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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冷的时候,我不可遏制地想起那些土墙来,褐黄里,泛出浅白。那是我家乡茅草房的墙。我们倚了土墙晒太阳。一村的人,都倚了土墙晒太阳。那些晴好的天,太阳温暖得像盛开的棉花,一朵...
天冷的时候,我不可遏制地想起那些土墙来,褐黄里,泛出浅白。那是我家乡茅草房的墙。
我们倚了土墙晒太阳。一村的人,都倚了土墙晒太阳。那些晴好的天,太阳温暖得像盛开的棉花,一朵一朵落下来,覆在土墙上,土墙便慈眉善目得像一个温厚的老人。
倚了这样的土墙,心是安宁的。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年忙到头,难得的清静与悠闲。他们多半会眯了眼,享受般地晒着太阳,像一群安静的羊,身上能晒得冒出油来。
孩子却是喧闹的。在土墙边,挖个坑儿,滚玉球玩,或是跳绳、踢毽子。有眼馋的大人,敌不过孩子的闹,加入到孩子的行列去,譬如踢毽子,哪里是孩子的对手?小家伙们手呀腿的灵巧得小鹿似的,他们却动作笨拙,不复年轻时的矫健。于是在孩子们的哄笑中,讪讪笑说一句:“骨头老喽。”
这个时候,最美的画面,要算那些女人们。她们挨着土墙坐,穿着或红或绿的棉袄,手却一刻不停地在纳鞋底。脸上一团平和,暗地里她们却在较着劲,看谁纳的鞋底好,做的鞋漂亮。
其实,只要一低头,看看她们及她们家人脚上穿的鞋,也就一目了然了。最常见的布鞋,是白的底,黑的鞋面。但也有翻新的,女人挑一方红格子的布,做成鞋面,在视觉上就出格了,能让人一眼看到她脚上漂亮的鞋。一家有,百家仿,不多久,全村的女人,都会穿着红格子面的布鞋。
那时,乡下恋爱中的女孩,送给意中人的定情之物,大多是布鞋。她们瞒了旁人的眼,在夜里,拥着被子,细细估摸着意中人脚的尺寸,然后一针一针密密而下,是扯不断的柔情。鞋做好了,她们会在有月亮的晚上,约了意中人见面。月下相见,没有多余的话,只把一双藏着千行情万行意的鞋往对方手里一塞,扭头就跑。好了,拿这双鞋,就私定终身了。
我的母亲,曾是做布鞋的高手。她手把手地教过我纳鞋底,教过我剪鞋面,但我怎么学也学不会。为此,母亲忧心忡忡地说:“这丫头怎么好呢,长大了哪个人家会娶她?”
想想当时好像也着急来着,不会纳鞋底,以后我穿什么呢?
我长大后嫁了人,却不再穿布鞋。我拥有各种各样的高跟鞋,它们“嗒嗒”有声地走过一些路面,把我的身子衬得亭亭,让我极尽优雅,但同时,也常会把我的脚给崴了。
这个冬天,当又一场寒冷降临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那些土墙来,想起倚着土墙坐着的人,那些棉花一样的阳光!现在,不少人已经故去,健在的,也已经老了。就像我的母亲,她已渐渐地看不见穿针引线了。
我强烈地想念起布鞋来,想念脚底的温暖。我满街去找寻,寻到一个鞋摊,是一老妇人守着的,卖的全是布鞋。黑的鞋面,白的底,是记忆中的样子。极便宜,十块钱一双。我立即买一双,穿脚上。我低到尘埃里了,看见了喜欢的人的脸。这个冬天,我觉得幸福。 展开
我们倚了土墙晒太阳。一村的人,都倚了土墙晒太阳。那些晴好的天,太阳温暖得像盛开的棉花,一朵一朵落下来,覆在土墙上,土墙便慈眉善目得像一个温厚的老人。
倚了这样的土墙,心是安宁的。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年忙到头,难得的清静与悠闲。他们多半会眯了眼,享受般地晒着太阳,像一群安静的羊,身上能晒得冒出油来。
孩子却是喧闹的。在土墙边,挖个坑儿,滚玉球玩,或是跳绳、踢毽子。有眼馋的大人,敌不过孩子的闹,加入到孩子的行列去,譬如踢毽子,哪里是孩子的对手?小家伙们手呀腿的灵巧得小鹿似的,他们却动作笨拙,不复年轻时的矫健。于是在孩子们的哄笑中,讪讪笑说一句:“骨头老喽。”
这个时候,最美的画面,要算那些女人们。她们挨着土墙坐,穿着或红或绿的棉袄,手却一刻不停地在纳鞋底。脸上一团平和,暗地里她们却在较着劲,看谁纳的鞋底好,做的鞋漂亮。
其实,只要一低头,看看她们及她们家人脚上穿的鞋,也就一目了然了。最常见的布鞋,是白的底,黑的鞋面。但也有翻新的,女人挑一方红格子的布,做成鞋面,在视觉上就出格了,能让人一眼看到她脚上漂亮的鞋。一家有,百家仿,不多久,全村的女人,都会穿着红格子面的布鞋。
那时,乡下恋爱中的女孩,送给意中人的定情之物,大多是布鞋。她们瞒了旁人的眼,在夜里,拥着被子,细细估摸着意中人脚的尺寸,然后一针一针密密而下,是扯不断的柔情。鞋做好了,她们会在有月亮的晚上,约了意中人见面。月下相见,没有多余的话,只把一双藏着千行情万行意的鞋往对方手里一塞,扭头就跑。好了,拿这双鞋,就私定终身了。
我的母亲,曾是做布鞋的高手。她手把手地教过我纳鞋底,教过我剪鞋面,但我怎么学也学不会。为此,母亲忧心忡忡地说:“这丫头怎么好呢,长大了哪个人家会娶她?”
想想当时好像也着急来着,不会纳鞋底,以后我穿什么呢?
我长大后嫁了人,却不再穿布鞋。我拥有各种各样的高跟鞋,它们“嗒嗒”有声地走过一些路面,把我的身子衬得亭亭,让我极尽优雅,但同时,也常会把我的脚给崴了。
这个冬天,当又一场寒冷降临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那些土墙来,想起倚着土墙坐着的人,那些棉花一样的阳光!现在,不少人已经故去,健在的,也已经老了。就像我的母亲,她已渐渐地看不见穿针引线了。
我强烈地想念起布鞋来,想念脚底的温暖。我满街去找寻,寻到一个鞋摊,是一老妇人守着的,卖的全是布鞋。黑的鞋面,白的底,是记忆中的样子。极便宜,十块钱一双。我立即买一双,穿脚上。我低到尘埃里了,看见了喜欢的人的脸。这个冬天,我觉得幸福。 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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