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检大观园时,探春为何说:“我但凡有气性,早一头碰死了”?
古今中外,风俗不同,法律有别,但人的基本情感总是有相同之处。比如某一天,你家保姆冲进你的卧室,自称你母亲(或者其他长辈亲戚)派她来搜查你的东西,你感觉如何?
如果你能一点也不愤怒,那只能说明一点,你家不是把你当孩子养,而是当犯人养,才造成你这样的性格。
抄检大观园,领头的是王熙凤,但是王熙凤并非出于自愿。她本来建议王夫人,安插人手,慢慢查访,关键是“纵然访不着,外人也不能知道”。
为什么说“外人不能知道”是关键呢?因为荣国府,是由王夫人、王熙凤姑侄负责管理的。出了绣春囊这样的东西,明摆着是管理疏漏,二王难辞其咎。而把丑闻控制在尽量小的范围之内,对二王是有利的。
同时,丑闻一旦败露,大观园众姑娘的声名必然受到影响。因为,保密工作对三春钗黛湘乃至宝玉,都是有好处的。
况且,王熙凤并不是不想追查,只是打算“暗暗访查”;即使查不到,把“年纪大些的”“咬牙难缠的”撵出去,也从根源上杜绝了后患。可以说,王熙凤的处理方案,进可攻,退可守,周全而合理。
问题是王夫人不接受。王夫人的脑回路有点问题,考虑问题不那么周到全面——大观园里发现了绣春囊,她不怀疑园中上百的丫环小姐,不怀疑白天进园服侍夜晚回家住宿的媳妇子们,偏怀疑不在园中居住、大家小姐出身、又是自己最可靠的政治同盟的王熙凤!这个反应,简直叫人叹为观止、自愧不如。
被王夫人这么一怀疑,王熙凤就处于不利地位,正确建议不被接受也不能申辩,反而得带着人抄检大观园。被迫去做不愿意做、明知道是错的事,还不能丝毫反抗,这一刻的王熙凤,其实也挺可怜。
既然明知道抄检是错,为什么别人都不愤怒,只有探春愤怒?
其实没有谁不怒。只是各有苦衷,敢怒不敢言罢了。怡红院里,晴雯刚被叫去斥责过;潇湘馆里,紫鹃被抄出“宝玉往年夏日手内曾拿过的”披带荷包等物;惜春的入画藏着男人鞋袜和一大包银子;迎春的司棋更是被发现了情书信物。李纨的稻香村倒是没有什么“赃物”,可惜正生病,病得起不了身。
以上五处,要么“心内有病”不敢反抗,要么病体虚弱无力反抗——也不是全无反抗,比如晴雯“将箱子掀开,两手捉着,底子朝天,往地下尽情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使得王善保家的“也觉没趣”。而紫鹃更是坦承:“我们两下里的东西也算不清。要问这个,连我也忘了那年月日有的了”。潜台词是:我们就是“私相授收”了,你敢怎么样?
但是抄检这五处,都是趁着“冷不防”,在以上诸人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实施的突然袭击。这是王善保别有用心的建议,被王夫人愚不可及地采纳了。但是一向精细、又有协理管家之权的探春,可不是那样容易“冷不防”的:“谁知早有人报与探春了”。
既有了心理准备,又能言善辩反应敏捷,探春能够表现出她的愤怒。别人呢,也有愤怒,却没有机会表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