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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西陆的一篇，还有一网址，里面很全的
http://hi.baidu.com/dollaromi/blog/category/%D7%AA%CC%F9%CE%F7%C2%BD
第一次见到陆小凤时他正在洗澡。
并不止我一个人，还有三位同门。
我们找上他一半是为师兄的死，一半为师命。
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的武功机智和风流之名都不是我们所能应付的，所以我们只有等他洗澡时才敢去找他。
原本想，如果一个人正好在洗澡，如果你的手上正好提着一壶沸腾的热水，如果热水正好慢慢倒进他的澡盆里，那么就算他武功头脑再好也只有选择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然后我想我们也许想错了。
他的眼神实在太过清澈。
有那样眼神的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坏心眼。
实际上是他被我们吓着了，非常尴尬。
他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子。
江湖传闻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是个在女人眼中极富魅力的男人。
他的确长得很好看，可我那时头一个想起的词居然是可爱。
很可爱的人，而且，只有两条眉毛。
那时只觉得比四条眉毛好。
后来知道抱着这种想法的早不止我一个。
不然那时他也不会只有两条眉毛。
大师姐往他的澡盆里倒着沸水，小师妹用剑架住他赤裸的脖颈。
这种动弹不得的绝境会令大多数人惊慌失措。
他倒笑了，还笑得很开心。
“以后我若告诉别人，我洗澡的时候，峨嵋四秀在旁边替我添水，若有一个人相信，那才是怪事。”
他很快猜出了我们的来历。
我们果然把他想错了。
没有什么可以胁迫他那样的人。
他肯回答的问题和不肯回答的问题原就不会被别人左右。
比方金鹏王朝的旧事；又比方杀死师兄的西门吹雪的行踪；
结果反倒显出我们太强横霸道。
大概是看出我们的不好意思，他笑嘻嘻的说他一点也不生气。
那原因居然是——我洗澡的时候，你们能闯进来，你们洗澡的时候，我若闯进去了，你们当然也不会生气，这种机会并不是人人都有的，我怎么能不高兴？
自然是说笑，可那满是促狭坏笑四处乱转的眼珠，居然害我们一齐红了脸争先恐后的奔出去。峨嵋四秀在江湖上闯这么久头一次这样狼狈。
我见完陆小凤之后立刻见到西门吹雪。
陆小凤对着整壶沸水加一柄剑笑得轻描淡写就是不说出行踪的西门吹雪。
居然就在陆小凤房间外的院子里，立在树萌下。
陆小凤是个无法用三言两语描述的人。而西门吹雪只要一个字就够了——剑。
冰冷的剑，无情的剑，寂寞的剑。
就是这样。
如果说我们对陆小凤的态度算是无礼，那西门吹雪对我们就是纯粹的藐视。
本该气愤，但见到他出剑后我才发现，他的剑足够他藐视世间绝大多数的人，当然也包括我。
我的爱情就那样开始，突如其来，却烟云不兴，无风无雨。
后来我偶尔会恍惚，若从始至终我没认识他们两个，又或者，只认识其中的一个，又会如何？
以后的事情完全脱轨。
师父的死，被师妹当面揭穿的感情，锋利的毒针。之后被他救回万梅山庄；再之后，嫁给他。
我亲历其中，却总觉如梦如幻。
明明该有更值得刻骨铭心的时刻。
可偶一出神，思绪飘离间仍是那日初见时的感觉。
心底却知那不是我中毒针的后遗症。
是幸福的，要承认。
我爱他。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怎么会不幸福？
因为我清楚我的感情。
可是，他呢？
日子过得平淡闲适，倒也不是与世隔绝。
江湖传闻总是能传遍任何地方的。
青衣楼风波还未尽散，绣花大盗已将江湖闹得不得安宁。
紧接着就听说，那已变回四条眉毛的凤凰，翩翩往东南飞，打算插手管上一管。
果然是最最好动的，实也不愧那个“侠”字
这样想着说给他听，他倒意见不同，淡淡一语。
“是被人用计激的吧。那个人专上这种当。”
总觉他眉宇间闪过忍俊不禁。
心悸了一下，又静静的跳回去。
再一次听陆小凤的传闻时，已扯出了另一个人。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叶孤城。
陆小凤的灵犀一指接下他那天下无双的一剑。
说起来只是寥寥数字，当时的情形想来也凶险万分。
我也是自幼习剑的。
正松口气，回眸间却见到西门吹雪眼里不寻常的光芒。
他从未如此刻这般像一柄剑。
如梦的生活也许快到头了。
该来的总会来。
决战之期虽然推后一个月，但转眼又近在眼前了。
不是不高兴怀孕，但我确实很困惑这是否算好消息。
在这件事之前，日子过得平淡无波而又迷蒙。
在这件事之后，每一天都笼着隐隐的变数。
不止是我，他的气息偶尔也会乱，不知所措的那种。
在那些时候，我比他更不知所措。
念头转逝间忆起陆小凤，清澈的眼神，促狭的坏笑，以及懒懒散散却能安定人心的声线。突然觉着若是他在，这一切会不同。
然后记起会有这念头是缘于西门吹雪无意间的一句“那家伙应该快到了吧。”
终于见到陆小凤。
只是见到而已，他正睡得不醒人事。
西门吹雪还顺便带回一个中毒昏迷的女子。
“怎么回事？”
我不能不吃惊，陆小凤昨天才刚到，这么快就出事了？
西门吹雪却只皱眉，简单的提了句“被女人暗算了”，冷淡的话音还余下一丝残存的紧张。也难怪，陆小凤那副毫无生气的样子，第一眼见着连我都差点以为是有什么不测。
他唯一的朋友。
我对自己说。
陆小凤应该快醒了，西门吹雪在房间里陪他。他们大概有很多话要说。
我注视着欧阳情憔悴的脸。
思绪乱了，却无从寻起。
醒来的时候已是清晨。九月十五。
总算又见着那个神采飞扬精灵跳脱的陆小凤，边说着恭喜边念念不忘喜酒与红蛋。
我才知道他们俩一夜没睡，还救了我的师兄严人英。
看得出西门吹雪的眼神很愉快。
“救人比杀人感觉好。”
陆小凤轻拍他的肩膀。
欧阳情已经好多了，她的眼波温柔似水。
呆子也该看出她喜欢谁了。
偏偏从不像呆子的陆小凤居然很困惑的回了我一句。
“想来想去都不应该是我啊。”
听说这个人一轮到他自个的事会比较迷糊，看来果然不假。
回过神的时候他已在和西门吹雪讨论有关蜡像的事。
陆小凤稍事休息立即又出去了。
原只是两人的决斗，似乎已牵出无数诡异事端。
相干的，不相干的，都给拖下了水。
自然陆小凤早就没得置身事外。连大内侍卫也已求他出手相助。
听说是求他，但要照他自己的说法——
烫死人的热山芋一句“你是陆小凤”就简简单单抛过来了，实在毫无道理不负责任的很。
“因为谁都知道你专跟麻烦结缘。”
听着他长吁短叹嘀咕了一大篇的西门吹雪，一句话让陆小凤乖乖闭了嘴，只好去瞪那堆缎带。
西门吹雪倒留了下来。
陆小凤临去前笑嘻嘻拦了他。
“麻烦还是我去找。你最好去找周公。”
决战在即，每一分气力精神都很宝贵，更何况之前还奔波了一夜。
西门吹雪果真去睡了。
他睡得很悠静，气息丝毫不乱。
我知他心底已轻松不少。
我的心却沉了，乱如麻。
只是一夜。
欧阳情已可下床走动。
她只说想到后园略散一散步。
低垂的眉眼却隐了些微的羞涩。
我心底了然。以陆小凤的机警自不会让别人发现西门吹雪在合芳斋。所以他若回来十之八九会走后门。
这散步，看来会很久。
只是有人不解风情的很。
总听说陆小凤久历情场风流不羁。
其实这人对感情并非外人所想那般驾轻就熟。眼前就有最好例子。
后来欧阳情跟我提过薜冰。
美丽却又薄命的女子，本该是她的八妹。
她的死是陆小凤心底极深的阴影。
这证实了我的看法。
他的女人缘太好，大多数的时候他什么也不用做就会有人主动接近他，而他唯一做的，就是只要觉着不讨厌，多半不拒绝。
然后过一段时间，觉着也许就是爱了。
因为他寂寞。他很寂寞。
四处飘泊的浪子的寂寞。
而这是，要亲见过他的人才会明白。
说他是情场老手，着实抬高他了。
思绪至此想到陆小凤人尽皆知的风流之名竟有些冤枉，突然想笑。
却笑不出来。
回房时西门吹雪已醒。
他的面容平静淡定。
我的心还没有定。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从不见他情绪波动过。
我在想他的感情，他真正的感情是否一般平静淡定。
不是不明白，不该想这些研究这些。
我是他的妻子，他的感情不在我这里，在哪里？
“怎么了？”
他看过来的眼神带了些许好奇。
突然笑了，我走过去执起他的手。
第一次见到他，冰冷，骄傲，无情的人。
那时我就说过，就算他是个一文不名的小子，只要他是那样傲骨铮铮，我一样会爱上他。
那时我爱他。
而现在，他脸上已没有那种冷漠的神情，看起来很温暖。
我一样爱他。这就够了。
所以，不想了。
现在这一刻，我什么也不去想。
日头已渐渐偏西。陆小凤回来了。
我们从花径上走过去时，正好见他和欧阳情在亭子里。
果然从后门回来，果然也遇着欧阳情。
奇怪的是他突然跳起来从我们面前冲过去，居然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好像被人用扫把赶走的。
所以啊，真正情场高手几时如此狼狈过。
“是不是你把他气走的？你欺负他了？”
我实在忍不住要问。
欧阳笑得很甜：“ 这个人用不着别人欺负，他自己会欺负自己。”
了解得倒很快。嘴里却怎么也不承认喜欢陆小凤。
这种态度只怕是抓不住那只呆凤凰的。
幸福的梦幻总是短暂的。
夕阳消逝了。西门吹雪已离去。
我静静坐在桌边，欧阳在陪我。
心境复杂到难以言喻的地步。
担心，焦虑，惶恐，不安……
门被推开了，是陆小凤。他终于回来了。
他默默的倒了一杯酒，慢慢的喝下去。
又倒了一杯酒，很快的喝下去。
他什么话也没问，他不忍。
不要紧，因为有些话，是我必须说的。
他走了。
他希望你也快点去，因为他……他没有别的朋友。
不是不承认，只是不想太快。
但终究要承认的。
梦境再美，也有结束的时候。
西门吹雪心底彻底信赖着的，深刻羁绊着的，连最终结果也甘愿托付的人，不是我。
我的泪终于落下来了。
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
陆小凤走之前说过这句话。
先回来的是西门吹雪。
不止他，还有叶孤城的尸体
陆小凤却没有回来。
西门吹雪只冷冷说了句“在宫里。”
冷漠而冰封的声音。冷漠而冰封的容颜。那是谁？
陆小凤食言了。他没有把西门吹雪带回来。
直到九月十六的晚上陆小凤才回来。
见到他的时候我绝望了。
他的脸上还挂着笑，话语也轻松，可我在他眉宇间见到深切的消沉与倦怠。
那一刻我知道，再没有人能找回决战前的西门吹雪了。
陆小凤只和西门吹雪见了一面，居然立刻就要走，连一刻也没多留。
只笑对我们说，等雪落的时候，他会回来陪我们吃涮羊肉。
此刻才初秋。
他没说要去哪里，也没说要去做什么。
欧阳居然也没问他，也没有留他。
后来我才听欧阳说，她并不是第一次见陆小凤如此疲惫消沉。
每次在事情解决后陆小凤都会悄悄离开，逃避到只有陌生人的地方去。
只是他从来也避不开烦恼。
西门吹雪的剑气越发冰冷了。
正如江湖所传言那般，他对剑的狂热，确实又被激发了。
他已达到“无剑”的境界。
我甚至觉得自己真的已是在跟一把剑生活。
第一次见他，用了一个字形容他——剑。
现在也是。
冰冷的剑，锋锐的剑，日渐远离的剑，不可靠近的剑。
随时可能被割伤。
想来，九月十六那夜，我的梦大概就已尽了吧。
秋末的最后几天来了位稀客。
司空摘星。
他和西门吹雪一见面，两人的脸色都称不上好看。
早听闻他们不和，却不知原因。
他们之间唯一的相似，是那个不可或缺的人。
司空摘星带来陆小凤的口讯。
内容倒很简单——银钩赌坊。
陆小凤想找西门吹雪去一趟银钩赌坊。
自然不是要他去赌钱的。
简单的讯息透出莫大的凶险。
陆小凤若要西门吹雪帮忙，一定会亲自来。
西门吹雪以前就定下为陆小凤帮忙的唯一条件。
介乎玩笑与认真之间的协议。
陆小凤虽不见得很喜欢变成两条眉毛，却从未破坏过他们之间的默契。
所以这回他的麻烦必定大得吓人。
大到他根本无法分身前来，大到司空摘星再不情愿也迅速帮他找人。
这些西门吹雪当然知道，所以他立即就动身了。
“上次的事我欠他一个人情。正好还了他。”
何必呢？协议也好，人情也罢，终究不过是说辞。
没了这些，他照样赴汤蹈火。
欧阳情在西门吹雪动身后第二天向我辞了行。
还以为她是担心陆小凤也想跟去。
她却摇头。那神情让我觉着像见了自己的镜中影。
“西门吹雪既已去了，还须我担心？”
她竟是真要离去的。
她最后对我说了一句话。
——你我都知道，我并不是输给八妹。
我想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又何尝是输给所谓对剑的狂热呢？
我的梦早已尽，只留些余温不肯尽散。
也是早晚的事。
开春的时分陆小凤来了万梅山庄。
仍旧的神采飞扬精灵跳脱。笑容温暖得似乎让人可以忘却所有的烦恼。
他似乎有种奇异的特质，再长时间不见也不会有疏离感。
所以，纵使西门吹雪远离所有人，这个人也是他离不去的。
但陆小凤做的事，大多数的情况下都不是其他人做得到的。当然也包括我。
陆小凤居然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喝酒。他一向是静不下来的人。
他若闭上嘴，西门吹雪更不是个多话的人，房里只剩一片沉寂。
怎么也没想到陆小凤终于开口时，居然是要求西门吹雪追杀他。
若这世上还有人能让陆小凤亡命天涯，就一定是西门吹雪。
为了能够发掘那个神秘的幽灵山庄即将进行的大阴谋。
但，那是何等凶险莫测的事。
西门吹雪居然也答应了。
显然陆小凤没料到会如此顺利。他先前最担心的就是说服不了西门吹雪。
如释重负刚松了口气，立刻被西门吹雪提出的条件苦了整张脸。
西门吹雪的条件很简单：你一定要真的逃，因为我是真的追，你若被我追上，我也许就会真的杀了你。
陆小凤瞪了他好一会，才叹气点头。
“确实全力以赴才能瞒过别人。可怎么觉得你好像早想有这么个可以光明正大宰我的机会？”
我知道西门吹雪只有一个意思，如果被他追上，他就会阻止陆小凤继续冒险。
光明正大可以宰陆小凤的理由其实根本还没想。
“光是怎么说服你就够让我头疼了，哪有多余心思想别的。要是你不点头想得再好岂不也白费？”
陆小凤一脸无辜对着冷眼瞪他的西门吹雪。
顿了一下，眸里又闪起促狭坏笑。
“再说这种难题怎么可以只有我一个人伤脑筋？你当然也得一起想。”
那绝对是个难题。
要让全江湖相信他们两个反目，谈何容易。
他们想了很久，讨论了各种方案，总显得不足。
而那计划，却是不容出一点纰漏的。
只要些许差池，这只凤真会变成死凤。
他会死……
他们两个一起坐在桌前。
我远远的看着。
第一次见到陆小凤时他在洗澡。
他的眼神清澈得很，他的脸居然红了，他只有两条眉毛……
第一次见到西门吹雪时他就在陆小凤房间外。
如剑的冰冷，如剑的无情，如剑的寂寞，藐视天下却独善一人……
我还未坠入梦境，就已知有梦醒之时。
计划最终定下来了。
很完美，几乎能骗过所有人。
这办法是我想出的。
只有我才会想出。也只有我才会提出。
西门吹雪之所以要杀陆小凤，那理由便是——见到我和他在床上。
就是如此。
也只不过如此。
听闻这事的人十之八九不会认为我们什么也没做。
人总是比较容易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
原本我也想如此。
只是不愿等到某一天，突如其来的，才如梦初醒。
陆小凤已开始逃亡，西门吹雪也真的开始追踪他。
会成功吧。天下间有什么是他两人联手做不到的。
只是我已不关心。
因为我已离开万梅山庄，离开他们。
寻了一处江湖远远触不及的地方居住。日子里尽是平静安宁。
在我对大伤脑筋的陆小凤淡淡说“用我的方法”时，一切就结束了。
这样，也好。
我的爱情结束，早有预见的，却仍是波澜不兴，无风无雨。
我不会落泪。
我不知道他们以后会如何。
或许以后西门吹雪会知道，也或许他永远不会知道，我最后为他做的一件事。
那个晚上，我和陆小凤为了演戏而单独呆在房间里。
西门吹雪在院子里，按约好的计划他要再过一会儿才会进来。
清冷月光下，房门上依稀映了他浅浅的影子。
冷淡，骄傲，寂寞的影子。
我看着那抹身影。
然后，我也对陆小凤提了一个条件。
我告诉他，这是我肯放弃名节帮助他的条件。
只是那时我放弃的并不是名节。
——绝对不要离开他，不管什么情况下。
他，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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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陆小凤时他正在洗澡。
并不止我一个人，还有三位同门。
我们找上他一半是为师兄的死，一半为师命。
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的武功机智和风流之名都不是我们所能应付的，所以我们只有等他洗澡时才敢去找他。
原本想，如果一个人正好在洗澡，如果你的手上正好提着一壶沸腾的热水，如果热水正好慢慢倒进他的澡盆里，那么就算他武功头脑再好也只有选择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然后我想我们也许想错了。
他的眼神实在太过清澈。
有那样眼神的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坏心眼。
实际上是他被我们吓着了，非常尴尬。
他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子。
江湖传闻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是个在女人眼中极富魅力的男人。
他的确长得很好看，可我那时头一个想起的词居然是可爱。
很可爱的人，而且，只有两条眉毛。
那时只觉得比四条眉毛好。
后来知道抱着这种想法的早不止我一个。
不然那时他也不会只有两条眉毛。
大师姐往他的澡盆里倒着沸水，小师妹用剑架住他赤裸的脖颈。
这种动弹不得的绝境会令大多数人惊慌失措。
他倒笑了，还笑得很开心。
“以后我若告诉别人，我洗澡的时候，峨嵋四秀在旁边替我添水，若有一个人相信，那才是怪事。”
他很快猜出了我们的来历。
我们果然把他想错了。
没有什么可以胁迫他那样的人。
他肯回答的问题和不肯回答的问题原就不会被别人左右。
比方金鹏王朝的旧事；又比方杀死师兄的西门吹雪的行踪；
结果反倒显出我们太强横霸道。
大概是看出我们的不好意思，他笑嘻嘻的说他一点也不生气。
那原因居然是——我洗澡的时候，你们能闯进来，你们洗澡的时候，我若闯进去了，你们当然也不会生气，这种机会并不是人人都有的，我怎么能不高兴？
自然是说笑，可那满是促狭坏笑四处乱转的眼珠，居然害我们一齐红了脸争先恐后的奔出去。峨嵋四秀在江湖上闯这么久头一次这样狼狈。
我见完陆小凤之后立刻见到西门吹雪。
陆小凤对着整壶沸水加一柄剑笑得轻描淡写就是不说出行踪的西门吹雪。
居然就在陆小凤房间外的院子里，立在树萌下。
陆小凤是个无法用三言两语描述的人。而西门吹雪只要一个字就够了——剑。
冰冷的剑，无情的剑，寂寞的剑。
就是这样。
如果说我们对陆小凤的态度算是无礼，那西门吹雪对我们就是纯粹的藐视。
本该气愤，但见到他出剑后我才发现，他的剑足够他藐视世间绝大多数的人，当然也包括我。
我的爱情就那样开始，突如其来，却烟云不兴，无风无雨。
后来我偶尔会恍惚，若从始至终我没认识他们两个，又或者，只认识其中的一个，又会如何？
以后的事情完全脱轨。
师父的死，被师妹当面揭穿的感情，锋利的毒针。之后被他救回万梅山庄；再之后，嫁给他。
我亲历其中，却总觉如梦如幻。
明明该有更值得刻骨铭心的时刻。
可偶一出神，思绪飘离间仍是那日初见时的感觉。
心底却知那不是我中毒针的后遗症。
是幸福的，要承认。
我爱他。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怎么会不幸福？
因为我清楚我的感情。
可是，他呢？
日子过得平淡闲适，倒也不是与世隔绝。
江湖传闻总是能传遍任何地方的。
青衣楼风波还未尽散，绣花大盗已将江湖闹得不得安宁。
紧接着就听说，那已变回四条眉毛的凤凰，翩翩往东南飞，打算插手管上一管。
果然是最最好动的，实也不愧那个“侠”字
这样想着说给他听，他倒意见不同，淡淡一语。
“是被人用计激的吧。那个人专上这种当。”
总觉他眉宇间闪过忍俊不禁。
心悸了一下，又静静的跳回去。
再一次听陆小凤的传闻时，已扯出了另一个人。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叶孤城。
陆小凤的灵犀一指接下他那天下无双的一剑。
说起来只是寥寥数字，当时的情形想来也凶险万分。
我也是自幼习剑的。
正松口气，回眸间却见到西门吹雪眼里不寻常的光芒。
他从未如此刻这般像一柄剑。
如梦的生活也许快到头了。
该来的总会来。
决战之期虽然推后一个月，但转眼又近在眼前了。
不是不高兴怀孕，但我确实很困惑这是否算好消息。
在这件事之前，日子过得平淡无波而又迷蒙。
在这件事之后，每一天都笼着隐隐的变数。
不止是我，他的气息偶尔也会乱，不知所措的那种。
在那些时候，我比他更不知所措。
念头转逝间忆起陆小凤，清澈的眼神，促狭的坏笑，以及懒懒散散却能安定人心的声线。突然觉着若是他在，这一切会不同。
然后记起会有这念头是缘于西门吹雪无意间的一句“那家伙应该快到了吧。”
终于见到陆小凤。
只是见到而已，他正睡得不醒人事。
西门吹雪还顺便带回一个中毒昏迷的女子。
“怎么回事？”
我不能不吃惊，陆小凤昨天才刚到，这么快就出事了？
西门吹雪却只皱眉，简单的提了句“被女人暗算了”，冷淡的话音还余下一丝残存的紧张。也难怪，陆小凤那副毫无生气的样子，第一眼见着连我都差点以为是有什么不测。
他唯一的朋友。
我对自己说。
陆小凤应该快醒了，西门吹雪在房间里陪他。他们大概有很多话要说。
我注视着欧阳情憔悴的脸。
思绪乱了，却无从寻起。
醒来的时候已是清晨。九月十五。
总算又见着那个神采飞扬精灵跳脱的陆小凤，边说着恭喜边念念不忘喜酒与红蛋。
我才知道他们俩一夜没睡，还救了我的师兄严人英。
看得出西门吹雪的眼神很愉快。
“救人比杀人感觉好。”
陆小凤轻拍他的肩膀。
欧阳情已经好多了，她的眼波温柔似水。
呆子也该看出她喜欢谁了。
偏偏从不像呆子的陆小凤居然很困惑的回了我一句。
“想来想去都不应该是我啊。”
听说这个人一轮到他自个的事会比较迷糊，看来果然不假。
回过神的时候他已在和西门吹雪讨论有关蜡像的事。
陆小凤稍事休息立即又出去了。
原只是两人的决斗，似乎已牵出无数诡异事端。
相干的，不相干的，都给拖下了水。
自然陆小凤早就没得置身事外。连大内侍卫也已求他出手相助。
听说是求他，但要照他自己的说法——
烫死人的热山芋一句“你是陆小凤”就简简单单抛过来了，实在毫无道理不负责任的很。
“因为谁都知道你专跟麻烦结缘。”
听着他长吁短叹嘀咕了一大篇的西门吹雪，一句话让陆小凤乖乖闭了嘴，只好去瞪那堆缎带。
西门吹雪倒留了下来。
陆小凤临去前笑嘻嘻拦了他。
“麻烦还是我去找。你最好去找周公。”
决战在即，每一分气力精神都很宝贵，更何况之前还奔波了一夜。
西门吹雪果真去睡了。
他睡得很悠静，气息丝毫不乱。
我知他心底已轻松不少。
我的心却沉了，乱如麻。
只是一夜。
欧阳情已可下床走动。
她只说想到后园略散一散步。
低垂的眉眼却隐了些微的羞涩。
我心底了然。以陆小凤的机警自不会让别人发现西门吹雪在合芳斋。所以他若回来十之八九会走后门。
这散步，看来会很久。
只是有人不解风情的很。
总听说陆小凤久历情场风流不羁。
其实这人对感情并非外人所想那般驾轻就熟。眼前就有最好例子。
后来欧阳情跟我提过薜冰。
美丽却又薄命的女子，本该是她的八妹。
她的死是陆小凤心底极深的阴影。
这证实了我的看法。
他的女人缘太好，大多数的时候他什么也不用做就会有人主动接近他，而他唯一做的，就是只要觉着不讨厌，多半不拒绝。
然后过一段时间，觉着也许就是爱了。
因为他寂寞。他很寂寞。
四处飘泊的浪子的寂寞。
而这是，要亲见过他的人才会明白。
说他是情场老手，着实抬高他了。
思绪至此想到陆小凤人尽皆知的风流之名竟有些冤枉，突然想笑。
却笑不出来。
回房时西门吹雪已醒。
他的面容平静淡定。
我的心还没有定。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从不见他情绪波动过。
我在想他的感情，他真正的感情是否一般平静淡定。
不是不明白，不该想这些研究这些。
我是他的妻子，他的感情不在我这里，在哪里？
“怎么了？”
他看过来的眼神带了些许好奇。
突然笑了，我走过去执起他的手。
第一次见到他，冰冷，骄傲，无情的人。
那时我就说过，就算他是个一文不名的小子，只要他是那样傲骨铮铮，我一样会爱上他。
那时我爱他。
而现在，他脸上已没有那种冷漠的神情，看起来很温暖。
我一样爱他。这就够了。
所以，不想了。
现在这一刻，我什么也不去想。
日头已渐渐偏西。陆小凤回来了。
我们从花径上走过去时，正好见他和欧阳情在亭子里。
果然从后门回来，果然也遇着欧阳情。
奇怪的是他突然跳起来从我们面前冲过去，居然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好像被人用扫把赶走的。
所以啊，真正情场高手几时如此狼狈过。
“是不是你把他气走的？你欺负他了？”
我实在忍不住要问。
欧阳笑得很甜：“ 这个人用不着别人欺负，他自己会欺负自己。”
了解得倒很快。嘴里却怎么也不承认喜欢陆小凤。
这种态度只怕是抓不住那只呆凤凰的。
幸福的梦幻总是短暂的。
夕阳消逝了。西门吹雪已离去。
我静静坐在桌边，欧阳在陪我。
心境复杂到难以言喻的地步。
担心，焦虑，惶恐，不安……
门被推开了，是陆小凤。他终于回来了。
他默默的倒了一杯酒，慢慢的喝下去。
又倒了一杯酒，很快的喝下去。
他什么话也没问，他不忍。
不要紧，因为有些话，是我必须说的。
他走了。
他希望你也快点去，因为他……他没有别的朋友。
不是不承认，只是不想太快。
但终究要承认的。
梦境再美，也有结束的时候。
西门吹雪心底彻底信赖着的，深刻羁绊着的，连最终结果也甘愿托付的人，不是我。
我的泪终于落下来了。
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
陆小凤走之前说过这句话。
先回来的是西门吹雪。
不止他，还有叶孤城的尸体
陆小凤却没有回来。
西门吹雪只冷冷说了句“在宫里。”
冷漠而冰封的声音。冷漠而冰封的容颜。那是谁？
陆小凤食言了。他没有把西门吹雪带回来。
直到九月十六的晚上陆小凤才回来。
见到他的时候我绝望了。
他的脸上还挂着笑，话语也轻松，可我在他眉宇间见到深切的消沉与倦怠。
那一刻我知道，再没有人能找回决战前的西门吹雪了。
陆小凤只和西门吹雪见了一面，居然立刻就要走，连一刻也没多留。
只笑对我们说，等雪落的时候，他会回来陪我们吃涮羊肉。
此刻才初秋。
他没说要去哪里，也没说要去做什么。
欧阳居然也没问他，也没有留他。
后来我才听欧阳说，她并不是第一次见陆小凤如此疲惫消沉。
每次在事情解决后陆小凤都会悄悄离开，逃避到只有陌生人的地方去。
只是他从来也避不开烦恼。
西门吹雪的剑气越发冰冷了。
正如江湖所传言那般，他对剑的狂热，确实又被激发了。
他已达到“无剑”的境界。
我甚至觉得自己真的已是在跟一把剑生活。
第一次见他，用了一个字形容他——剑。
现在也是。
冰冷的剑，锋锐的剑，日渐远离的剑，不可靠近的剑。
随时可能被割伤。
想来，九月十六那夜，我的梦大概就已尽了吧。
秋末的最后几天来了位稀客。
司空摘星。
他和西门吹雪一见面，两人的脸色都称不上好看。
早听闻他们不和，却不知原因。
他们之间唯一的相似，是那个不可或缺的人。
司空摘星带来陆小凤的口讯。
内容倒很简单——银钩赌坊。
陆小凤想找西门吹雪去一趟银钩赌坊。
自然不是要他去赌钱的。
简单的讯息透出莫大的凶险。
陆小凤若要西门吹雪帮忙，一定会亲自来。
西门吹雪以前就定下为陆小凤帮忙的唯一条件。
介乎玩笑与认真之间的协议。
陆小凤虽不见得很喜欢变成两条眉毛，却从未破坏过他们之间的默契。
所以这回他的麻烦必定大得吓人。
大到他根本无法分身前来，大到司空摘星再不情愿也迅速帮他找人。
这些西门吹雪当然知道，所以他立即就动身了。
“上次的事我欠他一个人情。正好还了他。”
何必呢？协议也好，人情也罢，终究不过是说辞。
没了这些，他照样赴汤蹈火。
欧阳情在西门吹雪动身后第二天向我辞了行。
还以为她是担心陆小凤也想跟去。
她却摇头。那神情让我觉着像见了自己的镜中影。
“西门吹雪既已去了，还须我担心？”
她竟是真要离去的。
她最后对我说了一句话。
——你我都知道，我并不是输给八妹。
我想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又何尝是输给所谓对剑的狂热呢？
我的梦早已尽，只留些余温不肯尽散。
也是早晚的事。
开春的时分陆小凤来了万梅山庄。
仍旧的神采飞扬精灵跳脱。笑容温暖得似乎让人可以忘却所有的烦恼。
他似乎有种奇异的特质，再长时间不见也不会有疏离感。
所以，纵使西门吹雪远离所有人，这个人也是他离不去的。
但陆小凤做的事，大多数的情况下都不是其他人做得到的。当然也包括我。
陆小凤居然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喝酒。他一向是静不下来的人。
他若闭上嘴，西门吹雪更不是个多话的人，房里只剩一片沉寂。
怎么也没想到陆小凤终于开口时，居然是要求西门吹雪追杀他。
若这世上还有人能让陆小凤亡命天涯，就一定是西门吹雪。
为了能够发掘那个神秘的幽灵山庄即将进行的大阴谋。
但，那是何等凶险莫测的事。
西门吹雪居然也答应了。
显然陆小凤没料到会如此顺利。他先前最担心的就是说服不了西门吹雪。
如释重负刚松了口气，立刻被西门吹雪提出的条件苦了整张脸。
西门吹雪的条件很简单：你一定要真的逃，因为我是真的追，你若被我追上，我也许就会真的杀了你。
陆小凤瞪了他好一会，才叹气点头。
“确实全力以赴才能瞒过别人。可怎么觉得你好像早想有这么个可以光明正大宰我的机会？”
我知道西门吹雪只有一个意思，如果被他追上，他就会阻止陆小凤继续冒险。
光明正大可以宰陆小凤的理由其实根本还没想。
“光是怎么说服你就够让我头疼了，哪有多余心思想别的。要是你不点头想得再好岂不也白费？”
陆小凤一脸无辜对着冷眼瞪他的西门吹雪。
顿了一下，眸里又闪起促狭坏笑。
“再说这种难题怎么可以只有我一个人伤脑筋？你当然也得一起想。”
那绝对是个难题。
要让全江湖相信他们两个反目，谈何容易。
他们想了很久，讨论了各种方案，总显得不足。
而那计划，却是不容出一点纰漏的。
只要些许差池，这只凤真会变成死凤。
他会死……
他们两个一起坐在桌前。
我远远的看着。
第一次见到陆小凤时他在洗澡。
他的眼神清澈得很，他的脸居然红了，他只有两条眉毛……
第一次见到西门吹雪时他就在陆小凤房间外。
如剑的冰冷，如剑的无情，如剑的寂寞，藐视天下却独善一人……
我还未坠入梦境，就已知有梦醒之时。
计划最终定下来了。
很完美，几乎能骗过所有人。
这办法是我想出的。
只有我才会想出。也只有我才会提出。
西门吹雪之所以要杀陆小凤，那理由便是——见到我和他在床上。
就是如此。
也只不过如此。
听闻这事的人十之八九不会认为我们什么也没做。
人总是比较容易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
原本我也想如此。
只是不愿等到某一天，突如其来的，才如梦初醒。
陆小凤已开始逃亡，西门吹雪也真的开始追踪他。
会成功吧。天下间有什么是他两人联手做不到的。
只是我已不关心。
因为我已离开万梅山庄，离开他们。
寻了一处江湖远远触不及的地方居住。日子里尽是平静安宁。
在我对大伤脑筋的陆小凤淡淡说“用我的方法”时，一切就结束了。
这样，也好。
我的爱情结束，早有预见的，却仍是波澜不兴，无风无雨。
我不会落泪。
我不知道他们以后会如何。
或许以后西门吹雪会知道，也或许他永远不会知道，我最后为他做的一件事。
那个晚上，我和陆小凤为了演戏而单独呆在房间里。
西门吹雪在院子里，按约好的计划他要再过一会儿才会进来。
清冷月光下，房门上依稀映了他浅浅的影子。
冷淡，骄傲，寂寞的影子。
我看着那抹身影。
然后，我也对陆小凤提了一个条件。
我告诉他，这是我肯放弃名节帮助他的条件。
只是那时我放弃的并不是名节。
——绝对不要离开他，不管什么情况下。
他，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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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陆小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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