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estion

译读《老人与海》二十五

Answer 1

老人看到棕色的鱼鳍出现，它们不是循着气味分散袭来，而是沿着大马林鱼在水中留下的水痕，径直并排游到小船旁。

老人系紧帆脚索,卡住了舵柄, 起身倒船尾拿起棍子，这棍子是从一支断裂船桨锯下的，只有半英尺长。因为手还得握着一部分，他只能用单手执棍。

老人用右手握着棍子，摩拳擦掌准备迎战。这时鲨鱼来了，是两只星鲨。

我必须瞅准机会，在第一只的鼻子或直接在他的头顶，猛准狠地敲下去，他想。

两条鲨鱼一起逼近，离他最近的一条张开大嘴，一口咬住马林鱼银色的侧身，老人高高举起棍子，朝着鲨鱼头重重地砸了下去。棍子落下去，感觉好像砸到了坚硬的橡胶上，同时也感受到了鲨鱼坚硬的骨骼。老人再一次狠狠砸向鲨鱼的鼻子，鲨鱼随之从大鱼身上滑落。

另一条鲨鱼在来来回回兜圈，现在它张开大嘴游了过来，接着扑向马林鱼用嘴巴撕咬，当它合上嘴巴时，老人看到它下颌嘴角溢出了白色的肉。

老人突然转向鲨鱼，然后朝它砸了下去，鲨鱼瞪着他，嘴巴松开那块肉，随即转身又把肉吞进嘴里，这时老人抡起棍子砸向他，这一次只砸到了他的厚厚的软骨部分。

“来吧，星鲨。”老人说，“再进来呀。”

突然间鲨鱼又来了，在合上嘴巴的时候，老人拼命把棍子举到最高，结结实实地砸了下去。这一次能感觉到鱼脑底部的骨骼，接着他朝同样的位置又砸了一次，这时，鲨鱼慢腾腾地放开鱼肉，从马林鱼身上滑下。

老人看着它似乎又来了，但是看不到它现身，接着又有一只在水面兜圈，但他看不到这只鲨鱼的鱼鳍。

我不能确定他是否已经被干掉了，他心想。要是以前的我一定能干掉它。但至少，我把它俩伤得不轻，它们都不会好受。如果我能两只手握着用棒球棍，一定能干掉第一只。

他现在不想再看马林鱼了，他知道一半鱼已经被毁了。

当他拼命与鲨鱼搏斗的时间里，太阳已经下山了。

“很快天就黑了，”他说，“很快，我应该就能看到哈瓦那的灯光了，如果偏东太远，我也会看到某一处新沙滩的灯光。”

现在应该没有那么远了，他心想。我希望没有人为我担心。当然，只有那个男孩会为我担心。但是我相信他一定对我有信心。许多老渔夫也会为我担心，其他许多人也会，我住在一个友善的小镇。

老人现在没法和马林鱼说话了，因为他被严重摧毁。接着，一些想法涌上心头。

“半条鱼，”他说，“你曾何等强大，我很抱歉这次走得太远，我把我们两个都毁了。但是我们 已经杀掉了好多鲨鱼，你和我，也毁掉了其他的鱼，你曾经干掉多少？老家伙？你头顶的那根长矛可不是白长的。”

老人更愿意去想：如果那条大马林鱼是自由的，将如何与一条鲨鱼搏斗？也许我本应该把砍掉的长矛嘴来做武器，他心想。但是没有斧头也没有刀，怎么砍？

如果我工具就好了，我本应该把它的嘴系在桨把上，那懂事绝好的武器。我们就可以并肩作战了。

要是鲨鱼晚上来了，你该怎么办？你能做什么？

“继续战斗，”他说，“我要与它们战斗到死。”

但是，此刻天黑了，看不到微光，更别说灯光了，只有海风在平稳地拉动船帆，他觉得也许自己已经死了。他把两只手握在一起，能感觉到手掌，双手没有死。然后他简单地张开又合上双手，他能感受到疼痛的生命力。 他背靠着船尾，他的双肩告诉他：你还活着。

我曾经许诺只要我能抓到大鱼，我要去做那些祈祷，但是此刻我累垮了，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我最好再把麻袋盖在肩膀上。

他躺在船尾一边驾驶小船，一边望着黯淡的星空。大鱼只剩下一半了，他想，也许我还能幸运地带着剩下的一半继续前行，我也该否极泰来了吧，不，他说，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就已经冲掉了你的好运。

“别再蠢了，”他大声说，“保持清醒，好好驾船，也许你还有很多好运。”

“如果有地方出售好运的话，我真想去买点。”他说。

那我用什么买？他问自己，我能用那个搞丢了的鱼镖，断了的刀，以及两只伤痕累累的手去买吗？

“也许吧。”他说。“你可以用在海上渡过八十五天去买，他们也许会卖给你的。”

我不能再胡思乱想了，他想好运会以多种方式来临，谁又能认得出她？不管她幻化成什么样，我都要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她。

我希望能从灯光里看到希望，他想。 我渴望很多事情。但是灯光确是此刻最渴望的。他尽量让身体以最舒适的姿势来驾船。从他的疼痛里，他知道自己没有死。

大概在夜里十点左右，他看到了城市灯光在海面的反光。最初，在月亮升起来之前，光线很朦胧。接着又清晰稳定地出现在海的另一端。随着海风增强，水面波涛汹涌。

他驶入了有光的区域，他想很快就会到达潮水的边缘。

现在一切要结束了，他想道。鲨鱼很快就要来袭击我了，但是，在黑暗中，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他能怎么办？

他现在全身僵硬疼痛，随着夜晚来临，他的伤口以及所有身体拉伤的部分更加疼痛难忍。我真希望再也不要有战斗了，我多么希望我不要再经历战斗了。

但是到了半夜，他又一次迎战，他也知道自己的抗争毫无意义。来了一群鲨鱼，老人只能看到它们在水中鱼鳍排成一队，看到马林鱼身上呈现出的鲨鱼的磷光。他用棍子砸向鲨鱼头，他听到鲨鱼经过船底时下颌撞击所发出的声音，小船被摇晃。他凭直觉下意识地，绝望地挥棍砸向鲨鱼，最后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拽走了棍子，然后溜掉了。

他拉起船舵的舵柄，两只手紧握着，又打又砍，一次又一次驱赶鲨鱼。但是现在它们一只接一只， 最后全部跑到船头，撕咬拉扯着海水中发光的鱼肉，随后它们又一次发动起了群攻。

最后，一只鲨鱼扑向了马林鱼的鱼头，老人知道，一切结束了。

鲨鱼张开大嘴，咬住了马林鱼的头部最坚硬的部分，那是它咬不动的。 老人将舵柄在鲨鱼头上扭动，他又转了一次，又一次，再一次，这时他听到舵柄断裂，随后他用断裂部分戳向鲨鱼。 老人感觉到尖锐的棍子扎进了鲨鱼的头，紧接着他又扎了一次。 鲨鱼终于松嘴，逃掉了。 这只是鲨鱼群里的最后一只，马林鱼被吃得已经精光了。

此刻，老人几乎感觉要窒息了，他感觉到嘴巴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一股恶心的甜甜的金属味，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一丝恐慌。

他朝着大海啐了一口，接着说道，“吃了吧，星鲨，吃了它，你会梦到你杀掉了一个人。”

他知道自己已经一败涂地。他回到船尾，拿起裂得参差不齐的舵柄的尾端，卡在船舵的卡槽里，还好能继续驾驶。他把麻袋披在肩膀上，将小船引上航道。现在他慢慢地航行，他没有任何思想，没有任何感情。

现在他已经渡过了一切，他驾驶小船航向母港。 半夜里鲨鱼突袭了马林鱼的残骸，就像有人打扫餐桌上的碎屑一样。 老人现在已经不在乎了，除了驾驶以外的所有事情，他都不在乎了。他只关注小船行是否平缓，方向是否正确，此刻在小船的旁边再也没有任何负担。

她很好，老人心想。她现在还有动静，除了舵柄没有任何损坏，换个舵柄倒是很容易。

他能感觉到已经进入洋流的内部，他看到了沿海岸沙滩上的灯光，他知道他身处何处，但他什么也没能带回。

“不管怎么说，风还是我的朋友。”然后他补充道----有时候。 大海是我们的朋友也是敌人，那么床呢？他心想，床是我的朋友，他想到，只有床，床是个伟大的东西，当你一败涂地的时候，还有一张床等着你，他想道，我永远搞不懂它到底有舒服，也搞不懂是什么打败了你。

“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大喊道，“只是我走的太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