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小翠的古文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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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细细说
高能答主

2019-03-28 · 专注于分享教育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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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王太常,是江浙一带地方的人。他童年时,有一次白天卧床休息,忽然天色变得黑暗,雷电交加,一只比猫大一点的动物跳上床,躲在他身边.辗转不肯离开。一会雨过天晴,那动物便走了。这时他才发现不是猫,怕得不得了,隔着房间喊他哥哥。

兄长听他讲明原委,高兴地说:“兄弟将来一定会做大官,这是狐狸来躲避雷劫的。”后来,他果然少年就中了进士,从知县一直做到监察御史。

王太常有个儿子名叫元丰,是个傻子,十六岁了,还分不清雌雄。就因为傻,乡里人谁也不肯把女儿嫁给他。王太常很是发愁。

有一天,有个老妇人领着一个姑娘找上门来,说是愿把姑娘嫁给王家做媳妇。那姑娘满脸带笑,漂亮得像天上的仙女。王太常全家很高兴,问那老妇人姓名,她自称姓虞,女儿名叫小翠,已经十六岁了。商量聘金时,老妇人说:“这孩子跟着我,吃糠还不得一饱。

一旦住在这高房大屋里,有丫头仆妇供她使唤,有山珍海味给她吃,只要她舒心如意,我就心安了。这又不是卖青菜,还要讨价吗?”王夫人大喜,热情地招待了她们。老妇人叫女儿拜见了王太常夫妇,吩咐道:“这就是你的公公婆婆,你得好生侍奉他们。

我很忙,先回去三两天,以后还要来的。”王太常叫仆人备马相送。那老妇人说她家离这儿不远,不必麻烦了,说完出门径自走了。小翠倒也没显出悲伤和依恋不舍的样子,就在带来的小箱子里翻寻花样,准备做活。王夫人见她很大方,心里很是喜欢。

过了几天,老妇人未如约而来。王夫人问小翠家住哪里,她只是露出一副痴憨的样子,竟不知家住在哪里,怎么个走法。王夫人便收拾了另外一个院子,让小夫妇完婚。亲戚们听说王太常找了个穷人家的女儿做媳妇,不免暗地嘲笑一番。可后来见小翠伶俐漂亮,都大吃一惊,从此就再也不议论什么了。

小翠很聪明,会看公婆的脸色行事,老夫妇也特别疼爱她,唯恐她嫌元丰傻。小翠却有说有笑,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是小翠太爱玩耍,常用布缝成个球,踢着玩,穿上小皮鞋,一踢就是好几十步远,骗元丰跑去拾取。元丰和丫鬟们跑来跑去,往往累得满身大汗。

一天,王太常偶然经过,球从半空中飞来,拍的一声,正好打在脸上。小翠和丫鬟们连忙溜走,元丰还傻乎乎地跑过去拾。太常大怒,拣起块石子投过去,正打中儿子。元丰趴在地上又哭又闹。王太常回到房里,将事情的经过向夫人说了一遍,夫人过来斥责了小翠一顿。

小翠一点不在意,低头微笑着,用手指在床沿上划来划去。夫人走后,她又照样胡闹,把胭脂粉抹在元丰的脸上,涂得五颜六色,像个花面鬼。夫人一见,气极了,叫小翠来怒骂一顿。小翠靠着桌子玩弄衣带,不害怕,也不吭声。

夫人无可奈何,只得拿儿子出气,把元丰打得大哭大叫,小翠这才变了脸色,跪在地上求饶。夫人消了气,丢下棍子走了出去。

小翠把公子扶到卧室里,替他掸掉衣裳上的尘土,用手绢给他擦脸上的泪痕,又拿红枣、粟子给他吃。元丰止住啼哭,又高兴起来。小翠关上房门,把元丰扮做楚霸王,自己穿上艳丽的衣服,腰束得很细,扮成虞姬,姿态轻盈地跳起舞来。

有时又把公子装扮成沙漠国王,自己头上插上野鸡翎子,手抱琵琶,丁丁铮铮地弹个不停,满屋子里充满了笑声。一天到晚,总是这样。王太常因为儿子傻,也就不忍心过分责备、埋怨小翠,即使偶而听到,也只好装聋作哑。

与王家同一巷子里,还住着一位王给谏,中间相隔只十几家,但王太常和王给谏向来不和。那时正逢三年一次的官吏考核,王给谏嫉妒王太常做了河南道台,想找机会暗算一下。王太常知道了,心里很着急,可是想不出对付的办法来。

一天晚上,王太常睡得很早。小翠穿上太官上朝的服装,装扮成吏部尚书的模样,剪了一些白丝绒做成大胡子戴上,又叫两个丫鬟穿上青衣装成官差,偷偷地从马棚里牵出马来,说是“去拜见王先生”。

到了王给谏的大门口,便用马鞭打自己的从人,说:“我是要看王侍御的,谁要看什么王给谏啊!”拨转马头就走。到了自家门口,门房以为真的是吏部尚书来了,赶紧跑到上房向王太常禀报。王太常连忙起身出外迎接,才知道是儿媳妇开了个大玩笑。

王太常气得脸色发白,一甩袖子回到房里,对夫人说:“人家正找咱的岔,想整治咱家,这可倒好,媳妇反而闹出这种丑事,咱家灾难临头了!”夫人也气得不得了,跑到小翠房里,又是训斥,又是责骂。小翠只是嘿嘿地傻笑,并不分辩。

打她吧,不忍下手;休掉她吧,又无家可归。夫妇二人百般悔恨,一宿都没有睡好。

这时吏部尚书某公正声势显赫,他的穿着打扮和那天小翠装扮的一模一样。因此王给谏也以为真是吏部尚书,屡次派人到王太常门口打听消息。等了半夜,还没见吏部尚书出来,他怀疑吏部尚书和王太常正在商议什么机密大事。

第二天早朝,王给谏见了王太常,便问道:“昨晚尚书到府上拜访了吧?”王太常以为他有意讥讽,满面羞惭,只是低声含糊地应了两个“是”字。王给谏越发怀疑了,从此不敢再暗算王太常,反而极力和他交好。王太常探得内情,暗暗高兴,但私下仍叮嘱夫人劝小翠以后不要再胡闹了。小翠也笑着答应下来。

过了一年,朝中首相被免职。恰好有人写了一封私信给王太常,误送到王给谏家里。王给谏大喜,便先托一位和王太常有交情的人,以此为要挟,向他借一万两银子。王太常拒绝了。王给谏又亲自上门来谈。王太常忙寻找官服,哪知怎么也找不到了。

王给谏等了好一会,以为王太常摆架子,有意怠慢,气忿地正要离开,忽见元丰身穿皇帝的龙袍冠冕,有个女子从门内把他推了出来。王给谏一见吓了一跳,假意含笑,抚慰公子,把衣冠脱下来,交给从人带走了。等到王太常赶出来,客人已经走了。

王太常得知缘故,立时吓懵了,脸色如土,大哭道:“真是祸水啊!闯下这滔天大祸,眼看咱全家就要被抄杀满门了!”说着和夫人拿着棍杖去打小翠。小翠早已知道了,关紧房门,听凭他们叫骂,全不理睬。王太常见此情景,更是火上浇油,拿起斧子要劈门。

这时,小翠在门里笑着劝公公说:“爹爹不要生气,有我在,各种刑罚自然由我承担,定不要您二老受牵连。爹爹要劈死我,这是想杀人灭口吗?”王太常一听有道理,这才把斧子扔下。

王给谏回去,果然上奏皇帝,揭发王太常谋反,有龙袍、皇冠为证。皇帝惊讶地打开验看,原来所谓皇冠是高梁秸子编的,龙袍乃是个破旧的黄布包袱皮。皇帝生气了,责怪王给谏诬陷好人。皇帝又把元丰叫来,一看,原来是个白痴。皇上笑了:“这样的傻瓜能当皇帝吗?”就交给法司看管。王给谏又指控王太常家中有妖人。

司法官吏把王家的丫鬟仆人拘去审讯,大家都说:“哪有妖人?只有个疯疯颠颠的媳妇和一个痴呆呆的儿子,整天闹着玩儿罢了。”四邻八舍也是这样讲。这件案子才审定了,判王给谏诬告,充军云南。

从这以后,王太常觉得小翠很不平常,又因为她母亲一去不回,就揣度媳妇莫非是个仙女吧!就让王夫人去询问。小翠只是笑,一句话也投有。夫人再三追问,小翠捂着嘴,笑道:“我是玉皇大帝的亲生女儿,娘还不知道吗?”

过了不久,王太常又升了官。这时他已经五十多岁了,经常为没有孙子而发愁。

小翠过门已经三年了,每夜都和公子分床睡眠。夫人就派人把公子的床搬走,嘱咐他和小翠睡一张床。过了几天,公子就找夫人告状了:“那张床搬走了,怎么老不归还?小翠每夜都把脚搁在我肚皮上,压得我都喘不过气来!又好掐人家的大腿……”丫鬟仆妇们听了都捂着嘴吃吃地笑,夫人连喝带打地把他赶走了。

一天,小翠在房里洗澡,元丰见了,要和她同浴。小翠笑着拦阻他,叫他等一下。小翠洗完澡出来,把热水倒在大瓮里,然后给公子脱去衣裳,和丫鬟扶着他下了瓮。公子觉得非常闷热,大叫着要出来,小翠不听,又用被子给他蒙上。

过了一会儿,没有声响了,打开一看已经死去。小翠很坦然地笑着,一点也不惊慌,慢慢地把公子抬出来放在床上,给他擦干身子,随后盖上两床被子。

夫人听到儿子洗澡给闷死了,嗷嗷哭着跑了来,骂着说:“疯丫头,怎么把我儿子给弄死了!”小翠微微一笑,说:“这样的傻儿子,还不如没有哩!”夫人一听这活,更是气得发疯,用头去撞小翠。丫鬟们连忙把夫人拉开。

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丫鬟跑来报告:“公子哎哟着起来啦!”夫人收住眼泪,过去抚摸元丰,见他咻啉地喘着气,浑身冒大汗,把棉被也湿透了。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汗也完了,元丰睁开了两眼,四下张望。

看家里的人,好像一点不认识,开口说:“回想过去的事,真像做梦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呀?”夫人听了这话,好像不是出自傻子之口,觉得很奇怪,领着他见王太常。太常多方试探,果然不傻了。一家都高兴得不得了,真是如获至宝。

老两口又暗暗地叫仆人把原先抬走的床再抬回去,放在原处,铺好被褥。第二天再去看,被褥一动没动。从那以后,元丰的痴病再也没有复发,夫妻二人非常和谐,出出进进,形影不离。又过了一年多,王太常被王给谏一党的人弹劾,罢了官,还要受处分。

王太常家中有个广西巡抚赠送的玉瓶,价值几千两银子,准备拿出来贿赂大官。小翠很爱这花瓶,常拿在手里玩。一次一不留神掉在地上,摔个粉碎。她十分羞愧,忙去告诉公婆。老两口正为丢官而烦恼,一听玉瓶摔碎了,气上心头,齐声责骂小翠。

小翠气忿地走出房门,对元丰说:“我在你家几年,替你家保全的不止一只花瓶,怎么就这么不给我一点面子?老实对你说,我不是凡间女子,只因我母亲遭受雷劫时,受了你父亲的庇护,又因为咱们俩有五年的缘份,这才让我来到你家,一则是报恩,二则是了却这一点心愿。我在你家不知挨了多少骂,真是数也数不清了。我之所以没走,是咱俩五年缘分未满。如今我还能呆下去吗?”

说罢,小翠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元丰追到门外,已经不知去向了。

王太常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但后悔已来不及了。元丰走进房里,见到小翠用过的脂粉和留下的首饰,睹物思人,不禁号啕大哭起来。白天不吃饭,晚上不睡觉,一天天瘦下去。王太常很着急,想赶快为他续娶,以便解除他的悲痛,可是元丰仍不快乐,只是找来一位名画师,画了一张小翠的像,每天供奉祷告不已。

这样差不多过了两年。一天,元丰偶然因事从外地归来。那时天色已晚,明月当空。村外原有他家一座花园。他骑马从墙外经过,听到墙里有笑声,便停下来,叫马夫拉住马,自己站在鞍子上,隔着墙朝里望去,看见有两个姑娘在园中戏耍,因为月亮被云彩遮着,朦胧不明,看不甚清楚。

只听得一个穿绿衣裙的姑娘说:“死丫头,该把你赶出去!”穿红衣裙的姑娘说:“这是俺家的花园,你反倒赶我,到底该赶谁呀!”绿衣姑娘说:“真不害羞,不会做媳妇,被人家休了出来,还敢冒认是你家的花园哩。”红衣姑娘说:“总比你这没有主的老姑娘强得多!”元丰听话音很像小翠,便连忙喊她。

绿衣姑娘一边走一边说:“我暂时不跟你争论,你的汉子来了!”红衣姑娘走过来,果然是小翠。元丰高兴极了。小翠叫他攀上墙头,接他过去,说:“两年不见,你竟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架子了。”元丰握着她的手,泪流满面,把思念之情详细给她讲了。

小翠说:“我都知道,只是没脸再进你家大门。今天跟大姐在这里游玩,没想碰到了你,可见姻缘是逃不掉的。”元丰请她一同回去,小翠不肯;请她留在园中,她答应了。

元丰打发仆人回家回禀夫人。夫人一听,又是惊,又是喜,便坐着轿子赶来。走进花园,小翠迎接跪拜。夫人拉着小翠的胳膊,老泪纵横,真诚地检讨以前的过错,简直不能谅解自己。又说:“如果你心里不怀恨我,就请你一同回去,让我的晚年得到安慰。”

小翠坚决推辞,不肯答应。夫人因为这花园太荒凉,打算多派些丫鬟仆人来侍奉。小翠说:“别的人,我都不愿见,只要原先的那两个丫头。

相处的日子长了,我很相信她俩,就让她俩来吧。照应大门,派个老仆人就行。别的人一概用不着。”夫人就按小翠说的做了,对外人就说是元丰在花园里养病。每天送给他们食物和日常用品。

小翠常劝元丰另外娶亲,元丰不依。过了一年多,小翠的面孔和声音渐渐和从前不一样了。把画像取出来一对,简直判若两人。

元丰非常奇怪。小翠说:“你看我比以前美吗?”元丰说:“今天你美倒是美了,但是跟从前不一样了。”小翠说;“你这意思是说我老了?”元丰说:“你才二十几岁,怎么会老呢?”小翠笑了笑,把画像烧了,元丰要去拿,已经变成了灰烬。

一天,小翠对元丰说:“公公说我到死也不会生孩子。现在双亲都年老了,你又孤零零一个弟兄也没有,我不会生育,怕要贻误你们的宗嗣。你还是另娶一房妻子,早晚可以侍奉公婆,你两面跑跑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元丰答应了,就向钟太史家求亲。迎亲的日子快到了,小翠给新妇做了新的衣服和鞋袜,然后送到钟家去。新娘进门,她的容貌、言谈和举止,竟然跟小翠没有丝毫差异。元丰十分惊奇,到花园去找小翠。

小翠已不知去向,问丫鬟,丫鬟拿出一块红巾,说:“娘子回娘家去了,留下这个叫我交给公子。”元丰展开红巾,上面系着一块玉玦,这是表示她永远与元丰分别了。元丰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便带着丫鬟回去。元丰虽然时刻想念着小翠,幸而见到新娘犹如见到了小翠一样。

元丰这才明白:和钟家女儿成亲的事,小翠早已料到了,因此她先化成钟家姑娘的模样,这样就可以安慰元丰后来对她的思念啊!

异史氏说:“一个狐狸,受到那么一点点并没有过多用心的恩德,还想着要报答呢。而像受到人家再造之恩的王太常,对恩人打碎了他的一个破瓶子,却痛哭流涕,多么鄙陋呀!月亮残缺了会有圆的那一天,大大方方地离开,从中可知神仙的感情,更比时代流俗深厚啊!”

原文:

王太常,越人。总角时,昼卧榻上。忽阴晦,巨霆暴作,一物大于猫,来伏身下,展转不离。移时晴霁,物即径出。视之,非猫,始怖,隔房呼兄。兄闻,喜曰:“弟必大贵,此狐来避雷霆劫也。”后果少年登进士,以县令入为侍御。

生一子,名元丰,绝痴,十六岁不能知牝牡,因而乡党无与为婚。王忧之。适有妇人率少女登门,自请为妇。视其女,嫣然展笑,真仙品也。喜问姓名。自言:“虞氏。女小翠,年二八矣。”与议聘金。

曰:“是从我糠覈不得饱,一旦置身广厦,役婢仆,厌膏粱,彼意适,我愿慰矣,岂卖菜也而索直乎!”夫人大悦,优厚之。妇即命女拜王及夫人,嘱曰:“此尔翁姑,奉侍宜谨。我大忙,且去,三数日当复来。”王命仆马送之。妇言:“里巷不远,无烦多事。”遂出门去。小翠殊不悲恋,便即奁中翻取花样。夫人亦爱乐之。

数日,妇不至。以居里问女,女亦憨然不能言其道路,遂治别院,使夫妇成礼。诸戚闻拾得贪家儿作新妇,共笑姗之;见女皆惊,群议始息。女又甚慧,能窥翁姑喜怒。

王公夫妇,宠惜过于常情,然惕惕焉,惟恐其憎 子痴;而女殊欢笑,不为嫌。第善谑,刺布作圆,蹋蹴为笑。着小皮靴,蹴去数十步,绐公子奔拾之,公子及婢恒流汗相属。一日,王偶过,圆訇然来,直中面目。女与婢俱敛迹去,公子犹踊跃奔逐之。

王怒,投之以石,始伏而啼。王以告夫人,夫人往责女,女俯首微笑,以手刓床。既退,憨跳如故,以脂粉涂公子,作花面如鬼。夫人见之,怒甚,呼女垢骂。女倚几弄带,不惧,亦不言。夫人无奈之,因杖其子。元丰大号,女始色变,屈膝乞宥。

夫人怒顿解,释杖去。女笑拉公子入室,代扑衣上尘,拭眼泪,摩挲杖痕,饵以枣栗。公子乃收涕以忻。女阖庭户,复装公子作霸王,作沙漠人;己乃艳服,束细腰,婆娑作帐下舞;或髻插雉尾,拨琵琶,丁丁缕缕然,喧笑一室,日以为常。王公以子痴,不忍过责妇;即微闻焉,亦若置之。

同巷有王给谏者,相隔十余户,然素不相能。时值三年大计吏,忌公握河南道篆,思中伤之。公知其谋,忧虑无所为计。一夕,早寝。女冠带,饰冢宰状,剪素丝作浓髭,又以青衣饰两婢为虞候,窃跨厩马而出,戏云:“将谒王先生。”

驰至给谏之门.,即又鞭挝从人,大言曰:“我谒侍御王,宁谒给谏王耶!”回辔而归。比至家门,门者误以为真,奔白王公。公急起承迎,方知为子妇之戏。怒甚,谓夫人曰:“人方蹈我之瑕,反以闺阁之丑,登门而告之。余祸不远矣!”夫人怒,奔女室,诟让之。

女惟憨笑,并不一置词。挞之,不忍;出之,则无家:夫妻懊怨,终夜不寝。时冢宰某公赫甚,其仪采服从,与女伪装无少殊别,王给谏亦误为真。屡侦公门,中夜而客未出,疑冢宰与公有阴谋。

次日早朝,见而问曰:“夜,相公至君家耶?”公疑其相讥,惭言唯唯,不甚响答。给谏愈疑,谋遂寝,由此益交欢公。公探知其情,窃喜,而阴嘱夫人,劝女改行;女笑应之。

逾岁,首相免,适有以私函致公者,误投给谏。给谏大喜,先托善公者往假万金,公拒之。给谏自诣公所。公觅巾袍,并不可得;给谏伺候久,怒公慢,愤将行。忽见公子衮衣旒冕,有女子自门内推之以出,大骇。已而笑抚之,脱其服冕而去。公急出,则客去远。

闻其故,惊颜如土,大哭曰,“此祸水也!指日赤吾族矣!”与夫人操杖往。女已知之,阖扉任其诟厉。公怒,斧其门。女在内,含笑而告之曰:“翁无烦怒。有新妇在,刀锯斧钺,妇自受之,必不令贻害双亲。翁若此,是欲杀妇以灭口耶?”公乃止。

给谏归,果抗疏揭王不轨,衮冕作据。上惊验之,其旒冕乃粱秸心所制,袍则败布黄袱也。上怒其诬。又召元丰至,见其憨状可掬,笑曰:“此可以作天子耶?”乃下之法司。给谏又讼公家有妖人,法司严诘臧获,并言无他,惟颠妇痴儿,日事戏笑;邻里亦无异词。

案乃定,以给谏充云南军。王由是奇女。又以母久不至,意其非人。使夫人探诘之,女但笑不言。再复穷问,则掩口曰:“儿玉皇女,母不知耶?”无何,公擢京卿。五十余,每患无孙。女居三年。

夜夜与公子异寝,似未尝有所私。夫人舁榻去,嘱公子与妇同寝。过数日,公子告母曰:“借榻去,悍不还!小翠夜夜以足股加腹上,喘气不得;又惯掐人股里。”婢妪无不粲然。夫人呵拍令去。

一日,女浴于室,公子见之,欲与偕;女笑止之,谕使姑侍。既出,乃更泻热汤于瓮,解其袍袴,与婢扶之入。公子觉蒸闷,大呼欲出。女不听,以衾蒙之。少时,无声,启视,已绝。女坦笑不惊,曳置床上,拭体干洁,加复被焉。

夫人闻之,哭而入,骂曰:“狂婢何杀吾儿!”女冁然曰:“如此痴儿,不如勿有。”夫人益恚,以首触女;婢辈争曳劝之。方纷噪间,一婢告曰:“公子呻矣!”夫人辍涕抚之,则气息休休,而大汗浸淫,沾浃裀褥。

食顷,汗已,忽开目四顾,遍视家人,似不相识,曰:“我今回忆往昔,都如梦寐,何也?”夫人以其言语不痴,大异之。携参其父,屡试之,果不痴。大喜,如获异宝。至晚,还榻故处,更设衾枕以觇之。公子入室,尽遣婢去。早窥之,则塌虚设。自此痴颠皆不复作,而琴瑟静好,如形影焉。

年余,公为给谏之党奏劾免官,小有罣误。旧有广西中丞所赠玉瓶,价累千金,将出以贿当路。女爱而把玩之,失手堕碎,惭而自投。公夫妇方以免官不快,闻之,怒,交口呵骂。女忿而出,谓公子曰:“我在汝家,所保全者不止一瓶,何遂不少存面目?实与君言:我非人也。

以母遭雷霆之劫,深受而翁庇翼;又以我两人有五年夙分,故以我来报曩恩、了夙愿耳。身受唾骂,擢发不足以数,所以不即行者,五年之爱未盈。今何可以暂止乎!”盛气而出,追之已杳。公爽然自失,而悔无及矣。

公子入室,睹其剩粉遗钩,恸哭欲死;寝食不甘,日就赢瘁。公大忧,急为胶续以解之,而公子不乐。惟求良工画小翠像,日夜浇祷其下,几二年。

偶以故自他里归,明月已皎,村外有公家亭园,骑马墙外过,闻笑语声,停辔,使厩卒捉鞚;登鞍一望,则二女郎游戏其中。云月昏蒙,不甚可辨,但闻一翠衣者曰:“婢子当逐出门!”一红衣者曰:“汝在吾家园亭,反逐阿谁?”

翠衣人曰:“婢子不羞,不能作妇,被人驱遣,犹冒认物产也?”红衣者曰:“索胜老大婢无主顾者!”听其音,酷类小翠,疾呼之。翠衣人去曰:“姑不与若争,汝汉子来矣。”既而红衣人来,果小翠。喜极。女令登垣,承接而下之,曰:“二年不见,骨瘦一把矣!”公子握手泣下,具道相思。

女言:“妾亦知之,但无颜复见家人。今与大姊游戏,又相邂逅,足知前因不可逃也。”请与同归,不可;请止园中,许之。公子遣仆奔白夫人。夫人惊起,驾肩舆而往,启钥入亭。女即趋下迎拜;夫人捉臂流涕,力白前过,几不自容,曰:“若不少记榛梗,请偕归,慰我迟暮。”

女峻辞不可。夫人虑野亭荒寂,谋以多人服役。女曰:“我诸人悉不愿见,惟前两婢朝夕相从,不能无眷注耳;外惟一老仆应门,馀都无所复须。”夫人悉如其言。托公子养疴园中,日供食用而已。女每劝公子别婚,公子不从。

后年余,女眉目音声,渐与曩异,出像质之,迥若两人。大怪之。女曰:“视妾今日,何如畴昔美?”公子曰:“今日美则美,然较昔日则似不如。”女曰:“意妾老矣!”公子曰:“二十余岁人,何得速老?”女笑而焚图,救之已烬。

一日,谓公子曰:“昔在家时,阿翁谓妾抵死不作茧。今亲老君孤,妾实不能产,恐误君宗嗣。请娶妇于家,旦晚侍奉翁姑,君往来于两间,亦无所不便。”公子然之,纳币于锺太史之家。吉期将近,女为新人制衣履,赍送母所。

及新人入门,则言貌举止,与小翠无毫发之异。大奇之。往至园亭,则女已不知所在。问婢,婢出红巾曰:“娘子暂归宁,留此贻公子。”展巾,则结玉玦一枚,心知其不返,遂携婢俱归。虽顷刻不忘小翠,幸而对新人如觌旧好焉。始悟锺氏之姻,女预知之,故先化其貌,以慰他日之思云。

异史氏曰:“一狐也,以无心之德,而犹思所报;而身受再造之福者,顾失声于破甑,何其鄙哉!月缺重圆,从容而去,始知仙人之情,亦更深于流俗也!”



扩展资料:

《小翠》本质而言是一则典型的动物精灵报恩的故事,狐母及小翠的义举施及王家三代,为王家考虑不可谓不周全,不但帮助王家解决了迫在眉睫的政治危机,且助其纳妇以绵延后嗣,解决了王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后顾之忧。

值得一提的是,仅是王太常孩童时代的一次无心之举,狐母甚至主动登门把女儿相送以报恩,作为受恩者后代的小翠,也自愿许配痴儿以实现母亲的还恩大德。妖不一定是恶毒无情的,相反,有些妖知恩图报,但是有些人啊,却不一定能做到。

就像异史世对《小翠》的解读::一个狐狸,受到那么一点点并没有过多用心的恩德,还想着要报答呢。而像受到人家再造之恩的王太常,对恩人打碎了他的一个破瓶子,却痛哭流涕,多么鄙陋呀!月亮残缺了会有圆的那一天,大大方方地离开,从中可知神仙的感情,更比时代流俗深厚啊!"

参考资料:百度百科-小翠

帅气的小宇宙
高能答主

2019-04-12 · 疏影微香,下有幽人昼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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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蒲松龄《聊斋志异▪小翠》古文翻译:

王太常,浙江人。幼年时代,一天,白天躺在床上,忽然阴云密布,霹雳大作,有一个东西比猫还大,钻进他的屋子,趴在他的身下,翻来覆去的不肯离开。过了一会儿,雨过天晴,那个动物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抬头一看,不是猫,这才害怕了,就隔着屋子叫哥哥。哥哥听了以后,很高兴地说:“弟弟将来一定会大富大贵,这是狐狸来此躲避雷霆之劫。”后来,他果然很年轻就考中了进士,当了几年县官以后,进京做了监察御史

她生了一个儿子,名字叫元丰,傻到了极点,十六岁还不知道雌雄,因此亲戚和邻里没有人把女儿嫁给他做老婆。王太常非常忧愁。恰巧有一位妇人,领着一个小姑娘,亲自登门,请求给元丰做媳妇。

看看那个小姑娘,容貌很美,开朗的脸上总是微笑着,真是一位仙品。王太常很高兴地询问妇人的姓名。妇人自我介绍说:“我姓虞。女儿名叫小翠,已经十六岁了。”和妇人商量彩礼

妇人说:“女儿跟着我,粗糠也吃不饱,一旦到了高门大户,使唤奴仆丫鬟,吃着细粮细菜,她心里舒适,我的心愿就得到安慰了,贫寒人家的女儿,怎敢要才礼呢?”夫人高兴极了,很殷勤地招待她。

妇人就让女儿拜见王太常和夫人,嘱咐她说:“这就是你的公婆,应该谨慎地侍奉二老。我很忙,暂时回去,过几天再来看你。”王太常命令仆人备马把她送回去。她说:“我家的小胡同离这里不远,不用麻烦了。”说完就出门走了。

小翠没有一点悲伤和留恋,马上就在梳妆匣里翻取花样。夫人对她也很喜爱。过了几天,妇人没有回来。问小翠家住在哪里,小翠好像傻乎乎地也说不清家在哪里。于是就另外收拾一个院子,给他们夫妻举行婚礼。许多亲戚听说王太常捡了一个穷人家的女儿给儿子做媳妇,都讥笑他,等到看见了小翠,都吃了一惊,大家的议论才停息了。

小翠又很聪明,能看出公婆的喜怒哀乐。王太常夫妻二人对她的宠爱超过了一般的常情,但总是提心吊胆的,唯恐小翠嫌儿子太傻,但是小翠很高兴,总是和元丰高高兴兴地,不嫌他傻。只是好开玩笑,用布缝了一个圆球,踢球取笑。她穿着小皮靴,一脚把球踢出几十步远,骗公子跑去捡回来,公子和丫鬟经常汗流浃背,一个接一个地去捡球。

一天,王太常偶然路过这个院子,圆球砰的一声飞来,正好打在脸上。小翠和丫鬟都躲起来了,公子还跑着跳着去追球。王太常一看很生气,向儿子扔去一块石头,儿子才趴在地上哭了起来。王太常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夫人,夫人就去责备小翠。

小翠笑眯眯地低着头,用手指头剜着床沿。夫人回去以后,她仍然傻玩傻笑的,又用脂粉给公子涂了一个花脸,活像一个鬼怪。夫人看见了很生气,招呼小翠骂了一顿。小翠倚着桌子,捻着裙带,不害怕也不说话。夫人拿她没办法,就拿起棍子打儿子。元丰大哭大叫,她才变了颜色,跪在地上请求饶恕。夫人的怒火马上消失了,就扔下棍子走了。

小翠笑盈盈地把公子拉进屋里,替他扑打身上的尘土,给他擦眼泪,抚摸他的棒伤,用红枣栗子哄他。公子就止住眼泪笑了。小翠关上大门,又把公子打扮成霸王,装作藩王藩将,然后自己穿起艳丽的服装,把腰束得细细的,在帐下婆娑起舞,或者在发髻上插上两条雉尾翎,拨弄着琵琶,发出叮当的音乐声,满屋子都是喧笑声,天天如此。

王太常因为儿子是个傻子,不忍过分责备媳妇,即使略微听到一点情况,也当没听见,听之任之。同一条胡同里有个叫王给谏的,两家相隔只有十几户,但是两人从来不相容。当时正赶上三年一次对官吏进行考核,王给谏忌妒王太常握着河南道监察御史的权印,就想攻击陷害他。

王太常知道王给谏的阴谋,发愁没有办法对付。一天晚上,他很早就睡了,小翠戴上纱帽,穿上朝服,扮成吏部尚书的模样,剪一些雪白的丝绒做成浓浓的白胡子,又叫两个丫鬟穿上青衣,戴上青帽,扮成两个侍从,从马房里拉出三匹马,偷偷跨马出了后门,开玩笑说:“我要进见王先生。”

跑到王给谏的门前,又立即鞭打两名侍从,大声说:“我要进见御史王先生,怎能进见给谏王先生呢!”勒转马头就往回走。等回到家门的时候,守门人误以为真,急忙跑进去报告王太常。王太常赶紧爬起来,跑出去迎接,才知道是儿媳妇开的玩笑。

他很恼火,对夫人说:“王给谏正在找我的茬,反倒把闺阁中的丑事亲自登门告诉了人家,我的祸患不会太远了。”夫人也很恼火,就跑进小翠的绣房,又骂又谴责。小翠只是憨笑,一句话也不争辩。打她吧,不忍心,想休出去,她又无家可归。

夫妻二人又是懊悔又是怨恨,一宿也没睡觉。当时的吏部尚书,是个显赫一时的高官,他的面貌、神态、袍服和侍从人员,和小翠装扮的没有一点差别,王给谏也误以为真。他一次又一次地侦察王太常的大门,直到半夜,客人也没有出来,就怀疑吏部尚书和王太常背后密谋考核官吏的事情。

第二天早朝,他看见王太常就问:“昨晚吏部尚书到你家里去了吗?”王太常认为这是对他的讽刺,心里很惭愧,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回答的很不爽快。王给谏更加深信不疑,陷害人的念头就终止了,从此更加结交王太常,讨王太常的欢心。王太常探听到这个情况,心里暗自高兴,但是却背后嘱咐夫人,劝小翠改正她的行为,小翠笑眯眯地答应了。

过了一年,首相被免职了。首相恰巧有一封寄给王太常的私人书信误投给了王给谏。王给谏拿到这封书信,高兴极了,先托王太常的一位好朋友,去向王太常借取万两银子,王太常拒绝了。王给谏就亲自来到王太常家里。王太常寻找纱帽和袍服,准备出去应酬客人,一件也没找到,王给谏等了很长时间,恼火王太常对他轻慢无理,很气愤地要往外走。

忽然看见公子身上穿着龙袍,头上戴着龙冠,有个女子把他从门里推出来。王给谏大吃一惊。紧接着,那个女子笑盈盈地拍拍公子,给他脱下龙袍,摘去龙冠,领进门里去了。王太常急忙出来迎接客人,客人已经走远了。

等听说了王给谏不辞而别的原因以后,吓得面如土色,痛哭流涕地说:“我们的媳妇真是一个祸水呀。灭九族的灾难,指日可数了。”说完就和夫人拿起棒子,去找小翠算账。小翠已经知道了,插上房门,任凭公婆辱骂。王太常越骂越生气,就用斧子砍门。

小翠在门里笑着说:“公公不用烦恼。有新媳妇活在世上,刀劈斧砍锯子拉,我自己承受,一定不使双亲受到侵害。公公这样气愤地砍门,是想杀了媳妇来灭口吗?”王太常这才罢手。

王给谏回去以后,果然直言上奏,揭发王太常心怀不轨,有龙袍龙冠可以作证。皇帝很惊讶,查看龙衣龙冠。一看,龙冠是用高粱秸的心子扎制的,龙袍是用黄色破包袱皮缝制的。皇帝一看就恼了,认为这是诬告不实。

又把元丰召到金銮殿上,只见他憨态可掬,就笑着说:“这样一个傻小子,能做天子吗?”于是就下了命令,把王给谏交给三法司审问。王给谏又起诉王太常家里有妖人。三法司严审王家的奴仆丫鬟,都说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媳妇,一个傻透了的儿子,天天玩一些取笑的游戏;审问邻居,邻居也没有不同的说法。

案子就定了,王给谏犯了诬陷之罪,发配到云南去充军。由于这件事情,王太常认为小翠很神奇。又因为她的母亲很久也没来,料想她不是人类。让夫人探测她的家世,她只是笑眯眯地不说话。

再要刨根问底,她就掩着口说:“儿是玉皇大帝大女儿,母亲不知道吗?过了不久,王太常升为京卿。五十多岁了,时常忧虑没有孙子。小翠在家住了三年,天天晚上和公子睡在两个床上,似乎从来没有合房。夫人派人抬走一张床,嘱咐公子和媳妇在一个床上睡觉。

过了不几天,公子告诉母亲说:“借走我的床,蛮横地不还我!小翠天天晚上把腿放在我的肚子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她还时常在人家的大腿里边任意乱掐。”丫鬟仆妇一听,没有不哈哈大笑的。夫人呵斥他,拍他一巴掌,叫他回去了。

一天,小翠在屋里洗澡,公子看见了,要和她一道洗;小翠笑眯眯地止住他,叫他暂且等一会儿。她洗完出来以后,叫人把水倒出去,换了一缸热水,脱下他的袍子裤子,和丫鬟一起把他扶进缸里。他觉得热气蒸腾,闷热闷热的,就大声喊叫,想要出来。

小翠不听,用被子蒙上了缸口。过了不一会儿,缸里没有了声音,掀开被子一看,已经气绝身亡。小翠神态坦然地笑着,一点也不惊慌,从缸里把他拽出来,放到床上躺着,把身上擦得干干净净的,给他盖了一床夹被。

夫人听到了消息,哭天喊地地跑进来,骂道:“发疯的丫头,你为什么害死我的儿子!”小翠笑眯眯地说:“这样的傻儿子,还不如没有。”夫人更火了,用脑袋去撞小翠,仆妇丫鬟争着拉住她,劝解她。

正在纷纷攘攘的功夫,有个丫鬟告诉她说:“公子已经呻吟了!”她立刻收住眼泪,伸手一摸,听见一阵呼哧呼哧的呼吸声,看见儿子大汗淋漓,被褥都被湿透了。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出完了汗,忽然睁开眼睛四处看望,看遍了所有的家人,似乎都不认识,说:“我现在回想从前的事情,都像在睡梦之中,这是怎么回事呢?”

夫人听他说话不傻了,感到很惊异。把他领去参拜父亲,一次又一次地试探,果然不傻了。老两口非常高兴,如同得了一件奇珍异宝。到了晚上,把抬走的卧床还归原处,又摆了一套被子枕头,以便偷看他的行动,他回到绣房,把丫鬟都打发走了。

早晨叫人扒窗往里一看,那张床形同虚设。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发傻了,小翠也不再癫狂了,小两口互敬互爱,如影随行,谁也离不开谁。

过了一年多,王太常被王给谏的同党参了一本,受到弹劾而罢了官,还有一点小小的牵连。他从前有一只广西巡抚赠送的玉瓶,价值千金,要拿出去贿赂当权的官员。小翠很喜爱它,拿在手里反复的玩赏着,一不小心,失手掉在地下摔碎了,她很惭愧地到公婆屋里去承认错误。

王太常夫妇因为罢了官职心里正在不痛快,听她摔碎了玉瓶,大怒,于是就一对一句地呵斥她,辱骂她。小翠很气愤地退出来,对公子说:“我在你家,保全下来的东西,不止一个瓶子,为什么不能稍微给我留一点面子呢?

实话告诉你,我不是人类,因为当年母亲遭受雷劫的时候,深受你父亲的庇护,又因为我们两个有五年的缘分,所以把我送来报答从前的庇护之恩,了却我们的前缘。

我受到的唾骂,把头发拔下来,一根一根地数也数不完。我所以没有马上走开的原因,是因为五年的恩爱没有期满,今天还有什么脸面能再住下去呢?”她气愤极了,转身就往外走,公子追出去,已经无影无踪了。

王太常茫然不知所措,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失了什么东西,后悔也来不及了。公子回到绣房,看着她剩下的脂粉和留下的绣鞋,哭得要死,寝不安枕,食不甘味,一天比一天消瘦。王太常很焦虑,急切地请媒人给他续婚,以便解除她的忧愁,但是公子不乐意。

只请了一位巧手的画工,画了一张小翠的像,供起来,日日夜夜在画像下面焚香祷告,洒酒祭奠,几乎祭奠了二年。

一天,他偶然出门办事,晚上从别的村庄回来的时候,皎洁的明月已经挂在天空,在村子外面,他家有一处园亭,他骑马从园亭的围墙外面经过,听见墙里笑语声声,就勒住缰绳,叫马夫给他拉着笼头,登上鞍桥往里一望,看见有两个女郎在园亭里游戏。

薄云遮月,夜色朦胧,看不太清楚。只听一个穿绿衣的女子说:“你这个丫头,应该把你撵出门去!”一个穿红衣的女子说:“你在我家的园亭里,反而撵谁呢?”绿衣女子说:“死丫头,不害羞!不能给人做媳妇,被人撵出来了,还来冒认家产吗?”

红衣女子说:“那也比没人光顾的老姑娘强多了!”听她的声音,很象小翠,他就大声呼喊。绿衣女子离开园亭说:“暂时不和你争论,你的汉子来了。”

绿衣女子走了以后,红衣女子来到墙下,果然是小翠。他高兴极了。小翠叫他登上墙头,把他接进墙里说:“二年没见面,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公子握着她的手,流下了眼泪,把相思的苦闷完全告诉了她。

小翠说:“我也知道你的痛苦,但是没有脸面再回去见家人。今天和大姐在这里游戏,又和你不期而遇,足以知道前世的姻缘是不能逃避的。”他请小翠和他一起回去,小翠不同意,请她住在园亭里,她答应了。公子打发仆人回去报告夫人。

夫人很惊讶地从床上爬起来,坐着轿子奔向园亭,打开锁头就进了园子。小翠马上迎出来拜见婆母,夫人抓着她的胳膊,痛哭流涕,极力检讨自己从前的过错,几乎无地自容,说:“你若心里少记一点怨恨,就请你和我一道回去,安慰我年老的心灵吧。”

小翠严辞拒绝。夫人考虑野地里的园亭荒凉寂寞,打算多派一些人给她服役。小翠说:“许多家人,我都不愿意见到他们,只有从前的两个丫鬟,早晚都跟着我,不能不有所关怀,此外只要一名老仆照管门户,其余都不要了。”夫人完全按照她的意见办理。借口公子在园亭里养病,天天供给吃的用的。

小翠常劝公子另外结婚,公子不听。一年多以后,小翠的面貌和声音,逐渐和从前不一样了,拿出画像对照一下,迥然不同,完全是两个人。他感到很奇怪。小翠说:“你看我现在的面貌还有从前那么漂亮吗?”

公子说:“今天看起来,漂亮还是很漂亮的,但和从前比较,似乎没有那么漂亮了。”小翠说:“想是老了!”公子说:“才二十多岁,怎能老得那么快呢?”她笑眯眯地把画像烧掉了。公子急忙抢救,已经烧成了灰烬。

一天,她对公子说:“从前住在家里的时候,公公说我到死不能生孩子。现在父母都老了,你没有儿子,我实在不能生儿育女,恐怕要耽误你的传宗接代。请你在家里娶一个媳妇,早晚侍奉公婆,你来往于两处,也没有什么不便的。”

公子听从她的劝告,就和钟太史的姑娘定了婚。吉期将近的时候,小翠给新娘子做了衣服和鞋子,派人送到婆母家里。等到新娘子进门以后,发现她的言谈举止以及相貌和小翠丝毫不差。他很惊奇。到园亭一看。小翠不知哪里去了。

询问丫鬟,丫鬟拿出一条红巾说:“娘子暂时回到娘家去了,留下这条红巾送给公子。”公子打开红巾,看见红巾上系着一枚表示永别的玉玦,心里知道她再也不能回来了,就领着两个丫鬟一起回到家里。

虽然一刻也忘不了小翠,幸而面对新人就像看见了从前的心上人。他这才明白,和钟家女儿的婚事,小翠是预先知道了,所以首先变成钟家女儿的相貌,以安慰将来对她的相思。

异史氏说:“一只狐狸,受到无意的恩德,它还想要报答,但是身为高官的王太常,儿子得到再生的幸福,恩人打破一只玉瓶,他却无情地怒骂,多么卑鄙呀!缺月重圆以后,她才从容而去,由此可知,仙人的情谊,比世俗的爱情更为深厚了!”

原文:

王太常,越人。总角时,昼卧榻上。忽阴晦,巨霆暴作,一物大于猫,来伏身下,展转不离。移时晴霁,物即径出。视之,非猫,始怖,隔房呼兄。兄闻,喜曰:“弟必大贵,此狐来避雷霆劫也。”后果少年登进士,以县令入为侍御。

生一子,名元丰,绝痴,十六岁不能知牝牡,因而乡党无与为婚。王忧之。适有妇人率少女登门,自请为妇。视其女,嫣然展笑,真仙品也。喜问姓名。自言:“虞氏。女小翠,年二八矣。”与议聘金。

曰:“是从我糠覈不得饱,一旦置身广厦,役婢仆,厌膏粱,彼意适,我愿慰矣,岂卖菜也而索直乎!”夫人大悦,优厚之。妇即命女拜王及夫人,嘱曰:“此尔翁姑,奉侍宜谨。我大忙,且去,三数日当复来。”王命仆马送之。妇言:“里巷不远,无烦多事。”遂出门去。小翠殊不悲恋,便即奁中翻取花样。夫人亦爱乐之。

数日,妇不至。以居里问女,女亦憨然不能言其道路,遂治别院,使夫妇成礼。诸戚闻拾得贪家儿作新妇,共笑姗之;见女皆惊,群议始息。女又甚慧,能窥翁姑喜怒。

王公夫妇,宠惜过于常情,然惕惕焉,惟恐其憎 子痴;而女殊欢笑,不为嫌。第善谑,刺布作圆,蹋蹴为笑。着小皮靴,蹴去数十步,绐公子奔拾之,公子及婢恒流汗相属。一日,王偶过,圆訇然来,直中面目。女与婢俱敛迹去,公子犹踊跃奔逐之。

王怒,投之以石,始伏而啼。王以告夫人,夫人往责女,女俯首微笑,以手刓床。既退,憨跳如故,以脂粉涂公子,作花面如鬼。夫人见之,怒甚,呼女垢骂。女倚几弄带,不惧,亦不言。夫人无奈之,因杖其子。元丰大号,女始色变,屈膝乞宥。

夫人怒顿解,释杖去。女笑拉公子入室,代扑衣上尘,拭眼泪,摩挲杖痕,饵以枣栗。公子乃收涕以忻。女阖庭户,复装公子作霸王,作沙漠人;己乃艳服,束细腰,婆娑作帐下舞;或髻插雉尾,拨琵琶,丁丁缕缕然,喧笑一室,日以为常。王公以子痴,不忍过责妇;即微闻焉,亦若置之。

同巷有王给谏者,相隔十余户,然素不相能。时值三年大计吏,忌公握河南道篆,思中伤之。公知其谋,忧虑无所为计。一夕,早寝。女冠带,饰冢宰状,剪素丝作浓髭,又以青衣饰两婢为虞候,窃跨厩马而出,戏云:“将谒王先生。”

驰至给谏之门.,即又鞭挝从人,大言曰:“我谒侍御王,宁谒给谏王耶!”回辔而归。比至家门,门者误以为真,奔白王公。公急起承迎,方知为子妇之戏。怒甚,谓夫人曰:“人方蹈我之瑕,反以闺阁之丑,登门而告之。余祸不远矣!”夫人怒,奔女室,诟让之。

女惟憨笑,并不一置词。挞之,不忍;出之,则无家:夫妻懊怨,终夜不寝。时冢宰某公赫甚,其仪采服从,与女伪装无少殊别,王给谏亦误为真。屡侦公门,中夜而客未出,疑冢宰与公有阴谋。

次日早朝,见而问曰:“夜,相公至君家耶?”公疑其相讥,惭言唯唯,不甚响答。给谏愈疑,谋遂寝,由此益交欢公。公探知其情,窃喜,而阴嘱夫人,劝女改行;女笑应之。

逾岁,首相免,适有以私函致公者,误投给谏。给谏大喜,先托善公者往假万金,公拒之。给谏自诣公所。公觅巾袍,并不可得;给谏伺候久,怒公慢,愤将行。忽见公子衮衣旒冕,有女子自门内推之以出,大骇。已而笑抚之,脱其服冕而去。公急出,则客去远。

闻其故,惊颜如土,大哭曰,“此祸水也!指日赤吾族矣!”与夫人操杖往。女已知之,阖扉任其诟厉。公怒,斧其门。女在内,含笑而告之曰:“翁无烦怒。有新妇在,刀锯斧钺,妇自受之,必不令贻害双亲。翁若此,是欲杀妇以灭口耶?”公乃止。

给谏归,果抗疏揭王不轨,衮冕作据。上惊验之,其旒冕乃粱秸心所制,袍则败布黄袱也。上怒其诬。又召元丰至,见其憨状可掬,笑曰:“此可以作天子耶?”乃下之法司。给谏又讼公家有妖人,法司严诘臧获,并言无他,惟颠妇痴儿,日事戏笑;邻里亦无异词。

案乃定,以给谏充云南军。王由是奇女。又以母久不至,意其非人。使夫人探诘之,女但笑不言。再复穷问,则掩口曰:“儿玉皇女,母不知耶?”无何,公擢京卿。五十余,每患无孙。女居三年。

夜夜与公子异寝,似未尝有所私。夫人舁榻去,嘱公子与妇同寝。过数日,公子告母曰:“借榻去,悍不还!小翠夜夜以足股加腹上,喘气不得;又惯掐人股里。”婢妪无不粲然。夫人呵拍令去。

一日,女浴于室,公子见之,欲与偕;女笑止之,谕使姑侍。既出,乃更泻热汤于瓮,解其袍袴,与婢扶之入。公子觉蒸闷,大呼欲出。女不听,以衾蒙之。少时,无声,启视,已绝。女坦笑不惊,曳置床上,拭体干洁,加复被焉。

夫人闻之,哭而入,骂曰:“狂婢何杀吾儿!”女冁然曰:“如此痴儿,不如勿有。”夫人益恚,以首触女;婢辈争曳劝之。方纷噪间,一婢告曰:“公子呻矣!”夫人辍涕抚之,则气息休休,而大汗浸淫,沾浃裀褥。

食顷,汗已,忽开目四顾,遍视家人,似不相识,曰:“我今回忆往昔,都如梦寐,何也?”夫人以其言语不痴,大异之。携参其父,屡试之,果不痴。大喜,如获异宝。至晚,还榻故处,更设衾枕以觇之。公子入室,尽遣婢去。早窥之,则塌虚设。自此痴颠皆不复作,而琴瑟静好,如形影焉。

年余,公为给谏之党奏劾免官,小有罣误。旧有广西中丞所赠玉瓶,价累千金,将出以贿当路。女爱而把玩之,失手堕碎,惭而自投。公夫妇方以免官不快,闻之,怒,交口呵骂。女忿而出,谓公子曰:“我在汝家,所保全者不止一瓶,何遂不少存面目?实与君言:我非人也。

以母遭雷霆之劫,深受而翁庇翼;又以我两人有五年夙分,故以我来报曩恩、了夙愿耳。身受唾骂,擢发不足以数,所以不即行者,五年之爱未盈。今何可以暂止乎!”盛气而出,追之已杳。公爽然自失,而悔无及矣。

公子入室,睹其剩粉遗钩,恸哭欲死;寝食不甘,日就赢瘁。公大忧,急为胶续以解之,而公子不乐。惟求良工画小翠像,日夜浇祷其下,几二年。

偶以故自他里归,明月已皎,村外有公家亭园,骑马墙外过,闻笑语声,停辔,使厩卒捉鞚;登鞍一望,则二女郎游戏其中。云月昏蒙,不甚可辨,但闻一翠衣者曰:“婢子当逐出门!”一红衣者曰:“汝在吾家园亭,反逐阿谁?”

翠衣人曰:“婢子不羞,不能作妇,被人驱遣,犹冒认物产也?”红衣者曰:“索胜老大婢无主顾者!”听其音,酷类小翠,疾呼之。翠衣人去曰:“姑不与若争,汝汉子来矣。”既而红衣人来,果小翠。喜极。女令登垣,承接而下之,曰:“二年不见,骨瘦一把矣!”公子握手泣下,具道相思。

女言:“妾亦知之,但无颜复见家人。今与大姊游戏,又相邂逅,足知前因不可逃也。”请与同归,不可;请止园中,许之。公子遣仆奔白夫人。夫人惊起,驾肩舆而往,启钥入亭。女即趋下迎拜;夫人捉臂流涕,力白前过,几不自容,曰:“若不少记榛梗,请偕归,慰我迟暮。”

女峻辞不可。夫人虑野亭荒寂,谋以多人服役。女曰:“我诸人悉不愿见,惟前两婢朝夕相从,不能无眷注耳;外惟一老仆应门,馀都无所复须。”夫人悉如其言。托公子养疴园中,日供食用而已。女每劝公子别婚,公子不从。

后年余,女眉目音声,渐与曩异,出像质之,迥若两人。大怪之。女曰:“视妾今日,何如畴昔美?”公子曰:“今日美则美,然较昔日则似不如。”女曰:“意妾老矣!”公子曰:“二十余岁人,何得速老?”女笑而焚图,救之已烬。

一日,谓公子曰:“昔在家时,阿翁谓妾抵死不作茧。今亲老君孤,妾实不能产,恐误君宗嗣。请娶妇于家,旦晚侍奉翁姑,君往来于两间,亦无所不便。”公子然之,纳币于锺太史之家。吉期将近,女为新人制衣履,赍送母所。

及新人入门,则言貌举止,与小翠无毫发之异。大奇之。往至园亭,则女已不知所在。问婢,婢出红巾曰:“娘子暂归宁,留此贻公子。”展巾,则结玉玦一枚,心知其不返,遂携婢俱归。虽顷刻不忘小翠,幸而对新人如觌旧好焉。始悟锺氏之姻,女预知之,故先化其貌,以慰他日之思云。

异史氏曰:“一狐也,以无心之德,而犹思所报;而身受再造之福者,顾失声于破甑,何其鄙哉!月缺重圆,从容而去,始知仙人之情,亦更深于流俗也!”

扩展资料:

1、创作背景:

蒲松龄出生于书香世家,他早年也曾想借助科举入仕,可惜屡试不第,只能以教书为生。他自幼便对民间的鬼神故事兴致浓厚。据说,蒲松龄曾为了搜集素材,在家门口开了一家茶馆,来喝茶的人可以用一个故事代替茶钱。借助这个方法,蒲松龄搜集了大量离奇的故事,经过整理、加工过后,他都将其收录到了《聊斋志异》中。

据清人笔记《三借庐笔谈》记载:蒲松龄每晨起就在大道边铺席于地,并摆设烟茶,坐待过往行人,以搜集奇闻异事。每听到一事,回家后就加以粉饰润色。

康熙元年(1662),蒲松龄22岁时开始撰写狐鬼故事。康熙十八年春,40岁的蒲松龄初次将手稿集结成书,名为《聊斋志异》,南高珩作序。此后屡有增补。直至康熙二三十九年前后和康熙四十六年,该书还有少量补作。《聊斋志异》的写作历时四十余年,倾注了蒲松龄大半生精力。

2、赏析:

《聊斋志异》一书揭露了当时社会的黑暗。政治腐败、官贪吏虐、豪强横行、生灵涂炭,都在《聊斋志异》中有所反映,揭示了人民痛苦生活的原因主要来自贪官污吏。在暴露统治阶级贪暴不仁的同时,还写出了被压迫人民的反抗斗争,对他们表示深切的同情。

《聊斋志异》的另一重要内容是揭露了科举考试的种种弊端。蒲松龄对科场的黑暗、考官的昏聩、士子的心理等都非常熟悉,所以写起来能切中要害,力透纸背。通过一些梦幻的境界,作者嘲笑了那些醉心功名利禄的士子。

3、作者简介:

蒲松龄(1640-1715),清代杰出的文学家,字留仙,一字剑臣,别号柳泉居士,世称聊斋先生,山东淄川人。他出身于一个没落的地主家庭,父亲蒲槃原是一个读书人,因在科举上不得志,便弃儒经商,曾积累了一笔可观的财产。等到蒲松龄成年时,家境早已衰落,生活十分贫困。

一生中的坎坷遭遇使蒲松龄对当时政治的黑暗和科举的弊端有了一定的认识,生活的贫困使他对广大劳动人民的生活和思想有了一定的了解和体会。因此,他以自己的切身感受写了不少著作,今存除《聊斋志异》外,还有《聊斋文集》和《诗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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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妮
2016-09-25 · 知道合伙人文学行家
黛妮
知道合伙人文学行家
采纳数:4492 获赞数:224820
已在报刊杂志、网络发表小说、散文、诗等四百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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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聊斋志异》之《小翠》的古文翻译:
  王太常,是江浙一带地方的人。他童年时,有一次白天卧床休息,忽然天色变得黑暗,雷电交加,一只比猫大一点的动物跳上床,躲在他身边.辗转不肯离开。一会雨过天晴,那动物便走了。这时他才发现不是猫,怕得不得了,隔着房间喊他哥哥。兄长听他讲明原委,高兴地说:“兄弟将来一定会做大官,这是狐狸来躲避雷劫的。”后来,他果然少年就中了进士,从知县一直做到监察御史。 ­
  王太常有个儿子名叫元丰,是个傻子,十六岁了,还分不清雌雄。就因为傻,乡里人谁也不肯把女儿嫁给他。王太常很是发愁。 ­
  有一天,有个老妇人领着一个姑娘找上门来,说是愿把姑娘嫁给王家做媳妇。那姑娘满脸带笑,漂亮得像天上的仙女。王太常全家很高兴,问那老妇人姓名,她自称姓虞,女儿名叫小翠,已经十六岁了。商量聘金时,老妇人说:“这孩子跟着我,吃糠还不得一饱。一旦住在这高房大屋里,有丫头仆妇供她使唤,有山珍海味给她吃,只要她舒心如意,我就心安了。这又不是卖青菜,还要讨价吗?”王夫人大喜,热情地招待了她们。老妇人叫女儿拜见了王太常夫妇,吩咐道:“这就是你的公公婆婆,你得好生侍奉他们。我很忙,先回去三两天,以后还要来的。”王太常叫仆人备马相送。那老妇人说她家离这儿不远,不必麻烦了,说完出门径自走了。小翠倒也没显出悲伤和依恋不舍的样子,就在带来的小箱子里翻寻花样,准备做活。王夫人见她很大方,心里很是喜欢。过了几天,老妇人未如约而来。王夫人问小翠家住哪里,她只是露出一副痴憨的样子,竟不知家住在哪里,怎么个走法。王夫人便收拾了另外一个院子,让小夫妇完婚。亲戚们听说王太常找了个穷人家的女儿做媳妇,不免暗地嘲笑一番。可后来见小翠伶俐漂亮,都大吃一惊,从此就再也不议论什么了。 ­
  小翠很聪明,会看公婆的脸色行事,老夫妇也特别疼爱她,唯恐她嫌元丰傻。小翠却有说有笑,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是小翠太爱玩耍,常用布缝成个球,踢着玩,穿上小皮鞋,一踢就是好几十步远,骗元丰跑去拾取。元丰和丫鬟们跑来跑去,往往累得满身大汗。一天,王太常偶然经过,球从半空中飞来,拍的一声,正好打在脸上。小翠和丫鬟们连忙溜走,元丰还傻乎乎地跑过去拾。太常大怒,拣起块石子投过去,正打中儿子。元丰趴在地上又哭又闹。王太常回到房里,将事情的经过向夫人说了一遍,夫人过来斥责了小翠一顿。小翠一点不在意,低头微笑着,用手指在床沿上划来划去。夫人走后,她又照样胡闹,把胭脂粉抹在元丰的脸上,涂得五颜六色,像个花面鬼。夫人一见,气极了,叫小翠来怒骂一顿。小翠靠着桌子玩弄衣带,不害怕,也不吭声。夫人无可奈何,只得拿儿子出气,把元丰打得大哭大叫,小翠这才变了脸色,跪在地上求饶。夫人消了气,丢下棍子走了出去。 ­
  小翠把公子扶到卧室里,替他掸掉衣裳上的尘土,用手绢给他擦脸上的泪痕,又拿红枣、粟子给他吃。元丰止住啼哭,又高兴起来。小翠关上房门,把元丰扮做楚霸王,自己穿上艳丽的衣服,腰束得很细,扮成虞姬,姿态轻盈地跳起舞来。有时又把公子装扮成沙漠国王,自己头上插上野鸡翎子,手抱琵琶,丁丁铮铮地弹个不停,满屋子里充满了笑声。一天到晚,总是这样。王太常因为儿子傻,也就不忍心过分责备、埋怨小翠,即使偶而听到,也只好装聋作哑。 ­
  与王家同一巷子里,还住着一位王给谏,中间相隔只十几家,但王太常和王给谏向来不和。那时正逢三年一次的官吏考核,王给谏嫉妒王太常做了河南道台,想找机会暗算一下。王太常知道了,心里很着急,可是想不出对付的办法来。 ­
  一天晚上,王太常睡得很早。小翠穿上太官上朝的服装,装扮成吏部尚书的模样,剪了一些白丝绒做成大胡子戴上,又叫两个丫鬟穿上青衣装成官差,偷偷地从马棚里牵出马来,说是“去拜见王先生”。到了王给谏的大门口,便用马鞭打自己的从人,说:“我是要看王侍御的,谁要看什么王给谏啊!”拨转马头就走。到了自家门口,门房以为真的是吏部尚书来了,赶紧跑到上房向王太常禀报。王太常连忙起身出外迎接,才知道是儿媳妇开了个大玩笑。王太常气得脸色发白,一甩袖子回到房里,对夫人说:“人家正找咱的岔,想整治咱家,这可倒好,媳妇反而闹出这种丑事,咱家灾难临头了!”夫人也气得不得了,跑到小翠房里,又是训斥,又是责骂。小翠只是嘿嘿地傻笑,并不分辩。打她吧,不忍下手;休掉她吧,又无家可归。夫妇二人百般悔恨,一宿都没有睡好。 ­
  这时吏部尚书某公正声势显赫,他的穿着打扮和那天小翠装扮的一模一样。因此王给谏也以为真是吏部尚书,屡次派人到王太常门口打听消息。等了半夜,还没见吏部尚书出来,他怀疑吏部尚书和王太常正在商议什么机密大事。第二天早朝,王给谏见了王太常,便问道:“昨晚尚书到府上拜访了吧?”王太常以为他有意讥讽,满面羞惭,只是低声含糊地应了两个“是”字。王给谏越发怀疑了,从此不敢再暗算王太常,反而极力和他交好。王太常探得内情,暗暗高兴,但私下仍叮嘱夫人劝小翠以后不要再胡闹了。小翠也笑着答应下来。 ­
  过了一年,朝中首相被免职。恰好有人写了一封私信给王太常,误送到王给谏家里。王给谏大喜,便先托一位和王太常有交情的人,以此为要挟,向他借一万两银子。王太常拒绝了。王给谏又亲自上门来谈。王太常忙寻找官服,哪知怎么也找不到了。王给谏等了好一会,以为王太常摆架子,有意怠慢,气忿地正要离开,忽见元丰身穿皇帝的龙袍冠冕,有个女子从门内把他推了出来。王给谏一见吓了一跳,假意含笑,抚慰公子,把衣冠脱下来,交给从人带走了。等到王太常赶出来,客人已经走了。 ­
  王太常得知缘故,立时吓懵了,脸色如土,大哭道:“真是祸水啊!闯下这滔天大祸,眼看咱全家就要被抄杀满门了!”说着和夫人拿着棍杖去打小翠。小翠早已知道了,关紧房门,听凭他们叫骂,全不理睬。王太常见此情景,更是火上浇油,拿起斧子要劈门。这时,小翠在门里笑着劝公公说:“爹爹不要生气,有我在,各种刑罚自然由我承担,定不要您二老受牵连。爹爹要劈死我,这是想杀人灭口吗?”王太常一听有道理,这才把斧子扔下。 ­
  王给谏回去,果然上奏皇帝,揭发王太常谋反,有龙袍、皇冠为证。皇帝惊讶地打开验看,原来所谓皇冠是高梁秸子编的,龙袍乃是个破旧的黄布包袱皮。皇帝生气了,责怪王给谏诬陷好人。皇帝又把元丰叫来,一看,原来是个白痴。皇上笑了:“这样的傻瓜能当皇帝吗?”就交给法司看管。王给谏又指控王太常家中有妖人。司法官吏把王家的丫鬟仆人拘去审讯,大家都说:“哪有妖人?只有个疯疯颠颠的媳妇和一个痴呆呆的儿子,整天闹着玩儿罢了。”四邻八舍也是这样讲。这件案子才审定了,判王给谏诬告,充军云南。从这以后,王太常觉得小翠很不平常,又因为她母亲一去不回,就揣度媳妇莫非是个仙女吧!就让王夫人去询问。小翠只是笑,一句话也投有。夫人再三追问,小翠捂着嘴,笑道:“我是玉皇大帝的亲生女儿,娘还不知道吗?” ­
  过了不久,王太常又升了官。这时他已经五十多岁了,经常为没有孙子而发愁。 ­
  小翠过门已经三年了,每夜都和公子分床睡眠。夫人就派人把公子的床搬走,嘱咐他和小翠睡一张床。过了几天,公子就找夫人告状了:“那张床搬走了,怎么老不归还?小翠每夜都把脚搁在我肚皮上,压得我都喘不过气来!又好掐人家的大腿……”丫鬟仆妇们听了都捂着嘴吃吃地笑,夫人连喝带打地把他赶走了。
  一天,小翠在房里洗澡,元丰见了,要和她同浴。小翠笑着拦阻他,叫他等一下。小翠洗完澡出来,把热水倒在大瓮里,然后给公子脱去衣裳,和丫鬟扶着他下了瓮。公子觉得非常闷热,大叫着要出来,小翠不听,又用被子给他蒙上。过了一会儿,没有声响了,打开一看已经死去。小翠很坦然地笑着,一点也不惊慌,慢慢地把公子抬出来放在床上,给他擦干身子,随后盖上两床被子。夫人听到儿子洗澡给闷死了,嗷嗷哭着跑了来,骂着说:“疯丫头,怎么把我儿子给弄死了!”小翠微微一笑,说:“这样的傻儿子,还不如没有哩!”夫人一听这活,更是气得发疯,用头去撞小翠。丫鬟们连忙把夫人拉开。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丫鬟跑来报告:“公子哎哟着起来啦!”夫人收住眼泪,过去抚摸元丰,见他咻啉地喘着气,浑身冒大汗,把棉被也湿透了。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汗也完了,元丰睁开了两眼,四下张望。看家里的人,好像一点不认识,开口说:“回想过去的事,真像做梦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呀?”夫人听了这话,好像不是出自傻子之口,觉得很奇怪,领着他见王太常。太常多方试探,果然不傻了。一家都高兴得不得了,真是如获至宝。老两口又暗暗地叫仆人把原先抬走的床再抬回去,放在原处,铺好被褥。第二天再去看,被褥一动没动。从那以后,元丰的痴病再也没有复发,夫妻二人非常和谐,出出进进,形影不离。又过了一年多,王太常被王给谏一党的人弹劾,罢了官,还要受处分。王太常家中有个广西巡抚赠送的玉瓶,价值几千两银子,准备拿出来贿赂大官。小翠很爱这花瓶,常拿在手里玩。一次一不留神掉在地上,摔个粉碎。她十分羞愧,忙去告诉公婆。老两口正为丢官而烦恼,一听玉瓶摔碎了,气上心头,齐声责骂小翠。小翠气忿地走出房门,对元丰说:“我在你家几年,替你家保全的不止一只花瓶,怎么就这么不给我一点面子?老实对你说,我不是凡间女子,只因我母亲遭受雷劫时,受了你父亲的庇护,又因为咱们俩有五年的缘份,这才让我来到你家,一则是报恩,二则是了却这一点心愿。我在你家不知挨了多少骂,真是数也数不清了。我之所以没走,是咱俩五年缘分未满。如今我还能呆下去吗?”说罢,小翠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元丰追到门外,已经不知去向了。 ­
  王太常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但后悔已来不及了。元丰走进房里,见到小翠用过的脂粉和留下的首饰,睹物思人,不禁号啕大哭起来。白天不吃饭,晚上不睡觉,一天天瘦下去。王太常很着急,想赶快为他续娶,以便解除他的悲痛,可是元丰仍不快乐,只是找来一位名画师,画了一张小翠的像,每天供奉祷告不已。 ­
  这样差不多过了两年。一天,元丰偶然因事从外地归来。那时天色已晚,明月当空。村外原有他家一座花园。他骑马从墙外经过,听到墙里有笑声,便停下来,叫马夫拉住马,自己站在鞍子上,隔着墙朝里望去,看见有两个姑娘在园中戏耍,因为月亮被云彩遮着,朦胧不明,看不甚清楚。只听得一个穿绿衣裙的姑娘说:“死丫头,该把你赶出去!”穿红衣裙的姑娘说:“这是俺家的花园,你反倒赶我,到底该赶谁呀!”绿衣姑娘说:“真不害羞,不会做媳妇,被人家休了出来,还敢冒认是你家的花园哩。”红衣姑娘说:“总比你这没有主的老姑娘强得多!”元丰听话音很像小翠,便连忙喊她。绿衣姑娘一边走一边说:“我暂时不跟你争论,你的汉子来了!”红衣姑娘走过来,果然是小翠。元丰高兴极了。小翠叫他攀上墙头,接他过去,说:“两年不见,你竟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架子了。”元丰握着她的手,泪流满面,把思念之情详细给她讲了。小翠说:“我都知道,只是没脸再进你家大门。今天跟大姐在这里游玩,没想碰到了你,可见姻缘是逃不掉的。”元丰请她一同回去,小翠不肯;请她留在园中,她答应了。
  元丰打发仆人回家回禀夫人。夫人一听,又是惊,又是喜,便坐着轿子赶来。走进花园,小翠迎接跪拜。夫人拉着小翠的胳膊,老泪纵横,真诚地检讨以前的过错,简直不能谅解自己。又说:“如果你心里不怀恨我,就请你一同回去,让我的晚年得到安慰。”小翠坚决推辞,不肯答应。夫人因为这花园太荒凉,打算多派些丫鬟仆人来侍奉。小翠说:“别的人,我都不愿见,只要原先的那两个丫头。相处的日子长了,我很相信她俩,就让她俩来吧。照应大门,派个老仆人就行。别的人一概用不着。”夫人就按小翠说的做了,对外人就说是元丰在花园里养病。每天送给他们食物和日常用品。 ­
  小翠常劝元丰另外娶亲,元丰不依。过了一年多,小翠的面孔和声音渐渐和从前不一样了。把画像取出来一对,简直判若两人。元丰非常奇怪。小翠说:“你看我比以前美吗?”元丰说:“今天你美倒是美了,但是跟从前不一样了。”小翠说;“你这意思是说我老了?”元丰说:“你才二十几岁,怎么会老呢?”小翠笑了笑,把画像烧了,元丰要去拿,已经变成了灰烬。 ­
  一天,小翠对元丰说:“公公说我到死也不会生孩子。现在双亲都年老了,你又孤零零一个弟兄也没有,我不会生育,怕要贻误你们的宗嗣。你还是另娶一房妻子,早晚可以侍奉公婆,你两面跑跑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元丰答应了,就向钟太史家求亲。迎亲的日子快到了,小翠给新妇做了新的衣服和鞋袜,然后送到钟家去。新娘进门,她的容貌、言谈和举止,竟然跟小翠没有丝毫差异。元丰十分惊奇,到花园去找小翠。小翠已不知去向,问丫鬟,丫鬟拿出一块红巾,说:“娘子回娘家去了,留下这个叫我交给公子。”元丰展开红巾,上面系着一块玉玦,这是表示她永远与元丰分别了。元丰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便带着丫鬟回去。元丰虽然时刻想念着小翠,幸而见到新娘犹如见到了小翠一样。 ­
  元丰这才明白:和钟家女儿成亲的事,小翠早已料到了,因此她先化成钟家姑娘的模样,这样就可以安慰元丰后来对她的思念啊!­

  二、作者简介:
  蒲松龄(1640-1715)字留仙,一字剑臣,别号柳泉居士,世称聊斋先生,自称异史氏,现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洪山镇蒲家庄人,汉族。出生于一个逐渐败落的中小地主兼商人家庭。19岁应童子试,接连考取县、府、道三个第一,名震一时。补博士弟子员。以后屡试不第,直至71岁时才成岁贡生。为生活所迫,他除了应同邑人宝应县知县孙蕙之请,为其做幕宾数年之外,主要是在本县西铺村毕际友家做塾师,舌耕笔耘,近42年,直至1709年方撤帐归家。1715年正月病逝,享年76岁。创作出著名的文言文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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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轩智慧先锋
高能答主

2019-09-21 · 希望是生命中的那束光,照亮我们的未来。
轩轩智慧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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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释义:

王太常,是江浙一带地方的人。他童年时,有一次白天卧床休息,忽然天色变得黑暗,雷电交加,一只比猫大一点的动物跳上床,躲在他身边.辗转不肯离开。一会雨过天晴,那动物便走了。这时他才发现不是猫,怕得不得了,隔着房间喊他哥哥。

兄长听他讲明原委,高兴地说:“兄弟将来一定会做大官,这是狐狸来躲避雷劫的。”后来,他果然少年就中了进士,从知县一直做到监察御史。

王太常有个儿子名叫元丰,是个傻子,十六岁了,还分不清雌雄。就因为傻,乡里人谁也不肯把女儿嫁给他。王太常很是发愁。

有一天,有个老妇人领着一个姑娘找上门来,说是愿把姑娘嫁给王家做媳妇。那姑娘满脸带笑,漂亮得像天上的仙女。王太常全家很高兴,问那老妇人姓名,她自称姓虞,女儿名叫小翠,已经十六岁了。

商量聘金时,老妇人说:“这孩子跟着我,吃糠还不得一饱。一旦住在这高房大屋里,有丫头仆妇供她使唤,有山珍海味给她吃,只要她舒心如意,我就心安了。这又不是卖青菜,还要讨价吗?”王夫人大喜,热情地招待了她们。

老妇人叫女儿拜见了王太常夫妇,吩咐道:“这就是你的公公婆婆,你得好生侍奉他们。我很忙,先回去三两天,以后还要来的。”王太常叫仆人备马相送。

那老妇人说她家离这儿不远,不必麻烦了,说完出门径自走了。小翠倒也没显出悲伤和依恋不舍的样子,就在带来的小箱子里翻寻花样,准备做活。王夫人见她很大方,心里很是喜欢。过了几天,老妇人未如约而来。王夫人问小翠家住哪里,她只是露出一副痴憨的样子,竟不知家住在哪里,怎么个走法。

王夫人便收拾了另外一个院子,让小夫妇完婚。亲戚们听说王太常找了个穷人家的女儿做媳妇,不免暗地嘲笑一番。可后来见小翠伶俐漂亮,都大吃一惊,从此就再也不议论什么了。

小翠很聪明,会看公婆的脸色行事,老夫妇也特别疼爱她,唯恐她嫌元丰傻。小翠却有说有笑,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是小翠太爱玩耍,常用布缝成个球,踢着玩,穿上小皮鞋,一踢就是好几十步远,骗元丰跑去拾取。

元丰和丫鬟们跑来跑去,往往累得满身大汗。一天,王太常偶然经过,球从半空中飞来,拍的一声,正好打在脸上。小翠和丫鬟们连忙溜走,元丰还傻乎乎地跑过去拾。太常大怒,拣起块石子投过去,正打中儿子。

元丰趴在地上又哭又闹。王太常回到房里,将事情的经过向夫人说了一遍,夫人过来斥责了小翠一顿。小翠一点不在意,低头微笑着,用手指在床沿上划来划去。夫人走后,她又照样胡闹,把胭脂粉抹在元丰的脸上,涂得五颜六色,像个花面鬼。夫人一见,气极了,叫小翠来怒骂一顿。

小翠靠着桌子玩弄衣带,不害怕,也不吭声。夫人无可奈何,只得拿儿子出气,把元丰打得大哭大叫,小翠这才变了脸色,跪在地上求饶。夫人消了气,丢下棍子走了出去。

小翠把公子扶到卧室里,替他掸掉衣裳上的尘土,用手绢给他擦脸上的泪痕,又拿红枣、粟子给他吃。元丰止住啼哭,又高兴起来。小翠关上房门,把元丰扮做楚霸王,自己穿上艳丽的衣服,腰束得很细,扮成虞姬,姿态轻盈地跳起舞来。

有时又把公子装扮成沙漠国王,自己头上插上野鸡翎子,手抱琵琶,丁丁铮铮地弹个不停,满屋子里充满了笑声。一天到晚,总是这样。王太常因为儿子傻,也就不忍心过分责备、埋怨小翠,即使偶尔听到,也只好装聋作哑。

原文:

王太常,越人。总角时,昼卧榻上。忽阴晦,巨霆暴作,一物大于猫,来伏身下,展转不离。移时晴霁,物即径出。视之,非猫,始怖,隔房呼兄。

兄闻,喜曰:“弟必大贵,此狐来避雷霆劫也。”后果少年登进士,以县令入为侍御。

生一子,名元丰,绝痴,十六岁不能知牝牡,因而乡党无与为婚。王忧之。适有妇人率少女登门,自请为妇。视其女,嫣然展笑,真仙品也。喜问姓名。自言:“虞氏。女小翠,年二八矣。”与议聘金。

曰:“是从我糠覈不得饱,一旦置身广厦,役婢仆,厌膏粱,彼意适,我愿慰矣,岂卖菜也而索直乎!”夫人大悦,优厚之。

妇即命女拜王及夫人,嘱曰:“此尔翁姑,奉侍宜谨。我大忙,且去,三数日当复来。”王命仆马送之。妇言:“里巷不远,无烦多事。”遂出门去。小翠殊不悲恋,便即奁中翻取花样。夫人亦爱乐之。

数日,妇不至。以居里问女,女亦憨然不能言其道路,遂治别院,使夫妇成礼。诸戚闻拾得贪家儿作新妇,共笑姗之;见女皆惊,群议始息。女又甚慧,能窥翁姑喜怒。

王公夫妇,宠惜过于常情,然惕惕焉,惟恐其憎 子痴;而女殊欢笑,不为嫌。第善谑,刺布作圆,蹋蹴为笑。

着小皮靴,蹴去数十步,绐公子奔拾之,公子及婢恒流汗相属。一日,王偶过,圆訇然来,直中面目。女与婢俱敛迹去,公子犹踊跃奔逐之。

王怒,投之以石,始伏而啼。王以告夫人,夫人往责女,女俯首微笑,以手刓床。既退,憨跳如故,以脂粉涂公子,作花面如鬼。

夫人见之,怒甚,呼女垢骂。女倚几弄带,不惧,亦不言。夫人无奈之,因杖其子。元丰大号,女始色变,屈膝乞宥。

夫人怒顿解,释杖去。女笑拉公子入室,代扑衣上尘,拭眼泪,摩挲杖痕,饵以枣栗。公子乃收涕以忻。

女阖庭户,复装公子作霸王,作沙漠人;己乃艳服,束细腰,婆娑作帐下舞;或髻插雉尾,拨琵琶,丁丁缕缕然,喧笑一室,日以为常。王公以子痴,不忍过责妇;即微闻焉,亦若置之。

此文出自清代蒲松龄所著的《聊斋志异》

扩展资料

写作背景:

蒲氏自明代初年,世居淄川城东满井庄,后以族姓日蕃,别姓绝少,改名蒲家庄。蒲氏虽非名门望族,但多读书,获科举功名者代不乏人。

蒲松龄的父亲名蒲槃,幼习举子业,乡里称博学洽闻,科举不利,弃儒经商,饶有赢馀,“称素封”,待经过明清之际的战乱,加以子女较多,食指日繁,家道遂衰落。

在暴露统治阶级贪暴不仁的同时,还写出了被压迫人民的反抗斗争,对他们表示深切的同情。其中有“大冤未伸,寸心不死”的席方平(《席方平》);有最终变成猛虎,咬死仇人的向杲(《向杲》);有直人阴间、杀死两吏卒的王鼎(《伍秋月》)。这些具有反抗精神的人物形象在激发被压迫者的斗争意识方面,有一定的积极作用。

《聊斋志异》的另一重要内容是揭露了科举考试的种种弊端。蒲松龄才华过人却名落孙山,他对科场的黑暗、考官的昏聩、士子的心理等都非常熟悉,所以写起来能切中要害,力透纸背。通过一些梦幻的境界,作者嘲笑了那些醉心功名利禄的士子。

蒲松龄自谓“喜人谈鬼”,“雅爱搜神”。有文献表明他从青年时期便热衷记述奇闻异事,写作狐鬼故事。对一位志在入仕的秀才来说,这未免是不务正业,“可怜无补费精神”。为此,他曾受到友好的劝阻、不友好的讥讽。

40岁时,他将已做成的篇章结集成册,定名为《聊斋志异》,并且撰写了情辞凄婉、意蕴深沉的序文——《聊斋自志》,自述写作的苦衷,期待为人理解。他没有屈从社会的偏见,此后仍然执着地写作,直到年逾花甲,方才逐渐搁笔。《聊斋志异》,是他在大半生的时间里陆续创作出来的。

蒲松龄作《聊斋志异》,承袭了六朝志怪小说和唐人传奇的衣钵,但在观念和作法上却有了质的飞跃。六朝人记叙怪异之事,是信其为实有,“明神道之不诬”;唐人写怪异故事是“假幻设以自见”,重在构想之幻、情节之奇,而少现实内容和意蕴。

蒲松龄摆脱了“明神道”的观念,以生活经验理性,驾驭六朝志怪小说和后来渗入民间宗教信仰中的神秘意识,诸如人死为鬼,幽明相通;物老成精,能化人形。

得道成仙、为神,能给人以祸福等,进行文学创作,虚构出诡谲瑰丽的故事,来针砭现实,抒发忧愤,表达个人的感受、经验和情趣,寄托精神上的追求、向往。

这样,原来六朝志怪小说和渗入民间宗教信仰中的神秘意识及其思维模式,也就转化为文学幻想的审美方式和表现方法,狐鬼花妖精魅不再是迷信意识中的神秘现象,而成为蒲松龄假幻想创造的文学意象。

神仙也不再是宗教意识中不可亵读的崇拜对象,而成为观照人间官僚或某类人的文学形象,多半寓批判之意。

《聊斋志异》之所以超越以前的志怪传奇小说,成为这一类小说最杰出的文学名著,根本原因就在于将宗教迷信意识转化为文学的审美方式。

蒲松龄生前,《聊斋志异》已引起周边人们的兴趣,竞相传抄。《聊斋志异》刊行后,遂风行天下。在其后一个时期里,仿效之作丛出,造成了志怪传奇类小说的再度繁荣。

本世纪以来,不仅《聊斋志异》仍为人爱读,而且其中许多篇章不断被改编为戏曲、电影、电视剧,影响是深远的。

对待妇女,蒲松龄是很尊重的。《聊斋志异》中的女性形象,大都美丽、善良、聪慧、侠义、多才、能干,不亚于须眉男子。《红楼梦》更进一步认为“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见了女儿很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这显然是对男尊女卑社会的有力打击。总之,蒲松龄和曹雪芹都要求提高妇女的社会地位,解放妇女,蒲松龄比曹雪芹更多地保留着封建伦理观念,曹雪芹在蒲松龄思想的基础上,使《红楼梦》更多地闪烁着民主主义思想的光辉。

《聊斋志异》还很早便走向了世界,现在已有日、美、法、德、意、俄、越南、捷克、罗马尼亚、波兰、西班牙等近20余种语言的译本,流传于世界各地。蒲松龄为中国、为世界创造了宝贵的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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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ppy龙腾九天
2014-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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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常,越人。总角时,昼卧榻上。忽阴晦,巨霆暴作,一物大于猫,来伏身下,展转  不离。移时晴霁,物即径出。视之非猫,始怖,隔房呼兄。兄闻,喜曰:“弟必大贵,此狐  来避雷霆劫也。”后果少年登进士,以县令入为侍御。  生一子名元丰,绝痴,十六岁不能知牝牡,因而乡党无于为婚。王忧之。适有妇人率少  女登门,自请为妇。视其女,嫣然展笑,真仙品也。喜问姓名。自言:“虞氏。女小翠,年  二八矣。”与议聘金。曰:“是从我糠核不得饱,一旦置身广厦,役婢仆,厌膏梁,彼意  适,我愿慰矣,岂卖菜也而索直乎!”夫人大悦,优厚之。妇即命女拜王及夫人,嘱曰:  “此尔翁姑,奉侍宜谨。我大忙,且去,三数日当复来。”王命仆马送之,妇言:“里巷不  远,无烦多事。”遂出门去。  小翠殊不悲恋,便即奁中翻取花样。夫人亦爱乐之。数日妇不至,以居里问女,女亦憨  然不能言其道路。遂治别院,使夫妇成礼。诸戚闻拾得贫家儿作新妇,共笑姗之;见女皆  惊,群议始息。女又甚慧,能窥翁姑喜怒。王公夫妇,宠惜过于常情,然惕惕焉惟恐其憎子  痴,而女殊欢笑不为嫌。第善谑,刺布作圆,蹋蹴为笑。着小皮靴,蹴去数十步,给公子奔  拾之,公子及婢恒流汗相属。一日王偶过,圆然来直中面目。女与婢俱敛迹去,公子犹踊跃  奔逐之。王怒,投之以石,始伏而啼。王以告夫人,夫人往责女,女俯首微笑,以手劥病<  韧耍?┨?绻剩?灾?弁抗?幼骰?嫒绻怼7蛉*见之怒甚,呼女诟骂。女倚几弄带,不惧  亦不言。夫人无奈之,因杖其子。元丰大号,女始色变,屈膝乞宥。夫人怒顿解,释杖去。  女笑拉公子入室,代扑衣上尘,拭眼泪,摩挲杖痕,饵以枣栗。公子乃收涕以忻。女阖庭  户,复装公子作霸王,作沙漠人;己乃艳服,束细腰,婆娑作帐下舞;或髻插雉尾,拨琵  琶,丁丁缕缕然,喧笑一室,日以为常。王公以子痴,不忍过责妇,即微闻焉,亦若置之。  同巷有王给谏者,相隔十余户,然素不相能;时值三年大计吏,忌公握河南道篆,思中  伤之。公知其谋,忧虑无所为计。一夕早寝,女冠带饰冢宰状,剪素丝作浓髭,又以青衣饰  两婢为虞候,窃跨厩马而出,戏云:“将谒王先生。”驰至给谏之门,即又鞭挝从人,大言  曰:“我谒侍御王,宁谒给谏王耶!”回辔而归。比至家门,门者误以为真,奔白王公。公  急起承迎,方知为子妇之戏。怒甚,谓夫人曰:“人方蹈我之瑕,反以闺阁之丑登门而告  之,余祸不远矣!”夫人怒,奔女室,诟让之。女惟憨笑,并不一置词。挞之不忍,出之则  无家,夫妻懊怨,终夜不寝。时冢宰某公赫甚,其仪采服从,与女伪装无少殊别,王给谏亦  误为真。屡侦公门,中夜而客未出,疑冢宰与公有阴谋。次日早期,见而问曰:“夜相公至  君家耶?”公疑其相讥,惭言唯唯,不甚响答。给谏愈疑,谋遂寝,由此益交欢公。公探知  其情窃喜,而阴嘱夫人劝女改行,女笑应之。  逾岁,首相免,适有以私函致公者误投给谏。给谏大喜,先托善公者往假万金,公拒  之。给谏自诣公所。公觅巾袍并不可得;给谏伺候久,怒公慢,愤将行。忽见公子衮衣旒  冕,有女子自门内推之以出,大骇;已而笑抚之,脱其服冕而去。公急出,则客去远。闻其  故,惊颜如土,大哭曰:“此祸水也!指日赤吾族矣!”与夫人操杖往。女已知之,阖扉任  其诟厉。公怒,斧其门,女在内含笑而告之曰:“翁无烦怒。有新妇在,刀锯斧钺妇自受  之,必不令贻害双亲。翁若此,是欲杀妇以灭口耶?”公乃止。给谏归,果抗疏揭王不轨,  衮冕作据。上惊验之,其旒冕乃梁黠心所制,袍则败布黄袱也。上怒其诬。又召元丰至,见  其憨状可掬,笑曰:“此可以作天子耶?”乃下之法司。给谏又讼公家有妖人,法司严诘臧  获,并言无他,惟颠妇痴儿日事戏笑,邻里亦无异词。案乃定,以给谏充云南军。  王由是奇女。又以母久不至,意其非人,使夫人探诘之,女但笑不言。再复穷问,则掩  口曰:“儿玉皇女,母不知耶?”无何,公擢京卿。五十余每患无孙。女居三年,夜夜与公  子异寝,似未尝有所私。夫人异榻去,嘱公子与妇同寝。过数日,公子告母曰:“借榻去,  悍不还!小翠夜夜以足股加腹上,喘气不得;又惯掐人股里。”婢妪无不粲然。夫人呵拍令  去。一日女浴于室,公子见之,欲与偕;女笑止之,谕使姑待。既去,乃更泻热汤于瓮,解  其袍裤,与婢扶之入。公子觉蒸闷,大呼欲出。女不听,以衾蒙之。少时无声,启视已绝。  女坦笑不惊,曳置床上,拭体干洁,加复被焉。夫人闻之,哭而入,骂曰:“狂婢何杀吾  儿!”女冁然曰:“如此痴儿,不如勿有。”夫人益恚,以首触女;婢辈争曳劝之。方纷噪  间,一婢告曰:“公子呻矣!”辍涕抚之,则气息休休,而大汗浸淫,沾浃裀褥。食顷汗  已,忽开目四顾遍视家人,似不相识,曰:“我今回忆往昔,都如梦寐,何也?”夫人以其  言语不痴,大异之。携参其父,屡试之果不痴,大喜,如获异宝。至晚,还榻故处,更设衾  枕以觇之。公子入室,尽遣婢去。早窥之,则榻虚设。自此痴颠皆不复作,而琴瑟静好如形  影焉。  年余,公为给谏之党奏劾免官,小有挂误。旧有广西中丞所赠玉瓶,价累千金,将出以  贿当路。女爱而把玩之,失手堕碎,惭而自投。公夫妇方以免官不快,闻之,怒,交口呵  骂。女奋而出,谓公子曰:“我在汝家,所保全者不止一瓶,何遂不少存面目?实与君言:  我非人也。以母遭雷霆之劫,深受而翁庇翼;又以我两人有五年夙分,故以我来报曩恩、了  夙愿耳。身受唾骂、擢发不足以数,所以不即行者,五年之爱未盈。今何可以暂止乎!”盛  气而出,追之已杳。公爽然自失,而悔无及矣。公子入室,睹其剩粉遗钩,恸哭欲死;寝食  不甘,日就羸瘁。公大忧,急为胶续以解之,而公子不乐。惟求良工画小翠像,日夜浇祷其  下,几二年。  偶以故自他里归,明月已皎,村外有公家亭园,骑马墙外过,闻笑语声,停辔,使厩卒  捉鞚,登鞍一望,则二女郎游戏其中。云月昏蒙,不甚可辨,但闻一翠衣者曰:“婢子当逐  出门!”一红衣者曰:“汝在吾家园亭,反逐阿谁?”翠衣人曰:“婢子不羞!不能作妇,  被人驱遣,犹冒认物产也?”红衣者曰:“索胜老大婢无主顾者!”听其音酷类小翠,疾呼  之。翠衣人去曰:“姑不与若争,汝汉子来矣。”既而红衣人来,果小翠。喜极。女令登垣  承接而下之,曰:“二年不见,骨瘦一把矣!”公子握手泣下,具道相思。女言:“妾亦知  之,但无颜复见家人。今与大姊游戏,又相邂逅,足知前因不可逃也。”请与同归,不可;  请止园中,许之。公子遣仆奔白夫人。夫人惊起,驾肩舆而往,启钥入亭。女即趋下迎拜;  夫人捉臂流涕,力白前过,几不自容,曰:“若不少记榛梗,请偕归慰我迟暮。”女峻辞不  可。夫人虑野亭荒寂,谋以多人服役。女曰:“我诸人悉不愿见,惟前两婢朝夕相从,不能  无眷注耳;外惟一老仆应门,余都无所复须。”夫人悉如其言。托公子养疴园中,日供食用  而已。  女每劝公子别婚,公子不从。后年余,女眉目音声渐与曩异,出像质之,迥若两人。大  怪之。女曰:“视妾今日何如畴昔美?”公子曰:“今日美则美矣,然较畴昔则似不如。”  女曰:“意妾老矣!”公子曰:“二十余岁何得速老!”女笑而焚图,救之已烬。一日谓公  子曰:“昔在家时,阿翁谓妾抵死不作茧,今亲老君孤,妾实不能产,恐误君宗嗣。请娶妇  于家,旦晚侍奉公姑,君往来于两间,亦无所不便。”公子然之,纳币于锺太史之家。吉期  将近,女为新人制衣履,赍送母所。及新人入门,则言貌举止,与小翠无毫发无异。大奇  之。往至园亭,则女亦不知所在。问婢,婢出红巾曰:“娘子暂归宁,留此贻公子。”展  巾,则结玉玦一枚,心知其不返,遂携婢俱归。虽顷刻不忘小翠,幸而对新人如觌旧好焉。  始悟锺氏之姻,女预知之,故先化其貌,以慰他日之思云。  异史氏曰:“一狐也,以无心之德,而犹思所报;而身受再造之福者,顾失声于破甑,  何其鄙哉!月缺重圆,从容而去,始知仙人之情亦更深于流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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