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成就了我,我却不感谢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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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座家17
2022-06-10 · TA获得超过6667个赞
知道大有可为答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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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日益精进,出院10天,扶着墙已能走上20米。今早问他感觉怎么样,他信心满满,天天向上呗!

哈哈,牛魔王壮怀大慰。天天向上,这是一个多么好多么好的词汇,我想起自己曾在那篇感动许多人的文章《到底怎样才算不负此生》里写过,自己的座右铭就是天天向上。

生活总是充满了各种巧合和隐喻,今早在朋友圈里刷到一篇43岁的女人为了成就人生梦想,重头再来,到美国求学的励志故事,里面有一句话深深打动了我:淬火之后,虚弱的一定更坚强,无力的一定更有力。

这就是大姐的人生写照啊!

昨天收拾家务时,在楼上一个废纸箱里,看到一个毛绒绒的栗色假发套,我眼眶一湿,攥在手中,往事像开了封的烈酒,扑面而来,呛得我眼睛疼,辣得我直流泪。

大姐大我9岁。长姐如母,幼时家贫,大姐早早挑起了家中的重担,放学之后,带着弟弟妹妹下地干活,回到家再做家务。一不留神,饭烧糊了,或者弟弟妹妹尿裤了,母亲的巴掌连同家伙什儿就劈头盖脸如雨点落下。

记得我5岁那年夏天,大姐背着好几公斤重的农药壶,牵着我去给棉花打药。棉花是所有庄稼里最难伺候的,幼苗要及时去除多余的枝杈,不然就会长疯,只长个儿不落果儿;成苗又总爱生虫,棉蚜棉铃虫等等各种虫,不及时发现处理,棉花就会生病枯萎。但棉花是所有庄稼里最能卖钱的,所以哪怕再辛苦,北方的农民也不会放弃它。

炎炎烈日,田间没有半个人影,只有枝头的蝉鸣,提醒着时间的存在。给棉花打药一定要在正午的烈日下,晨露已干,又无雨意,药效方能发挥至最佳。

14岁的大姐让我在地头儿玩耍,自己背着巨大沉重的农药壶,在田垄间一趟趟缓缓穿梭。我一边摘狗尾巴草给自己编花环,一边跟大姐有一搭没一搭说些废话,倒也不亦乐乎,幼稚的我并不觉得大姐多么辛苦。

大姐一手操纵着药壶的压缩杆,一手提着喷头杆在棉花地里忙活,后背湿透。打的农药是乐果,威力猛,气味重,可是大姐并没戴口罩,因为家里没有,而且,也没人认为有戴口罩的必要。

萧红在《呼兰河传》里写过一个因为没伺候好猪而被母亲打死的孩子,在很多穷人的眼里,能变钱的一切东西都比人重要得多。

我跟大姐聊着聊着,突然半晌没听到回音,我抬起头四下寻找都看不见大姐的身影,赶紧丢下手中的狗尾巴草,跑进田垄里找。

大姐因农药中毒,晕倒在了一尺多高的棉花地里。

我吓坏了,一边哭一边晃大姐,眼泪一串串掉到大姐的脸上,啪嗒啪嗒响。

大姐没有一点儿动静,我以为她死了,站起来想喊人,可是青青田垄一望无际,只听蝉澌,哪有人声?

我不知所措,正准备回家去叫母亲,脚却被碰了一下。我低头一看,大姐睁开眼睛了。

我扶大姐坐起来,她不停呕吐。别害怕,我没事儿,大姐沙哑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过了半晌,我背着快赶上自己身高的空药壶,拉着大姐的手一步一步往家走。回到家啥也别说,大姐叮嘱我。

我点点头。我知道大姐不让说不是怕母亲心疼她,是怕又挨一顿打。母亲知道了,准会暴跳如雷,这点儿活儿都干不好!

哪个孩子不想赖在母亲的怀里撒娇,可是,不是每个孩子都有这样的幸运。乖巧懂事儿的孩子都是被生活的鞭子给打出来的。棍棒底下出孝子,这是母亲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我们在母亲的棍棒下长大,我考上了大学,从此远离故土;大姐参加工作,结婚生子。

2014年冬天的一个深夜,我刚把孩子哄睡着,接到二姐从南方打来的电话,大姐病了。二姐刚说了几个字,就哭得说不下去。

我的心往下沉,拿着手机静静等待。

子宫癌4期,盆腔和卵巢已经感染,保守估计还有8个月到两年的时间......大姐不想让我们知道,是我原来的同事悄悄告诉我的。

二姐断断续续说出原委,她原来在家乡小城的医院工作,后来随二姐夫迁居南方。

放下电话,我一夜没睡,儿时的往事一幕幕卷土重来,我难过得泣不成声。人生,怎会如此艰难?命运,怎会如此刁难,在你爬过一座又一座山后,前面仍是一座又一座山?

成年后,我们三个姊妹都已散落在天涯,萍飘孤旅,艰难谋生。只有大姐留在家乡,父母大小事宜都由她打点操持。

大姐婚姻并不幸福。那个所谓的大姐夫比她大10岁,是她的前同事,胸无大志一心混日子,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赌博,早早办了提前退休手续,每日在家送完孩子,就沉溺在赌桌上,从早到晚,输个几千块是家常便饭。

我和二姐多次劝大姐离婚,她顾念儿子年幼,又担心别人笑话,再加上年轻时为丈夫付出太多,终究舍不得放弃,就这样日复一日,结果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糟糕的人,糟糕的感情,如果不及时远离止损,自己的船就会沉没。没有人是上帝,更何况连上帝都不能普渡众生。

二姐和我,一南一北,前后脚赶回家。

我到医院时,大姐已经在二姐的安排下做完手术,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曙色从窗外隐隐透进来,她嘴唇干裂起皮,眉头紧皱,时时发出几声呻吟,睡得并不踏实,想是麻药效力已过,她疼痛难忍。

我坐在床边,拿棉签蘸了水给她擦嘴,眼泪止不住掉到洁白的床单上,洇湿了一大片。大姐醒来,握住我的手,笑着说,老三,我已经跟他离婚了。

大姐在病床上,陆陆续续告诉我一些点滴。

她每次提离婚,前夫都用喝农药来要挟。要强的大姐一心想把日子过好,在工作之余和朋友合伙做农资生意,家里存放许多农药、种子和化肥,没想到这竟成了前夫最好的武器。

最后一次吵架,大姐送完种子下乡回到家已是深夜,前夫刚刚赌输回来,对大姐拳打脚踢,大姐忍无可忍提出离婚,他又故伎重演喝农药,大姐咬着牙将口吐白沫的前夫送到医院抢救,之后排除万难,果断离婚,再也没有回头。

然而,人生如逆水行舟,大姐这艘船因长期负载超重,已病入膏肓。

大姐躺在病床上,那个男人又来闹。在医院的走廊,我抓住他的衣领子,跟他打起来,我大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饶了你的。

男人走了,我蹲在走廊,哭得直不起腰。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时,大姐转行的生意破产失败,欠下巨债。

我和二姐走后,大姐考虑到经济原因,从二姐安排的单间转到了十几个人的大病房。大病房人来人往,每个病友床前都有人照顾,只有她,从早到晚都是自己一个人。

别人问她家人呢,她微笑着摇头,我是孤家寡人。儿子面临中考,母亲借口身体不好,大姐只能自己面对命运的劫难。病友家属感动于她的坚强,帮她穿衣服扶她上厕所,不声不响从食堂给她把饭打好,放在床头。

我想起张爱玲《半生缘》里曼桢住院时病友家属对她的帮助,有时,陌生人的温暖都比所谓的亲人来得实在。

大姐被放化疗的痛苦折磨得整天整夜合不上眼,她想起查出病时自己在护城河边哭了一夜,心想倒不如那时就跳了河。

我给她打电话,说不了两句,就被她挂掉,生命中的所有苦痛都只能自己承担,再亲的人都无法感同身受。可是,挂上电话,手机屏保上儿子的照片却告诉她,不能放弃,为了儿子,再怎么难也要咬着牙活下去。

病房里一片嘈杂,大姐像精神病人一样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像老顽童周伯通一样左右互搏,自己给自己开解心里的痛苦。别人还以为她受不了想不开走火入魔了,她却说着说着,笑着唱起来了。

病友被坚强乐观的大姐感染,都跟着她一起唱起来,病房里回荡着一群癌症病人不向命运屈服的歌声。护士进来换药,看着群魔乱舞,笑道,你们这是开联欢会呢?

生活不相信眼泪,大风可以吹走一张白纸,却无法吹走一只蝴蝶,因为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

人生,苦难重重,有些人在苦难中浴火重生,有些人在苦难里堕落沉沦;有些人经历苦难后给别人带来温暖,有些人经历困哪后给别人带来劫难。因为,有些心灵是清泉,苦难使清泉更加清澈;有些心灵是荒滩,苦难使荒滩更加荒芜。

海明威说:生活总是会让我们遍体鳞伤,但到后来,那些受伤的地方一定会变成我们最强壮的地方。

大姐出院后,办了退休手续,卖掉车子,还掉一部分债务,总结生意失败的教训,积极谋求新的契机。大姐拍着胸脯对客户说,只要有我牛姐在,你们全都不用怕,我一分钱都不会欠你们的!那些老客户感动于大姐的坚强和诚信,选择了继续和她合作,成为她一辈子的客户和朋友。

为了将病魔打败,大姐开始研究中医,自己给自己调理身体,还跟客户和朋友一起去爬山锻炼。海拔近千米的山,陡峭险峻,别人劝她,你身体不好,咱到山腰就下来吧。倔强的大姐哪肯答应,硬是咬着牙爬到山顶,赢得所有人情不自禁的掌声。

出院三年,大姐靠自己的头脑和双手,东山再起,还清全部债务,买了大房子,雇了女秘书,交了男朋友,生活过得蒸蒸日上。这次回老家见到她,倒感觉她更年轻了,从里到外都散发着光彩,洋溢着生命的光辉。

人生苦难重重,所谓勇敢的人,不是不怕磨难,而是在经历磨难之后还能热爱生活,知世故而不世故,一路高歌,做最好的自己,去和想要的生活撞个满怀。

泰戈尔说,我们惟有献出生命,才能得到生命。

我相信,每一个热爱生活的人,都能活出真正的自己,不负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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