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大学的创办经历
来到豫西解放区的这批青年主要是河南大学、中原工学院、嵩华学院、焦作矿院、开封女子师范、农业职校、开封高中、省立二中、开封女中以及中州、南阳、许昌等地的大中专学生。另外还有一些前来要求学习和工作的邮电、银行职员、店员和中小学教员。这批青年,都是自愿跟随解放军来到向往已久的豫西解放区,但是各自的动机却不尽相同。除了一部分人是为了追求真理,追随革命来到解放区外,而多数人是想能够继续升学、读书,另外还有少数人则是因生活所迫,寄希望到解放区寻觅出路的。当他们辗转来到解放区后,都在按照自己的想法等待决定去向。
恰在此时,突然风闻中原局要就地创办一所革命大学,对这批青年既不分配工作,也不再送往华北学习了。这一传闻顿时在青年中引起了较大的风波,加之有些人原本对共产党、解放区就存在着各种错误观念和模糊认识,因而一些不利的猜测便在人们中流传开来,搞得大家心情十分压抑和惶恐。有的人表面闷气不吭声,私下里却赶忙找老乡、同学商量对策,准备重新寻找出路。还有的人则三三两两集聚在一起找到中原局宣传部,大声吵嚷着:“什么都没有,怎么办大学?”“原来答应送我们到北方大学上学的,怎么说话不算话,骗人!”“我们到解放区就是来投奔光明的,希望能为共产党做点事。可你们也不分配工作,让我们呆在这里学习。不行的话,我们只有另找出路。”这场风波闹了几天也没有平息下来,有的人甚至偷偷离开了此地。
就在这批青年躁动不安之时,突然接到通知,说明天上午中原局首长要在大白庄杨树林作报告,回答他们所提出的问题。这一通知立即引起大家的纷纷猜测,明天会是哪位首长前来作报告?报告什么内容?我们反映的问题能得到解决吗?这一晚,有许多人都在焦躁不安中度过。
7月15日上午8时左右,300多位青年男女和教职员,穿着新发的灰布军装,头戴八角帽,散坐在杨树林旁的麦场上等待着前来作报告的首长。麦场中央放着一张从农民家里借来的木条桌和一个长凳,四周金黄色的草垛散发着麦草的余香,树林里的蝉鸣在会场上空缭绕,而听报告人们则在紧张、不安的状态下等待着、期盼着。
村口传来了汽车马达声,一辆吉普车转眼间便停在了麦场旁,一位微胖的中年人下了车,胳膊上搭着一件军装,上穿白衬衣,下着军裤,脚穿布鞋,手里还拿着一把大蒲扇,笑容可掬地向人们走来。
“陈毅司令员来了!”人群中有人惊讶地喊道,麦场上顿时响起一片掌声,许多人站了起来,虽然他们并不认识陈毅,但陈毅的大名却早已如雷贯耳。于是马上就有人拥向陈毅同他握手,请他签名留念。
陈毅站在条桌前,操着洪亮、清晰的四川口音作了自我介绍:“我,陈毅是也!各位在蒋管区的报纸上经常看到的‘陈匪’就是指的我!今天,我与大家有幸见面,有目共睹,各位仔细看看,我究竟‘匪’不‘匪’呀?”诙谐、幽默的开场白说得人们大笑,会场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一扫会前紧张、不安的情绪。
在人们的笑声中,陈毅的话锋一转,接着说道:“蒋介石,今天说这个是‘匪’,明天说那个是‘匪’,我看他才是真正的匪。是背叛孙中山先生的匪!是背叛国民革命的匪!是屠杀人民的匪!所以,不打倒蒋介石集团,革命就不能成功,人民就不能获得解放,这就是我们要革命的道理。”
这短短数语即刻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有人站起来带领大家高呼口号,使会场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等口号声平息下来后,陈毅开始了他的报告。他首先回顾了中国近百年来身受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压迫的历史,以及人民群众为求得民族独立和民主自由所作的斗争。谈到了刚过去的抗日战争和现在的人民解放战争,并鼓励大家积极参加这场伟大的革命运动,“在打倒蒋介石、建设新中国的事业中有所贡献,这是无上的光荣。”
接着,他又谈到大家最关心的学习和工作问题。他说:“这是大白庄,连个大学牌子都没有。大者,大学也;白者,简陋也,怎么算个大学呢?但在我看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我们办的是一所革命大学。”他阐明了办中原大学的目的和意义,分析了解放区教育与蒋管区教育的本质区别,指出了革命的教育方针、方法。对于工作问题,他解释说,“解放区不是人浮于事,而是事多人少,人人可得适当工作,任何天才不会埋没,都有充分发展的可能。”
最后,在回答为什么要办中原大学时,陈毅特别指出:“我听说你们中间有一部分人想到北方大学学习,上大学是好事嘛,应当支持。但是,毛主席指示我们:‘要把战争引向蒋管区。’近来,中原大片土地已经解放,革命形势发展很快,不久的将来还要打到江南去,解放全中国。新解放区需要大量的干部,如今,华北、华东的干部源源南下,而不是北上。所以,上大学不一定要去北方,在中原也可以办大学嘛!依我看,有你们河南大学的嵇文甫、王毅斋等教授,有你们开封大、中学校的200多个青年学生,我们一定能办成一所人民需要的大学校来!”
短短3个半小时过去了,人们对这场报告既没有感觉疲惫和厌烦,也没有认为冗长和枯燥,而是新鲜生动、感人肺腑,在动之以情、晓知以理的教诲中自觉地接受了许多新思想、新观念,对共产党有了一个崭新的认识和了解。许多年过去后,当年曾聆听这场报告的老人,在回忆时是这样描述的:“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到以后的革命大学,坐在教室,听老师讲课,一课又一课,花落又花开,上过多少课,讲的啥内容?真是谈不清,道不明,随着时间的流逝,更是模糊不清了。但有一堂课,虽已过去半个世纪了,那上课的景象,依然历历在目,犹如昨日发生的事。——那是1948年7月15日。”
报告结束了,陈毅用毛巾擦擦脸上的汗水,端起茶碗喝了两口,点燃一只烟,一边摇着蒲扇,一边笑着说:“各位同学和朋友,你们还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我陈毅当场作答。”
听他这么一说,有人拿出纸笔写条子递上去,不一会儿桌上就放了十几张。陈毅拿起一张条子高声念道:“我反对国民党,拥护共产党,但只愿意参加革命不愿意参加共产党。你们不会强迫我入党吧?”念完后,陈毅哈哈一笑,说道,“国民党搞集体入党,不愿意就硬拉。而加入共产党,则必须本人提出申请,还要经过组织考察、批准,绝不强迫。这一点,请同学们放心。”
接着,他又念了一张条子:“我是学工的,分配工作时请照顾我的专业。”念完后,陈毅惋惜地说,“现在是战争时期,一切服从革命需要。我本人留法是学机电专业的,可现在派不上用场,只得带兵打仗喽!全国解放后,国家建设需要大批科学技术人才,到那时,你们定会有用武之地!”
另一张条子是这样写的:“为参加革命,我把老婆也带来了。我们感情很好,请不要把我们分开。”陈毅念完后风趣地说:“心情可以理解。但现在要打仗,解放军里也有不少同志有老婆嘛,但打起仗来总不能带着老婆上前线吧?”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后,他又接着说,“等打完仗后,安定下来,组织上一定会照顾的。”
提问虽然五花八门,各式各样,但陈毅以他特有的风格,鲜明、谦和、幽默,一一作答,会场上不时响起热烈的掌声和笑声,青年们在这些笑声中将原本焦躁不安的情绪得到了释放与舒缓,他们从心里敬佩陈大将军文韬武略的风采,对共产党人有了第一次零距离的了解和认识。临别时,陈毅为师生们题词:中原胜利是全国解放的先声!并再三勉励大家要安下心来,认真学习,为人民的解放事业作出贡献。
艰苦办学 创造未来
为进一步做好说服工作,安定人心,7月26日陈毅再次抽空来到大白庄,为师生们作了《目前形势的分析》的报告。邓子恢也于27、28日专门抽出两整天时间为师生们作了《中国革命的性质和任务》的报告。中原局两位主要领导人的报告在师生中引起了很大的反响,经过热烈讨论,大家感觉在思想上收获很大,提高了对革命的认识,坚定了留在中原解放区学习和工作的信念。
中原局领导不仅在政治上关心这批新来的师生,而且在生活上也尽最大努力加以改善。全体学员享受供给制干部待遇,每月发放200元中州币津贴费(折合银圆一元),同时还发放生活日用品、学习用品、军需服装,每日按标准伙食供应,学员们吃得饱、吃得好,许多人十分感慨过去在家里、在学校都没有在这里吃得好。至于学员们提出来的一些生活要求,虽然都是一些小事,但也认真加以考虑、解决。
一次负责学员生活的王干事向陈毅、邓子恢等人汇报情况时说:“有的学员提出,皮鞋破了怎么办?”
陈毅没有轻视这个小问题,而是严肃认真地说:“这好办。你把要修理的皮鞋收拢起来,写上各人的姓名,不要搞混了,派个人带到洛阳去修,修理费由公家报销。还有什么困难?”
“女学员提出,洗澡怎么办?
“这是个问题。”陈毅点了点头,“男生好办,女生是得想点办法。”
邓子恢插话道:“打洛阳时不是缴获了不少汽油吗?快用完了,领它十几个空桶来,一个汽油桶破成两半做两个澡盆,够了吧?烧热水用的柴火实报实销。”
王干事见前两个问题都解决了,又大胆地提出了第三个问题:“学员们还提出,看电影怎么办?”
陈毅冲着邓子恢哈哈一笑,“洋学生想法就是多。”他扭头对王干事说,“这就要找李达参谋长了。司令部每晚都在用发电机放电影,就是打洛阳歼灭青年军二○六师时缴获的那部16毫米的放映机。倒来倒去就是那么一本美军进剿印地安人的片子!”
随着一批晋察冀南下干部的到来,校部正式成立了组织机构,设有教务、注册、秘书、总务4个科,并将287名学员编成了3个大队,任命了各队队长、指导员,还配备了数名辅导员和辅导助理,学校的工作初步走上了正轨。8月2日,在中原局、中原军区驻地召开的八一建军节纪念大会上,中原军区司令员刘伯承宣布:中原大学正式成立。至此,一所新型的革命大学在中原大地上诞生了。
中原大学的办学宗旨正如首任校长范文澜所指出的那样:“它不拘泥于一般学校的形式,也不硬性规定院系课程与学习期限;在学以致用的原则下,活泼地创造着各种新方法,务使学生经过短期训练,即能走上工作岗位,担负起赋予他的革命任务。”正因如此,学员的修业时限为4—6个月,所开设的课程有:哲学、政治经济学、社会发展史、社会科学概论、中国革命的基本问题、群众工作等。同时还注重学习《新民主主义论》、《论联合政府》、《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关于目前党的政策中的几个问题》等重要文章。
由于环境所限,校舍主要散布在大白庄(校部)、肖旗营、韩店等村庄,学员们住在当地农民让出来的空房,铺上麦草就是床,两腿上架一块木板就当课桌,树阴下、打麦场,甚至马棚、破庙也都成了上课地方。教员则主要来自河南大学的一些教授和晋察冀南下来的干部。中原局的一些领导也时常前来给学员作政治报告,如中原局宣传部长刘子久、副部长熊复等人。这一学用结合、改造思想、提高觉悟的做法,不仅使学员能够迅速地掌握革命的基本理论,而且对当前的形势和党的方针政策也能及时了解与把握。
办学伊始条件虽然简陋,生活也比较艰苦,但学员们都有一种积极向上的精神,情绪十分高昂,认为自己现在参加革命了,就应该有个革命者的样子,上课认真记笔记,下课后还经常就一些问题争论得面红耳赤。尽管学习日程安排得很紧,上午听大课,下午分小组讨论,晚上自学,但在课余时间,各队还纷纷办起了学习园地、专栏、墙报,成立了俱乐部,组织起文艺宣传队,排练了小歌舞、活报剧、独幕小话剧等,深入部队、田间为战士和农民演出,收到很好的效果。
为了巩固成果,扩大影响,吸引更多的进步青年前来参加学习,10月上旬,中共中央决定范文澜任中原大学校长,潘梓年任副校长(后任校长),孟夫唐任教务长。至此,中原大学的组织机构基本完善。随后,学校又分别组成了10个招生小组,赴洛阳、许昌、鄢陵、叶县、内乡等地招生。在短短数月内就招收近2000多名新生,并开设了数个研究班。
10月下旬,在开封获得第二次解放后,中原局考虑到中原大学留驻宝丰不利于今后的发展,而且校部与各队之间相距达十余里,师生行动十分不便。于是决定中原大学由宝丰迁往开封,暂驻河南大学(河大在开封第一次解放后就被国民党政府迁往苏州)。中原大学迁往开封后,北方大学又支援了一批教员和干部,使师资力量和干部队伍得到了极大的充实。鉴于此,学校开始按专业成立了相应的学院,先后组建起了文艺学院、财经学院、教育学院、政治学院和医学院,办学体制有了变化。
随着革命形势发展的需要,11月下旬研究班和一、二大队的学员提前毕业,被分配到中原解放区和华北解放区各党政机关工作。淮海战役打响后,学校又从各队中挑!出258人组成支前工作团,开赴前线担任各种工作。为配合渡江战役,学校前后又分配了两批学员651人去了第二野战军和第三野战军工作。与此同时,还有数百名学员加入了南下工作团,奔赴各地参加地方政权建设工作。
中原大学能在这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里,为革命事业的发展,高速度、高效率地培养和造就了一批有文化、高素质的干部,不能不说这是中原局领导所具有的战略眼光,同时也凝聚着他们的大量心血。随着武汉的解放,中原局决定学校南迁武汉,为华中地区培养更多的各类人才。中原大学于1949年8月完成了全部南迁工作,并于9月初开始在华中地区招生。1950年以后,随着和平建设的到来,学校开始逐步向新的体制转变,即由原来的短期政治思想训练体制,向学术性、专业性的体制过渡。
1953年底随着国家大规模建设的发展,中原大学宣布撤销,完成它的光荣使命。在中原大学成立的5年间,共计培养出1.4万余名干部,补充战争时期前方干部的不足,为中南地区乃至全国各地输送大批急需的建设者。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以后都成为各条战线的重要骨干,像国家计委原副主任刘中一、著名历史学家章开沅等,都是中原大学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
中原大学撤销后,其财经学院与政法学院(南下武汉后政治学院改为政法学院)合并组建成今日的中南财经政法大学;而教育学院则并入华中大学,组建成今日的华中师范大学;文艺学院成为今日的武汉音乐学院和湖北美术学院;南下武汉时留在开封的医学院几经演变,成为今日的第三军医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