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觉得《大秧歌》是抗日神剧还是好剧
在讲究逼格的互联网平台上谈论抗日题材的国产传奇剧是一件有风险的事,它不像热门IP改编剧那么“代际正确”(这玩意儿在当下的国产影视生态圈里就是“政治正确”的本土化表述),不像英美剧那么有范儿,不像严肃正剧那么有文化含量——即使谈论偶像剧也能积累不少的粉丝关注,相较而言,传奇剧似乎在评论圈里被华丽丽的忽视了。
所谓传奇剧,当然不是指粗制滥造的“神剧”,而是《大宅门》《闯关东》《大秧歌》这类,以人物命运、家族纠葛来串联国族历史变迁,往远了说,《四世同堂》《铁皮鼓》《红高粱》也都是这个路数,当然剧集的艺术魅力无法跟文学经典相提并论,但是受众(读者\观众)对于此类题材的热情,从来不曾消弭。
虽颇多争议,但是传奇剧在内地的荧屏上还是顽强乃至顽固的占有一个山头(很多情况下甚至是顶峰),当极端化的传奇剧——“抗日神剧”败坏了此类剧集的名声时(但它们的收视率可不低),以郭靖宇为代表的创作者仍然在努力地拍摄《大秧歌》这样的大制作传奇剧(郭甚至被冠以“传奇剧王”的称号)。《大秧歌》延续了《铁梨花》《打狗棍》《勇敢的心》这类剧集的路数,用一种相对严肃的态度来编织荧屏上的民间传奇——以民国的乱世背景为基本时空舞台,描述一个小人物历经艰难险阻,经过重重险境的考验,用近乎传奇的方式投入抗日战争的洪流,成长为一方枭雄的故事。
《大秧歌》的地域背景在胶东,这也是传奇剧必须落实的在地化策略,就像《打狗棍》《勇敢的心》聚焦于已经消失的“热河”一样,当然这跟郭靖宇本人的背景也紧密相关,套用电影的表述,这些剧集完全可以被称作为是郭靖宇本人的“作者电视剧”,就像贾樟柯不懈的用镜头来展现当下山西风土,郭靖宇则着迷于北方的民间传奇旧事(秧歌其实也与胶东关系密切,并非东北特产)。
当主管机构和评论家们开始指责甚至限制国产电视剧的剧集长度时,郭导则在《大秧歌》的放映会上提出了截然不同的观点:他以为,电视剧就是当代的电视评书,就应该长,像他小时候听《说岳》一样,一听半年,结束了还会怅然若失,所以,好的电视剧就应该是7、80集的,更类似于戏曲\评书而不是电影,电视剧就是越长越好,而且观众不会厌倦;他甚至多次明言,如果电视剧这条路走不下去,大不了回家去茶馆卖票说书(因为他对媒体直言不会买央视索福瑞的收视率)。
这实际是对电视剧本体论观念的一次拨乱反正——我不得不用巴赞式的“电影是什么”观念来秀一次逼格,沿着郭导的这一表述,“(国产)电视剧是什么”这一本体论式问题的答案(起码在他看来)就是“电视版的荧幕评书”。随着网络渠道的崛起,美式的周播剧或者Netflix式的精品网络剧不断冲击着国人对电视剧的认知,“季”的概念被照猫画虎的挪用,但是植根于中国最广大观众群体的源自“戏曲\评书”的电视剧审美观念,还是颠扑不破。此前电影学界有关于中国电影“影戏美学”的讨论,现在看来,国产电视剧或许更能映照“影戏”的描述?
回看美剧,除了我们熟知的艾美奖上的那些周播剧/网络精品剧,还有“日间艾美奖”所奖掖的一大票日间肥皂剧,有些甚至都播放了数十年,这些,或许就是美国观众们的“电视评书”?当然,中国的电视播映生态迥异于北美,《大秧歌》的电视上星首播应该还是在夜间,重播时可能更贴近于美式的日间肥皂剧的形态。此外,韩剧的周末剧式播映渠道已经被内地某些电视台引入,或许也会改变“评书式长篇剧”的播出格局?
说了这么多,就不难理解《大秧歌》这类传奇剧的抗日背景了。“抗日神剧”其实是另一个话题,牵涉到国人敏感的历史伤痛记忆,在此不便展开(其实西方关于二战的恶搞戏谑式影视改编不胜枚举)。郭靖宇本人在描述《大秧歌》的类型时,说现在有“共军抗战”、“国军抗战”两大类,但他的《大秧歌》以上两者都不是,属于“人民抗战”。其实以“电视评书”的角度来看,这很好理解,中国观众浸淫在民间传奇的文化传统中,《大秧歌》这样的长篇剧集切入抗日叙事时,自然会凸显个中的“人民性”——这也就是“传奇性”的同义语。
国产剧拍抗日没什么不合适的,我们打了八年,还不够拍下去的?苏联卫国战争、美国太平洋战争才打了四年,不也一样源源不断的在拍?这样的题材,当然要始终拍下去,拍不拍得好则是另一回事(譬如我最爱的《春天的十七个瞬间》和《兄弟连》)。
抗日题材与传奇叙事有着天然的亲和性(一是由于观众审美习惯;二是由于审查政策的限制,抗日堪称是暴力合法化的最大护身符),当我们制作一部传奇剧时,抗日背景的引入合情合理,《大秧歌》这样的大成本(投资过2亿)、高概念长篇抗日传奇剧的出现,代表着国产电视剧的一个重要趋势。当然,抗日传奇剧并非不能与时俱进,网络小说中也积聚了一票抗日题材的大IP,可资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