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给我几篇李汉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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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香流韵
2011-12-23 · TA获得超过1403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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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汉荣散文《替母亲梳头》
替母亲梳头的时候,是我最认真的时候,比读名著、比祈祷、比写诗还要专注和激动。

  说不清是幸福还是伤感。一种混合的感觉,复杂又深沉。不只是幸福,是充满了伤感的幸福;不只是伤感,是饱含着幸福的伤感。

  想一想我这颗头颅的经历吧。是母亲忍着巨痛让它最先降生于黎明的血光,是母亲第一次为我洗头,是母亲看着我的头发像青草一样一根根长出来,是母亲第一次为我设计发型。我这一头的黑发,是母亲精心照料的一片庄嫁。

  母亲打扮了我多年,终于有了我打扮母亲的机会,终于能从高处俯瞰母亲了,终于能抚摸母亲那风雨漂洗了几十年的头发。这是做儿子的幸福,我又能像儿时那样亲近母亲了。

  但是,母亲哪,纵然我有再高深的美学,我怎能把你打扮成一个美丽的小姑娘呢?我确信,你年轻时候是很美丽的。但那时候我不认识你。那时候,我也许是溪水,抢拍过你匆匆投下的倒影;那时候我也许是轻风,摇曳过你害羞的辫梢。

  梳子变得沉重起来,推不动这岁月的积雪。雪山在远方,不,雪山在我身边,我是个渺小的登山队员,母亲是高高的雪山。曾经,我在远处欣赏雪山的崇高和静穆,当我来到山顶,才发现生命的峰巅,海拔最高的地方,积压着亘古的严寒。

  毕竟我还是幸福的。我为母亲梳头。我在雪山顶上流连。归鸟在天边,领略落日的宁静;我在母亲温柔的呼吸里,感受生命的庄严……
莫晓空
2011-12-22 · TA获得超过692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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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忆 父 亲
李汉荣

一 遗容
等我闻讯赶回老家,父亲已经卧在简陋的灵堂里。所谓“灵堂”,就是父亲生前与母亲吃饭的小屋,与他们的卧室只有一墙之隔。
我跪在父亲的遗体旁边,深深磕了三个头,然后轻轻揭开罩在父亲脸上的白布,仔细凝视父亲的脸,我从没有认真看过父亲的面容,而此时,我凝视的却是父亲失去温度,不再有表情的面容。
父亲的脸仍然令我震撼。额上、眼角的皱纹那么深,令我想起因干旱龟裂的土地和洪涝冲刷后的山坡。非涝即旱,却少有风调雨顺的日子,父亲和土地的命运,此时重叠闪回在这张脸上。
我握起父亲冰凉的手,这是一双一生中几乎不曾被人相握过的手,无人问候过的手,甚至他的儿女们都不曾注视和抚慰过这双手。这大约是世上最辛苦也最寂寞的手了。与这双手终生厮守的就是那些锄头、镢头、镐、铁锹、镰刀、扁担、棕绳、草绳、犁头、车把……我抬眼望见不远处的墙角仍然立着父亲生前用过的锄头、扁担,它们也似乎在望着父亲的手,这是它们最熟悉的手。这是一双怎样的手呢?大拇指向外扭曲,中指向下勾着,小指稍微端正一些——这是手指里的小弟弟,只有它没有完全变形,其余的手指,全都变得不像是手指了。这双手一出生就没有停止过劳动。劳动改变了这双手,也摧残了这双手。我不知道这双手对劳动的理解和感受,但可以想象,这双手不曾厌恶过劳动,但也许怀疑和拒绝过劳役般的生活,最终认命于自己的苦命,一生一世出没在劳苦的深水里。我紧紧地握着父亲的手,在心里说了一声:父亲,你辛苦了。这是迟到的相握,惟一一次的相握,可是我们已不能彼此交换手温,交换问候。握在我手里的,是老茧,是艰辛,是寂寞,是已经远去的父亲。
最后我的目光又返回到父亲的脸上,我注视他紧闭的眼睛,可是我已不能看见他的目光。只从他眼角的鱼尾纹,回想他的神情。可是记忆里储存的只是他模糊的神情。我记得父亲晚年很少说话,眼睛里似乎藏着很多心事,目光总是笼罩着忧伤。也许风烛残年的老人,心情大都是忧伤的,但父亲的忧伤似乎比较复杂,不单是垂暮的感受,更有着对生活的怀疑和失败感,对自己一生的哀怜和不满意。那目光里到底藏着什么,我已经不可能知道了。但是我从父亲忧寂多于安详的面容上,感到父亲在生命渐渐离开自己的日子里,他一直在哀悼自己,哀悼自己艰难的一生。
其实,我们的哀悼更像是一种寄托,一种仪式。父亲,在他生前,早已对自己做了最沉痛的哀悼……

二 他的关节炎
插进深水的秧,也有出头之日,当它们成为粮食。
父亲,一直被插在背阴的地方,寒意,渐渐捏住了,你的每一根骨头。
五岁下田插秧,七岁上山割柴,从此,双腿再没有拔出水深火热。
偶尔在向阳的地方坐一会儿,就用手捶打疼痛的关节,捶打自己的命运。
父亲,你用疼痛为自己止痛。
这也许是你惟一掌握的,祖传的秘方。
我寄回的风湿止痛膏,你都认真贴了,每当阴雨时节,你的骨头还是痛得钻心。
父亲,一片小小的膏药,怎么能止住,你浑身的痛,你一生的痛……

三 他的婚姻
他和他的妻子(我的母亲),生活了一辈子,也争吵了一辈子。
他们的婚姻,更像是在激流里搭桥:木头始终在手里横横竖竖扛着,桥,始终没有搭好。他们就举着木头,站在激流里,与对方争吵,也与激流争吵。
也许太苦了,又不能像鱼那样,相濡以沫,极少的水分,都化作唾液,但不是用于润湿干燥的生活,或救活某一句格言,而主要用来弄脏对方打着补丁的性格,顺便报复一下门外喜怒无常的天空。
但他们毕竟是夫妻。他们生育并养大了我们。也养大了我的疑惑。我遗憾,但我无法指责什么。那月下老人,一定是在月全蚀的夜晚,把足够多的阴影,领进了他们足够小的房间……

四 父亲挖过煤
父亲42岁至45岁,在煤矿当挖煤工人。
在几百米深的矿井下,在至少几千万年深的深夜,父亲,一头扎进去,把最黑的往事,运往头顶,那隐约的夜的出口。
你往返于总是潮湿的生活,一次次让自己下沉到死亡的那边。
你并不懂得地址的变迁,以及煤的生平,挖煤的那一刻,你已经触到了时间最惨烈的秘密。
瓦斯一直在附近等待。地质的穴位,如同命运的穴位,总是游走不定。
你能准确触摸到的,只能是自己的身体,以及身体上最疼痛的某根骨头。
多年以前,父亲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不容易啊,一根木头或一块石头,要把自己熬成煤,需要多少多少亿年。
没有什么文化的煤,和没有什么文化的父亲,却需要很多文化才能解释清楚,甚至根本不能解释清楚。
天也没什么文化,地也没什么文化,煤也没什么文化,我坐在没有文化的父亲挖出的煤面前,暖着小手,开始学 了一点点文化。
带着一生的夜色和斑驳的伤痕,父亲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深夜,而且不会再出来。父亲,你终于成为传说中的夜晚。从此,儿子的夜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五 有关父亲的一则绯闻
我很小的时候,曾听见村民们议论父亲“不正经”,母亲也偶尔抱怨,父亲对她不忠。
有一天,两个村民在地里交头接耳,像在议论重大的秘密。我走过去,站在一棵玉米旁边,假装观察停在叶子上的几只瘦小蜜蜂。蜜蜂的嗡嗡声,混合着他们压低的声音。我只听见一句:“……他昨晚去敲张芳英的门。”
后来我才明白,那是性和情感饥渴。
我饥渴的父亲,寂寞的父亲,曾经,在一本正经的夜晚里,很不正经地,敲了一个女人的门。
今天回想起来,那时的农民终日出入田亩,活动半径不超过十五华里,认识的人除了同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百十号面孔,就基本再无什么结交了,更谈不上异性朋友。想我那可怜的父亲,夫妻经常闹别扭,有时几天不说话,他一定有难言的寂寞,难言的苦痛。我想,他去敲一个女人的门,未必要做什么勾当,或许只是想说几句话,散一会心,或许想从另一个女人那里,看到一缕体恤的眼神,得到一点安慰的温存。唉,我那寂寞的父亲,他是怎样熬过那没有爱情、没有知己的长夜?一生的长夜里,父亲,你有没有找到一两粒亲切的星星?
想象那个情景吧:
一个焦灼的男人,小心地踏着革命的伦理的月光,贼一样躲避着星星们的严厉质问,一片片落叶如拳头砸在他的头上,他拖着自己颤抖的影子,缓缓地、悄悄地,去接近夜色里虚掩着,也许是紧锁着的那扇门——
我仿佛听见他轻轻叫了三声:
“芳英,芳英,张芳英”……

七 算命
在河边桥头,在激流附近,父亲把手交给摸骨相算命的瞎子。
“你的手指粗硬,在石头里,能取出前世的金子,可惜你的手掌太窄,捧不住什么,好不容易从石头里取出的金子,又丢掉了。”
父亲又转过身,弯腰,把自己的脊骨,自己命运的另一部分,偎向瞎子的手。
“你的背上,没长反骨,也没长软骨,是男人的骨头。不错的。有点弯,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你一直在陡坡上走着,上坡时,你不能不弯,下坡时,你不能不弯,那就随弯弯就弯弯吧。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挺直一些,仰躺着,想象那仰躺在天上的月亮,人家也在很陡的天路上弯腰爬呀爬,仰躺着,它也在校正自己的脊骨,校正自己的命哩。”
哗哗的河水,偶尔打断瞎子的话,瞎子又重复一次。父亲看看河水,看看瞎子,摸摸自己的骨头,好久没说话。
激流之外,父亲是否听见了,另一种激流……

八 在玉米地
父亲肩上是扛着锄头的。走进玉米地时,玉米们挡住了他的去路,玉米们齐声说:“我们是青枝绿叶的孩子,老人家,请放下你手中的铁家伙吧。
父亲很听话的,把锄头拄在地上,微笑着钻进玉米地。
父亲的蓝布衫晃了几下,就被玉米林淹没了。满山遍野只听见,玉米叶子哗啦啦响,哗啦啦响。
只有五月的风知道,父亲蹲在玉米脚下,一点点拔着野草,这些向天空奔跑的孩子们,忽然感到脚底升起一种温度。
劳动隐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在离根最近的地方,世界还原了它简单的真相:在这里,一双手反复地和土地商量、试探。
而在这一刻,没有人知道父亲到哪里去了。父亲好像失踪了。
锄头静立在那儿,仿佛是一个提示:
一个看不见的老农,正在农业深处,改变着夏天的形象……

九 他听见天河的流水声
父亲告诉我,他七十岁以后,经常听见天河的流水声。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父亲端坐在月光里,,就听见远远的潮音,从天上传来。
小时候,父亲常给我们讲天上的故事,牛郎织女的故事,嫦娥的故事,盘古的故事。但那时候他没有说过天河的流水声。
也许这是幻觉吧?人到老年,就又返回去变成了孩子,父亲是不是又对他淡忘的故事产生了新奇,对这似乎熟悉的天地万物,感到了更大的神秘?
文明扩大了人的认知、也缩减了人的更深切的潜意识感应。我的父亲几乎不识字,文明也就没有惊醒他的潜意识黑夜,很可能,父亲对宇宙的感知,仍停留在史前状态,那是神话,是传说,是诗,是通灵者的祭坛。
当文明和技术主宰和改变了大多数人的眼睛、耳朵、意识和感觉,像父亲这样的“史前遗民”就成了绝对的弱势,他们只好半推半就地服从他们并不完全理解的文明秩序,而在意识深处,他们仍保持着与那个神秘的“史前世界”的血缘联系。
当他进入老年,与文明秩序建立的“临时关系”渐渐松弛了,那潜意识里保持的神秘、混沌的“史前世界”再一次呈现出来,父亲,又回到了童年,回到神话、传说、诗,回到通灵者的时代。
他的眼睛,是否在我们看见的物象之外,看见了“象外之象”?父亲好几次说他看见一匹白马在天上奔跑,我说,那可能是雾是云,可是父亲说他同时听见了马蹄的声音。
他一次次说他听见了天河的流水声,有一次,我就挨着父亲陪他听,他说他听见了,天河正在涨潮,可是,我只听见院子里露水从槐树叶上滴落的声音。
其实,这个在月夜里寂坐的老人,我的父亲,他已经走在归去的路上,已经走进史前的烟云,他已经听见天河的流水声。
我们看见的,只是他的背影……
大地上最后一双古老的耳朵,消失了,谁还能听到那神秘的声音?

十 打井
那年夏天,父亲为村里打井。
他下到很深的地方,去寻找水脉。饥渴的村庄,因他而充满期待。
暂时离开干燥的生活,他回到了祖先的位置,回到很久以前。
一筐一筐取出:民国的瓦砾,乾隆的土,唐朝的泥沙……过去的时光陆续来到地面。
铜钱、玉镯、生锈的刀剑……远去的生活突然转身回来,那么多秘密细节令我们吃惊。
他肯定已经到达公元前,孔夫子的河水正在回流,他感到脚底缓缓涌起一股温热。
七天七夜里,父亲一直在下沉,七天七夜里,我的父亲打通了一部中国通史。
但是,父亲在低处对蹲在井沿上说话的民办教师李保元老师说:保娃子,我只是打井,我可不懂那么多呀。
比起父亲,我又懂什么呢? 我不过是地面上浮动的尘埃,我从没有到达土地的五米之下,一棵庄稼对土地的了解,都比我深刻得多。
所以,我从不敢轻慢我识字不多的父亲。
父亲是一口深井,而我,只在他源远流长的一生里,舀了几小碗水……

十一 手搭凉蓬的父亲
手搭凉蓬,望天,是父亲一生的习惯。
他害怕过量的天光刺眼,害怕天太大,又太陡,他小小的目光无处停靠,害怕天把过多的心事透露,他无法判断更不能担当。
于是他以手遮额,搭起这临时的凉蓬,,这人与神的小小界线,然后,他抬头望天。
清晨的仰望是最重要的。天的阴晴将决定他一天的事务和庄稼的长势。被他反复注视过的那些星子们,也都认识了他,匆匆离开之前,忘不了与他交换眼神。
黄昏的凝视是最悠闲的。与他称兄道弟的月亮,远道而来的第一件事,是用天上伸来的手指,试试他肩上锄头的刃口,然后,仔细抚摸他的头发,他多皱的脸,他粗糙的手,以及他胸前那几粒塑料纽扣。
夜晚的眺望是最神秘的。凉意袭来,他仍然手搭凉蓬锁定某个方向,他怕辜负了太多问候的眼睛,此时的眺望,与土地和庄稼有关,更与心情有关,与想象和梦境有关。涨潮的天河无数倍地加宽了他内心的河床,天上的葡萄园伸手可摘,一个喝了太多苦酒的老人,仿佛闻到了来生的酒香……
手搭凉蓬,望天,是父亲一生的仪式……

十二 荨麻地
走进去,双腿发麻,接着,一种麻的感觉,遍及全身。
父亲没有责怪荨麻。他说,草木都有自己的性情。即使皇帝来了,它也不会对他磕头作揖,只会让他发麻红肿;让他懂得,剑可以收割栋梁,却不能改变一棵草的脾气。
秋天了,父亲用荨麻搓了很长很长的井绳,夜夜,都把孤单的月亮,打捞起来,请回家中。
多年以后,儿子们又用父亲生前搓好的麻绳,将他抬上山,月亮久久停在头顶,目送他沉入泥土。
荨麻,又在父亲的坟头,茂密成林……

十三 死于肺气肿
咳嗽,昼夜气喘,窗外的月亮,也不幸感染,渐渐有些浮肿;身边的土墙,仍在剥落,像他快速垮下去的身体。
一句短短的话,都要反复停顿才能说完。委屈的语言在缺氧的窄门里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说出来了,却无人能懂。
药吃了,针打了,浅薄的处方,怎能理解深沉的疾病和哀伤,风雨苦水浸透了每一寸血肉,他破败的肺叶,积压着一生的寒意。
到后来,他每说一个字都像移动一块巨石,索性不说话了,偶尔用手势,那痛苦起伏的胸腔,集中了整整一个时代的二氧化碳。
他憋得发青的脸,令灯光也呼吸困难。我看见他正调动最后的体力,要从缺氧的胸膛里逃出来,我看见干枯的肺叶上,倒悬着我的父亲。
夜半,一觉睡醒的月亮神清气爽,我的父亲吐出最后一口痰,吐出对自己一生最低的评价,一转身,就走了。
他终于摆脱了空气的控制和伤害,这个一生都在缺氧的泥沼里挣扎的人,渐渐化作草木,在暗处,为尘土飞扬的人世,送氧……

摘引自《散文》2005,10期《散文选刊》2006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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