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的宦官专权与“甘露之变”是怎样的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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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可以由帝王颐指气使的家奴,反而可以在帝王面前颐指气使:本是可以由帝王弃之如敞履的东西,反而成为决定帝王废立死生的人物。这是什么?这就是宦官专权。唐朝中央集权的君主专制达到空前的程度,唐朝的宦官专权也达到空前的程度。这再清楚不过地表明,宦官专权是君主专制制度中无法根除的痼疾。

与牛、李朋党之争相映衬的,是唐朝后期宦官势力的日渐膨胀。有志于重振朝纲的唐文宗,试图剪除这一危及自身的恶瘤,反遭惨败。此后宦官为害愈烈,玩弄帝王于股掌之中,加速了唐王朝的衰亡。

唐王朝宦官势力的消长,大体经历了4个阶段。到唐后期时,这股依附于皇权的恶势力,已经深入到政治生活的许多重要领域,对它所依附的皇权构成严重的威胁。

宦官,是中国封建专制下的必然产物,并非唐朝的特产。早在秦汉时期,尤其是东汉后期,宦官势力的发展,曾达到史无前例的地步。魏晋南北朝时期,随着豪强政治的发展,士族高门领袖与皇族共同执掌朝政,外朝扩大,内廷缩小。在豪强势力制约下,宦官小社会也随着内廷职责的缩小而迅速萎缩,在政治舞台上基本上处于配角地位。虽然三国时蜀国的黄皓,北魏时的宗爱、刘腾等宦官也曾得势一时,但总体上看,这一时期是宦官势力消沉的时期。

到了隋唐时期,随着中央集权的统一的封建王朝的重建与发展,宦官势力也逐渐浮升起来。有唐一代的宦官势力,大体经历了4个发展阶段。

由唐太宗到唐睿宗时期,是宦官势力开始抬头的阶段。

唐太宗在位时期,鉴于前代宦官干政的历史教训,对宦官限制非常严厉,宦官只是“门阁守御,庭内扫除,廪食而已”。从太宗贞观年间到高宗永淳年间,70多年中,未曾假权于宦官,并对稍有不轨的宦官,予以严惩。高宗以后,朝廷中皇族、外戚、后妃、大臣及禁军将垂柳领之间,尔虞我诈,矛盾尖锐。武则天执政时,集权于内廷,以牵制外朝的功臣宰相,内官用事开始增多。中宗复位后,韦后当政,为了扩大内朝权势,发展阉人势力,并授予宦官品爵,人数增至3000多,超授七品以上员外官1000人以上。中宗还派宦官外出监军,开唐代宦官监军的先河。同时,各派宫廷政治势力为了窥测上意,探听消息,纷纷巴结拉拢宦官。当时李隆基为了消灭韦后势力,就曾利用过宦官高力士等人。这说明宦官势力已开始抬头,初步形成一股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

从唐玄宗到肃宗、代宗3朝,是宦官势力迅速发展的阶段。

唐玄宗李隆基是在统治集团内部激烈的你死我活的斗争中上台的。为了防止宫廷内外大臣、将领、外戚交相结纳。他采取了进一步削弱外朝、集权内廷的政策,并开始任用身边亲信宦官预政领军。如开元初,他就曾派宦官杨思勖领兵征讨安南之乱,功成后封杨思勖为辅国大将军。天宝年间,玄宗自恃升平,得杨贵妃后,“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为了纵情声色,他将政事交给亲信宦官高力士处理,各地上报的书信、文件、奏章,他懒得批阅,让高力士阅后拣重要的让他过目,并授权高力士,一般政事可以自行决定、处理,不必报知,使高力士权倾朝野,宗室诸亲王称高力士为“阿翁”,皇太子李亨则称他为“二兄”。“安史之乱”中,肃宗李亨在宦官李辅国支持下即位,对李辅国特别宠信,官兼数职,权及核心,掌握了朝廷中枢机要大权,因他排行为五,贵族王公见了尊称为“五郎”。代宗即位后,又因李辅国拥立有功,备加恩宠,称为“尚父”。李辅国竟也大言不惭地对代宗说:“大家(指皇帝代宗)但居禁中,外事自有老奴处分。”可见朝政大权,已全在他手中。后来,代宗利用另一宦官程元振,杀了过于专横跋扈的李辅国。并将皇室防卫力量的禁军,交由程元振典掌,结果使程元振的权势又超过了李辅国。程元振免官后,代之而起的是大宦官鱼朝恩,他曾被代宗任命为“天下观军容宣慰处置使”,成为当时讨伐安史之乱的唐朝大军实际上的统帅,代宗还让他掌管了中央警卫部队即“神策军”,权势气焰又高出一筹,后因居功自傲,私设监狱,陷害大臣,甚至挟兵胁迫皇帝迁都,被赐死。可见这一时期宦官势力发展十分迅速,从高力士,到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权势一个胜过一个。虽然内廷势力扩大,但当皇帝不满宦官跋扈时,还可利用外朝的朝官势力予以抑制和清除。

德宗与顺宗二朝,是宦官监军和专典禁军制度化的阶段。

鱼朝恩之后,皇帝曾收回宦官所领兵、相二权,宦官也不再掌握禁军。但德宗年间发生“泾原兵变”,宦官窦文场、霍仙鸣因率领宦官及亲王左右保驾有功,被起用为禁军统领,又于贞元十二年(796年),任为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直接统帅指挥禁军。此后,神策军特设护军中尉两员,中护军两员,都由宦者担任,宦官掌握禁军便由此成为定例。由于宦官典军制度化,使其势力达到左右朝政、制驭百官的程度。如顺宗时“二王”改革,派范希朝、韩泰统帅京西诸镇行营兵马及神策军,准备削夺宦官兵权,但当范希朝到奉天接管军权时,因为军中诸将已接到禁军中尉“无以兵属人”的命令,无一人理会范希朝,迫使老范怏怏回朝复命。为了根绝朝官夺军权的活动,宦官干脆又导演了“永贞内禅”,迫使支持改革的顺宗退位,并罢免放逐了王叔文、王伾等革新派官员。

由唐宪宗至昭宗末期,是唐朝宦官专权的鼎盛期。

“永贞革新”失败后,宦官势力走向鼎盛。几乎所有宦官都参与朝政,广泛深入到当时政治生活的许多重要领域。如大批宦官进入政府,担任诸司使职;掌握宫中全部机要,出纳王命;干预吏选,监视外朝官员;掌握书院、国子监等本是封建士大夫涉足的领域。至于出使、宣诏,此时更是家常便饭了。尤为严重的是,由于朝中文武大权基本落入宦官手中,皇帝也成为宦官手中的玩物和幕后操纵的傀儡。宪宗以后,除敬宗以太子身份即位外,其余皇帝,无一不是由宦官废立。皇帝为了保住帝位,也只得巴结纵容宦官。如宦官杨复恭以拥立昭宗有功,自称“定策国老”,骂昭宗为“负心门生”,昭宗也无可奈何。

“甘露之变”,就发生在这一时期。

有志于重振朝纲的唐文宗登基后,决心摆脱“天子受制于家奴”的局面。鉴于当时朝臣们忙于朋党之争,他先是选择了没有参加朋党的宋申锡,可惜未获成功。之后他又在宦官营垒中寻找帮手,消灭了专权的大宦官王守澄。他指使李训、郑注等人,准备在诱使宦官观看朝露之时全歼宦官,不幸被宦官发觉,反遭惨败,这就是“甘露之变”。

公元827年,唐文宗李昂即位。他是被宦官王守澄拥立即位的。在这之前,宪宗、穆宗都死于宦官之手。他的前任、同父异母兄敬宗李湛,被宦官刘克明等杀死。王守澄之所以拥立李昂,完全是由于当时变数仓促,要与刘克明一决雌雄时的别无选择。

唐文宗稀里糊涂被推上皇帝宝座时,只有17岁,但他已不是一个不更事的少年。文宗自幼敏感聪睿,博学多思,还在当江王时,在藩邸就是手不释卷,尤其喜读本朝史官吴兢所撰的《贞观政要》,对先祖太宗皇帝敬慕不已。如今天降大任,自然要有所作为一番。他即位后的第三天,就发布具有很多革新内容的诏令,如释放宫女3000人,裁减冗员1200人,放五坊鹰犬,罢地方进献,等等。退朝时,宰相裴度激动得泪水莹莹:“太平可期了!太平可期了!”

其实,这才是小试牛刀,第一步,小小的一步而已。文宗革新朝政的主要目标,是消除宦官专权。他耳闻目睹宪宗、穆宗、敬宗的悲惨下场,一刻也不忘为父兄雪耻,重振皇纲。

这时的王守澄,对文宗即位后的小动作,没有引起多大的兴趣。新天子发点新诏令,完全在情理之中。他自恃有拥立之功,仍然为所欲为,根本没把文宗放在眼里。至于宰相裴度、韦处厚、窦易直等人,更不在话下,凡是他们要办的事,王守澄就反对,并逼着文宗表态,常常弄得文宗下不来台。

文宗想在朝臣中寻找帮手。但当时李宗闵、牛僧儒与李德裕之间,正争斗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法倚恃。他左顾右盼了一年多,选中了没有参与朋党之争的翰林侍讲学士宋申锡。在证实了宋申锡的一片忠心后,文宗下诏加宋申锡“尚书右丞”之衔,不久又加“同平章事”,成为宰相。大和五年(831年)元旦前后,文宗与申锡反复商量后,决定采取非常手段,诛杀宦官。

在不握禁军、又无外镇后援的情况下,对手握军政大权的王守澄采取行动,必须要获得首都的行政长官京兆尹的绝对支持。宋申锡掂量再三,挑中了当时的吏部侍郎王瑶,由他接任京兆尹,配合行动。王瑶口头上答应后,权衡半天,觉得风险太大,于是找到了郑注,把这一绝密消息告诉了他。郑注是由王守澄提拔起来的亲信,立即就把这一情报透露给了王守澄。王守澄自然不会束手待毙,决定先发制人。他立即指使亲信上奏一本,诬陷宋申锡准备拥立漳王李凑为皇帝,然后又亲自去找唐文宗证实这一诬陷之辞。

文宗听了王守澄的报告后,不免有些疑惧,也可能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为了表示慎重,他让王守澄继续侦察。王守澄立即召集党羽,并准备派骑兵屠杀宋申锡全家。飞龙厩使马玄亮虽也是宦官,但比较正直,他对王守澄说:“宋申锡罪状尚不明确,你无故杀他全家,岂不要引起众怒?万一首都乱起,我们如何应付?最好先召集几位宰相了解、议论一下,然后再采取行动。”王守澄也觉得有些道理,便派人把几个宰相找来。到了中书省的东门,牛僧儒等人鱼贯而入,惟独宋申锡被阻挡。当宋质问何故时,答复是:“传诏时没有你的名字。”宋申锡自知情况有变,也只能叩头而退。

鹅关于宋申锡拥立漳王谋反一案,宰相们御前商讨不止一次,但大都莫名其妙,也没有人肯出来为宋申锡辩白几句。这更使得文宗对朝官只囿于私见党争,不顾全朝廷大局的态度和行为非常不满,也非常失望。王守澄则利用这一点,将漳王府中人员捕来,屈打成招,准备以谋逆罪诛杀漳王和宋申锡。消息传出后,谏议大夫王质、给事中李固言等跪在殿前力谏,主张把全案人犯移交外廷复审,马玄亮更是叩头不止,流着眼泪说:“杀一个普通百姓还应慎重,何况要杀宰相!”文宗趁势重新召集宰相们商量,这次牛僧儒出来说了几句:“宰相是人臣最高的职位,宋申锡既然当上宰相,他还有什么野心呢?我看他不会反对陛下。”这时泄密给王守澄的郑注,怕复审有变,叫王守澄建议文宗宽大处理,减免死刑,就此了结为好。文宗自然愿意,结果,贬漳王李凑为巢县公,宋申锡为开州司马。后来宋申锡病死在开州。

宋申锡事件之后,王守澄更是威震朝野,大臣们的任免生死,都掌握在他手里。这样,也引起多数朝官的反对和宦官内部的嫉妒。文宗更是咽不下这口气。这时,在宋申锡事件之后,外放为邠宁行军司马的郑注,已于大和七年(833年)因侍奉患有风疾的文宗有功,受到重用。他给另一位原与宦官交厚,现已成为皇帝心腹的李训建议,提拔另一位宦官仇士良为神策军中尉,以分割王守澄的权力。李训报告文宗,文宗也觉得可行。于是任命仇士良为神策军左军中尉,王守澄为右军中尉,仇士良本来和王守澄有矛盾,就和大臣李训、舒元舆等合谋,提出一个消灭王守澄集团的计划。首先从追究唐宪宗的死因入手。因为当时宫廷内外都怀疑宪宗是王守澄和陈弘志谋害的,这件事经由仇士良证明,更是确凿无疑,于是朝臣们都主张追查前凶。李训就通过仇士良派人诱令正在兴元府(今陕西汉中)任监军的陈弘志进京,几天以后,从兴元府传来消息,陈弘志在进京途中被杀。接着,唐文宗任命王守澄为左右神策军观军容使,表面上是提高他的政治地位,实际上是让他离开首都,削弱他在内廷中的权力。在王守澄离开首都前夕,朝官和宦官们给他饯行,席间在酒中投毒,毒杀王守澄,宣布为暴病身亡。在这前后,流放宦官王践言、韦元素,处死宋若宪,诛杀梁守谦、杨承和等宦官。以王守澄为首领的这部分宦官势力,基本消灭。

这一切,都算是“甘露之变”的前奏曲。

王守澄被杀之后,文宗任命李训与舒元舆、王涯等为宰相。李训与舒元舆经过密商后,拟定了一个彻底消灭宦官的计划。据一般的说法,是由李训、舒元舆等在内,由郑注在外(当时任凤翔军节度使),里应外合,一起行动。因为王守澄“暴病身亡”后,文宗追赠他为“扬州大都督”之衔。并在这年十一月下旬在城外的泸水入葬。届时,郑注以故旧情深,率亲兵人护丧事,不会引起怀疑,文宗令内臣齐集送葬,李训关起城门,郑注在城外令亲兵尽诛宦官。据说行动的日期就定在十一月二十七日。

但是,大约在十五、十六日前后,李训得到密报,说郑注率500亲兵已在赴京的路上,京内外已经有人知道了这一情况,并且很可能传到宦官耳中。李训赶忙召集大理卿郭行余(已任为邠宁军节度使)、户部尚书王瑶(已任为河东节度使)以及韩约、罗立言、李孝本等人商议,分头准备提前行动。在商讨采用什么方式时,李训想到了天降“甘露”的瑞兆,可以利用。

大和九年(835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唐文宗在大明宫紫辰殿上朝。百官鱼贯而入,依班序而立。金吾大将军韩约,这时匆匆入奏说:“在左金吾厅后面的石榴树上,出现了甘露,这是天降吉祥的征兆。如果不是陛下圣明感动上天,不能得见甘露。”说完以后,手舞足蹈地给文宗叩头。宰相李训、舒元舆也率百官拜贺,并且请皇帝亲自观赏。文宗欣然同意,于是登上龙辇出紫宸门,升含元殿。他先叫李训去看看,李训出去很长时间才回来,说:“甘露已经看不清了,但暂时不必宣扬出去。”唐文宗说:“有这样的事吗?”他示意叫宦官仇士良、鱼弘志等率领宦官前去探视。李训见仇、鱼出去,立即召集郭行余、王瑶等,入殿受诏命。王瑶却吓得全身哆嗦,不敢前去。只有郭行余受命,带领招募的亲兵数百人,携带武器等候在丹阳门外。李训召集这些亲兵,立即部署杀宦官的计划。

仇士良等进入金吾厅,正好遇见韩约,见他神情紧张,惊讶地问:“将军为什么这样紧张?”话还没有说完,忽然看见金吾厅里风吹幕起,里面藏着甲兵。仇士良与鱼弘志见状,赶忙往回跑,进了含元殿,气喘吁吁地对文宗说:“宫里要发生暴乱了,请陛下赶紧还驾。”李训等看见仇士良向含元殿方向跑去,急忙招呼金吾卫士,“赶快到含元殿保护陛下,进去以后,每人赏钱100缗。”金吾卫士刚要登含元殿,仇士良眼明手快,抢先一步令宦官抬着文宗从殿后出去。

李训见状,急忙上前拦住轿子,对文宗说:“臣奏事未毕,请陛下暂时留步。”仇士良怒气冲冲地说:“你们在宫中布置武装,要谋反吗?”文宗知情,一边挣扎着一边说:“这不可能!”仇士良根本不理,抢步前来要打李训,被李训推倒。当李训抽出匕首要杀仇士良时,被宦官拦住。仇士良拥舆急奔,李训紧追不舍。这时,罗立言、李孝本各率士兵,登殿杀宦官十余人。仇士良令宦官在外抵挡,自己引文宗走进宣政门,等李训赶到时,宣政门已被关闭。

至此,李训知道消灭宦官的计划已经失败,急忙换上从吏的绿衫,化妆出宫。郭行余、罗立言、王瑶也各自寻找藏身之处。

宣政门内的仇士良,这时真是红了眼,他恶狠狠地对文宗说:“你干的好事!”转过来对各率500禁兵赶到的神策军左右副使刘泰伦、魏仲卿道:“杀!”于是,在事变不到一个时辰后,由宦官统领的禁军从北、东、西三面,向位于大明宫南部的朝官们的衙门发动了反攻。宰相中舒元舆因早知内情,已悄悄改换官服,单人匹马逃出宫外,而王涯、贾悚等尚不知情,对前来询问的朝官们说:“不知何故,你们请各自便。”众官退下,宫内各门均已被人关闭,王涯等刚刚奋身脱出,宫门就被禁兵合上。有600多名没有挤出者,均被禁兵所杀,尸横血流,狼藉涂地。宫内诸衙印鉴、图籍、帷幕、器皿等,在兵乱中一扫俱尽。下午,神策军分遣千余骑兵,出城追捕,又在城中大索,坊中地痞流氓伪托禁军,乘势骚扰,杀人越货,互相攻劫,长安城中,已是一片尘嚣。

次日清晨,百官上朝,宫城内外戒备森严,禁军全副武装,如临大敌。文武百官屏住呼吸,慢慢前进。进入宣政门大殿,文宗见没有一名宰相上殿,便对宦官说:“宰相王涯等为什么不上朝?”仇士良说:“王涯等谋反,已逮捕下狱!”顺手就把王涯“谋反”的状子及有关“罪证”呈上。此时文宗还能怎样,只好让令狐楚、郑覃为代理宰相,并且叫他们起草诏令,宣布李训等罪状。这时外逃的李训,在凤翔的路上被地方军抓住,在解往长安城中,李训为免受宦官之酷刑和侮辱,让押送者割下自己的首级进京报功。

二十三日下午,仇士良让禁军300人,挑着李训的人头,押着被捕获的舒元舆、王涯、郭行余、罗立言、李孝本等,游街示众,然后把他们推到独柳树下,全部斩首,亲属不论远近,也一律处斩。

事变之日已到扶风途中的郑注,得知失败后返回凤翔,被监军张仲清诱杀。几天之后,另一位要犯韩约也被处死。

这就是“甘露之变”。有人称之为“失败的反击”。

从此以后,文宗精神彻底崩溃。他完全成了仇士良手中的玩物。一天,百无聊赖的文宗问侍从:“今日翰林院值日者是谁?”当回答是中书舍人兼翰林学士周墀时,文宗命人召来。赐酒三杯后,文宗徐徐道:“依你看来,我是怎样的一个君主?”周墀一听,立即下座,恭敬地回答道:“我是个小臣,不晓得大道理。但听百官都说陛下有尧之圣、舜之明、商汤之仁、夏禹之俭!”文宗淡然一笑:“你这样说是为了维护我,其实我哪里敢跟尧舜禹汤相比!我是要问你。我比周赧王、汉献帝如何?”周墀一听,如五雷轰顶。周赧王、汉献帝是两个庸碌的亡国之君,文宗如此发问,可见内心痛苦到何种程度。于是,他倒身拜伏,声音哽咽。文宗见他不再说什么,只好自己说了:“我自以为连周赧王、汉献帝也比不上!周赧王、汉献帝是受制于诸侯。我却受制于家奴。我比他们差得远了!”

文宗说过此话后,再没有视朝。一个月后的开成五年(840年)正月初四,驾崩于太和殿,年仅32岁。

有唐一代的宦官专权,给社会带来种种危害。宦官内部的分化与火并,更加剧了朝政的腐败。而宦官监军与掌军,在客观上,又加速了唐王朝在与藩镇斗争中的彻底失败。

“甘露之变”是一场失败的反击。反击之所以失败,表明在这之前的宦官势力已到了难以消除的程度。反击失败之后,宦官势力加速膨胀。纵观有唐一代,宦官为祸之烈,超过了秦汉时期。

李光弼宦官专权干政,对功高绩显之臣,往往嫉妒如仇,必欲构陷使之失宠而罢休。如肃宗、代宗时期,大将李光弼在平定“安史之乱”中立有大功,宦官程元振等就在皇帝面前诬陷李光弼,使李光弼失宠自危。郭子仪是反击“安史之乱”中的重要将领,平生小心谨慎,不敢多言,但也逃不过宦官的谗毁,甚至派人挖掘了他家的祖坟。刑部尚书颜真卿刚正不阿,曾率百官向移居西内的太上皇玄宗请安,触犯了宦官李辅国的心病,便下一纸奏文,把颜真卿贬逐到偏远的蓬州任长史。宰相李麟“正身谨事,无所依附”,也为宦官“不悦”,不久即被罢相。如此这般,使得朝廷将相心寒,贤德之士难以立足,奸佞之徒趁机而入。

不仅是对将相,就是对帝王,当宦官势力达到一定程度之时,也常常被玩弄于股掌之中。或挟持以令下,或废立以适意,真正是“手握王爵,口含天宪”。从唐穆宗以后到唐亡,8个皇帝之中,有7个是由宦官拥立的,而有立即有废。如宪宗时,太子李宁死,宦官吐突承璀欲立李恽为太子。因恽母身贱未立,又立李俏为太子;宪宗崩亡,宦官陈弘志杀吐突承璀及李俏,拥立李恽即位,就是唐穆宗。唐穆宗是因受惊中风而死的。穆宗之后的敬宗,极喜游玩,一次夜猎回宫,与宦官刘克明、田务成、许文端等人饮酒作乐,喝醉之后入室更衣,忽然殿中灯灭,刘克明等即害死敬宗,苏佐明等诏制立绛王,而王守澄、梁守谦等率禁军诛杀绛王另迎江王即位,就是唐文宗。文宗在位时,本已立李成美为皇太子,文宗死时,仇士良、鱼弘志矫诏废成美,立文宗之弟李炎为皇太弟,即位为武宗。武宗死,宦官马元贽立武宗之叔李怡为皇太叔,即位为宣宗。宣宗大病之时,宦官王宗实等矫诏立郓王为太子,即位为懿宗。懿宗有病,宦官刘行深、韩文约等又立普王为皇太子,即位为僖宗。僖宗之后,宦官杨复恭率兵拥立寿王为皇太弟,即位为昭宗。而每次废立之际,或兵刃相见,血流盈廷,或密行诡计,众不可测,造成一定时间的权力真空状态,使中央政权毫无权威可言,诱发着社会的动乱。

在专权干政的同时,宦官集团又徇私受贿,贪赃枉法,祸害百姓。宦官出使宣诏,每到一地,官吏侍奉惟恐不周到,贿赂馈赠,数额大得惊人。一些小宦官随大宦官出行,也仗势欺人,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地方官接待稍有不称意,就拳打脚踢,无所顾忌。一些无才无能的官吏,则乘机贿赂宦官,以图升迁。如宦官王守澄把持朝政后,工部尚书郑权为了得到肥缺,就用厚礼贿赂王守澄,果然就被任命为岭南节度使。宦官杨复光接受段颜谟数百两黄金后,就派段到荆南当节度使。这又加剧了吏治的腐败,损害着中央政府的威信。

随着宦官队伍的庞大和权力领域的扩大,其内部分化与火并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如玄宗时期,有大宦官高力士和李辅国两个派系集团之间的斗争;肃宗后期,又有李辅国、程元振与段恒俊、朱辉光之间的冲突;宪宗时,发生过王守澄、梁守谦与吐突承璀之间的火并;敬宗时,又出现刘克明、苏佐明、田务澄向王守澄一派的夺权弑君之变;文宗时,有仇士良反对王守澄的密谋;僖宗时,有田令孜和杨复恭之间的争斗。除了这些规模较大的内部矛盾斗争乃至火并外,大小宦官之间为了利禄荣辱而产生的纠葛、倾轧,更是不计其数。而且宦官集团内部的这种矛盾斗争,又与朝官之间的朋党之争交织在一起,互相勾结、利用,又互相排斥、攻讦,弄得乌烟瘴气,日月无光。

尤其是由宦官监军与掌军后,更造成严重祸端。宦官统军,大都指挥无能,统军无方,又骄横妄为,横行不法,贪婪好财,忌贤妒能,迫害忠良。虽然由宦官监军统军,有保持维护唐王朝后期形式上统一的意义,但同时也在加剧着中央和地方、皇帝与将军之间的矛盾。它既使李唐王朝在后期分裂割据中持续多年,又使中央王朝不能真正消弭战祸。最后,朱温尽诛宫中宦官,又诏令天下赐死诸道监军,宦官把持军权的局面才告结束;而唐王朝也随着宦官势力的覆灭而结束了形式上的统一,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唐朝宦官为害之烈是空前的。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既有与其他朝代相似的方面,又有唐朝独特的某些方面。归根结蒂,它是封建专制制度的一个不治之症。

可能有人会问,唐朝宦官专权和为害,为什么会如此严重呢?

从根本上讲,这是中央集权的封建专制制度下的一个必然现象。在高度集权的封建专制制度下,皇帝个人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但皇帝个人又无法统辖管理庞大的官僚机器和日益繁杂的各种具体事务。依靠朝臣中的文臣武将,又放心不下;依靠宗室外戚,也常常发生问题。相比较而言,只有宫中的宦官,最易控制,也最为放心。因为自古以来,有强臣篡权为皇的,有宗室夺权的,有外戚临朝的,但却没有宦官当皇帝的。宦官的生理缺陷,使他不可能成为“九五”之尊,即使有此心,亦怕引起天下共怒。虽然宦官有种种祸患,但其本身,从来不构成对皇权的威胁。所以,历朝历代,人人都知道宦官专权为害严重,皇帝心中也很清楚,但却照样宠信不衰,其根本原因就在这里。从这个意义上讲,只要有封建专制制度存在,宦官专权为害就是不可避免的,只是程度略有不同而已。这是包括唐朝在内的历代封建王朝无法避免的问题。

就唐朝而言,中唐以后外戚势力的衰微,是宦官势力得以膨胀的一个重要原因。皇帝以内廷牵制外朝,是常用的统治术。在内廷中,除了利用宦官外,还倚重外戚勋旧势力。作为帝王母后亲属的外戚,又大多出身于官僚士大夫之家,他们既能任外朝宰辅,又能插手宫中事务,与后妃一起,形成强大的内廷势力。在外戚势力强大的情况下,宦官势力必然被分割。唐玄宗天宝以前,中央机要大都为后妃、外戚掌握。武则天提拔“北门学士”,扩大内廷势力,主要还是发展武氏外戚力量。韦氏弄权,以韦家兄弟子侄分统禁军,把持枢要。这一时期宦官势力虽有抬头,但实力远逊于后党。直至“安史之乱”,诛杀杨氏族党,外戚势力剪除殆尽。此后,帝王在内廷只能倚重宦官,而宦官势力也趁机发展起来。

不仅外戚势力的衰微给了宦官势力发展的机会,唐朝宗室内部相互倾轧和夺权的斗争,也使宦官备受重视和重用。李唐王族出身于胡汉世家,李渊母独孤氏,李世民母纥豆陵氏,李治母长孙氏,均为汉化胡人。李唐王朝的支柱北周旧贵族军事集团,又多是鲜卑拓跋氏出身。这使得唐朝宫廷中保留着浓厚的异族风格与习气。如在皇位继承上,受“诸子有勇力者即位”的胡俗影响甚深。从唐中叶以前的皇位继承看,除太宗第九子李治依赖其舅父长孙无忌之力登基外,其余太宗、中宗、睿宗、玄宗等,无一为嫡长子,都是依仗武力即位的。尤其是中宗后期,宫廷政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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