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帽子的男人
手稿.doc
“他连做爱都戴着帽子。”怡然吐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呆滞,好像飘在别处。
她眼前的高脚杯又空了,这个夜晚,她已经灌了半瓶红酒,杯沿上的唇印变得凌乱,这样放纵的情况,在我和她的见面中,还是第一次。
镁光灯的渲染之下,她红扑扑的脸蛋比平常还要美艳一倍。
“overlook饭店”的灯光师颇有独到之处,因此即便是偏居城市一隅,仍然挤满了一对对觥筹交错的鸳鸯。
怡然口中的“他”,是最近才交的男友,K。每次提到这个名字,她的呼吸的频率不自觉地变快、瞳孔放大、头部下意识地偏向左侧、喉管不自觉地蠕动。从这些动作,可以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怡然陷入了情网。
爱人的名字就像一颗迎面而来的陨石,所有人都会做出不自然的防御动作,即便是早已练就出一身铠甲的怡然。
像怡然这样的女性身边不会缺少男人。
长相七分、气质八分,经济独立、善于示弱、带着一张一年四季都含羞待放的笑脸,太容易让人误解,尤其是男人。
最要命的一点是,怡然对自己的吸引力了如指掌。
不过,人说一物降一物,即使是这样天衣无缝的女性,也有她的克星,怡然的克星,便是K。
据怡然所说,她与K相识于一次在杜琳街74号的婚礼派对,结婚对象是他们的共同好友。
婚礼结束之后,派对的狂欢才刚刚开始。年轻的男女、暧昧的灯光、放纵的酒精、欲望的味道像一条危险的恶龙在散发着古龙水的空气中游荡。
就在酒精的力量即将夺走怡然最后一丝理智的时候,她的左脸颊感到一阵灼热,于是,她下意识地转过头,迎面撞上了K的目光。
据怡然描述,大厅一角,K正斜倚在一根大理石柱上。一身黑色西服优雅地铺层开来,一丝不苟的西裤、锃亮的皮鞋,形体如同米开朗基罗的雕像般完美。但怡然却说,记不起他的面容了,大概是因为那顶帽子,他的五官、表情通通收进了帽檐下的巨大阴影里面。除了两颗深不见底的眼睛。他就在那里,又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怡然不清楚除了她之外的人有没看到他。
在他们后来相处的时间里,怡然常常产生第一次见到K时的困惑。不过在那个晚上,她被那双黑洞般的瞳孔所吸引,不自觉地走向他。
谁先开口的,怡然已经记不清了,或许谁也没有开口,午夜的灯光之下,一切都显得心照不宣。怡然只记得,自己越靠近K一步,她的呼吸就愈急促一分。当她触碰到他的衣襟,她感觉到骨节咯吱作响,体内潜藏的某种邪恶的东西正在被那双帽子下的瞳孔拉扯出来。
他的身体有种上古时代的野蛮气息,使她整个人不自觉地黏在他身上。他火热的嘴唇、肌肤、每一寸骨髓。
他连做爱也带着帽子!
疯狂的激情之后,怡然依稀记得在她脸部的上方上上下下的帽子。
后来他们相处的日子,跟第一次很像,对话很少,用身体替代言语,在夜晚来临,又在她醒之前消失。起初,怡然很享受这种感觉,新奇、刺激、轻松,各取所需。可是次数多了,他渐渐对这种情况感到不满。好像缺了什么,K就像中世纪用物的屠龙勇士,总是能抵达龙穴的深处,屠杀掉躁动的黑龙,但某一天,她突然开始渴望了解引领她到达顶端的黑骑士。
尤其是,他那顶帽子下的脑袋。
“你为什么总戴着帽子”一次,激情退散之后,怡然问道。
K用沉默来应对。
“难不成里边藏着什么秘密。”怡然半开玩笑地去碰他的帽子。
“别动”K的手粗暴地砸在怡然手臂上。怡然久久盯着那道白皙的手臂上的红印,犹如一场发生在雪地的车祸。他的眼神渐渐聚集起将要喷发的火山一样的东西,然后,她抬头,撞上了K深不见底的瞳孔。一道彻骨的寒冷贯穿她的全身,她的嘴巴像金鱼一样张了几下,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K裹上那件黑色的大衣甩门而出,他就这样消失了。在我们的那次见面之前,整整过了快一个月,怡然没再见过他。就好像房间之内和房间之外属于两个平行世界。
“你说,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吧?”overlook饭店迷乱的灯光之下,怡然的声音犹如梦呓。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钱德勒杜撰出来的硬汉侦探。”
“我是不是不该去拿他的帽子,明知道是一个禁忌。”
“也许吧,不过既然决定去拿了,却没有拿下来,才是不该。”我低头看了下表,指针指向午夜11点30。“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吧。”
我把饭店放在桌上,裹上大衣,径直走向饭店大门。在离开饭店之前,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怡然仍然坐在那个位置一动不动,我总觉得,那双眼睛的视线并非落在这个世界。我走出大门,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立马击穿了我,我把身躯缩进了大衣里,加快了步伐,但仍然无济于事。我仿佛体会到深陷于幽冥世界的怡然的感觉。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K摘掉了帽子,连带帽子下的半截脑袋,我像顽皮的孩子一样,趴在那如同一口废弃的老井般的半截脑壳望下去,里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蛆虫。
那之后,K的脑袋就像一块口袋里的硬币一样缠住了我,当我一闲下来的时候,我就开始把玩它。
“我说,半截脑袋老兄,该怎么才能把脑袋摔得像你一样均匀,说半截就半截,一寸不多,一寸不少,断口平整得简直像用精密的度量衡切割出来的。可以拿去当高中生的立体几何教材呢!”
“我说半截脑袋老兄,你是怎么阻止蛆虫从眼睛和鼻子里爬出来的,并且还能向正常人一样上班下班,接吻做爱。难不成他是你的脑细胞变的,所以听你的指挥,还是你听它们的指挥?”
这样的恶趣味,一直持续到怡然那个不期而遇的电话来临之前。我们商量好每个月见一次,但当这个电话打来的时候,离我们下次见面的时间还有整整两周。
“他回来了!”怡然的嗓音急促而兴奋,隔着听筒,我都能感受到热烈的气息喷薄而出。
“你是说,那个脑壳被栓在帽子上的男人?”
“不,你猜错了”怡然的嗓音里带着某种挑逗的东西,我简直不能跟两周前那个满脸绝望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哦?看来你有另外的男人咯。”
“这个嘛,也可以这么说”
怡然在卖关子,我故意沉默,等待她按捺不住丢出包袱。
“如果说摘下帽子的K,算是另一个人的话。”
“连带他的半个脑袋也一并摘掉了?”
听筒那头传来笑声,听起来像隔着崇山外的汽笛。怡然觉得我在开玩笑。
“你猜错了,摘下帽子的K不仅有一颗毫无瑕疵的脑袋,还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
“连块胎记或者肿块都没有?”
“完全没有,我从来没见过那样尺寸和谐统一的脑袋,简直可以算是教科书般的灵长类脑袋。”
“真扫兴。”我叹了口气。
不出所料,怡然又笑了“不跟你说了,他马上就洗完澡出来了。”
她匆忙挂断电话,紧接着听筒里只剩下笔直延伸的占线声。
K竟然保有另一半的脑袋,这件事跟我毫无关系,却让我耿耿于怀,大概因为这件事情缺乏恰如其分的戏剧性,K居然有一颗完整的脑袋,就像起脚和弧线都堪称完美的射门,偏偏擦着门柱偏出去了。
不过我隐隐觉得这件事情没这么顺利结束,球赛不过才踢了半场,还远远没到分胜负的时刻。
两周后,我与怡然的见面如期而至。
overlook饭店,夜晚七点。
假如你看到那天怡然的样子,你就能理解什么叫“腐烂的茄子。”怡然整个人小了一号,一条黑色的裙子就像挂在一条脱衣舞娘的钢管上,眼圈凹陷,脸色像被腐烂的番茄砸过一般。香奈儿的化妆品和Overlook饭店的灯光师都拯救不了怡然的脸色了。然而,她的嘴角却始终保持着上扬,她在笑!这让我想起多年前做过的一个噩梦,梦里,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冲着我笑,我拿着一根棍子,砸他的腿,看着白色的骨头从溃烂的伤口中穿了出来,他还在笑,我开始砸他脸,砸他的鼻子、眼睛、嘴巴,他的脸变得血肉模糊,但他仍然冲着我笑,仿佛我砸中的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蛇皮袋。他笑着,白森森的牙齿从撕裂的嘴角中爬了出来,血流像蛆虫一样在她的牙槽间来回爬行。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每次见你都会给我带来猝不及防的惊喜吗?”
“你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吗?”她的嘴角保持着诡异的上扬幅度。
“这不能怪我,没有人会喜欢一根腐烂的茄子。”
“我最近睡不着,一闭眼就开始做噩梦。”她皱着眉头说道,只是还不到一秒,她又露出了笑脸,她边笑边开始挠她的后脑勺,那声音简直像在玻璃上磨沙砾。
“噩梦?”
“我梦见我进入到一个密闭的房间里,那是我见过的最浓稠的黑暗,就好像那个地方已经封闭了一万年那么久。”怡然说着又开始挠她的后脑勺,看来这个动作是跟笑一同习得的。“房间的空气里充斥着那种劣质香水特有气味,让人作呕。房间很小,走两步就能碰到墙壁,墙壁是软的,摸上去像是法兰绒布制成的,均匀的弧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房间应该是圆柱状的。我确信房间里不只我一个人,有几回我感觉抓住了一根手臂或者摸到一张脸颊,他们都是冰凉的。但转瞬就消失了。好像那只手是从另一个世界不小心伸出来似的。我试图喊叫,但是声音被挡住了,空气中似乎有一种很厚重的东西能够有效声音传播。”
“这个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K回来之后?”
怡然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又迅速地摇头。带着笑,我发现,她的笑里带着讨好,至于是什么东西让她如此害怕,我不清楚。
“你和k相处得好吗?”
她低垂着头,露出只有初恋的小女生才有的笑容,但从她那张布满褶子的蜡黄色脸上发出来,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你有没有过一些关于‘幽冥世界’的回忆?”
“幽冥世界?”
“就好像”怡然小心翼翼地挑选着词汇“有的时候我们在夜间走路,会听到一些尖利的声音,或者,小的时候,经过神社时,老树突然无端作响,旱季来临的时候,河岸隐隐露出缝隙,你能看到有些东西在里面蠢蠢欲动。我是说,我们知道这些东西不存在于我们这个世界,或者说,神不希望我们看到。我把它们称为‘闯入者’。K的身上有这种属于‘闯入者’的东西,就是说,他身上有一种魔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魔力,与这个世界的磁场不相兼容。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我很后悔告别的时候没有用力一点,因为那是我最后一次见过怡然。
下个月的7号,怡然没有打电话来,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怡然出事了。我跟怡然虽然一个月见一面,平时几乎不联系。但有趣的是,不论她还是我,都把这每月一次的见面腾出来,形成了类似仪式一样的东西,不论是恋爱、换工作还是搬家,我们从未失约。每个月的七号,早已成了雷打不动的“怡然日。”
我打了好几次她的电话,没有人接。我要去找它,但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我从未有过怡然住所的任何信息。简直就像怡然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我像飞不到叶子的瘾君子一样焦躁不安,我隐隐觉得这件事情跟K有关,我想起怡然跟我谈起的他们初次认识的场所,他们共同朋友的婚礼,杜琳街74号。我想,一切的答案,或许可以从那里开始寻找。
我套上大衣,准备出门,走到玄关的那一刹那,我又折回来,我拉出电脑,敲了一通。然后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台摄影机。我把书桌前的靠背椅搬到左边墙角,我站了上去,垫着脚尖,从天花板的夹缝里摸出一把伸缩匕首。
我推开门,贯穿几十个纬度的西伯利亚寒流涌进来,像消防车的水管般冲刷着充满霉味的房间,我恶狠狠地吸了一口。
杜琳街74号,我来了!
**遗书.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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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警察蜀黍:
敲下这些字的时候,凛冬的第一场寒流正在这座城市列席开宴,跳着蹩脚的拉丁舞。从这台电脑面前的窗外望去,街道上路过的行人都在夹着尾巴,低着头匆匆而过。其实只要他们稍一仰头,就能望见寒流那件占据了整整半个城市天空的黑色披风。
不过,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寒流想必已经飘到更南的南方,去折磨那些比你我更未做好准备的人类,而我,看来没有逃脱杜琳街74号的诅咒。契科夫说,故事里只要提到了枪,就一定有人死,这老死人把我害苦了。
以上的手稿虽然有出于讨好读者角度考量的修辞与夸大,(没办法,谁让我的读者全是一帮子打着领带、皮鞋刷得锃亮,被踩一了一脚一定恨不得搬出老母亲来讨个说法的白领娘娘腔呢?)但去掉花俏的伎俩之后,情况基本属实。
如果我没有挂得太早的话,那么录影机应该会在现场。如果我那点小说家的直觉靠得住的话,你们将会看到一场好戏,至于我,将成为最佳配角,去吧,便宜你们了!
敬礼!
A
12月12日
一周之后,A的公寓大门敞开着,两个男人在里头,一老一少。老的身着一丝不苟的灰色西装,年纪约摸四十上下,脸上的皱纹跟大衣一样体面,嘴角胡须微卷,目光炯炯,颇有几分老派西部骑警的派头。少的则不过二十多岁,脸上有种慵懒和戏谑,这种人的拔枪速度总是让你怀疑他们脸上的表情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两个人都是这座城市的警察。
“装神弄鬼阴阳怪气,现在的年轻人竟看些这玩意儿,怪不得世道越来越坏了。”老警察皱着眉头说道,他的面前是A的Mac电脑,在他看来,A君的这篇手稿最好的归属便是废纸篓。
“你可别酸了老许,这周围可有无数的脑残粉要摘掉你那顶牛仔帽当成珍贵文物贡献起来呢”瘦警察打趣道。
“呵,如果他们能把手从裤裆里解放出来倒是可以”胖警察说道“杜琳街74号,走吧,看看这小子给咱留了什么宝藏。”
二人走出公寓,在门上贴了一个黄灿灿的“封”字,便大步来到街上。如A所料,在他们看到遗书的这天,寒流已经远去,一瘦一胖的两个警察钻进了警车,引擎声消失在拐角。
录像带
一开始,视频里是A的脸,背景是他的丰田车内饰。
“现在大约是下午6点,我在杜琳街74号的大门口。”镜头一转,一条空荡荡的街道呈现在眼前、旁边立着几棵梧桐树,如同纳粹集中营里的老人。视频不停向前移动,在街区的角落,立着一幢土黄色的老房子,它的表面看起来单调乏味,就像这条被遗弃的街区的缩影。
“我马上要走进这栋这栋房子里了,我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祝我好运,或者替我收尸。”A从丰田车里下来,视频随着A的步伐抖动了起来,他的卡其色户外鞋笨重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了出来。他走到那幢土黄色的建筑物大门前,大门的右上方贴着一块锈迹斑斑的牌子:
杜琳街74号。
“果真有人在这种地方举行婚礼,看来有人向往《惊情四百年》那样的爱情。”
A伸出一只手准备推开大门,这时,一只乌鸦“吱”的一声从门上的圆形气窗里窜了出来,那叫声如同在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划破一道伤口。录影机明显颤抖了一下。
录影机跟踪着乌鸦飞行的路线,它扑打了几下翅膀,落在了一棵道旁的梧桐树上,发出惊慌失措的哀嚎。
镜头转回大门,A一把推开大门,发出如同伤口撕裂般的哀嚎。
“门没有上锁,大概因为这声音足以把埃及法老给吵醒。”
一跨进大门,大门立刻自动像棺材板一样合了起来。
镜头扫视着大厅,大厅是圆的,大约有半个足球场大,穹顶一眼望不到头,墙壁是黑色的,A凑近摸了一把,他的手指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一切都跟怡然的梦境一模一样!
随后,录影机停止了晃动,显然,A把录影机固定在一个地方,然后独自一人开始搜索这个房间。
快进了将近半个小时,视频上出现了马赛克,角落里似乎多出一团东西。
是一个男人!他戴着上个世纪的宽边帽,一身西服,的确像手稿里说的,完美的形体。
A也看到了他。
“你就是K?”
K并不说话,他像雕像一样立在那里。
“听着,别站在那里装神弄鬼,虽然这个pose摆得挺有头牌牛郎的范。”A一把揪住了K的领子。
“怡然在哪?”A对着K说道。
K还是不说话,他的嘴角突然上扬了一下。A挥起右拳击中了K的下巴,K像一块破布一样飞了出去。
A的左脚踏在K的脸上,“现在我要看看你这迷人的头部里藏着什么”A一把扯下K的帽子丢在一旁。
K的头的确像怡然形容得那样完美。
“真晦气”A失望地朝大门走去。
录影机在这个时候又闪了一下马赛克。
那顶被丢在一旁的帽子突然动了起来!它抖动得越来越剧烈,直到立了起来。一团黑色的东西像污水般从帽子里涌了出来,那东西…是头发!紧接着头也升了出来,手、身子、脚。
是怡然!
她穿着那件破布般的连衣裙,光着脚丫,发出狰狞的微笑。她从地上捡起帽子,然后迈着小碎步走向A,三米、两米……一米,A终于觉察到不对劲,他正要扭头,帽子从他头上盖了下去,他一步也动弹不得了。帽子像碎木机一样把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吞没进去。最后,整个消失了。
怡然看着深不见底的帽子,露出满意的微笑。她走到K的面前,把帽子重新扣在他头上,K睁开眼睛,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两人搀扶着,慢慢朝墙角走去,一点点地消失了。
拿着录影机的胖警察的手在颤抖,多年的经验在这一刻崩塌了。他觉得脊背发凉,下意识地回头一看,一顶黑色的帽子铺天盖地朝他脑袋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