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如何看待美国的历史?
迈克尔·朱克曼(Michael Zuckerman)是位别具一格的学者。他曾说自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美国人”,却又频繁往来中美之间,前几年来过北京,不久以前又去了上海、西安和成都,退休以后,还慷慨地将大批藏书捐赠给中国高校,以推动美国早期史研究在中国的发展。他的第一本著作《宁静的王国》(Peaceable Kingdoms, 1970)采用社会政治史的路径探讨十八世纪的新英格兰村镇;此后,他继续沿着社会史和文化史的路径,写过关于美国身份、宪法、宗教、儿童心理等方面的著作,前两年还来纽约介绍他关于重新解读美国革命的新作。
在哈佛攻读博士时,朱克曼是伯纳德·贝林(Bernard Bailyn)的弟子,然而他始终不喜欢哈佛,对那段经历似乎也耿耿于怀,毕业后又成了师出同门的戈登·伍德(Gordon Wood)的“对头”,两人数次在公开场合争得面红耳赤——他的学术观点和主张,与贝林、伍德截然不同。朱克曼如何看待中国的美国史研究?时隔多年,他如何评价贝林和伍德关于美国革命的观点?他又将给中国的美国历史学人提出怎样的建议?2015年秋天里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与时在宾大访学的陈志宏一起,从费城出发搭乘小火车,抵达新泽西首府特伦顿,造访他的府邸,完成了下面这篇访谈。
访谈中最耐人寻味的部分,或许要数朱克曼教授对伍德的批判,这显示了两人研究旨趣上的根本区别。朱克曼在哈佛的经历一点也不愉快,对贝林也颇有微词,而与之相反,伍德则在前两年发表的一篇评论中,对贝林学术生涯的深度和广度给出了最高的评价。伍德认为,今天的学者总是怀揣当下的道德标准对建国之父们妄加指责,实际上是丢失了GPS以至迷途不返,而没能效仿贝林的榜样,设身处地地深入当时的历史情境之中。伍德这一批评的矛头直指引领美国早期史学术风向的《威廉玛丽季刊》(William and Mary Quarterly)。对此,该刊一位主要编辑不得不硬着头皮撰文回应,指出今天人们对早期史的兴趣早已从建国之父的神坛,转移到了黑人、印第安人和女性等这些长期以来被革命叙事遗忘的群体,如今这类题材才是美国早期史研究的正途。朱克曼显然站在《威廉玛丽季刊》这一边。这次访谈之后,我曾再赴费城,与朱克曼教授见面。我至今记得,在咖啡馆里闲聊时,谈及伍德的经典之作《美利坚共和国的缔造》刚刚问世的中译本,朱克曼教授对伍德语带讥讽的“赞美”:“这本书写得如此精妙,如此权威,如此完备自洽,以至于我对此实在没什么可评论的,只等着高呼万岁了!”美国早期史学界近些年来的这些论战,或许也能从当时我与志宏在朱克曼教授府上所闻之中窥得一斑。
外国人研究美国历史,与美国人研究自己的历史,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体验。托克维尔当年在巴黎发表《论美国的民主》,目的是为法兰西的民主发展勾画一个政治蓝图,从而影响欧洲的民主发展进程,因此他在写作过程中也无时无刻不在有意识地比对欧洲和美国不同的社会民情。他成为外国人研究美国制度之典范。当然,想要成为另一个托克维尔,绝非易事。您如何看中国学者的美国历史研究?
朱克曼:大约七八年前,我第一次到中国,那时拥有语言天赋、有能力抛开翻译直接以英文文献做第一手研究的年轻历史学家,数量正在递增。在天津举办的一次学术会议上,许多中国学者竭力向外国学者表达工作的艰难:图书馆只有一些最基本的二手资料,馆藏的原始文献更是少得可怜;很多文献都已经电子化了,但只有少数经费非常充足的大学才有能力购买;而将中国历史学家送到美国档案馆做研究本身,也难以解决中国美国史发展的实际问题,毕竟出国深造机会难得,花费又高,是一种少数人享有的特权。这些问题带来的结果是,在天津的学术会议上,中国学者因为无法获取第一手的基本文献而为此吃尽苦头,即便论文有精彩的洞见,少得可怜的材料并不足以支撑他们在论文中所表达的基本观点。
而如今,我却开始为中国的美国史学者引述文献的深度和广度深深折服。尽管我读不懂中文论文,但从你们所运用的脚注和参考文献都是大篇幅的英文论著,我就可以做出判断。相比数十年前,今天学者的著述旁征博引,引述也更为系统、恰当。除此之外,互联网的发展和便利已经改变了一切,大部分的美国学生和历史学家也都利用网络开展工作。就这方面而言,你们所运用的基本工具与他们并无分别。
至于托克维尔,只要论及美国以外美国史研究的传统,他就是一个无从绕开的精彩案例。作为一个外国人,托克维尔对美国制度做出了迄今为止最为深刻的剖析。这位法国贵族是想法别具一格的天才,他从美国民主的角度来看待他的贵族生活,又从贵族的角度来理解美国的民主,举凡这些特殊的眼光都造就了他的成功。托克维尔既试图将美国作为一个新的国家来理解,又站在法国贵族的立场看待美国,因而他得以捕捉到普通美国人所难以把握的要点。中国人、阿拉伯人、巴西人或俄罗斯人学习美国历史的优势,就在于他们有机会看到我们美国人所看不到的一些东西。这是一个充满挑战性、令人兴奋的机会。托克维尔写《论美国的民主》时,对本国情形的关注,并不少于他对美国社会状况的关注。同样地,我想中国的学生可以用中国的视野来理解美国社会,并用美国的情形反观中国的现象。
1850年马里兰州黑奴交易市场,像货物买卖似的。更恰当的说想对待牲口似的。那一段黑奴史确实是美国的一段可耻历史。
肯塔基州的一个黑奴贸易市场。在黑奴市场,强壮的黑奴好卖,也能卖个好价钱;而老弱病残的黑奴,既不好卖,价钱也低,甚至有时连送都没人要,因为要“吃闲饭”。
这些圆形木板是买卖黑奴时的“外包装”。黑奴被装在圆桶里奴隶主购买。
美国一家黑奴贩卖公司关押黑奴的牢房。
一个庄园主家的黑奴。
亚特兰大一家商店招牌公然写着“拍卖与黑人买卖”。
这是弗吉尼亚州的一个黑奴贩卖公司总部,后来成为了北方联邦关押南方联盟俘虏的监狱。
肯塔基州黑奴拍卖现场,而后面就是肯塔基州法院。
1829年一个黑奴拍卖广告宣传单
黑奴拍卖广告宣传单
1861年,一群从南方联盟逃出来的黑奴。
逃往北方的黑奴,他们似乎终于自由了,可以自由自在的在草坪上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