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的哲学思想
庄子是战国时期道家学派的著名代表,是中国古代最卓越的思想家之一。他的哲学思想,内容深邃,形式独特,极其丰富多彩。"他的哲学用诗意盎然的散文写出,充满赏心悦目的寓言,颂扬一种崇高的人生理想,与任何西方哲学不相上下。下面是我为大家精心整理的文章,希望能够帮助到你们。
"游乎四海之外"-- 庄子哲学的人生观
中国哲学之中心部分是人生论,人生论之中心部分是人生理想论。庄子哲学被称为道家哲学,虽然从表面上看,完全是一种以"道"为核心的宇宙本体论,但实际上其哲学的突出特点是对人的个体精神亦即对理想人格的追求。这是庄子思想区别于其他任何一种思想体系的主要特征。庄子以其特有的诗意文笔向我们展示了他对美好理想的无限憧憬,肯定了个体人格的价值和独立,并通过对"道"的认识、体悟和追求,以其独特的思想内涵,把无限自由的人生作为其哲学探索的终极目标,《庄子》实质上是一部人生哲学的著作。
《逍遥游》是整部《庄子》的开卷第一篇,是庄子理想人格的集中体现,也是其整个哲学所要达到的最终的目的。所谓"逍遥",是指一种无为身外之物所累的精神境界,"逍遥游",即指超然物外而无所凭待,从而达到一种无往而不适的无限自由的人生境界。在庄子的思想中,"逍遥游"式的理想境界是一无所待、宁静和谐的自由天地,是人与天地万物合一的情感体验,是人与大自然融合的宽阔情怀。"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 。庄子认为人生苦恼和不自由的原因是在于"有所待"和"有己"。所谓"有所待"是说事物的存在和发展依赖于另外的事物和条件,这些事物和条件则成为对人的自由的限制和束缚;所谓"有己"是指意识到"自我"即意识到自身和环境的对立。"有己"的意识使人去区分和计较生死、美丑、荣辱、得失,从而引起人生的苦恼。庄子在《逍遥游》里生动地描绘了大鹏"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可谓形象及其高大雄伟,而小小的斥鴳翱翔于蓬篙之间,大小之殊,何其遥远。但大鹏要高飞,不但要有"垂天之云"式的翅膀,还要靠大风,"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所以大鹏也是有所待的,还不能说达到了自由的境界。"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算是自由的人了,但还是有待于"风",还不是真正的自由。至于象"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的宋荣子,他"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因其尚有内外之分,也还未达到自由的极致。庄子认为真正的自由是游于"无何有之乡"的"逍遥游"。"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若能顺着自然的规律,摆脱现实的一切束缚和限制,忘却功名,忘却自我,与"道"完全融为一体,返归自然,与宇宙同体,与永恒同在,就能遨游于无穷的领域,达到真正自由的境界。这正是庄子所追求的最高理想境界,也即"道"的自由境界。所以庄子笔下的神人不但"不食五谷,吸风饮露",入水不湿,入火不热,而且能"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这位神人就是庄子理想人格的化身,他身上体现的也正是"道"的超然物外、独立无待的精神。所以,庄子的理想人格最终又是根基于"道",并通过"道"来展开和论证的。
何谓"道"?"道"是老子第一个提出的哲学范畴,在他那里,"道"为宇宙万物的本体,其特征是自然无为。庄子继承了这一思想,说:"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道"是宇宙的"本根",它是宇宙万物的总体,是宇宙万物存在的依据,同时又是他自身产生和存在的终极原因,并且在时间上是无始无终的,在空间上是无边无际的。万物有始有终,唯有"道"无始无终,超然物外。在此,老庄的"道"确乎是一样的。
然而,与老子不同的是,庄子所讲"道"并不在于为了探讨和论证宇宙的本体是什么,而在于探讨人的本体,论证人的生存和发展应象宇宙的本体那样,达到无限和自由。庄子哲学处处都力求从宇宙本体"道"的高度来论证人生的哲理,把人的生活放到整个无限的宇宙中去加以观察,以此来探求人的精神达到无限和自由的道路。在先秦哲学中,庄子最为明确地强调了无限的观念,并且把人的生活同宇宙的无限联系起来,把人提到了"天地与我并生"的地位。认为人是宇宙自然的一部分,"道"是万物的本体,也即为人的本体,道的本性是自然无为,所以它体现在人身上就是自然之性,人应当按自己的自然本性去生活,应效法那支配宇宙万物的无所不在的"道",使自己成为永恒的无限自由的存在。在庄子哲学中,"道"的学说,是直接为它的要求个体的无限和自由的人生哲学作论证的。
《庄子》一书对于"道"反复多次地加以描述和赞颂。从中可以看到,庄子哲学的"道"既不是宗教迷信的人格神,也不是黑格尔式的绝对理念,而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实在,它是普遍存在和永恒存在的。《知北游》记载有东郭子问庄子"道"在哪里?庄子说"无所不在"。东郭子一定要庄子指明"道"究竟在哪里,庄子作了"每况愈下"的回答:"在蝼蚁"、 "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东郭子感到不可理解。庄子说"夫子之问也,固不及质。"道的"实质"就是指道的普遍性,即道"无所不在","夫道,覆载万物者也,洋洋乎大哉!" 道的实质又是指道的永恒性,"道无终始,物有死生"。因此,"道"并非是不可达到的彼岸世界,也不是抽象的观念、精神,因为无形的道表现在一切事物之中,并赋予一切事物以生命。然而它又不是天地万物的主宰者、统治者,不是与人相敌对的东西。相反,它是无私的,无为的,"泽及万世而不为仁" 。它是人可以而且应该亲近的东西,是同人的力量和幸福密切相关、不可或离的东西,"狶韦氏得之,以挈天地;伏戏氏得之,以袭气母;维斗得之,终古不忒;日月得之,终古不息;勘坏得之,以袭昆仑;冯夷得之,以游大川;肩吾得之,以处大山;黄帝得之,以登云天;颛顼得之,以处玄宫;禺强得之,立乎北极;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广,莫知其始,莫知其终;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及五伯;傅说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东维、骑箕尾而比于列星。" "道"之所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在于它是无限和自由的。它使世间的一切事物产生和存在,按照必然的规律发展,但却又不是有意识、有目的的。人如果得到了"道",也就是达到了无限和自由。"道"是无为而无不为的,人也应该这样,对生活中的一切纯任自然,不去有意识地追求什么,不因得到而特别高兴,也不因失去而特别悲伤,他就象"道"那样不受任何事物的支配而得到无限和自由了。所以庄子说:"无为名尸,无为谋府,无为事任,无为知主。体尽无穷,而游无朕。尽其所受乎天而无见得,亦虚而已!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逆,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
"万物与我为一"-- 庄子哲学的认识论
既然道能引导人们走向无限和自由,那么,如何才能得道呢?庄子认为,这首先要解决认识上的问题。人只有把握道的品格,以道的观点认知"万物与我为一",超越好生恶死的局限,方能真正理解"无己"、"无功"、"无名"的境界。
在庄子看来,道既然是一种本源性存在,是人和社会的初始状态,因而是无差别的,因此"以道观之,物无贵贱" 。但是在当时的社会生活中,人是有富贵贫贱的差别和对立的,当时的一般人包括一些重要的思想家认为贵贱有别是天经地义的。"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 而庄子则否定之。至于大小、美丑、寿夭的差别,庄子认为决定于人以什么样的参考座标来观察。"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以差观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万物莫不小;知天地之为稊米也,知毫末之谓丘山矣,则差数睹矣。" 从至大的宇宙空间看地球,当然地球就象稊米;从至小的微观粒子看毫末,则毫毛也是丘山。所以他说:"天下莫大于毫末之末而泰山为小;莫寿于殇子而彭祖为夭。" 泰山为大,秋毫为小,这是一般人的看法,庄子则认为既然大小寿夭是相对的,泰山就不一定大,秋毫就不一定小,彭祖不一定寿,殇子不一定夭。他说:"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彭祖比起冥灵和大椿,自然是短命的,而殇子比起朝菌来也算是长寿的。所谓"大小夭寿",都是在有限的时空中比较得来的,若从无穷的时空观点来看,所有性质的差别都只有相对的意义。这就是庄子的相对论,其目的是破除人以自我为中心,使人从固步自封、自我局限的狭隘心境中解脱出来。例如《秋水》篇中批评"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的河伯型心态,就是反对偏狭的自我满足和自我中心意识。《齐物论》批评人们"终身役役"而不知其所归,就是唤醒人们不要在庸庸碌碌之中迷失了自我,应从更高的层次上认识外界事物和个人价值,以使人的思想认识和精神内涵达到物我齐一的境界--"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
认知"万物与我为一",庄子认为除掌握相对论的思想方法外,还应懂得气化论,体认生死一如,物我同化。庄子的气化论体现了彻底的唯物主义观点。庄子认为,宇宙间充满着气,气是构成万物的基始元素,气在自己的演化过程中,形成阳气和阴气,阳气和阴气相互作用而产生万物;万物都是处在不停变化之中的气的存在形态,万物的产生不过是气的聚集,万物的死亡不过是气的离散,人的生死也是如此。"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纪!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故万物一也。是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恶者为臭腐。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气耳‘。"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 死生是必然的,象永远有黑夜白天一样,是自然的规律,和万物之情一样是人所不能干预的。《至乐》篇记载"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它对生死抱着一种乐观放达的态度。"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 庄子以严肃认真的态度对待生,以顺从的态度对待死。明白一个人的死,是由自己怎样的生来肯定的,要善于掌握自己的死,更要善于把握自己的生。"息我以死"即是回归自然,所以庄子临死时,坚决反对弟子对他实行后葬。"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 庄子用气的聚散说明人的生死,这是深刻的唯物主义观点。由气化论而产生对迎送死生很安然的态度,领会"生死存亡之一体" ,既不必悦生,也不必恶死,让生命随着自然而循环变化。因此,真正理解了庄子的生死观,才能真正破除我执,视天地万物为一,体认理解"物化"之境。
内游于心,外游于世--庄子哲学的实践论
如果说齐万物、同生死是人达到无限和自由境界的认识论路径的话,那么,内游于心、外游于世则是达到无限和自由境界的实践论路径。庄子哲学不光要用理智来认识,更要用行动来实践。
"道"仅靠"认知"是无法完全得到的,更要"体悟",身体力行方可"得道"。 内游于心,就是"体道"基本方法。内游于心,是靠"心斋"和"坐忘"来实现的。何谓心斋?"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何谓坐忘?"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心斋和坐忘都是个人人格修养的内省功夫。心斋突出一个"虚"字,虚即空明之心境,能容涵万物, 唯道集虚。庄子在《天道》篇中盛赞"虚"我万物之本和道德之至。坐忘突出一个"忘"字,忘即"离形去知,同于大道"。可见,心斋、坐忘的修养方式和目标指向是一致的、相同的。
究极言之,坐忘实已把心斋的内涵包容在自身之内。坐忘的修养进程是一个由外而内、层层深入、层层递进的过程。简言之,它有三个互为关联的步骤:一曰忘物。庄子承认物各有所用,所用承认人有基本的物质需求和感官欲望,但他更意识到,正是物的诱惑导致人们感官欲望的无限膨胀,导致人们"物于物",为物所伤。因此,他希望人们以空明的心态审视万物,甚至在主观上忘却物的存在,"未始有物"。他认为这样才能"不以物挫志" ,"不以物害己" 。二曰忘己。忘己乃忘物的继续和深化。忘己所要求的"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并非真的要人抛弃形体,灭绝人的欲望和知觉。"离形"的要义是忘形忘利,使人的精神、心灵不为人之自然形体及其生理欲望的存在所囿,这也就是《德充符》篇所说的"有人之形,无人之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去知"的要义是忘心忘知,使人心免受源于人的知觉活动的是非争辩的搅扰,永处于虚静的状态。这也就是《在宥》篇所说的"解心释神,莫然无魂"。庄子在《齐物论》提到"吾丧我","丧我"与这里所述"忘己"同义。"我"指为物的存在、人的存在所迷惑,以致人的自然本性受到扭曲伤损的偏执之我、假我,"丧我"便是摒弃偏执之我、假我,唤醒和恢复本我、真我。三曰物我同化,同于大道。"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庄子以其自身的体悟告诉人们,物我可以契合交感,契合交感的极致便是物我界限的消解,不知有物,不知有我,我即为物,物即为我。"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虽属疑问的口吻,实即暗喻物我之相互转化、契合、交感。同时,蝴蝶之遨游自如,自适其志,实即表达人在冲破物我的阻隔、与物冥合为一后所达之纯粹的逍遥自由。这种"物化"的境界,纯粹逍遥自由的境界,非得道者不可真正体悟也。庄子《大宗师》篇借女偶之口论述学道体道的过程说:"三日而后能外天下","七日而后能外物","九日而后能外生","而后能朝彻","而后能见独","而后能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外天下"、"外物"相当于"忘物";"外生"、"朝彻"相当于"忘己";"见独"、"无古今"、"入于不死不生"相当于物我同化,同于大道。庄子在这里对学道体道的步骤作出先后的表述,是出于方便人们理解、践行需要的考虑。其实,忘物、忘己以至物我同化乃是一个相互包涵、相互依存、相互促进的统一过程。"忘乎物,忘乎天,其名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谓入于天。"
当然,庄子清醒地明白体道的实践、高远的人生追求,尽管显得但并不能超然世外。人是生活在社会之中,实际上无论在物质生活或精神生活上,人都是不可能存在于"无何有之乡" 、"无人之野" 。如何在尘世中追求无限和自由?现实中就有一个如何处世的问题。庄子不主张弃世、逃世或隐世,而主张外游于世,虚而待物,与时俱化。"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 "唯至人乃能游于世而不僻,顺人而不失己。" "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则不然,无誉无訾,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无肯专为。一上一下,以和为量,浮游乎万物之祖。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邪!" 可见,在庄子看来,安于命、化于时、顺于人的处世态度,是有极高精神修养的人才可能具有的。从功用的角度看,和顺于人,虚己游世,可免害保身,无疑是游世主要的价值所在。但是从更高的哲学本体论的角度来看,游世也是得道的精神境界的一种自由的表现。庄子游世态度基本表现为"游世不僻,与时俱化","虚己游世,以和为量"。"虚"与"化"是游世的本质内涵。而"唯道集虚"、"万物皆化"。"虚"与"化"也正是"道"的存在特征。所以"虚而能和","化而不僻",也就是得道者的处世态度。如庄子说:"故无所甚亲,无所甚疏,抱德炀和,以顺天下,此谓真人。" "夫圣人未始有天,未始有人,未始有始,未始有物,与世偕行而不替,所行之备而不洫,其合之也,若之何!" 无所亲疏就是心无成见而虚己游世,"与世偕行而不替"就是游世不僻而与时俱化,这就是"真人"、"圣人"的处世态度。可见,庄子将游世态度作为一种得道的精神境界的"虚"和"化"的体现时,不是对外在力量的被动的顺从和由此而换得的生命的安全,而是在与这些外在力量消除了主观上的对立情况下的自然的吻合和精神上的宽裕自如,如同"冉相氏得其环中以随成" 的"环中",如同"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 的"游刃",庄子的人生哲学就是这样从任何必然的间隙里执着地追求着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