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estion

饥饿是什么样的感觉？

Answer 1

        饥饿是什么样的感觉？读莫言先生的《蛙》时，里面有一段描写跑跑小时候饿得吃煤的事儿。作者说，很多人不信。

        也是，如果没有那样的经历，说出来，听的人多半觉得是骗人。感同身受这事儿其实不易。

      最初是听妈妈讲过去人挨饿的事儿。那时的口号是跑步进入共产主义，推行集体食堂，看到哪家炊烟袅袅，那家必被批斗。但从集体食堂分到的一家六、七口人的杂面面条，都挑出来只有一小碗，通常都给了家里的老人、最小的孩子分吃了，其余的人喝汤。饿字就刻进了每个人的骨髓里。妈妈说，姥姥有回带着还是孩子的舅舅给生产队里磨面，舅舅看着生面说，妈妈让我吃点吧。生面怎么咽得下去？我只觉得喉咙里痒，想象须双手抓住脖颈，用力往前伸头，十分努力也难保咽得下去。单位里一位退休的老领导有过相似的经历，偶然一次谈起时，他说，那是你不饿，就那时的情况，你姥姥能磨面是极有脸面的人，那时他父亲也算颇有脸面的人，生产队里磨完面了，会允许他去扫磨道。他用小笤帚仔仔细细地扫了又扫，才能扫一把面，他说他一下子就塞进了嘴里，至今，他也觉得那生面真是世间的美味。

      小时候有一回吃红薯，我们嫌红薯不甜、有粗纤维丝，把中间的胡乱挖两口吃了以后就扔掉了。妈妈很生气，噼哩叭啦训了我们一顿，说她小时候有一次看到有一人不知从哪儿得了一个蒸熟的红薯，津津有味地吃完，丢下个红薯把儿走了。近处围观的另一人，等人都走了，装着不经意地走到那个红薯把儿边，环顾了一下四周，扭了一下鼻子，借着甩鼻涕的动作把那个红薯把儿揣进了袖子里，转过身迅速填进了嘴里。我们脸上都现出那人怎么好意思、那么脏怎吃得下去的表情，吃惊地看着妈妈。对从没有缺过嘴的我们来说，真是难以体会这些难言的心酸。

后来回老家时，见到了妈妈说的拾红薯把儿吃的那人，他倒是不避讳，听我嘟哝说怎么这么惨时，他笑笑，“孩子，你哪里见过，”他的声音象是被风吹的抖动的叶子，眼睛望着天空，似是让太阳晒干他眼睛里的雾气。他说他小的时候，有一年闹大灾荒，一点儿吃的东西都没有了，开始举家外出逃荒。路上，常见有人走着走着，东摇西晃几下倒地死去，然后就被饿得脑子里只剩下吃这一个字的人们吃掉。老人们饿到走不动路，也不敢坐下，因为坐下了，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其他亲人也没有拉老人站起来的力气。他亲眼看见一个老人，实在走不动了，瘫软在地，昏死过去。不多久，就有几个人来割他腿上的肉，老人又被疼醒来，有气无力地哼哼道：“别急着吃我，我还活着。”

      莫言先生描写的饥饿，已经让身为人母的我感到穿心般的难受。试想一下，孩子饿到能闻着煤都散发着松香，喀喀嚓嚓吃得满嘴乌黑，还特兴奋地告诉你，尝尝，很好吃的，你想阻止但又无能为力，还要给孩子讲乌鸦叼着一块肉的课文，你心里会是怎样的一种无法呼吸的痛？那么，从可以抓着吃生面，到扫半天才能吃一把生面，又听了拾红薯把儿吃，再到吃人，会不会更让你觉得头皮发麻、全身冰冷？从心酸到不忍，真是一种一提起就让人窒息的疼痛。

      这疼痛于我们有意义么？在莫言先生看来，作家有权利也有责任书写个人、民族乃至社会的疼痛。是的，不是你不写，那些疼痛就不存在，也并非你写了，那些疼痛就加剧。写者的责任，或者就在于，你让人记住了那些疼痛，还有疼痛的功能，这恰是一个人经过斧砍刀凿以后神经还正常的标志。

      那些岁月并没有走多远，知道反思，懂得珍惜，那样的人间惨剧才不会再次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