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碧云寺的秋色》——现代散文作家钟敬文
这几天,碧云寺的秋意一天天浓起来了。寺门口石桥下的水声,越来越显得清壮了。晚上风来时,树木的呼啸,自然不是近来才有的,可是,最近这种声响更加来得频繁了,而且声势是那么浩大,活像冲近堤岸的钱塘江的夜潮一样。最显著的变化,还在那些树木叶子的颜色上。
碧云寺是一个大寺院。它里面有不少殿塔、亭坊,有许多形态生动的造像。同时,它又是一个大林子。在那些大小不等的院子里,都有树木或花草。那些树木,种类繁多,其中不少还是活上了几百岁的参天老干。
寺的附近,那些高地和山岭上,人工种植的和野生的树木也相当繁密。如果登上金刚宝座塔的高台向四周望去,就会觉得这里正是一片久历年代的丛林,而殿堂、牌坊等,不过是点缀在苍翠的林子里的一些建筑物罢了。
2、《秋日行吟》——台湾著名诗人郭枫
秋天,在这南国的海岛上,虽然像一只穿花飞舞的蝴蝶,令人扑朔迷离;而我是一个耽美于秋天的人,从小草的微语里,早已寻得了秋讯。
知道秋天来了,便老是想着秋。我爱在默默中想望,每当心灵十分充实或者极度空虚的时候,我更不爱言语。于是,就朝向旷野,跑来,倚着高挺的椰子树,凝望这一片天空。心灵常常收获到:几声风哨,一朵彩云,许多暖暖的日光。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占领了整个空间,那些飘浮在椰子梢头,伸手可撷的云朵,哪里去了呢?只有蓝、纯净而明亮的蓝,闪耀在天空。天空,一下子升得好高好远。
收敛了热烘烘的金芒,太阳的光辉也变成银白色,几乎像月华似的有些寒意哪!收割后的田野,裸露着一地苍黄;干裂了的泥土,没有汩汩的流水来湿润了。灌木丛在田埂上肃立着;矢车菊的香味,在空气中凝定;空气,在冷冷的日光里,清澈而透明。
秋天的黄昏,一人独坐在沙发上抽烟,看烟头白灰之下露出红光,微微透露出暖气,心头的情绪便跟着那蓝烟缭绕而上,一样的轻松,一样的自由。不转眼缭烟变成缕缕的细丝,慢慢不见了,而那霎时,心上的情绪也跟着消沉于大千世界,所以也不讲那时的情绪,而只讲那时的情绪的况味。
待要再划一根洋火,再点起那已点过三四次的雪茄,却因白灰已积得太多,点不着,乃轻轻的一弹,烟灰静悄悄的落在铜炉上,其静寂如同我此时用毛笔写在中纸上一样,一点的声息也没有。于是再点起来,一口一口的吞云吐露,香气扑鼻,宛如偎红倚翠温香在抱情调。
于是想到烟,想到这烟一股温煦的热气,想到室中缭绕暗淡的烟霞,想到秋天的意味。这时才想起,向来诗文上秋的含义,并不是这样的,使人联想的是萧杀,是凄凉,是秋扇,是红叶,是荒林,是萋草。然而秋确有另一意味,没有春天的阳气勃勃,也没有夏天的炎烈迫人、也不像冬天之全入于枯槁凋零。
4、《西湖秋意》——现代作家赵丽宏
一叶孤舟,像飘落湖心的一片枯叶,在平静的水面上缓缓地描绘着一幅苍茫的秋景。湖上飘忽着淡淡的烟霞,仿佛青灰色的透明的轻绡,笼罩着逶迤起伏的远山,使它们显得若游若定,似有似无。然而湖畔的山坡上,还是顽强地透露出几星秋的色彩,是金黄、是殷红,是在秋风里变得深沉的墨绿,还有那些使人想起遥远历史的古老屋脊……
对于眼前的西湖秋景,我很难找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来,不尽是凄凉,不尽是寂寥,不尽是苍茫。是什么?我说不上来。我只觉得眼前的画面静谧极了,幽远极了,和谐极了。这画面中,蕴含着许多还没有为我所理解的丰富的内涵。环顾湖波山色,我的饱经旅途劳累的身体,连同思想和灵魂,全都陶然在诗一般的画一般的秋光之中了……
蓦地,湖面掠过一只白色的水鸟。它用长长的翅膀拍击着湖波,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那雪白的身影在湖面划出一条优美的曲线,岛影、游船、长堤、远山,仿佛都被它串连起来,一幅静止的水彩画,顿时活了起来,动了起来……
京华秋色,最先想到的总是香山红叶。曾记得满山如火如荼的壮观。在太阳下,那红色似乎在跳动,像火焰一样。二三友人,骑着小驴笑语与得得蹄声相和,循着弯曲小道,在山里穿行。秋的丰富和幽静调和得匀匀的,向每年毛孔渗进来。后来驴没有了,路平坦得多了,可以痛快地一起走到半山。
如果走的是双清这一边,一段山路后,上几年陡台阶,眼前会出现一大片金黄,那是几棵大树,现在想来,也是银杏罢。满树茂密的叶子都黄透了,从树梢披散到地,黄得那样滋润,好像把秋天的丰收集聚在那里了。让人觉得,这才是秋天的其调。
今年秋到香山,人也到香山。满路车辆与行人,如同电影散场,或要举行大规模代表会。只好改道万安山,去寻秋意。山麓有一片黄栌,不甚茂密。法海寺废墟前石阶两旁,有两片暗红,也很寥落。
废墟上有顺治年间的残碑,镌有不得砍伐,不得放牧的字样。乱草丛中,断石横卧,枯树枝头,露出友蓝的天和不甚明亮的太阳。这似乎很有秋天的萧索气象了。然而,这不是我要寻找的秋的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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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 夜》
鲁迅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怪而高的天空。
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然而现在却非常之蓝,闪闪地眨着几十个星星的眼,冷眼。他的口角上现出微笑,似乎自以为大有深意,而将繁霜洒在我的园里的野花草上。
我不知道那些花草真叫什么名字,人们叫他们什么名字。我记得有一种开过极细小的粉红花,现在还开着,但是更极细小了,她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
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胡蝶乱飞,蜜蜂都唱起春词来了。她于是一笑,虽然颜色冻得红惨惨地,仍然瑟缩着。
枣树,他们简直落尽了叶子。先前,还有一两个孩子来了他们别人打剩的枣子,现在是一个也不剩了,连叶子也落尽了,他知道小粉红花的梦,秋后要有春;他也知道落叶的梦,春后还是秋。
他简直落尽叶子,单剩干子,然而脱了当初满树是果实和叶子时候的弧形,欠伸得很舒服。但是,有几枝还低亚着,护定他从打枣的竿梢所得的皮伤,而最直最长的几枝。
却已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使天空闪闪地鬼陕眼;直刺着天空中圆满的月亮,使月亮窘得发白。鬼陕眼的天空越加非常之蓝,不安了,仿佛想离去人间,避开枣树,只将月亮剩下。
然而月亮也暗暗地躲到东边去了。而一无所有的干子,却仍然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一意要制他的死命,不管他各式各样地1 着许多蛊惑的眼睛。
哇的一声,夜游的恶鸟飞过了。我忽而听到夜半的笑声,吃吃地,似乎不愿意惊动睡着的人,然而四围的空气都应和着笑。夜半,没有别的人,我即刻听出这声音就在我嘴里。
我也立即被这笑声所驱逐,回进自己的房。灯火的带子也即刻被我旋高了。后窗的玻璃上下丁地响,还有许多小飞虫乱撞。不多久,几个进来了,许是从窗纸的破孔进来的。
他们一进个又在玻璃的灯罩上撞得了丁丁地响。一个从上面撞进去了,他于是遇到火,而且我以为这火是真的。两三个却休息在灯的纸罩上喘气。那罩是昨晚新换的罩,雪白的纸。
折出波浪纹的叠痕,一角还画出一枝猩红色的栀子。猩红的栀子开花时,枣树又要做小粉红花的梦,青葱地弯成弧形了……。我又听到夜半的笑声;我赶紧砍断我的心绪。
看那老在白纸罩上的小青虫,头大尾小,向日葵子似的,只有半粒小麦那么大,遍身的颜色苍翠得可爱,可怜。
我打一个呵欠,点起一支纸烟,喷出烟来,对着灯默默地敬奠这些苍翠精致的英雄们。
2.《沿海的秋天》
李雪峰
沿海的秋天总是姗姗来迟,窗外的白桦树似乎是一夜之间,在秋风的催促下由绿转黄,一片片很不情愿地飘落着,闲暇的时候我便会独自去树林,看看树叶是不是掉光了。
去踩一踩那堆积的厚厚的树叶,听听那树枝摇曳,踩着树叶发出清脆的沙沙声,看着穿过树林上空飞过的不知名的鸟,不知道它会飞向哪里,在这深秋的日子里,候鸟也该南飞了吧。
记忆中的那个秋天,我刚分到上海崇明岛奚家港边防派出所,就加入了秋收的行列。刚刚收割的豆荚还带着早晨的雾气,虽然这里是上海最先迎接太阳的地方,但是在它还没有升起的时候。
我们得赶紧将豆荚摘下,将这些丰收的喜悦埋在心底,把这些豆荚装进袋子,使收获的成果能和支队的官兵们一起分享。??当然,我们自己种的菜是已经够吃的。
除了豆荚,还有白菜、花菜、大蒜等等。有一片菜地离我们营区很远,是我们自己开垦的,种的全是花菜,花菜必须及时采收,否则很快就会焉掉。
这样,去砍花菜就成了我们重要的任务之一。去收花菜可比整日坐着摘豆荚好玩多了。??跟董站长去砍花菜,是一件既长见识又开眼界的事情。
我们身着迷彩服,镰刀全部在背上,像“武工队”的成员。??我们的站长姓董,个子不高但是很敦实。我们都喜欢找他聊天,和他说心里话,他的笑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和力。
不愉快的人见了他也会笑起来。他在我们心目中威信很高,而且他还烧得一手好菜,虽然身为站长,他却还是每每为我们下厨,时常露一手让我们尝尝鲜。
秋天的田野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野草。董站长告诉我们什么可以喂鸡、羊,什么可以入药。我们边说边收,早就听说董站长也是个干活的好把式。
只见他手中的镰刀挥舞之中,一颗颗菜蕊就被砍下来了,动作十分麻利。当我们收完花菜,返回的时候,天气骤然变冷了。
坐在满载收获的车上一颠一颠的,感觉像是收获了整个秋天,还没到吃晚饭的时间,旷野的天空却已经早早地挂上了一弯淡淡的月影。岛上风很大,“派比安”号台风袭岛的时候,曾经把我们菜地里的所有劳动成果,一扫而光,并且还将我们站里的篮板乱断。
将晒衣棚的顶整个掀翻,甚至把门口的宣传栏连也“根”拔起,让我平生第一次真正领略了沿海台风的威力,台风是灾难,并不是每年都会有,我们种植的白桦并不足以抵档台风。
而是希望通过值树造林,将岛上大风的威力削弱一些。而且白桦的生长迅速,树冠大,成活率极高,不但可以防风,也是绿化的良好树种,因此我们从花木公司采购来白桦树苗。
开始种起了防护林。??说实话,种树是件辛苦活,一个苗坑要挖掉两三担土,树苗却只有我手指头粗,不过人多力量大,大家都有股比、赶、超的心里,休息时分。
我们就都围坐在一起唱歌,这时站长便会以镰刀为话筒,来上一首他拿手的《梦驼铃》或是《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歌声和笑声冲破了寂静的田野。
离开崇明岛的时候,当初只有一米多高的小树苗,已经比我两人加起来还高了,临走时董站长对我语重心长的说:“树移死,人挪活,新的岗位上会有新的机遇,新的挑战,好好干吧。”
这朴实而又意味深长的话,我一直铭记在心。如今,我的窗外也有一片白桦林,每当我经意或不经意地注视着它的时候,我便又想起了董站长,想起了那守卫海岛的日日夜夜。
我时常在难眠的秋夜,静静地听着那沙沙的响声,历历往事便又一幕幕浮现在眼前……白桦林,你是否和我们守卫着海岛,守卫着祖国边防的战士一样,变得更加强壮,更加坚韧了呢?
3.《美丽的秋天》
李青峰
秋天,是金色的季节,秋天的景色真美啊!秋天是金色的景色。我爱秋天。秋天还是个收获的季节它表示着绚丽与成熟。
秋天总是那么令人陶醉,南飞的大雁带走了酷热的夏季,我们走在秋天的怀抱里,品尝到了丰收的喜悦,在人们的记忆中抹上了浓浓的一笔.秋天,是用新米酿的酒款待自己香透生活的日子。
秋天,是金黄色的橘子与苹果脉脉传情的日子。秋天,是希望收获在农民心里的日子。 在这丰硕收获里充溢着很多的欢乐,这就是秋天永恒的美丽诗篇。
秋天我们可以放纵自己的思绪,漫步黄昏,独对夕阳。看落叶在瑟瑟秋风里亲昵的挽手而下,蓄一河的愁绪。
想白云千载的心事,听蛐蛐的弹琴和远处悠杨的笛声,望着金闪闪的稻谷,红通通的果实和白花花的棉田,这缤纷和谐的色彩是大自然无标题的写意。
所以秋天的诗才如此的意味深长,丰满而含蓄,厚重而亮丽。
面对秋天,我们应该用心灵用感情贴近秋天.认真读懂它朴实的梦:倾听如蝉的秋雨。平静自己浮燥的心竟。看高远清澈云空,参悟花季的生活,深沉自己的思绪。
其实,每一个季节都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地平线上一轮新的太阳。春天的明媚属于花,夏天的浪漫属于雨,而秋的质朴属于果实。
秋天,就像一幅画,希望秋天的美丽景色能永远停留在我们的纸上。秋天,给人们意义深远的启示,浓郁而古朴。秋天,如一首古曲长诗辉煌而又淡雅。
让我们静静的贴近秋天,体验秋天,去听,去读,去看,去想……我爱美丽的秋天!更爱这美丽的收获季节……
4.《秋天的遐想》
刘玲青
秋天终于来了.我生长在南方,对南方的秋天有着不一般的喜爱和依恋.在南方,夏季来得漫长,以致秋天的到来总会比北方晚些.然而,南方秋与夏之间区别还是明显的.
秋天是寒暑交替的季节.一场秋雨一场凉,前几天一场秋雨过后,不再有酷热难熬的气温,肆虐的秋老虎倏忽不见了踪影.人们可走出家门,走进大自然,尽情享受秋天别有一番的风景。
秋天不再有放射灼人的紫外线,晒得皮肤火辣辣的,秋天的阳光给人的感觉是柔和妩媚的;淫威的台风,狂啸的暴雨也已远去,秋风给人的感受是爽快和惬意。
秋与夏的区别除气候外,还有许多.比如树叶,秋和夏树叶的颜色反差彼大.一到秋季,树上的绿叶没有那么鲜绿了,慢慢地由绿变黄,随着秋天的深入大部分树种的树叶一片金黄,辉煌璀璨。
在阵阵秋风扫荡下,片片黄叶也开始纷纷飘落大地,颇为壮观.乡村小道上,泥土气息渐渐浓郁起来,晨练和傍晚散步时,习习吹来的风带有丝丝的凉意。
秋夜,月色不再朦胧,月亮皎洁明亮,清辉溢耀.郊外,散发出野花杂草阵阵清香;林中夜莺声声,清脆动听;树木花丛中,小鸟叽叽的叫,赏心悦耳。
伴随秋而来的天籁之音美妙极了,疏落的蛙声,稀弱的蝉鸣声,似乎传递着夏天的离去.骤雨的停歇,鸟儿的歌唱则告诉人们秋天开始了.
秋天是成熟收获的季节.乡村里,一片金灿灿的稻浪;山坡上,遍野的柑,橙,橘,柿等果实;瓜棚上,攀满瓜果藤芋与成熟的瓜果,等待着播种者的采摘,收割。
我喜欢秋天.是因为它没有病菌,害虫的侵袭;是因为它没有暴风骤雨,没有雷电的打击;是因为它没有烈日和酷暑的炼狱。
是因为它没有冰冻和寒冷的冷酷.我喜欢秋天的秋高气爽,喜欢秋天的硕果累累.秋天给我的印象,一幕,一幕,明朗,清晰……
我喜爱秋天,赞赏秋天,依恋家乡的秋天,期盼每年的中秋在家乡与远方的亲人团圆。
5.《秋 天》
李广田
生活,总是这样散文似地过去了,虽然在那早春时节,有如初恋者的心情一样,也曾经有过所谓”狂飙突起”,但过此以往,船便永浮在了缓流上。
夏天是最平常的季候,人看了那绿得黝黑的树林,甚至那红得像再嫁娘的嘴唇似的花朵,不是就要感到了生命之饱满吗?这样饱满无异于“完结”,人不会对它默默地凝视也不会对它有所沉思了。
那好像要烤焦了的大地的日光,有如要把人们赶进墙缝里去一般,是比冬天还更使人讨厌。而现在是秋天了,和春天比较起来,春天是走向“生”的路,那个使我感到大大的不安。
因为我自己是太弱了,甚至抵抗不过这自然的季候之后,为什么听了街巷的歌声便停止了工作?为什么听到了雨滴便跑出了门外?一枝幼芽,一朵湿云,为什么就要感到了疯狂?
我自恨不能和它鱼水和谐,它鼓作得我太不安定了,我爱它,然而我也恨它,即至到夏天成熟了,这才又对它思念起来,但是到了现在,这秋天,我却不记得对于春天是些什么情场了。
只有看见那枝头的黄叶时,也还想:这也像那“绿柳才黄半未匀”的样子,但总是另一种意味了。我不愿意说秋天是走向“死”的路,——请恕我这样糊涂安排—一宁可以把“死路”加给夏天。
而秋天,甚至连那被人骂为黑暗的冬天,又何尝不是走向“生”的路呢,比较起春与夏来,我说它更是走向“生”路的。我将说那落叶是为生而落。
而且那冰雪之下的枝条里面正在酝酿着生命之液。而它们的沉着的力,它们的为了将来,为了生命而表现出来的这使我感到了什么呢?这样的季候,是我所最爱的了。
但是比较起冬天来呢,我却又偏爱了秋。是的,就是现在,我觉得现在正合了我的歌子的节奏。我几乎说不出秋比冬为什么更好,也许因为那枝头的几片黄叶,或是那篱畔的几朵残花。
在那些上边,是比较冬天更显示了生命,不然,是在那些上面,更使我忆起了生命吧,一只黄叶,一片残英,那在联系着过去与将来吧。它们将更使人凝视,更使人沉思。
更使人怀想及希冀一些关于生活的事吧。这样,人曾感到了真实的存在。过去,现在,将来,世界是真实的,人生是真实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所有的梦境,所有的幻想,都是无用的了。
无用的事物都一幕幕地掣了过去,我们要向着人生静默,祈祷,来打算一些真实的事物了。在我,常如是想:生活大非易事,然而这一件艰难的工作,我们是乐得来作的。诚然是艰难。
然而也许正因为艰难才有着意义吧。而所谓“好生恶死”者,我想并非说是:“我愿生在世上,不愿死在地下。”如果不甚荒谬,我想该这样说:“我愿走在道上,不愿停在途中”。
死不足怕,更不足恶,可怕而可恶的,而且是最无意味的,还不就是那停在途中吗?这样,所谓人生,是走在道上的了。前途是有着希望的,而且路是永长的。
希望小的人是有福了,因为他们可以早些休息,然而他们也最不幸,因为他们停在途中了,那干脆不如到地下去。而希望大的人的呢,他们也是有福的吗?
绝不,他们是更不幸的,然市人间的幸与不幸,却没有什么绝对的意义,谁知道幸的不幸与不幸之幸呢。路是永长的,希望是远大的,然而路上的荆棘呀,手脚的不利呀。
这就是所谓人间的苦难了。但是这条路是要走的,因为人就是走在道上啊,真正尝味着人生苦难的人,他才真正能知道人生的快乐,深切地感到了这样苦难与快乐者。
是真的意味到了“实在的生存“者。这样,还不已经足够了吗?如果,你以为还不够,或者你并不需要这样,那我不知道你将去找什么,—一是神仙呢,还是恶魔?
说得有些远了,好在我这篇文章是没有目的的,现在再设法拉它回来,人生是走在道上,希望是道上的灯塔,但是,在背后推着前进,或者说那常常在背后给人以鞭策的是什么呢?
于此,让我们来看看这秋天吧!实在的,不知不觉地就来到秋天了,红的花已经变成了紫紫的又变了灰,而灰的这就要飘零了,一只黄叶在枝头摇摆着,你会觉到它即刻就有堕下来的危机。
而当你踽踽地踏着地下的枯叶,听到那簌簌的声息,忽而又有一只落叶轻轻地滑过你的肩背飞了下来时,你将感到了什么呢?也许你只会念道,“落了!”等你漫步到旷野。
看见那连天衰草的时候,你也许只会念道,“衰了!”然而,朋友们,你也许不曾想到西风会来得这样早,而且,也不该这样凄冷吧,然而你的单薄的衣衫,已经是很难将息的了。
“全家都在秋风里,九月衣裳未剪裁”,这在我,年年是赶不上时令,年年是落在了后边的。懑怨时光的无情是无用的,而更可怕的还是人生这件事故吧。
到此,人不能不用力的翘起了脚跟,伸长了颈项,去望一望那“道上的灯塔”。而就在这里,背后的鞭子打来了,那鞭子的名字叫做“恐怖”。
生活力薄弱的我们,还不曾给“自己的生命”剪好了衣裳,然而西风是吹得够冷的了!我真不愿看见那一只叶子落了下来,但又知道这叶落是一回“必然”的事。
于是对于那一只黄叶就要更加珍惜了,对于秋天,也就更感到了亲切。当人发现了自己的头发是渐渐地脱落时,不也同样地对于头发而感到珍惜吗?
同样的,是在这秋天的时候来意味着我们的生活。春天曾给人以希望,而秋天所给的希望是更悠远一些,而且秋天所给与的感应是安定而沉着,它又给了人一支恐怖的鞭子。
因为人看了这位秋先生的面容时,也不由得不自已照一照镜子了。给了人更远的希望,向前的鞭策,意识到了生之实在的,而且给人以“沉着”的力量的,是这正在凋亡着的秋。
我受秋天,我对于这荒凉的秋天有如一位多年的朋友。
郭枫
到旷野来,我是来探访秋天的。
秋,在旷野里,一天有一天的消息。凝望着天空吧,那一片蓝啊!多么澄清,多么幽邃。
秋已深了。
秋天,在这南国的海岛上,虽然像一只穿花飞舞的蝴蝶,令人扑朔迷离;而我是一个耽美于秋天的人,从小草的微语里,早已寻得了秋讯。
知道秋天来了,便老是想着秋。我爱在默默中想望,每当心灵十分充实或者极度空虚的时候,我更不爱言语。于是,就朝向旷野,跑来,倚着高挺的椰子树,凝望这一片天空。心灵常常收获到:几声风哨,一朵彩云,许多暖暖的日光。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占领了整个空间,那些飘浮在椰子梢头,伸手可撷的云朵,哪里去了呢?只有蓝、纯净而明亮的蓝,闪耀在天空。天空,一下子升得好高好远。
收敛了热烘烘的金芒,太阳的光辉也变成银白色,几乎像月华似的有些寒意哪!收割后的田野,裸露着一地苍黄;干裂了的泥土,没有汩汩的流水来湿润了。灌木丛在田埂上肃立着;矢车菊的香味,在空气中凝定;空气,在冷冷的日光里,清澈而透明。
天空高阔,大地空旷,这一片肃穆的天地正是我所寻觅的。啊!秋是沉静,秋是沉熟;秋,是浸透了智慧的季节。
我爱秋,爱秋日深沉的肃穆。我爱秋,因为我心中常住着秋的形象。
怎能忘记故乡的那片来色呢?怎能忘记那一声惊寒的秋雁呢?
是一个深秋的傍晚,我独自行于古黄河的沙滩上。那一泻千里的长河,已变成涓涓细流。对岸的青山,也失去夏日的苍翠,被一层紫气笼罩着,崇高而又庄严。山腰上,枫林醉红了脸,灿烂得去霞似的照亮了半个天!九月的风,吹着浪荡的哨子,打从旷野袭来,而后徘徊在寂寞的河干。黄河荡里,那一大片芦花全都绽开了!风过处,竟波涛般地汹涌着一片银白。
——在众芳摇落的季节,芦花,为什么白得如此冷艳?枫叶,为什么红得如此美丽?
我浸在遐思里。
当我发现自己的影子,渐渐变长的时候,蓦然抬头,秋阳,已将落山了,正斜斜地投来黯淡的黄晕,把大地罩在迷茫的光影中。一霎时,秋,好像更浓了。
“嘎——”
一声鸿雁的长鸣,划过静谧的蓝空,像一支长箭,穿透岑寂的圆心,呼啸而去。我的心灵,突然感到一种震撼,目送那一队整齐的雁阵,渐去渐远,渐渐地不见。我仿佛领悟了些什么,却又有点懵懵。可是,一种苍凉的古意,竟永远留在我的心头。
自从离开了故乡,每个秋季,我都要跑向旷野。我想寻觅,寻觅一分秋色,来疗我思念的饥渴!
风起了,林间有萧萧的声音。“是秋声哪!”我告诉自己。便走进了林子,静静地谛听着。
真的,再没有什么音乐比秋声更让人怡悦了。秋,把世间的喧嚣沉淀下来,留下一片宁静。飒飒的风,以冷冷的琴弦,弄着幽幽的小曲,让人陶醉而不会沉迷,启人灵智而不至错聩,多么爽心的秋声啊!
为什么会沉迷?又怎能再错聩?离开那声哺育我的大平原,20年了!20年远离故乡,谁还能像惨绿的少年一样,装抢出悲秋的姿态呢?
独步在林子里,我细聆着秋声。占据在心头的,不再是淡淡的哀愁。我要的是仰天长啸,像鸿雁一样振翅于云宵,在这一长串的日子里,我已懂得生的真实和死的静美!
秋是沉静,秋天不是伤感的季节。
秋色让人神清,秋声让人气爽。度过了错暗的长夏,我们该准备金色的秋收了。
秋是成熟,秋天不是凋落的季节。
生命怎样会凋落呢?花谢了,是为了果实的生长;叶落了,仍化作护根的泥土。死灭即是长存,刹那就是永恒。生命,永远不会凋落。
枯叶在风中舞着。
秋已深了。
在北方,在那寂寞的河滩上,冷艳的芦花,应该抖擞着精神又绽开了吧!而那满山红叶,在冷厉的秋风中,也该有激昂的高呼啊!
秋叶
无数片金黄的秋叶,如随“波”荡漾的小船,摇摇摆摆、飘飘停停…把灰白色的水泥路面点缀得如天空一般,星星点点。渐渐地,金色的树叶越来越多,慢慢……慢慢……盖住了道路,层层叠叠地辅在路上,给人一种优美、舒适的感觉。
一来到花园,满院秋色,正欣赏秋色的我发现脚下踩着了一片飘落的玉兰树叶,我将它轻轻拾起,仔细的观察着:它多像一只小船,墨绿色的叶片上有一根又粗又长的茎,格外明显。正面摸起来十分光滑,周边还有一条黄色的框,很美丽。宽大的叶子背面凹凸不平,有一层棕色的毛,又短又密。玉兰叶比较坚强,似乎想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抵抗秋风的吹拂,但弱小的身躯还是抵不住秋天无情的寒风。我小心翼翼的将它放进集叶袋里。
秋姑娘停留在微风中,一片片叶子纷纷飘落,唯有不畏寒风的树叶仍然不动,抗畏着秋风。红的、黄的、绿的......秋天真是一个绚丽多彩的季节。
我沿着幽雅的小路一直向前走,林中的小鸟被我的脚步声吓到,飞向蓝天……我便于工作停下来,一看,我已来到了红色的世界——红枫林。望着漫山的红枫,远远望去就像红色的海洋,那种红色鲜艳夺目。我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捧起一把枫叶。哇,它好美!像一个巴掌,鲜红、鲜红;像一把扇子,平平展展;像一朵盛开的鲜花,永不凋谢!临走,我拣起一片绿色的红枫,我会将它作为青春、美丽、激情的象征,永远珍藏!我再回头看看,这座长满红枫的山整个就像一堆顽强的烈火,不管经历多少风吹雨打,都永不熄灭的生命之火。
又是一个秋季,秋的光暖灿烂的微笑着,开始泛黄的叶子让暖在全流淌涣发着最后的光茫,它在一次向们诉说着它夏曾经拥有过的美丽。在它短暂的生命里,无悔的倾心怒放那生平唯一的绿,它依依不舍的带着那个酝酿已久的梦想,万般无奈的离开了大树,告别了那份曾经的葱绿,离开了枝,飞旋着飘落下来。
凉风不时卷起了刚从树落下的秋叶,越飞越高。它离开了树的怀抱,在秋暖中,在天空的舞台,飞旋着,飘舞着。虽然是如此简单的动作,却舞出了风姿,舞出了韵味,轻盈,动……虽衣着残旧,裙袂破损,却舞得意志飞扬,旁若无,眼中闪烁着炽的光芒。叶子此时所焕发的青活力不亚于时下盛开的秋菊。这时的空间好像只为秋叶而用,它尽展示自己的英姿。几束光透下来,它的心灵更加舒畅纯瑕,平静的烈,超脱的欢欣!在空际间划过一圈圈生命的轨迹!突然,风开了一个玩笑,吹起了秋的长裙,叶子失去了平衡,像一只金黄的蝴蝶,在空中翻腾着,在坠地前做着最后的努力。最终,秋叶飘落到了地。
走在落满秋叶的小路,透过眼前浮动秋叶的空,秋叶仍在不停地随风零落,一片接着一片。忽然想伸手抓住一片落叶,于是慢慢地伸出手去,一片不知名的叶子飘落到手。端详这片秋叶,发现秋叶有被撕裂过的痕迹,在那叶已枯萎的躯仍很清晰地留着一道弯曲的疤痕。一阵秋风吹来,拿走了我手里的树叶,可我的脑海里涌动的依旧是那片树叶。那活泼好动,曾经欢悦起舞的秋叶,为什么无何奈何的接受飘落,最终落到地······
秋叶的飘落是重新孕育的生命的伊始。在经历了严酷的寒冬后,它必将重新跳跃枝,展露希望。叶的一生是坎坷的,当它趋于熟的时候,它也到了生命的终点,它正两面都写满了艰辛的历程。一生要经受住不让狂风吹落,不让雨摧下。秋叶它没有玫瑰的娇艳,没有百合的高雅,却别有风韵。当秋来临时,叶子默默无闻地退下亮丽舞台,腾出更多空间给那些散发息的果实。叶儿从芽,至夏舒展枝叶,直到在秋风中凋落;从不图任何回报,最后还回到了大地,肥沃土地,粗壮树根,让明年的自然斑斓而有活力。这种无声的奉献令感动。
叶化作信笺写满思念寄去远方,叶化轻舟载着梦幻扬起风帆远航,叶在娓娓的诉说一切,你的经历,你的忧愁和烦恼,我深深的懂得了,你没有彩,可你用心在谱写生的旋律,不愿看你凋零,希望能同你一起接受严冬的磨难,等待着的更新。
秋风欢快的起舞,扫落叶子曾经的光茫,化入大地换来泥土的芬芳。我秋叶的平凡平淡,我愿化作一片秋叶!
彭学明 秋收散板
只那么一眨眼,二三月播种的春光就长成庄稼、结果成熟了。沉甸甸的稻子已不堪重负地俯身垂首,黄灿灿的苞谷怀了孩子愈显沉重,小米穗一如黄狗肥长肥长的尾巴,对着山野毛绒绒地晃。这黄黄的庄稼,似一层又一层黄黄的阳光,厚积着、铺排着,流过山坡,涌向山脚,再流过山坡,再涌向山脚。风吹起时,层峦尽染的秋色便一山一山的翻滚起来,先是一波一迭地倒伏过去,再就一波一迭地挺立过来,浩浩荡荡的,有尽无尽。
这是秋收时,一台美好的布景。
布景中,太阳以其辉煌的晨曦出来了。红红的光影里,走来了牛群、羊群和摇摇摆摆的鸭群,走来了不上早课的孩子们。几个女人拿着镰刀、背着背笼从村口出来,又几个女人拿着镰刀、背着背笼从村口出来,而在前面的,是一群挑着箩筐、抢着谷桶的男人。
进了田,就开始割,割出一个角后,就开始打。 “乓、乓、乒、乓”的打谷桶声和“嗡——嗡——嗡——嗡——”的打谷机声,都在热热闹闹地响应着旷远的回声,是小泽征尔指挥的一曲乡间音乐,沉重,凝缓,质朴,亲切,虽无任何修饰,却透溢着一种回天的力量,无言的美感。虽然很忙,但不时有人走近桶边,捧一勺谷粒、捏捏、掂掂,簸簸,想收圆两唇吹一吹,却怎么也收不拢那一抹的微笑,只好张开五指,让喜悦溢光流彩地从指缝间潺潺漏过。
人们彼此躬着、弯着,澄澄的阳光在周身照耀。满目的金色跳跃颤抖,像音乐里所要表示的一条河,一条流泉似的河,一条涨春水的河。农人的脊背漉漉而湿了,细细的汗流在深深浅浅的栈道里相互交流。土地与土地的交流。人与土地的交流。没有泥土的黑色和人类的肤色,这灿灿阳光下的庄稼不会如此的飒飒有声,山坡与田畴的田野不会有作物的清香在滋滋啦啦地爆裂。
天气太热,人们就怀念雨天,怀念风,而天空已蓝如一幅水墨,洁白的云朵已是纤弱纤弱的蚕丝,似断非断。于是就直起腰来,揭开草帽,擦擦汗,望望天,扇扇衣襟,然后像儿时喊“荫凉荫凉快过来,太阳太阳快过去”一样,开始成风。
一声“吆嗬嗬——”,风便丝丝而来。
又一声“吆嗬嗬——”,风便呼呼而来。
满山满山的树枝便因此如波倒伏着,那是一层层潺动的黛色;满坡满坡的草茎便因此倒伏着,那是一层层翻滚的绿色;满坝满坝的稻谷便因此如波倒伏着,那是一层层涌动的金色。这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吆喝,是山里人古拙朴实的歌,贴过山脊,穿过云层,与风同行。这自然真的奇怪,一声响亮的吆喝,风会感应而来!虽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法则,但却酣畅淋漓地愉悦。
随了风,一片偌大的云块从山嘴那边铺天盖地压来,从容的,不迫的,骑着马来,牵着牛来,抱着兔来,端着酒来,以博大的荫凉和柔情抚慰山庄。人们就借此一边加劲一边聊天,讲二狗与小芹如何如何偷房,讲四婶50多岁了还怀了孩子,讲某省某厅的厅长,倒买倒卖被罢,讲铁匠的二儿子考上了北京的研究生。如此便笑,如此便骂,如此便不知不觉地割了一大丘。打了一大丘,不知不觉地日上中天,又日下中天。年年的谷子十天半月就打完了,今年的谷子就是打不完,你家请白工,他家请白工,一个月了,还在打!仅今天,张二的谷子就送了十挑八挑,却依然齐臻臻的,好大一片!
眼前是谷坝子,翻过谷坝子是河,河的对岸是滩,滩的对岸又是谷坝子,然后就是山,就是一山一山的树和一山一山的苞谷林了。山是锯齿般交错,如鲤鱼的脊背,一座向一座连绵滑
过。苞谷林是成块成条的,如毯如带,一坳一坳的从山间绕过。那本无羽无骨的字,这时长出翅膀,成为山歌飞了出来。唱谷子青了黄了、苞谷长了熟了,当然也唱爱情红了甜了。如喊的山歌,混着汗水的咸味苦味和土地的桔子味橄榄味,由远及近地轰轰滚过。间或有朗朗的笑声与拗苞谷的断裂声一浪高过一浪地滔滔漫过。那苞谷杆如林如臂,将士一般威武挺拔,苍谷棒子也大个大个的,一个足有一斤半斤。一路拗过之后,小孩就用刀砍,有些杆子嚼起来,冰糖一样的甜!
人的周围,牛尾甩着响鞭吃草,嫩嫩的草尖一嚼,满嘴的汁浆便喷涌而出。红蜻蜓在牛背上悠然恬静地歇着,和乐相安,让人毫无缘由地滋生出一种慈爱和羡慕。而更多的蜻蜓,灰的、绿的、黄的,于头顶上密密地飞翔,与人和自然平分着这一派明媚的秋色。
太阳已渐渐隐没了,层峦叠嶂的山巅依然气度非凡。辉煌的光圈,折叠着,冲刺着,从各个山巅喷射而来,在树与树的交影处挥洒而去。雾与炊烟,也以一种柔和的意象从画匠们的墨管里爬上来,缕缕抹抹,阴柔缠绵,和山的阳刚相辅相补。
这时的河边已是一首歌了。一担一担的苞谷插得尖尖的,搁在河滩上。一担一担的谷子垒得满满的,搁在河滩上。还有一捆一捆的黄豆、一筐一筐的小米都如画地搁在河滩上。要收工了,一天的劳累与辛苦,都得痛痛快快地跳进河里,洗掉、搓掉、揩掉。健康的肌腱,壮实的胸脯,都赤裸裸的呈现在你的视野里,是一尊尊诱惑人心的雕塑。纵使原始粗犷,但极具柔和妩媚,沉醉得没有一丝邪念。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一个上了年纪的故事,那令人艳羡的经历,像女人割禾的镰刀,深深地镂刻在心里。因此,当年轻人的玩笑随水而飘时,他们只是偶尔插上一句补补白,尽管嘴角的笑意一直未消,可心里却在思忖、盘算。从前田是别人的地是别人的,奔波忙碌了一辈子也养不活家糊不了口,而今苞谷已倒满了一楼,谷子已垒齐了屋檐,黄豆绿豆等五谷杂粮也满柜满桶,明天的谷子应该昨放?得再立一个小仓了!想着就一声招呼,几十条汉子都光溜溜的上得岸来。
那几十副担子,就首尾相接,悠悠闪闪,浩浩荡荡行进起来。湘西千百年来的喊秋调子,亦如船过险滩时的船夫号子,以阳刚、以激越、以生命压倒自然的最为雄犷的符号,飘荡起来:
齐着力呀!哎着!
打谷米呀!哎着!
八月黄呀!哎着!
粮进仓呀!哎着!
十桌酒呀!哎着!
家家有呀!哎着!
十桌菜呀!哎着!
家家待呀!哎着!
今年秋呀!哎着!
醉个休呀!哎着!
明年秋呀!哎着!
北京溜呀!哎着!
秋日的灯盏
秋天来了,山野闪动着风吹过的暗影。叶片开始有秩序地脱离枝条,原先紧挨在—起的两片树 叶,一片先下来了,另一片落下来的时候,再也见不到它旧日的邻居。交接的日子来临,一些矮小的灌木丛里,浆果外表抹上了一层紫黑,一只翠绿的螳螂举着带锯的刀,轻轻划了一下,浆水霎时奔涌而出,紫透了枝下的土皮。
稻子已经进仓,秋风下瑟瑟摇曳的是从农夫指缝里漏下的—穗金黄。农夫已经走远,不会回头,这一穗金黄注定要坚持到秋日的最后,被人遗漏、忘却,不能和亿万弟兄一道进入温暖的谷仓。此时它的美超过一切。在我看来,缘于遗忘而独立存在,虚构出岑寂田野的动人一幕。浆果、稻穗这样兀立寒风中的灯盏,秋日的过去就是它们生命的结束,许多美艳走到这里,自然变得素洁起来,像戏台上的名角卸下戏装,洗去铅华,走在街市上,纯粹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一个人不能在戏台上待得太久,生活被理想化了,虚饰的成分让人忘了本质的部分,想不起戏台是临时搭起的,谢幕之后就要瓦解。
暗夜里,车驶过同样岑寂的山村,简陋的土墙上开的小窗口透出昏黄的光。一家人聚在严实的屋内,守着炉火,内心踏实起来。谷仓是照耀一家人美好心情的不灭灯盏,隔着芳香的木板,里边躺着一家人的生存希望——从春日开始萌发,经夏阳曝晒,现在终于落实下来。当时是那么漫长,好像一盏秦时的灯,要擎到汉时才被真实地点亮,中间这么多的交替、衔接、奔跑——的确,我看过那些最终不能点亮灯盏的农耕人家,秋日远去,寒冬到来,他们是那么黯然神伤地蹲着,敲打着春日吃进泥层中的犁耙,要问个究竟。丰稔的人家踏实地享受着秋日的馈赠,闲聊时记起春夏那些有趣的细枝末节,唇齿开合中透着一种惬意。看来,只有希望不落空,眉宇间才有笑意。
一本书在春风、夏雨中展开,终于在深秋的最后几日画上了句号。这个文人松了一口气,好几次他像一个持灯者,火舌飘忽不定,他的心时浮时沉,晴明阴晦在瘦削的脸庞上隐现。夜半推开窗门,所有家庭的灯盏都熄灭了,自己却还在夜色里跋涉——这大半年的灯火费得太多了,白日瞳孔里也跃动着两团火焰。在乡村写作,笔下透着蔬笋气,节奏也比上一个章节慢了。似乎都有这样的感觉,在乡村里完成的这一部分,像是夕阳余晖下归栏的牲口,脚步细碎,神态安然,被深浓起来的薄纱笼罩。也应该有一个相近的阅读环境——村头老樟树下,寂静萧然的风雨亭里,简约朴素的廊桥上。
秋风残照下的文字要比温润阳春时的可靠,它的冷峻是此前未有的情节,浓缩着艳丽的汁水。到了这个节气的文人笔下,我们说的韵味,其中一部分就是由朴实无华来承担的。
渐渐成为一个晚秋爱好者。从枝头泛黄到飘落,抵达地面时已呈现着冬日的节奏。尚在砚边的余墨被风吹干,兑点水,草草作一幅小品,荒率、清寒,透着笔底漫不经心的挥洒状态。万木萧疏,百草枯黄,一个在秋风中穿行的漫游者,心是清朗的。一些被春日的繁枝茂叶遮蔽的疤痕,一些少年时代持抱不放的爱恋,不是展现了,就是放弃了。季节使人和物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啊!我仍然记得在秋日里修订春日里写下的一叠文稿,落笔如刀斧,删尽繁枝缛叶——这就是文字的命运,像许多果实那样,春夏的花枝招展,只有到了秋日,是否存在才能确认。
有一些灯盏没能亮到秋日,与生俱来的命数,使它们止步于初秋。不与夏虫语寒,不与曲人语道,因为生命中缺乏言说的条件。回放曾经在春日里生机无限的花朵,不禁追问起空间的历程中究竟隐伏着多少玄机:在时光携带着无数浮沉不定的生物匆匆行进时,伤逝之美也在同时上演——一个走到秋日下的人,那些郁积着浓艳和空洞的春愁,此时一笔勾销。
张晓风 秋天 秋天
满山的牵牛藤起伏,紫色的小浪花一直冲击到我的窗前才猛然收势。
阳光是耀眼的白,像锡,像许多发光的金属。是哪个聪明的古人想起来以木象春而以金象秋的?我们喜欢木的青绿,但我们怎能不钦仰金属的灿白。
对了,就是这灿白,闭着眼睛也能感到的。在云里,在芦苇上,在满山的的翠竹上,在满谷的长风里,这样乱扑扑地压了下来。
在我们的城市里,夏季上演得太长,秋色就不免出场得晚些。但秋得永远不会被混淆的——这坚硬明朗的金属季。让我们从微凉的松风中去认取,让我们从新刈的草香中去认取。
已经是生命中第二十五个秋天了,却依然这样容易激动。正如一个诗人说的。
“依然迷信着美。”
是的,到第五十个秋天来的时候,对于美,我怕是还要这样执迷的。
那时候,在南京,刚刚开始记得一些零碎的事,画面里常吵出现一片美丽的郊野,我悄悄地从大人身边走开,独自坐在草地上,梧桐叶子开始簌簌地落着,簌簌地落着,把许多神秘的美感一起落进我的心里来了。我忽然迷乱起来,小小的心灵简直不能承受这种兴奋。我就那样迷乱地捡起一片落叶。叶子是黄褐色的,弯曲的,像一只载着梦小船,而且在船舷上又长期着两粒美丽的梧桐子。每起一阵风我就在落叶的雨中穿梭,拾起一地的梧桐子。必有一两颗我所未拾起的梧桐子在那草地上发了芽吧?二十年了,我似乎又能听到遥远的西风,以及风里簌簌的落叶。我仍能看见那些载着梦的船,航行在草原里,航行在一粒种子的希望里。
又记得小阳台上黄昏,视线的尽处是一列古老的城墙。在暮色和秋色的双重苍凉里,往往不知什么人加上一阵笛音的苍凉。我喜欢这种凄清的美,莫名所以地喜欢。小舅舅曾带着一直走到城墙的旁边,那些斑驳的石头,蔓生的乱草,使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长大了读辛稼轩的词,对于那种沉郁悲凉的意境总觉得那样熟悉,其实我何尝熟悉什么词呢?我所熟悉的只是古老南京城的秋色罢了。
后来,到了柳州,一城都是山,都是树。走在街上,两旁总夹着橘柚的芬芳。学校前面就是一座山,我总觉得那就是地理课本上的十万大山。秋天的时候,山容澄清而微黄,蓝天显得更高了。
“媛媛,”我怀着十分的敬畏问我的同伴。“你说教我们美术的龚老师能不能画下这个山?”
“能,他能。”
“当然能,当然,”她热切在喊着,“可惜他最近打篮球把手摔坏了,要不然,全柳州、全世界他都能画呢。”
沉默了好一会。
“是真的吗?”
“真的,当然真的。”
我望着她,然后又望着那座山,那神圣的、美丽的、深沉的秋山。
“不,不可能。”我忽然肯定地说,“他不会画,一定不会。”
那天的辩论会后来怎样结束,我已不记得了。而那个叫媛媛的女孩和我已经阔别了十几年。如果我能重见到,我仍会那样坚持的。
没有人会画那样的山,没有人能。
媛媛,你呢?你现在承认了吗?前年我碰到一个叫媛媛的女孩子,就急急地问她,她却笑着说已经记不得住过柳州没有了。那么,她不会是你了。没有人能忘记柳州的,没有人能忘记那苍郁的、沉雄的、微带金色的、不可描摹的山。
而日子被西风尽子,那一串金属性、有着欢乐叮当声的日子。终于,人长大了,会念《秋声赋》了,也会骑在自行车上,想象着陆放翁“饱将两耳听秋风”的情怀了。
秋季旅行,相片册里照例有发光的记忆。还记得那次倦游回来,坐在游览车上。
“你最喜欢哪一季呢?”我问芷。
“秋天。”她简单地回答,眼睛里凝聚了所有美丽的秋光。
我忽然欢欣起来。
“我也是,啊,我们都是。”
她说了许多秋天的故事给我听,那些山野和乡村里的故事。她又向我形容那个她常在它旁边睡觉的小池塘,以及林间说不完的果实。
车子一路走着,同学沿站下车,车厢里越来越空虚了。
“芷,”我忽然垂下头来,“当我们年老的时候,我们生命的同伴一个个下车了,座位慢慢地稀松了,你会怎样呢?”
“我会很难过。”她黯然地说。
我们在做什么呢?芷,我们只不过说了些小女孩的傻话罢了,那种深沉的、无可如何的摇落之解的。
但,不管怎样,我们一起躲在小树丛中念书,一起说梦话的那段日子是美的。
而现在,你在中部的深山里工作,像传教士一样地工作着,从心里爱那些朴实的山地灵魂。今年初狄我们又见了一次面,兴致仍然那样好,坐在小渡船里,早晨的淡水河还没有揭开薄薄的蓝雾,橹声琅然,你又继续你山林故事了。
“有时候,我向高山上走去,一个人,慢慢地翻越过许多山岭。”你说,“忽然,我停住了,发现四壁都是山!都是雄伟的、插天的青色!我吃惊地站着,啊,怎么会那样美!”
我望着你,芷,我的心里充满了幸福。分别这样多年了,我们都无恙,我们的梦也都无恙——那些高高的山!不属于地平线上的梦。
而现在,秋在我们这里的山中已经很浓很白了。偶然落一阵秋雨,薄寒袭人,雨后常常又现出冷冷的月光,不由人不生出一种悲秋的情怀。你那儿呢?窗外也该换上淡档的秋景了吧?秋天是怎样地适合故人之情,又怎样的适合银银亮亮的梦啊!
随着风,紫色的浪花翻腾,把一山的秋凉都翻到我的心上来了。我爱这样的季候,只是我感到我爱得这样孤独。
我并非不醉心春天的温柔,我并非不向往夏天的炽热,只是生命应该严肃、应该成熟、应该神圣,就像秋天所给我们的一样——然而,谁懂呢?谁知道呢?谁去欣赏深度呢?
远山在退,遥远地盘结着平静的黛蓝。而近处的木本珠兰仍香着,(香气真是一种权力,可以统辖很大片的土地。)溪小从小夹缝里奔窜出来,在原野里写着没有人了解的行书,它是一首小令,曲折而明快,用以描绘纯净的秋光的。
而我的扉页空着,我没有小令,只是我爱秋天,以我全部的虔诚与敬畏。
愿我的生命也是这样的,没有大多绚丽的春花、没有太多飘浮夏云、没有喧哗、没有旋转的五彩,只有一片安静纯朴的白色,只有成熟生命的深沉与严肃,只有梦,像一样红枫那样热切殷实的梦。
秋天,这坚硬而明亮的金属季,是我深深爱着的。
午饭后,天空湛蓝湛蓝的。
今天的云格外不同,就像一层薄薄的轻纱一样。“轻纱”上还绣了各种各样的花朵、虫鱼。
以前,我以为云是静止不动的。今天我注意到,云也会移动。渐渐地,渐渐地,那层美丽的“轻纱”变幻成一条“长裙”。女孩穿上它,一定十分好看。瞧,修长的“裙身”上似乎还印着一朵朵太阳花,精细的“花边”,配上漂亮的丝带,那么迷人。
看着看着,我忘了时间。直到老妈喊了我几声,我才回过神来。看看表,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第二天,我发现天空是灰沉沉的。灰色的天空透出一丝光亮,却不见太阳,显得很沉闷。
太阳公公在中午一点现了身,一点点儿露出来。地上显得明亮了,海蓝色的天空中飘起朵朵白云,阳光照得我暖洋洋的。天上的云姿态各异,如果仔细看那些奇特的云,你会想起葡萄来。它们都一样圆润,一样饱满,像是伸手就能摘到往嘴里放似的。
天空那么美,什么蓝都有,湖蓝、蔚蓝、淡蓝、青蓝……还有些说不出、没见过的颜色。点点白云把天空衬托得更好看了。我闭上眼睛,畅想着、享受着。
不一会儿,暖风变成了凉风,我睁眼一看,原来是天空又在“变脸”了!
又过了几天,我发现天空格外绚丽。
你乍看,天空显得很灰,细心观察后就会发现,天空原来拥有那么多五彩的颜色。
看啊,天的西边是金灿灿的,好像用金漆涂过一般。正中间的色彩就更丰富了:梨黄、葡萄紫、粉蓝……还有东边,白呀、紫呀、灰呀,真好看!我甚至还发现了浅浅的绿色,淡淡的青色。天空真美丽呀!
天空如此美丽,描绘它的就是伟大的画家——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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