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啊,行军着,是怎么那么有钱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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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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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兰陵王高长恭是个低调的人。 当然,他也必须低调。虽然贵为帝王家的皇子王孙,可他的身世实在尴尬。他的父亲是北齐文襄皇帝高澄,母亲却连个姓氏都没有。兄弟六个中,他排行老四。其中老五安德王高延宗的母亲不过是“广阳王妓也”,可正史也明确记载其姓氏为陈。由此推算,兰陵王母亲的身份和地位,恐怕连也不如,后人猜测她可能只是宫中一个地位卑下的宫女罢了。在讲究血统和门阀的时代,兰陵王的“莫名”身份给他带来的尴尬和压力便可想而知。所以,他必须低调,夹着尾巴做人。 除却身份地位外,就个人才情和社会关系而言,与其他兄弟几个相比,兰陵王也必须低调。老大河南王高孝瑜不但长得“容貌魁伟,精彩雄毅”,而且“谦慎宽厚,兼爱文学,读书敏速,十行俱下,覆棋不失一道”,可谓才貌双全。更重要的是,高孝瑜和九叔武成皇帝高湛一起在祖父的神武宫中长大,“同年相爱”,关系很不一般。待高湛即位后,对高孝瑜是“礼遇特隆”,到晋阳巡幸时,还不忘远在北齐都城邺(今河北临漳西南)的同岁族侄,写信告诉他:“吾饮汾清(山西名酒)二杯,劝汝于邺酌两杯。”两人关系如此亲密,连史官都不禁要赞叹“亲爱如此”。 老二广宁王高孝珩也颇有才情,有着“爱赏人物,学涉经史,好缀文,有伎艺”等诸多优点,特别是绘画技能非同一般。他曾在自家大厅墙壁上画了一只苍鹰,“见者皆以为真”;还画过《朝士图》,“亦当时之妙绝”。另外,高孝珩还有着出色的行政才干。北齐的皇帝走马灯式地变换,可他却一直都担任要职,历任司州牧、尚书令、司空、司徒、录尚书、大将军、大司马等要职,辛苦地支撑着北齐摇摇欲坠的高氏江山。 老三河间王高孝琬虽说才干不如两位兄长,可性格率真,胆识过人。当初,突厥与北周军攻陷太原,武成帝高湛为避敌军锋锐,准备东撤,他拉住皇叔的马头不让撤,并光着膀子出阵,誓要与敌军死拼到底,后来北周军败退,他也因此被拜封为并州(今太原)刺史。另外高孝琬还有一大心理优势,那就是他的母亲是文敬元皇后,并因此“骄矜自负”。身为差点就要做皇帝的文襄世嫡,人家骄傲也是有资本的。 老五安德王高延宗,虽说身世和兰陵王相比也高不到哪里去,可他“命好”,从小被二叔高洋(文宣皇帝,北齐实际第一位皇帝)收养,很受宠爱。12岁的时候,高洋还让他骑在肚皮上,甚至纵容到“令溺己脐中”的荒唐地步,尿完后高洋还欣然感叹道:“可怜止有此一个。” 老六渔阳王高绍信年纪太小,自不需再做比较。 兰陵王夹在这些兄弟中间,上不得,下不来,颇有几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心理孤苦和地位尴尬。 如果细究兰陵王不被疼爱、不被重视的缘故,除却母亲身份低下外,我想也与他的相貌有关。史载他长得“貌柔心壮”,用今天的话讲就是个皮肤白皙,眉清目秀,颇有“中性”之美的“花样美男”。可无论是与“目有精光,长头高颧,齿白如玉”的祖父高欢相比,还是与“神情俊爽”的父亲高澄相比,兰陵王的长相都缺乏一种必要的“英武之气”。在这个崇军尚武的皇族家庭里,他这样既不魁伟,又不雄毅的“小白脸”,肯定不符合皇室的审美情趣。因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何他二叔偏偏喜欢“坐则仰,偃则伏”的超级大胖子高延宗了。 兰陵王低调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可能还与他童年时遭遇父亲横死的变故有关。作为把持东魏命脉的大丞相高欢的长子,他的父亲高澄从小就得到政务上的历练,16岁时便任京畿大都督,入辅朝政,加上其“器识不凡,机略严明”的才华,很短时间内就使得“朝野振肃”。29岁时,他更是以大将军身份兼相国,封齐王,并加殊礼,即“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可谓登至人臣的最高位置了。可年少得志、野心勃勃的高澄并不满足,把控军政大权的他早有取而代之的想法,也因此根本不把 东魏的孝静皇帝放在眼里。有一次,他不怀好意地拿了一大杯酒,强行给孝静皇帝劝酒。孝静不高兴地说:“自古无不亡之国,朕亦何用如此生!”高澄一听便大怒,大声喝道:“什么朕!朕!狗脚朕!”骂完竟还让身边的侍臣崔季舒打了皇帝三拳,然后“奋衣而出”。这还不算完,事后高澄让崔季舒“入谢”,孝静觉得惹不起,只好气吞声赐其彩帛。那么赐多少呢?崔季舒还得请示高澄,高澄说那就取一段吧。孝静给了匹,可高澄还说:“亦一段耳。”由此观之,高澄是那种“得势不饶人”、飞扬跋扈的主儿。 这种太过“高调”的自负性格,也让高澄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日,他与几位心腹在城北东柏堂里密谋如何受禅当皇帝时,一个叫兰京的厨子奉命进食,高澄也不知为何看他不顺眼,就顺口对身边人说道:“昨夜梦此奴斫我,宜杀却。”兰京可不是一般的奴才,他是梁国将军兰钦的儿子,因战争为东魏所虏。兰钦想用钱财赎之,可高澄不许。可能在他看来,他要的就是一种胜利者的骄傲感,想看的也是失败者的屈辱相。因此兰京求请好多次,高澄都不准许,后来还打了兰京一顿,并威胁他“更诉当杀尔”。此次高澄的命令,使得绝望的兰京不得不铤而走险,他六名同党闯进堂里,将高澄刺杀。对于这一蹊跷的刺杀事件,因为太多的巧合而令后人一直存疑。譬如在事发前几日,城里就有童谣四处流传:“百尺高竿竿折,水底燃灯灯灭(澄字的拆解会意)。”另外,还有侍臣崔季舒在诸大臣于北宫门外等候上朝时,竟无缘无故哭诵鲍明远诗句:“将军既下世,部曲亦罕存。”因此,高澄的死,最大的可能是缘于一场蓄谋已久、计划缜密的谋杀。那些看似迷信的谣言,恐怕只是政敌精心筹划的心理战罢了。 父亲的横死,对兰陵王的性格形成和处世态度的影响是深远和巨大的。无论做人,还是处事,若太过张扬、太过高调、太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时,都有可能让自己随时陷入“绝地”。由于身份特殊,估计也尝尽世态冷暖炎凉,所以兰陵王很懂得体谅别人,正因如此他将军做得不像将军,王子也当得不像王子。史载他“为将躬勤细事,每得甘美,虽一瓜数果,必与将士共之”。这说明他是那种能与将士同甘共苦的“亲民型”皇家干部,并且兰陵王的宽厚仁义,绝非只是摆摆样子。最能说明问题的就是他对“政敌”的态度。当初他在瀛州(今河北河间)时,行参军阳士深上表告发他贪赃枉法,他也因此被免官。等到他东山再起,引兵进攻定阳时,阳士深刚好在他的军营中,因此很害怕兰陵王会借机杀了自己。但兰陵王却为此安慰他说:“吾本无此意。”可阳士深心里还是不踏实,央求惩罚,兰陵王只好找了一个小过失,打了阳士深20板子,好让他安下心来。 《北齐书》还记载了一个关于兰陵王很“平民化”的动人细节。说是有一次他上朝时,跟随他的“仆从尽散,唯有一人,长恭独还”,事后兰陵王竟不以为意,“无所谴罚”。由此观之,他平常对待下人,也一定是非常宽厚仁慈的;要不,奴仆是不会有这么大的胆,敢把他这样的王子不放在眼里。在君臣有别、等级森严的封建王朝,特别是北齐那样“不把人当人”、动辄砍头的疯狂时代,兰陵王温情和宽容的一面,焕发出温暖的“人性”光辉,更显得难能可贵。雄奇的将军 当然,低调只是兰陵王以求自保和安定的一种人生态度。 在看似柔弱面貌的背后,他还拥有一颗“奔腾”的心。毕竟,他所处的时代,他所在的位置,都不允许他柔弱,否则人生的格局太过狭小,成功的机会也太过渺茫。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北齐所处的客观大环境使然。除却在中原地区,与南陈、北周形成三足鼎立局面外,北部库莫奚、东北契丹、西部山胡、西北部柔然等其他少数民族,也都是虎视眈眈,不时骚扰其边界。这就使得层出不穷的战事成为北齐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何况这个靠军功起家的家族集团,更是以骁勇善战著称,并一直野心勃勃,希望通过战争来不断扩充实力和地盘。另一方面,身为崇尚武力的高氏皇族的后代,兰陵王要想在众多的族室兄弟中脱颖而出,最好的办法就是建立军功。 实际上,北齐王朝的建立者是兰陵王的二叔高洋。兰陵王祖父高欢、父亲高澄的皇帝称都是后来追认的。虽说高洋从东魏皇帝手里夺得皇位,也只是顺势摘取了其父亲和兄长苦心多年经营的胜利果实,但这位“鳞身重踝”、长相奇特的二叔,却颇有治军本领和领兵才干。在他即位后,先是向北方蛮族用兵,连破山胡、契丹、柔然、突厥;接着登碣石山,观临沧海,颇有昔日雄主曹孟德的英雄风范。他行军时露头袒身,打仗时亲冒弓矢,“屡犯艰危,常致克捷”,后又率劲旅向梁,兵锋直抵建康石头城下,可谓“征伐四克,威振戎夏”,军威盛极一时。然而,不知是文宣皇帝太过强势,还是兰陵王年龄太小,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文宣皇帝在位的十年(年至年)间,兰陵王一直都不被重视,军事才华也就不为人知。耐人寻味的是,高洋在东魏孝静帝武定八年(年)五月受禅即位后,七月份就分别诏封兰陵王的两位兄长孝琬(嫡出)为河间王,孝瑜为河南王。而兰陵王直到年,才被堂弟高殷(废帝)封为广陵王,和他一起受封的,还有老二广宁王高孝珩。而且他的这次受封,并非受军功赏,而是新皇帝即位后的按例行赏罢了。 好在是,真正英雄的人物,从不缺少展现锋芒的机会。北齐武成帝河清三年(年)冬十一月,北周联合突厥,举兵20万,大举攻齐,先是围困洛阳,久攻不克,后又分兵直犯晋阳(今太原)。晋阳是北齐的军事重镇,皇帝每年总有一半的时间在这里驻留办公,其战略地位之重要可见一斑。因此,晋阳告急时,当时北齐的武成皇帝高湛亲自率军,从邺都出发,“倍道兼行赴救”。那么,时为并州刺史的兰陵王扮演了什么角色呢?《北齐书》上记载不详,只是略述道:“周军与突厥寇晋阳,(兰陵王)尽力击之。”但我们不能因此推论这场战役是他初次上阵,或者以为他在这场战役中发挥的作用并不重要。 理由有二:一来由于这场战役是他的皇叔御驾亲征,所以其他将领的重要作用只能一笔带过,“尽力击之”可理解为身为执掌地方军政大权的他不但非常配合皇叔的“英明领导”,而且这场战役也肯定打得漂亮、打得痛快,事实正是如此:“大破之,敌前锋尽殪,无复孑遗,自余通宵奔遁。”二是晋阳反击战成功后,武成皇帝立马诏令段韶、斛律光、兰陵王为帅,领精骑,解洛阳之围。段韶和斛律光都是北齐最杰出的重臣名将,功勋卓著,战绩赫赫,年轻的兰陵王能与他们相提并论,一起统率三军,其军事才华自然非同小可。在军事配置上,段韶率骑为左军,斛律光领骑为右军,兰陵王独统骑为中军。在古代的排兵布阵上,中军是主将统率的部队,也是军队的主力,两位老将如此“抬举”兰陵王,除却他皇室王侯的身份外,想来肯定也与他在军中以“低调”姿态积累起来的“声望”和实力有关。 那么,这精骑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呢?如此数量的部队,又怎么能与十几万的北周军抗衡呢?根据合理的猜测,这支军队应是一支“甲骑具装”的重装骑兵。虽说就远袭而 言,轻骑部队有着更好的机动性和灵活性,可这支部队的目的不是搞偷袭,而是和大军团作战。特别要注意的一点是,当时的北周军是以轻甲步兵为主,因此,与这样的兵团作战,人披两当铠、马披具装铠全副武装的北齐军重骑兵(我们今天还可以通过湾漳村高洋墓里出土的骑兵俑,探知北齐军的细节、风采),犹如“钢铁猛兽”的“古代坦克”一般,就更具威慑力和杀伤力。骑士的组成,也应该是北齐最有战斗力的“百保鲜卑武士”,他们个个都合格(鲜卑人)、军事过硬(以一当百)、作风顽强、纪律严明,自然是一支不怕苦、不怕死、撼不动、打不散的精锐劲旅。 以兰陵王为首的北齐大将率精锐铁骑,日夜兼驰,五天后南渡黄河(从太原到洛阳,也不过千里,按此行军速度推算,也不应是轻骑兵),直抵洛阳,并在芒山(又名邙山)驻扎下来。芒山为黄土丘陵地,海拔米左右,东西绵亘余公里,是洛阳北面的一道天然屏障。北齐军熟悉地势,马上抢占了山坡,居高临下,养精蓄锐,“结阵以待之”。 与北周军对阵时,北齐军先是以语言激之,再故意且战且退,引诱北周军“上山逆战”。由于当时北周军以步兵为主,北齐军以骑兵为主,所以等北周军步兵奋力往山上攀爬、累得气喘吁吁之时,北齐军再从马上下来,借地势之便,释久蓄之力,大肆砍杀。另外北齐军两翼精锐也适时从阵后掩杀过来,北周军阵脚顿时大乱,慌乱之际,“投坠溪谷而死者甚众”。此时临高观望战场的兰陵王一看出击时机成熟,就果断挥舞帅旗,再率精骑杀入重重敌阵,以锐不可当之势,直奔金墉城(洛阳附近屯兵之城)下。 当时北齐军服尚红,北周军服尚黑。试想一下,红袍金甲的铁骑,如一股红色的怒潮,在“四合如黑云”的北周军重阵里席卷而过,那阵势是怎样的震撼,其场面又是何等的壮观!且说这铁血男儿如疾风般杀至城下时,醒过神来的北周军依仗人多势众,将他们团团包围,一时杀得是难解难分。城上的人此时还没醒过神来,不知这支从天而降的部队是何方神圣。危急关头,兰陵王好面相、好人缘的优势又显现出来。他不顾危险,一把摘下兜鍪(头盔),“仰面示之”。北齐军士兵一看:乖乖,这不是我们人见人爱的美将军兰陵王么!弓箭手,还愣着干吗?快快放箭,保护我们的小王爷!一看是援军来了,而且众人倍加仰慕的兰陵王又是如此神勇,守城的北齐军士气顿时大振,犹如集体打了“”一般,个个都以一当百,奋勇杀敌。 再看北周军这厢,虽仗着人多势众,可士气低迷,底气不足。因为这场战役北周军本来就不占理。当时北周的宰相宇文护的母亲阎氏因被流放在北齐的中山宫,后来宇文护听说母亲还活着,便向北齐皇帝移交文书,希望能够把阎氏送还,并且结为邻好。北齐倒是很守信用,如期送阎氏归周,可宇文护却恩将仇报,老娘刚到家,他就一转脸勾结突厥,悍然犯齐。也就是说,这场战役的性质,就北齐军而言是保家卫国,胸中义气浩然;而对北周军来讲,则是名不正言不顺,自然理亏心虚,加上围攻洛阳长达两月,久攻不克,死伤惨重,军心动摇,早有退意。俗话说兵败如山倒,一点儿不假。且看此时北齐军城上箭矢如雨,呐喊如雷;城下红色铁骑横冲直撞,围城的北周军早已慌作一团。再看山上那边,旌旗纷乱,人踩马踏,黑压压、乱糟糟的北周军士兵如蝗蚁一般四处逃散。敌军这般情景,自然令北齐军军心大振,于是打开城门,内外夹击,北周十几万大军顿时全线崩溃。一时间,北周军“尽弃营幕,从芒山至谷水三十里中,军资器物弥满川泽”。 这场史称“芒山大捷”的战役,终以北周军完全溃败、北齐军全面胜利而告终。兰陵王也因此一战成名,由并州刺史晋升为尚书令,从此走上北齐的舞台。后来又和元老宿将段韶讨柏谷,攻定阳,并以战功“别封巨鹿、长乐、乐平、高阳等郡公”。兰陵王也正是凭借赫赫军功,渐次升至太尉、大司马、太保等要职的。悲惨的命运 兰陵王容貌纵是绝佳,军功纵是显赫,可依然无法改变他的悲剧式宿命。对他而言,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出生在一个疯狂得近乎变态的帝王家族。北朝自建国以来,短短28年间,就换了六个皇帝,叔侄间彼此折磨,相互残杀,一个比一个短命,也一个赛一个疯狂。 这个被后世称作“禽兽家族”的高氏皇室,除却后宫生活的淫秽不堪外,最令人寒心的便是丝毫不体恤骨肉亲情,对亲属的血腥虐杀,手段更是出乎意料的野蛮和残酷。兰陵王的二叔文宣帝高洋,精神加酒精中毒,整日里疯疯癫癫,后听信谗言,竟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永安王高浚、上党王高涣困在囚笼里,用矛槊乱捅至死,并投火焚烧,再填以土石。九叔武成帝高湛,不但强行奸污二哥文宣帝高洋的寡妻李氏,还当着李氏的面,把自己的亲侄子太原王高绍德用刀柄活活敲死。此外,他还将六哥孝昭帝高演的旧太子、自己的另一个侄子乐陵王高百年虐打至死。 兰陵王的两位兄长,也是惨死在他们的九叔手上的。大哥河南王高孝瑜因谏劝胡皇后不该和臣子玩握槊游戏,加上奸臣谗毁,便惹得高湛大怒,强行命这位从小一起玩大的族侄饮酒37大杯,然后又命人在他回家的路上强行给他灌进毒酒,高孝瑜难受至极,便投水而死。三哥河间王高孝琬听说大哥被毒死后,天天扎草人射箭,以泄心中怨愤。不久,高湛听信谗言,将其抓入宫中施以鞭刑。高孝琬不称陛下,直呼“阿叔”。高湛大怒:“谁是尔叔?敢唤我作叔!”高孝琬也是执拗脾性,不但不改口,反而问道:“神武皇帝嫡孙,文襄皇帝嫡子,魏孝静皇帝外甥,何为不得唤作叔也?”高湛闻言暴起,亲自用大棒击碎侄子的两腿胫骨,让其活活痛死。 后主高纬性格懦弱,与他的列祖列宗相比,荒淫有余,残暴稍次之,不过杀起自己的亲人来,也毫不手软。当初他的亲弟弟琅邪王高俨在宫中聚众闹事,嚷着要,后被德高望重的老将军斛律光巧妙化解。其实这事也就是帝王家事,十几岁的孩子不懂事,耍性子、闹情绪罢了,可高纬并不打算放过自己这个胆大妄为的亲弟弟。胡太后知道大儿子心眼小,怕他弄死二儿,便把老二关在自己宫内,高俨每次吃饭前,太后都要亲口尝试,就怕老大投毒。几个月后,高纬还是趁胡太后睡觉时,将14岁的高俨骗到自己的宫里砍了头。高俨的四个遗腹子也都“生数月而幽死”,被自己的亲叔叔“斩草除根”,灭得干干净净。 生活在这样恐怖的帝王家里,不紧张都不行。这也使得兰陵王终其一生,一直小心翼翼,想尽一切办法以求自保。“芒山大捷”后,武成帝赏其功,为他来美妾20人,可他“唯受其一”,就是害怕太过张扬、遭人嫉妒。另外,在出任司州牧、青瀛二州刺史等地方官时,“颇受财货”,也是想假借“贪残”的坏名声自毁形象,以免自己“威声太重”而遭帝王猜忌。可他的心思,却被一个叫相愿的下属尉官看穿。相愿通达世故,一针见血地替他指出:“朝廷若忌王,于此犯便当行罚,求福反以速祸。”兰陵王闻听此言,潸然泪下,并当即跪求“安身之术”。由此观之,兰陵王这样威武的大将军,在非常态的屠戮高压下,也不得不辱求生,个中痛苦与心酸,已可想而知。后来相愿给他出主意,要他装病在家,“勿预事”。兰陵王深以为然,依计行施,可北齐能征善战的功臣,老的老,杀的杀,能够放心依靠的也只有他了,因此“未能退”。一次,江淮寇扰,兵事告急,他害怕再次拜将,竟埋怨自己:“我去年面肿,今何不发。”真是恨不得自己把脸打肿充病人。自此兰陵王故意“有疾不疗”,千方百计想折腾出病来,以求借此避祸。 身为带兵的将军,历经多次血与火洗礼的兰陵王,自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可帝王变态的心理逻辑使他陷入输不得、赢不得的双重尴尬。输了战事,怪他无能,丢了祖宗的江山社稷;赢了战争,又怕他声威太重,坏了君王的春秋美梦。 然而,无论兰陵王如何千般琢磨,万般小心,还是不经意间碰上了皇帝的“枪口”。后主高纬与兰陵王再次谈及“芒山之捷”时,颇有人情味地劝道“入阵太深,失利悔无所及”。兰陵王一听自己的皇弟如此体贴自己、心疼自己,内心澎湃不已,热乎乎地“贴”上一句“家事亲切,不觉遂然”。本是一句表忠心的话,可在小心眼的后主高纬听来,感觉就很不爽。正如其父皇高湛不爱听兰陵王的三哥高孝琬叫他叔叔一样,家事,谁的家事?谁和你是一家?高纬开始猜忌拥有兵权的兰陵王是否想取彼而代之,真会把“国事”变成“家事”。 兰陵王说错话后,虽然一再低调行事,刻意淡化自己,可终是躲不过“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悲剧宿命。武平四年(年)五月的一天,后主高纬派使者看望皇兄,送来的礼物是一杯毒酒。兰陵王悲愤至极,对自己的爱妃郑氏说道:“我忠以事上,何辜于天,而遭鸩也!”郑妃劝他:“何不求见天颜?”天真的郑妃以为这可能只是一场误会,只要兰陵王向皇帝求情,终能讨回性命。兰陵王心里却很明白,向后主高纬讨个说法根本没用。他想起一年前,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重臣老将斛律光,无缘由地被后主引诱入宫,被人用弓弦残地勒死。如果他贸然入宫,还不知是怎么一个死法。横竖都是死,还不如选择有尊严地死去。这样卑鄙的君王,他不想见,也没必要见。万念俱灰的兰陵王,扔下一句“天颜何由可见”,遂将鸩酒一饮而尽,决然离开了这个乱糟糟的人世。 兰陵王死前,有一个耐人寻味的举动,那就是将“千金责券,尽燔之”。由此观之,他实在不是贪婪的人。与后主宫中宫女“一裙直万匹,镜台直千金”的奢华相比,与后主为皇后建寺“穷极工巧,劳费亿计”的排场相比,他“贪残”千金的野心也实在是太小了。把这些“责券”统统烧掉,预示着他想让自己和别人都不再受累,统统都得以解脱。演绎的传奇 真实的历史终是太过无趣。 究其兰陵王的一生,谈不上波澜壮阔,也算不得精彩传奇。史书上仅以四百多字的传记,略述他的生平。千百年后,当我们想竭力了解他时,却发现他的历史面貌如此模糊,只能在与同时代的人物对照中,隐性发掘他的事迹。如今,在河北磁县城南5公里的刘庄村东,还可以看到他的墓碑,上有“齐故假黄钺太师太尉公兰陵忠武王碑” 篆书字样。在浩瀚的历史星河中,他也就是以这么一个干巴巴的官方身份夹在厚厚的史册中。有趣的是,在民间的记忆中,兰陵王的形象却是出奇的鲜活。 其中传说最多的就是这位英俊的王子因为太过俊美,所以每次冲锋陷阵时,都会带上一副铮狞的铁面具。这个传说固然生动,可在正史中找不到足够的证据。如果他真和北宋时被称作“狄天使”的狄青将军一样,“临敌被发、带铜面具”,有如此出采的将军风姿,严谨而细心的史官是不会不做记录的。譬如《北齐书》里就曾记载,在兰陵王的祖父高欢时代,敌方的将军蔡佑穿了一套新式的“明光铁铠”(其式样可参看高洋墓里的持盾陶俑)而被称作“铁猛兽”的动人细节。 那么这个煞有介事的传说源头又是从何而来呢?我们不得而知,不过,早在唐朝时这个传说就已经定型。崔令钦在《教坊记》里记述“代面”(又称大面)戏起源北齐时,就捎带记载:“兰陵王长恭,性胆勇而貌妇人,自嫌不足威敌,乃刻木为假面,临阵著之。” 而在段安节《乐府杂录》里,进一步演绎“以其颜貌无畏,每入阵即著面具,后乃百战百胜。”只可惜把兰陵王误记为“神武弟(应是神武孙)”。由此观之,搞艺术的并不在乎历史的真伪。反倒是善意的想象和不太离谱的传奇,反而能为艺术增添动人的色彩。 在正史里提及此事时,只是提及邙山大捷后,“武士共谣之,为《兰陵王入阵曲》是也。”鲜卑族本就能善舞,兰陵王又是“音容兼美”,音乐造谐颇高,因此帐下的军士填词谱曲,作《兰陵王入阵曲》,一来可作颂敬献领导,二来可作军鼓舞士气,也自在情理之中。不过,后来与面具扯上关系,由简单的谣转变为壮美的舞曲,再升华成华丽戏曲,倒是与军士无关,而是与北 齐发达的俳优文化有关。 北齐王朝虽然短命,六个皇帝也多是荒淫无度,可个个都是流行文化的高手,“尤好舞”。这一方面与民族性情有关,另一方面也与夜夜笙,娱乐至上的心态有关,从而造就出极度繁荣的娱乐文化,其中最有价值的就是俳优戏了。当时的俳优不但能合舞,而且可以表演故事,已经有了戏曲的雏形。根据合理的猜想,《兰陵王入阵曲》后被俳优改编成皇室舞蹈时,肯定是煞费苦心。按照当时后宫造一条珍珠裙,也要“所费巨万”的豪奢之风,排演这样一出“主旋律”的大戏,自然也是精益求精。戏中兰陵王的扮相,是“衣紫、腰金、执鞭”,可见装饰之华丽。 同样流淌着鲜卑族血液的唐朝,后来完全继承了北齐的俳优文化。其中,以创立教坊的唐玄宗最为痴迷,贡献也最为突出。《旧唐书?音乐志》称:“舞戏有《大面》、《钵头》、《踏谣娘》、《窟垒子》等戏,玄宗以其非正声,置教坊于禁中以处之。”也就是说,这些多是缘自北齐的舞戏,“戏弄”的娱乐色彩太重,无法当作正统的雅乐、宴乐、法乐等“正声”,可唐玄宗又是喜欢不得了,那就干脆设个教坊,专心用来表演散乐百戏。 在艳丽的脂粉香气中,被彻底娱乐化的《兰陵王入阵曲》也渐渐褪去武曲的本色,渐变为“软舞”。到了南宋时期,又演变为乐府曲牌名,称之《兰陵王慢》,有越调和大石调之分。用越调演唱时,分三段,二十四拍,毛开在《樵隐笔录》里说“至末段,声犹激越”,还有“遗声”可寻。而大石调演唱的《兰陵王慢》,则分前后段,十六拍。按王灼《碧鸡漫志》的说法,已经“殊非旧曲”,早与悲壮激烈的战场节奏无关了。 幸运的是,唐时传入日本的《兰陵王入阵曲》倒是保留了几份真实的原貌。和唐玄宗一样,日本人也非常喜爱兰陵舞曲,而且要宽容得多,引入日本后,视为正统的雅乐。另外,由于对于引入的盛唐艺术非常敬仰,也格外珍视,日本对其保留和传承,有着一套十分严格的“袭名”与“秘传”制度,我们也有幸在千年之后,还能欣赏到原汁原味、壮怀激烈的兰陵舞曲。 值得一提的是,公元年,时值《兰陵王入阵曲》诞生周年,日本雅乐团访问磁县,到兰陵王墓地参拜、 供奉演出了著名的《兰陵王入阵曲》。除却穆重的音乐和精美的服饰外,最吸引人的便是那张头顶饰有辟邪神兽,高鼻深目,表情凶狠的华丽面具了。 当然,这一切可能都与兰陵王无关。可善良的人们,还是情愿相信这位悲情的英俊王子,曾经就是戴着这样华丽的面具冲锋陷阵的。 因为相信这样的传奇,历史就会多点感人的温暖,少些寒心的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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