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李白和杜甫之间的友谊?
友人间的阔别重逢必是欣喜又夹杂着忧伤的吧。何况又是盛唐时候这两位大诗人的相逢呢!欣喜于久别重逢,忧伤于各自的境遇以及将散的宴席。相逢时相邀对饮同游,别后便只能作诗以表感怀。
两人相会时,李白遭奸佞排斥、远离京都、漫游齐鲁,这才有了与杜甫相会的机会。“秋来相顾尚飘蓬”,杜甫用飘蓬比喻李白的处境,又何尝不是在自况呢?王勃作《滕王阁序》有云:“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杜甫毕生心怀报国之志,却又苦于无报国之门;李白遭人排斥,远离政治中心,云游四方。按照传统儒家那套出仕报国的理论来看,李杜自然都是那个盛世时代的弃儿,可谓“失路之人”。无所成就,何以归家?家在传统国人的心目中是叶落归根,是锦衣还乡,是“乡音无改鬓毛衰,笑问客从何处来。”杜甫一生仕途坎坷,所担任的不过是“左拾遗”、“工部员外郎”这些难以尽用其才、尽展其志的官职;而李白虽也风光一时,但却也只是为君王的盛大宴会添灯加彩的御用文人罢了。“他乡之客”,不只是李杜这些时代里的失意者,也是每个为生存而辛劳的异乡人。
生活中的失意人需要寻找精神上的新寄托,寻仙访友便是一种抒发抑郁的方法。道教作为中国土生土长的宗教,其发展历程与我们的民族特性有着些许相似。道教建立后,为人所用,渐渐变成了一个大杂货铺,有精神上的寄托、追求,也有肉体上的长生不老、房中秘术,还有生活里的祭拜葬礼、发明创造。道教就如同每一个中国人,坚忍不拔、善于变通,只是为了生存。“未就丹砂愧葛洪”,杜甫似乎在规劝李白应该像葛洪那样潜心于炼丹求仙,不为尘世凡事所扰。
但李杜真的会潜心于道教研究乃至超凡脱世吗?我的答案是否定的,杜甫的内心始终是挣扎反复的,他一方面失望于个人报国无门的机遇以及世事变迁的时局,另一方面仍然不放弃“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志向,实现他“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政治理想。安史之乱爆发后,长安沦陷,杜甫便不畏艰苦、长途跋涉投奔灵武,从此便可看出杜甫心中那团火焰从未减弱过。而李白虽然豪放不羁、洒脱自然,但他所爱的是自然美景,是酒中明月,李白所爱的是无所羁畔的人生。道教那套成仙之路看似可以达到脱世离俗的高深境界,但实际上却还是会禁锢人们的自由之身、自由之心。而这位自由的诗人又怎么会为自己加副躯壳呢?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这两句诗表面上是杜甫在劝诫李白,痛饮狂歌只是在虚度时日,飞扬跋扈并不是称雄的表现。杜甫何出此言呢?李白藐视权贵,拂袖而去,尽日痛饮狂歌,却也不为统治者赏识;心怀天下,无所施展,如何称雄?杜甫感慨于李白遭遇,扼腕叹息之情油然而生。可杜甫又何尝不是在感怀自己呢?遂将自己的一腔愤懑,用反诘的语气泣诉之笔端。
身怀傲骨,狂放不羁,《赠李白》中,突出表现了李白狂傲的翩翩风采、游侠气度,“狂”字可谓此诗的诗眼,一字也就写尽李白。这就是杜甫眼中的李白,或许也是杜甫潜意识里希望看见的自己。
世人眼中的杜甫总是一副忧国忧民、心系苍生、形容憔悴的形象。杜甫面对世间坎坷总是迎面而上、不畏艰巨,这或许就是我们国人最为赞赏的精神品质吧。但通过这首诗,我们可以看到另一个杜甫,这个杜甫也在“痛饮狂歌”,这个杜甫也会“飞扬跋扈”,这个杜甫或许更为真实可感、更为可爱细腻。与李白相聚相会,杜甫也是那放荡不羁的酒中仙人。
《世说新语》有载“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东晋隐士)。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李杜的相逢,那“痛饮狂歌”便是乘兴而行,那“飞扬跋扈”就是兴尽而返。
好友相聚,总会用几杯酒加以助兴,酒自然会饮尽,情却将延绵。“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不用诉离觞,痛饮从来别有肠。”那微醉迷蒙中杜甫是否也有与后世苏轼相同的感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