这一点上,以郜永宽为首的四王四天将还算理智。李秀成这人的确够警觉、够机敏,就在郜永宽异心刚露头的时候,他就嗅到了苏州城中的危险味道,之后便连夜抄小路撤离了苏州。
这同样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明智之举。
经过讨价还价,敌对双方最终达成降约。双方约定,郜永宽先取谭绍光首级再献城降清,而程学启、戈登承诺保证郜永宽及其部下性命,并给副将以上官职,郜永宽本人则赏赐二品武官,由戈登作保。
如此达成城下降约,也是晚清历史中的一道奇景,因为这其中有个特别之处,四王四天将不信淮军,只信洋人戈登。在郜永宽等人看来,李鸿章老奸巨猾,不可信,洋人戈登有信誉,清廷一向怕洋人,因此他们断定李鸿章没有毁洋人信誉的胆魄。
这实在是一叶遮了秋。
郜永宽等人忽略了致命的一点,又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看透过天朝的庙堂。在李鸿章为代表的朝堂人物那里,势总是大于理,大于信的,因此,抉择时从来都是“只讲势,不讲理,更不讲信。”
从这个角度讲,郜永宽等四王四天将即将面临的陷阱其实很典型,遇到该何去何从的时候,很多人想的是自己的道理,指望的是别人的信誉,殊不知,这些有时候根本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势。
只要身处对己不利的势中,只要不及时去掉这个不利的势,即便自己再有理,别人再有信誉,你所想的最终也只能是妄想。
就说郜永宽这四王四天将吧,他们对己不利的势是什么?他们的名头、心态以及他们身后的那十几万人马。若真是聪明人,在谈降约时,他们就应该主动砍掉自己的“手脚”,表面上这是自绝后路,实际上是唯一有风险的活路。
总之,他们讲了可讲的道理,靠了可靠的信誉,最终却忘了最关键的“去势”。
说得再直白点,在这种局面下,即便你真心为羊,但看着像狼,对手一定有杀心,非得把自己变成待宰的羊,方有可能获得一线生机。
再说戈登,从一开始这洋人就是李鸿章利用的一件信誉工具,如果你认为李鸿章害怕由此带来的麻烦,那说明你又忽略了一个很隐晦的现实——在天朝,抹杀一个人所谓的信誉那就太容易了,根本不需要多高的权谋,雕虫小技即可。
降却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去势”智慧,加之又太相信信誉的力量,郜永宽八人的悲剧说到底就在此。
但又不得不承认,人的理智很多时候都是在身后的,身前往往都会认为自己能侥幸而成。
郜永宽八人即是这样。
降约谈定后,12月4日,郜永宽八人兑现了承诺,他们乘在慕王府议事的机会干掉了谭绍光,并割下了谭的首级。
第二日,郜永宽将谭绍光首级送达程学启处,并大开城门迎淮军入城。
由此,李鸿章兵不血刃拿下苏州城。
然而,紧接着兵不血刃而来的却是一场血腥的屠杀。
据记载,正当这八降将来到李鸿章营中,满心欢喜地准备接受红顶子的时候,埋伏在帐中的刀斧手随即杀出,片刻功夫,八降将人头落地。
与此同时,苏州城内亦大开杀戒,凡南京以上口音者不分良莠,尽杀!
在小民看来,这是背信弃义的屠杀,但在李鸿章看来,这是在“去势”。
洋人戈登哪里懂得这其中的玄机,听闻李鸿章杀降后,因自持有理,他是提着洋枪四处找寻李鸿章,扬言要杀了这个背信弃义的“混蛋”。
但李鸿章怎么可能让他找到,事先早就做好了回避安排。
但仗着所谓的道理和正义,洋人戈登没有善罢甘休,久寻不得后,他愤怒地给李鸿章下了一个最后通牒。在通牒中,洋人戈登要求李鸿章立即下台,不然他就率常胜军进攻淮军,并将所攻占的城池再交还给太平军。
如此率常胜军返回昆山后,这家伙还在使劲,他又给英国驻华公使布鲁斯写了一封信,要求英国政府出面干预,以迫使李鸿章下台。
在上海的外国领事馆和外国侨民也纷纷站在了他这一边,他们签署了一项严厉谴责李鸿章的决议。在这份决议中,不懂天朝的洋人们指责李鸿章杀降是对人性的彻底背叛,他们警告说,此事很可能使列强从此不会再帮助清廷,并可能撤回帮清军打仗的洋兵洋将。
形势的发展似乎对李鸿章很不利。
果真如此吗?
李鸿章的答案是,此事,只要深懂天朝玄机地狡辩一番即可。一切看上去很坏,其实很美。
因此,李鸿章在同治二年十一月初三日,给朝廷上了份《骈诛八降酋片》,在这份狡辩艺术很高超的奏折中,李鸿章一谈八降酋,二谈洋人戈登。
谈诛杀八降酋,李鸿章是只讲势,不讲理。上来,他就告诉朝廷,八降酋实有二十万人马,这八人歃血为盟,誓同生死,献城后占据苏州四门,于街巷各口堆石置卡,呈现出来的几乎就是树敌之势。
这还不算,这八人还招进苏州城外的贼党,坚持要求准立二十营,并要求总兵副将官职,而且还要指明何省何任。
这哪里是降,分明是挟众要挟。
如此造势后,李鸿章更进一步,还是只讲势。他提醒朝廷,古往今来,养虎为患的事多不胜举,这八人本就是罪不可赦之人,与其让此等罪酋拥众盘踞,不如立端当机,诛杀以绝后患。
这一路把险势讲下来,什么才是硬道理?
唯有一个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