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estion

属羊的女人

Answer 1

文｜丁一

【1】

奶奶说属羊的女人命不好，尤其是腊月的羊，然后掩面默默地流泪。听故事的我只是以为奶奶是不舍得小姑远嫁。

【2】

小姑叫秀莲，生的很美，白皙的鹅蛋脸上嵌着大而黝黑的眸子，双眼皮，还有两弯秀眉，一双巧嘴总是说着喜人的话儿，打小我就跟小姑亲近，大人们儿都说我长得像小姑，随后却会跟着叹一句：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

小姑属羊，腊月羊，老人们说这是待宰的羊，命不好。爷爷有5个孩子，一男四女，爸爸行四，爷爷是真的想要一个儿子，在村里生不出儿子的人叫“绝户”，这是个极具侮辱性的词，所以四个女儿之后，尽管奶奶年纪很大了，在那个年代也必须要为家族延续香火，有了爸爸之后才算圆满，小姑的到来，算是意外吧，不过那个年代的人那有什么避孕意识，怀了就生。这个女娃从出生就注定得不到关爱。

小姑虽然生的美，却没有美人的矫情，家里家外什么活都干，割麦子掰玉米，家务针线，样样做的漂亮，她最小，可比哥哥姐姐更懂事，她想得到父亲的关注，半夜去十里外的供销社排队打酒的事都常做。可爷爷还是觉得女娃无用。

小姑书也念得好，字写得更漂亮，爷爷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账房先生，写得一手好字，过年时来求春联的人络绎不绝，小姑有时就偷偷写几副，来的人都夸这是得了爷爷真传，可爷爷就哼哼两声，从未夸奖，后来小姑辍学了，因为家里穷，爷爷说：“丫头读书没用。”。

【3】

十八岁的秀莲出落的越发水灵，村里的姑娘长到十七八就该嫁人了，可没人来家里提亲，奶奶急的头发白了，爷爷气哼哼的说：“看你生了个属羊的丫头！”，说完背着手就走了。

后来，秀莲认识了村头学校李老师家的儿子李志，李老师读书多，不信邪，“属羊怎么了，十二生肖有它，就是让人属的。我看秀莲那丫头就很好，家里家外都操持的好。”李志更加坚定了，说：“爸，我要娶秀莲！”

两个年轻人的爱情就这样蔓延开来，他们一起出工，一起回家，唱歌、奔跑，平淡也热烈，老人们又说：“秀莲这丫头是要有好日子了。”结婚的日期也商定了，转年春天。

快到过年的时候，李老师突然跑到家里，“秀莲啊，你快去看看李志，他疼的要命，不知道怎么了？”秀莲摔了手里的碗，却顾不得收拾，飞也似的朝着李志家跑去，进屋时看到李志捂着肚子蜷缩着身体在那呻吟，额上的汗珠滴答滴答的掉，大冬天的棉衣都湿了个透。秀莲赶紧跑过去，握着李志的手问你怎么了，李志疼的只会喊疼。一家人急忙找车带着李志去了医院，大夫说没救了，胃癌晚期。李老师夫妇没命似得哭，秀莲的天塌了，李志妈突然扑过来掐着秀莲的脖子怒喊：“都是你这个扫把星，是你把我儿子害成这样的。”她没有一点反抗，她想干脆就一起死了，李老师过来拉开愤怒的妻子，厉声对秀莲说：“还不快走！”对上那双一瞬苍老的眼睛她慢慢挪动了脚步，哭着离开了医院。

李志被带回了家，大夫说治也白治，回家还能好好活一年。李老师夫妇只能认命，第二天秀莲来了，带着行李，说要伺候李志，陪着他走完最后的路。李老师语重心长的说：“秀莲，你还是个姑娘，你还年轻，我们不能拖累你，你回去吧。”李志妈说：“你还嫌害得他不够吗？！你滚”，秀莲没有走，她拼命求，求李家夫妇让她进门。

秀莲父母到李家时，秀莲就跪在门前，哭着求，父亲很生气，上前就打了秀莲一个耳光，啐了她一口骂道：“丢人的东西！”，母亲哭着劝她回家，她就像没看到似得依旧求着让她留下，她知道她伤了父母的心，再也得不到父亲的爱，可她爱李志啊，爱那个同样爱他的青年。一场闹剧终于收场，秀莲留了下来，是李老师做的决定，他在两个年轻人眼里都看到了爱。

只有一年活命的李志，在秀莲的精心照顾下愣是在阎王手里多抢来了三年，这四年虽说辛苦，却也幸福，可那一天终究会来，李志丧礼那天，秀莲穿了孝服，都说穿孝服的美人更美，那天的秀莲就很美，凄美。她独自一人站在坟前，看着雪白的纸幡随风舞动，就像是爱人临行前的告别。

丧礼后，秀莲回了家，父亲依旧冷淡，母亲看着失了魂儿的闺女忍不住流泪，从那时起，秀莲就不在说话了，只干活，拼命干活。

【4】

小姑回家这一年24岁了，刚好我出生，我也属羊。奶奶说小姑喜欢我，只有带我的时候她才会说话才会笑，才会像个活着的人。

有天爷爷带回来一个陌生人，这人是个快四十的男人，听说他们那边女人少，男人不好讨老婆。那人说要带小姑走，彩礼钱很丰厚，爷爷只说了一句：“姑娘大了就得嫁人。”小姑依旧没说话，像小姑这样在外人家呆了几年回来的姑娘是没人愿意要的，不跟这个男人就要一生孤老，家里也是不容的。

一周后，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进了村，小姑着了喜庆的红妆，可那眼睛死气沉沉没有一点生气，快上轿的时候，她转身掀开了盖头对奶奶说：“妈，这辈子许是再见不到了，您老好好的，多享福。”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奶奶哭着抱着咿咿呀呀手舞足蹈的我一路追着，直到看不到人影。

小姑自出嫁再没有回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