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一条人生最难的路
1、
我的家庭和我的名字一样普通。
妈妈叫我妮子,是所有农村女孩子都会叫的乳名。我的学名就是把妮子改成了单名妮,表示是一个女孩子。 没有任何美好的祝愿,没有任何美好的象征,只是在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女孩子而已 ,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我在家里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我的出生,可想而知是多么的不受欢迎,就连名字都如此的潦草。我的童年回想起来,谈不上有多么快乐,也没有多少悲伤,就是饿了吃,困了睡,和临近的小伙伴一起在田野里疯玩。虽然一年四季都是穿着姐姐的旧衣服,但也和喝牛奶吃面包的孩子一样长大。
我没有得到太多的爱, 因为爸爸妈妈压根就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管我。 让我们姐弟四个吃饱穿暖就耗尽了他们的所有力气。 他们只有拼命的干活,才能挣够我们挨着肩膀长大,花费越来越大的开销。我觉得自己有衣穿、有饭吃、有学上就已经很知足了。
我像山里的小羊羔一样长得很健壮。我很少生病,面孔上有两坨红,皮肤黑黑的,常年扎着两个小辫子。自从我自己会梳头之后,妈妈便很少给我梳头发了。我把妈妈给我梳的一条马尾改成了两个小辫,我也想像村里的芳芳那样好看。
幸运的是,我的学习不错。
家里为了省电,电视机成了摆设。我慢慢就对书本之外的任何东西失去了兴趣。书本里有广阔的五彩斑斓的世界,要比我们村子一年四季单调枯燥的风景有趣多了。我把一切的空余时间拿来看书,看了自己的书,再看两个姐姐的书。家里没有钱买什么课外书,我就把两个姐姐用过的课本从头到尾看一遍,看得津津有味。
我知道,只有学习足够好,才能避免被辍学的命运。
2、
我没法和班里的女同学比吃穿,我只有把所有的精力用在学习上才不会产生恐慌。我没有想过将来, 但我的命运只有上学一条路,这个,任何时候我都无比清楚。
为了能省些钱,我用开水就着馒头吃。为了能多些时间学习,我经常在宿舍熄灯前才离开教室。
老师在讲台上拿着我的试卷对我的表扬冲抵了同学们在背后对我生活寒酸的嘲笑,也激励了我勤奋向上的学习劲头。
高三那年,爸爸表情严肃的对我说,妮子,咱家的条件你心里清楚,咱没有补习的条件,这一年无论考下个啥,你都不能再复读了。
爸爸说完这些话,就出了房门。 他怕看到我在眼里打转的泪水。
我多么渴望能上一所心仪的学校啊。老师说我第一年不稳,如果再补上一年,走一所一流大学不成问题。
尽管我如此努力,尽管我的成绩经常是我们班的前三名,但依然离自己的心愿还有很大距离。
在我们那里,高三头一年就能上大学的几乎是凤毛麟角,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复读。
虽然我考大学的把握较大,但上好大学却是奢望。
我没有办法选择我想走的那条路。
3、
我上了一所师范类学校,为的就是学费少,有补助。
从大二开始,我就通过勤工俭学挣来了自己的学费。生活费我更是能省则省,各种奖学金都足够支付我的生活费。
寒暑假我也很少回家,为了能节省路费,和挣下学期的学费,我选择了做家教。
我和家里的联系就变成了一周一次后来一月一次的电话联系。 家乡,变成了我梦里遥远的地方。
我从来没有想过大学毕业回到家乡。 我不要再回到那个看不到任何光亮的地方。
在大学里我认识了刚。我知道他是我的同类。 他和我同样家庭贫寒,同样刻苦上进。
我习惯了通过自己的双手获得想要的东西。对于别人的施舍或馈赠,我觉得心里不安。
我也知道,自己外表普通、性格倔强、土气、不会穿衣打扮,灰姑娘的故事永远不会在我身上发生。
4、
大学毕业后,我和刚选择了北漂。我做了一家公司的文案,刚做了一家房地产公司的销售。
毕业一年后,我们就结婚了。我们的家庭是如此相似,刚的父母、我的父母没有给我们一分钱。当初给我的彩礼是刚家里和别人借的,第二天,彩礼就拿回去还给了人家,只是走了个形式。
既然双方家里不会给予任何资助,迟一年结婚早一年结婚又有什么区别。
早些结婚,两个人在一起生活,能把一切开销降到最低。
我和刚也是如此相似。
我们对于生活没有任何浪漫的幻想。从一毕业开始,就以决绝勇猛的姿态投入到了凌冽的现实当中。
我们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创造我们想要的生活。
我两租了一个看不到太阳的地下室。地下室常年潮湿阴暗,我们仗着自己年轻扛了几年。
为了省下坐公交的钱,刚用二手的自行车载了我一年又一年。我们只在每月发工资的那天才买肉解解馋,其余的日子都捡超市里最便宜的蔬菜。卖水果的大爷认住了只买便宜水果的我们,有时,会专门送给我们打折的水果,还不忘说一声,这俩年轻人,可真不容易。
当我们攒下的工资足够支付老家地级市房子的首付,就立马买了人生中的第一套房子。
交房的那天,我和刚在空洞无物的水泥房子里抱头痛哭。 我们终于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双方父母的家早已与我们渐行渐远。 养活我们长大就已不易,人生的风雨他们早已无力为我们抵挡,只能依靠我们自己奋力前行。
我和刚依然在北漂,但想到自己在几千里之外的地方有套房子,心里就踏实和满足。
每个月的工资发下来,把必要的生活费留出,剩下的钱都被我们拿来装修我们的家。地板、沙发、桌椅板凳,理想中家的模样一点点呈现出来。
我和刚是那样自豪, 这个家里的一切,锅碗瓢盆,一勺一筷都是我们自己打拼挣来的。
4、
刚想要两个孩子。他说要给孩子们足够多的爱和足够温暖的家。
我从有了第一个孩子就做了全职妈妈。因为没有人能帮助我们。
为了孩子,我们租了好一些的房子。房租用去了刚三分之一的工资。 他说,他不想自己的孩子在看不见阳光的地方长大。
我在老大两岁的时候有了妹妹。看到刚没日没夜的辛苦工作,和因为那些年的艰苦落下的腰痛的毛病,我实在不想要这个孩子。刚态度坚决,他说, 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太艰难太孤单了。
我带着两岁多点的孩子和几个月大的妹妹蜗居在北京。刚的工资从每月一万涨到了三万。
我每天的生活就是照顾一家人。花尽心思给孩子们做营养餐,洗一家四口人的衣服,抽点时间到楼下带孩子晒晒太阳。再有点时间,就是陪着刚到附近的超市采买。
我们的生活依然不富裕。 我一年四季穿着旧衣服,扎着简单的马尾,不美容不健身,除了在吃上不能马虎以外,省去了关于自己的一切开销。我要给两个孩子添加营养,要给刚子买稍微像样的衣服,要留出一部分费用应付孩子生病的突发状况。
我们的生活可以说是捉襟见肘。
在北京,我们是漂着的外地人, 我们说着一口带着外地口音的普通话,孩子找不到玩伴,我没有朋友,除了送快递的,我经常一天都见不到一个陌生人。
高兴的是,我们在老家的房子房贷已经全部还完了。刚刚又入手了河北的一套房子, 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能给孩子一个更好的未来。
今年,我已经三十三岁了,我依然没有穿过五百元以上的衣服,没有用过两百元以上的化妆品,我的脸因为常年得不到照顾已经开始变得暗淡发黄,我从来不去参加什么同学聚会, 我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手的东西和别人炫耀。
5、
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但很多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刚和两个孩子三个亲人。
孩子还很小,他们的生活全部建立在我们之上。而刚, 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血浓于水的亲人。
我们一起风里来雨里去,与贫穷战斗,与现实战斗,用尽两个人所有的力气,扒开生活的缝隙,才会透进来一丝丝希望和光亮。
我,一直走在一条艰难的人生路上。没有任何来自命运的馈赠和恩赐。
我和刚一起, 从青春年少走到儿女成双,我们还会走到满头青丝、儿孙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