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estion

金色童年

Answer 1

晨光将一半天空染上一道道冬季花束的色彩，玫瑰的粉红与虎斑百合的橘，仿佛为我向花店订购了这片天空。白昼在我四周逐渐亮起，像个清凉的梦。

每个忙碌的早晨都要抽出片刻，驻足窗前，房屋、炊烟，阳光，融入黎明的天空，一幅朦胧粉彩的风景，看似总在融化边缘，像极了我那瑰丽的童年。

记忆的火花流泻而下像缀满星星的胡须，时间一如雨势悬停在半空，就在这空档，我被瞬间带回到儿时，所有的画面缓缓重新开始。

不知道为何，记忆画面的背景总是充满那种暖洋洋、慵懒的姜黄色。盛夏时节，流火般的炽热煎烤着大地。午后焦黄的大马路上，整条街道似乎都在沉睡，就连有些住家的看门狗都趴在地上，伸出长长的红舌头，懒得动一动。偶尔抬头，就会看见一个穿着花裤衩、短背心，身批五彩港巾的小女孩，疯了一样从街头跑到街尾，再从街尾跑到街头。

这是我最喜欢的时间，大人们都在午睡，仿佛连带着世界都变得慵懒直到静止。唯独我还那么精神，从五姨家偷偷拿出她那条新买的“港巾”，系在脖子上，在镜子前左左右右转圈地扭。没错，就是这条五彩花纹的港巾，我馋了好久好久。那时候见到最多的是纱巾，还从来还没见过这种五彩又光滑质地的“港巾”。我向五姨要了好久，她就是不肯给我，每次戴完都宝贝般地藏了起来。我观察了些许时日，终于在她午睡的一天，偷偷溜进她家，垫着脚尖从柜子里一把拽出，风一样的速度窜回家，得了手。

五姨早就知道，她这个四岁的小外甥女，想要啥肯定想办法弄到手。只是她还是抵不过盛夏闷热的午后，被我这丫头钻了空子。当我身披五彩港巾飞奔在大街上，身上的汗水和酷暑的热浪蒸腾出的，不是躁郁，是世界仿佛在都我脚下的自由和张狂。

没错，儿时的我就是这么无所顾忌又乖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姥姥家的大鹅冲出鹅架。三四岁的孩子还是跑得慢吧，惹怒了大鹅，哭叫着，被追着一路。从姥姥家前院跑到了后院自己家门前，短短几十米的路程，跳过了巷子里的小沟，冲散了地面晾晒的豆角堆，最终还是被大鹅一口衔住了大腿肉，狠狠咬了一口。她忘了一件事儿，愤怒的大鹅原来是会飞的！

那时候的情绪总是放大的，我的哭声也响彻天际。姥姥一手抱起我，又连着踢了大鹅好几脚。这外孙女再不省心，也还轮不到你这大鹅教训。姥姥边心疼边絮叨着抱我回到院子，不记得她说了啥，就记得她那热烘烘的怀抱里，装满了疼哭孩子的鼻涕和泪水。擦拭伤口后，塞给我一个热腾腾的蒸地瓜，一遍遍地嘱咐我再不要乱跑，就去院子里收拾一地的散乱干豆角。

我躺在姥家的里屋，呲呀咧嘴的躺在炕上，直直地盯着炕琴柜上万马奔腾的图画，心想，要是能像这马跑得那么快，就不会被大鹅咬了吧。正值这当儿，还未出嫁的七姨八姨冲进屋里，嬉笑着看我热闹。她俩一向如此，在那个娱乐匮乏的年月里，逗弄我这个小外甥女成了她们最大的乐趣。每每我调皮捣蛋，偷她们眉笔，叉着腰和她们吵架，都会唬骗我，说我妈去了南方，再也不要我了。她们知道，我这犟丫头，啥都不怕，就怕她妈不要她。也不知道为啥，这个骗术每次都能得逞，她们也就乐此不疲。

记忆中的我妈总是个背影，很少能看见她的面孔。那背影装满了忙碌，一刻不停。每天早晨她上班都少不了我一番撕心裂肺的号叫，坐在地上，扯着她的裤子不让走，好像她不再回来一样。每天我不是被姥姥死命拉回，就是被七姨老姨拿着好吃的，好玩的哄骗着回来。也不知道这个小孩怎么这么粘人不好带。

大人们一会儿就散开各干各的了，剩下我这百无聊赖的小孩，不搞点怪，使点坏，日子还怎么过啊？我最喜欢的一个游戏就是“离家出走”。不必担心车水马龙，也不怕坏人把我拐走，唯一需要注意的是穿越蜿蜒胡同时，一家家散养的土狗。我喜欢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就自己开溜。有一次，跑到大街上，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想去妈妈单位找她，万幸遇到了妈妈同事，还没有真的被坏人拐跑，认出我这个小不点，带我到妈妈面前。被妈妈一路送回来才知道，家里老早就炸开了锅。姥姥姥爷，七姨，老姨和小舅骑着二八自行车，到处去找我。只是，当焦急和不安散去之后，取而代之的是姥爷老早就为我准备好的一顿扫帚。

还有一次黄昏，我穿梭在偏僻的胡同小道里，试图去找表姐和表哥玩。可始终还是个小孩子，在一个十字路口处迷失了方向，惊慌地不知所措。薄暮黄昏下，天空看来仿佛泫然欲泣，于是，在未流之泪的黯淡光线中，我突然一个腾空被抱起，回头看，原来表姐也恰巧来到这里。

现在想来，在那些欠揍的逃跑计划中总还有些幸运的成分，亲人们也始终给我这叛逆的淘气包最大的包容。姥姥和阿姨们在后来的岁月，也总是轻描淡写地谈论我的乖张行径。

那时的我怎么就那么任性呢，好像日子长得过不完，总会生出无端的烦闷。也可能孩童的世界里无法忍受等待，她急着长大，走向未来。也只有真的长大之后，经历了种种才明白，童年记忆的烟火从来没有变成渐渐消融的耳环，反而绘出了心底里的浓墨重彩。

一念闪回，拨开窗帘，外面一副象牙镶银的景致，白得就如同早晨的足履，白得就像黎明的翅膀，明月听着歌声，竟然忘记了黎明，只顾在天空中徘徊，也像我那无限闪回的美好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