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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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半下独0y
2022-07-23 · TA获得超过1.1万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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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一首诗,走过一段最美的时光。

世间万事万物之间,都讲究一个缘字。人和人如此,人和诗亦如此。

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遇上一首诗,一读之下,一见钟情,手不忍释卷,口不愿停止,字字句句从眼中过,从口中出,心神澄澈,杂念全无。惊心动魄地读完三遍之后,抬头望向窗外,天空湛蓝如洗,白云悠然而过,鸟声啁啾,微风拂面,人在何处?心向何方?庄子所谓“坐忘”者,大概就是如此的境界。

立秋之后,暑气犹在。但偶尔风起,已能感觉到一丝凉意。

坐在窗前,让窗大开。打开那本读了三分之一的小说,进入一个世界。读到一句诗:曾经学舞度芳年。怔住了。心中的某个地方颤动了一下。度芳年,曾经,芳年……打动我的究竟是什么?究竟是哪一个字眼?

记起这是一首长诗中的一句,打开百度,找到《长安古意》,初唐四杰之一卢照邻的作品。34联、68句、476个字。对着电脑,一句一句地,大声地读,不去思考,只是读。让这每一联每一句每一个字,径直从电脑中走出来,跨过几十公分的空间,直接进入我有大脑,然后来到心间,随着心跳,一起颤动。

三遍之后,关掉百度页面,打开,开始写一篇文章,记录一首通过大脑来到心里的诗歌。窗外护城河边柳树枝中传出来的蝉鸣声,和卢照邻在长安城中听到的,可是同一声调?那青牛白马的七香豪车,从长安大道上络绎而过,马鞭指处,龙衔宝盖,凤吐流苏。红尘纵横的大道两边,一棵棵粗壮的槐树间,鸟鸣声婉转地传入中天而起的楚楼秦馆,消失在一声声娇媚的歌声中。那个唱着“曾经学舞度芳年”的女子一片灯红酒绿中眼光落在了哪一个曾经少年的身上?

千帆过尽,不见归人。眼前的熙熙攘攘笑语喧喧,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长安古意,这个“古意”,从唐代一直古到了现在。卢照邻在长安街头望尽天涯路的时候,他的“古意”在更遥远的汉代。走过千年,那个写着《长安古意》的诗人也变成了古意的一部分。他在写下这些诗句的时候,可曾会想过,他会随着这些诗句流转千年,变成长安的一部分。他当年在长安街头看到的那些宝马香车,现在还奔驰在更加宽广的道路上,他当年所流连的罗襦宝带,现在还在灯红酒绿中不停开解,他当年所听过的燕歌赵舞,现在还在一个个昏暗的房间中恣意的摇摆。

古意的长安,一直不变的时光。

诗是永恒的,在诗歌面前,人是卑微的。也许,诗歌不是诗人写出来的,只是诗歌在诗人那找到了一个出口,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永恒的诗歌就出现了。

正像这首《长安古意》,从一千多年前诞生,就一直鲜活地存在于世间。走过唐、走过宋,一直走到今天,还要一直走向遥远的未来,回响在一个个的心中,回响在天地之间。

一个人、一首诗,走在时光里。

时光是什么?那些从历史中消失的人都走向了哪里?当沧海几度变成桑田,时光为什么不曾老去?时光中的一切都在老去,唯有时光,万古长新。

我读的这本小说的作者说,要用文字打败时间,这是一种豪迈,更是一种妄想。文字同世界万物一样,都在时间中产生,也必然有一天,在时间的消失。

永恒是什么?永恒不过是一段长长的时间。时间一刻不停地从一个个孤独的灵魂中走过。当时间远去,诗就从这些灵魂中涌现,闪着光,在时间中永恒。

一阵秋风越过窗台,吹动一串风铃,轻轻响起。窗外,柳枝飘拂,河水潺潺,时光依旧。

又看到了那两只熟悉的白色大鸟,紧贴着河面,比翼而飞,从东向西,又从西向东,来回几番之后,高高地飞离水面,一前一后,展翅向东飞去,真到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

附:【卢照邻·长安古意】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

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

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

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

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相识?

借问吹箫向紫烟, 曾经学舞度芳年 。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

生憎帐额绣孤鸾,好取门帘帖双燕。

双燕双飞绕画梁,罗帷翠被郁金香。

片片行云着蝉鬓,纤纤初月上鸦黄。

鸦黄粉白车中出,含娇含态情非一。

妖童宝马铁连钱,娼妇盘龙金屈膝。

御史府中乌夜啼,廷尉门前雀欲栖。

隐隐朱城临玉道,遥遥翠幰没金堤。

挟弹飞鹰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桥西。

俱邀侠客芙蓉剑,共宿娼家桃李蹊。

娼家日暮紫罗裙,清歌一啭口氛氲。

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

南陌北堂连北里,五剧三条控三市。

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气红尘暗天起。

汉代金吾千骑来,翡翠屠苏鹦鹉杯。

罗襦宝带为君解,燕歌赵舞为君开。

别有豪华称将相,转日回天不相让。

意气由来排灌夫,专权判不容萧相。

专权意气本豪雄,青虬紫燕坐春风。

自言歌舞长千载,自谓骄奢凌五公。

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

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

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

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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