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庆东品读金庸侠语书籍前言
金庸,被推崇为武林盟主,他的侠风冠绝天下。然而,他的语言却似乎与武林的豪情壮志、英雄气概不符,既不如梁羽生那般英拔潇洒,亦不如古龙那般简劲飞动。梁羽生擅长文雅隽永的语句,古龙则善用格言警句,编纂一本《梁羽生豪言》、《古龙妙语》可谓信手拈来。但轮到金庸,想编一本《金庸侠语》却是难上加难。
细观金庸的语言,每一句都显得十分平常。词汇的搭配与句式的选取,极少有标新立异之处,出人意料。这些平凡的话语,却让无数少年为之着魔,青年为之落泪,中年为之搔首,老年为之捻须。当尝试将那些感人的段落摘录下来时,却反而感到一种“残忍”,仿佛是砍断杨过的臂膀,挖下阿紫的眼睛。这时才领悟到,金庸的语言就像一切超一流的伟著一样,是“浑然不可句摘”的。离开了上下文和整个小说的肌体,这些段落就如同失去生命的标本。
文学史上不乏诗人留下了脍炙人口的妙句,但人们却往往只记得那几句,甚至记不住全诗与作者。有时找到全诗才发现,精彩的妙句不过寥寥数语,作者可能正是为了那几句妙句,才勉强凑出一首诗。这种现象被称作“有句无篇”,在诗歌艺术之外同样普遍。因此,出现了“一本书主义”、“一篇文章成大名”、“一句妙语惊天下”等奇观。通才全才越来越罕见,能以平常心说平常话的人也越发稀缺。
金庸的语言正是体现了这种平淡之美,不以小说作为炫耀自己才华的工具,不发表自己的人生高论,不趁机搭售自己的诗词歌赋,也不把作品中的人物当作宣传自己思想的传声筒。金庸的人物语言必定合乎人物的性格、命运、处境和心态,叙述语言则合乎所描绘的客观对象的性质、形态和神韵。他活在自己所创造的角色中,而非直接上台表演。正如刘熙载《艺概》中所述:“其秘要则在于无我,而以万物为我也。”金庸的语言犹如上帝无所不在,佛性无处不存,他的存在,体现在每一个文字的跌宕起伏,每一个角色的音容笑貌之中。
金庸的语言融合了传统小说和新文学的精髓,既通俗又洗练,传神又优美。他的叙述语言在不同方式的叙述探索中不断改进和创新,不断拓展语言的疆域,丰富小说的形式美感。陈墨先生从雅语与俗语、景语与情语、官话与方言、古典与现代、规范与独创等多方面论述了金庸语言的博大精深,无体不备。
在整体上,金庸的语言英华内敛,渊停岳峙,毫无剑拔弩张、邀人喝彩之态。无论是写武打、情爱、风景还是历史,金庸都展现了其艺术境界的打通儒释道。正如同《神雕侠侣》中的独孤求败,在剑术登峰造极之时,不再依赖任何宝剑,飞花摘叶皆可伤敌。在武侠小说中,无招之招是最神妙的武功。在艺术创作中,无技巧的技巧则是最高的技巧。金庸以他独特的艺术境界再一次印证了这个充满辩证法的哲理:语到极致是平常。
遗憾的是,许多学者和文人往往达不到这种平常,反而自以为语言奇丽、用词怪异才是读书人的风采。对此,金庸以一则民间字谜结尾,字谜以“道士腰间两个蛋,和尚肚下一根筋。平平常常两个字,难坏多少读书人!”来形象地描述了这一现象,同时也暗示了金庸语言的真正价值和意义。
扩展资料
由于金庸小说深受欢迎,不少文字工作者都提笔撰写感想、书评,于是就有了“金学”一词。而本书是从北大孔庆东精心编选、导读,从拳脚、兵刃、暗器、奇功、爱情、仪表、政治、历史、风物等方面尽现武侠大师“语到极处”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