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estion

彼岸花开

Answer 1

时光变迁，人和事一样在变，更不用说人类发明的文字了，曲解也好，以讹传讹也好，刻意引导也好，许多东西就失去了原有的意思。

草木繁茂的季节，在喧嚣国道旁的绿化带里，殷红如血的红花石蒜安静地盛开，显得突兀而诡异，和普通的花木相比有点格格不入，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蹑手蹑脚地靠近它，生怕惊动了这落入凡间的精灵。石蒜8、9月开花，花谢后长会长出狭长的叶片，然后在10月结果，因为它的花和叶互不相逢，就有了个更响亮和被人所熟知的名字，彼岸花。

多年以前，我第一次见到这种花是在虞山的东坡，一个雨后的山林之中，惊艳于它超凡的美丽。同行的李敏告诉我的是彼岸之名，她信仰佛教，大致告诉过我关于孟婆的故事，这彼岸花好像生长在奈何桥还是忘川边上，反正和这些有关，还告诫我不要碰它。

那时还没有网络这种事物，就连书本也极其有限，获取各种知识的途径很狭窄，当然也无从知晓它的名号，只是这花奇特，便记住了它的名字。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再见过这种花，以致于让我以为潮湿山林里和它的那次邂逅是佛特意安排的缘份。

再次见到它是在多年以后了，颜市东南开发区大兴土木，我也参与了其中的建设，在艳阳之下的一大片草坪中，我又一次见到了彼岸花。

花茎绿色细长，顶着三朵张牙舞爪的鲜红花朵，那抹红在明媚的阳光下，不知为何让我感受到了血腥的味道，看到它那一霎间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它真不该长在那地方，换个说法是它长在这阳间很不合适。

那时我已经从渐渐丰富的阅历中更多地了解了些彼岸花的信息，它还有许多别名，黑暗之花、地狱之花等，看来给它起名的人和我的感知有相近的地方。倒是龙爪花显得更中性一些，花朵舒展，特别是雄性花蕊细长，形似动物的爪子，很嚣张的样子，用龙爪这种同样虚幻的字来命名，不失为一种高明的创意。

这花还有个更高大尚的名字，曼殊沙华，这得感谢千年前那些充满智慧的翻译者。曼殊沙华是佛教中的四大天花之一，汉初佛教传入中华，这四大天花的梵文被译成了经典的名字，让人回味无穷。不过我对此也有疑惑，石蒜花的原产地不详，野生的石蒜花大致分布在中国和日本，这四种天花是否是译者或是转述者的杜撰还有待研究。

彼岸花、红叶石蒜、曼殊沙华是不是同一种植物？在时光和文明的流淌中似乎不那么重要了，人们总是可以添加一些忆想和美好的愿望传说美妙的事情，在崇尚佛的南朝梁武帝时，一位名叫云光的大师讲法，感动了上天，天花纷纷落下，其景之美，恍如异世。

然后有了天花乱坠这个成语，从这个传说中来看，天花乱坠是多么美好的景象，绝对百分百的褒美之词。

佛经中四大天花分别为天雨曼陀罗华（不是曼陀罗花）、摩诃曼陀罗华、曼殊沙华、摩诃曼殊沙华，天雨曼陀罗华是白色石蒜花，摩诃曼陀罗指白色莲花，曼殊沙华是红花石蒜，摩诃曼殊沙华指赤莲花。

花大概是所有美好最直接的表象吧？哪怕是无上的佛法，花也被赋与了无上的地位，特别是莲花，几乎可以代替佛一般的存在。

几年前还听过一个时髦的词，生如夏花，说的是夏花的绚烂，我还曾联想到夏花一词的来处，中华古时书写阅读习惯是从上到下从右往左，夏花从右往左读就是花夏，古时花通华，那么，如今口中念出的这个美好的词在那时就叫华夏；当然，美丽的花精髄所在是花蕊，花蕊在花的中心，花中极美，同理依古法倒着读，就叫中华。

华夏，中华，古人的智慧，我无法想象，只能揣测。

我只会一些偏门的分析，关于天花，美到极致的石蒜和莲花，是如何代表着无上的法门、驾临于红尘之上的呢？！

我的偏执其实也简单，对于植物来说，花，就是它们的生殖器官。

为了繁洐生息，植物将所有的能量编织成了一朵花，张扬地不加掩饰地存在。

我知道在人类的文明中，确实有一种叫做生殖的崇拜，如果不是文明的不断升华和反复锤练，单纯而原始的先民弄不巧将生殖崇拜无限制地传承下来。

事实给我们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最终人类将生殖器官当作了羞羞的存在，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以树叶、兽皮、布来遮掩。

只有花不知情，在阳光下没心没肺地招摇，人类在认可的同时，更赋予它们神一般的存在。

在仙界之中，天女散花，润泽了万物，润泽了无上光荣的美。

再一次多年以后，我经过肥沃的冲积平原，绿花常茂密的女贞和紫薇树下，一丝红花石蒜在略显阴暗的草丛间伸长了它的花蕊。

除了幽冥，我还是隐晦地把它们当成了生殖间隙匆忙的轮回，确实，轮回和这花很配。

风在轻轻摇，我将手机靠近几朵花，频频按下快门。

彼岸花开真美。

天花乱坠的传说慢慢变了，它不再是云光法师禅语之外非同寻常的存在，反倒变成了对浮夸的一个形容词。

还有多少值得改变？那层遮“丑”的布幔越来越复杂和精巧。

只有一朵花不知情，一再强调着把细长的花蕊伸长，在中元节这种日子里，不卑不亢、不悲不喜。

且由得它，它是对是错，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