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estion

推开一扇窗

Answer 1

      江南的古典园林甚多，苏州便有二百余处，其中九座列为世界文化遗产，而最美当是拙政园。我和朋友两人漫步于正月初三的苏州园子，亭台水榭，轻寒漠漠，积雪落地听无声，浮云凌空看不尽。

      苏舜钦称奇：“一迳抱幽山，竟然城市间”。园林之美，就如其中一扇扇窗，轻轻推开，便见着说不出的好境、想不来的情调。不同的窗，窗外的景致意境大不相同，却总是充满着惊喜——一丛花，几杆竹，曲径通幽，亭台分水，匠心独运，道法自然。

      拙政园几易其主，其变迁本身就是一番红尘离乱。我随着一大早就涌入园子的游人东走西走，拍了许多的雪景照片，最后在嘉实亭里停了下来。

      黄庭坚有诗曰“江梅有嘉实”，这个亭子便以此诗意而名之。亭南壁墙上开了一个大的空窗，正好框住后面的青竹。

      窗的两侧有联曰“春秋多佳日，山水有清音”，或是集古人诗句而成。梁遇春说曾在乡下扫墓看到这一联，细思极恐。我又想了一联，“风月最清心，烟霞有净土”，自己也摇头哂笑了。肆意嘲侃最过的，常是能识文断字的。这样不好。

      倒是“人家皆枕河”、“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这样的句子，寻常诗句，寻常言语，却总是最打动人。我看看这空中飘飘扬扬飞落着的细雪，又想起张学友歌中的“转身刹那，在这熟识的路旁，察觉身后路人是你”，寥寥两句，把那刻骨铭心的想念写绝了。

      寻常家景，总是让我更惦记着。“雨惊诗梦留蕉叶”、“风裁书声出藕花”，江南的园林美哉——引水入园，采石为山，一花一木见精神，一石一亭显意趣，可俯水枕石听游鱼，可醉卧花丛忘心机。

      江南的园林，是建筑，是生活，也是情怀——你可以晨观雨，雨润柳如烟；午观荷，莲叶何田田；也可以秋赏菊，秋容圃外淡；冬折梅，暗香浮动月黄昏……真真个融情山水，写意人生。

      我直想，从前那位主人，爱“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曾花间置酒，又在酒醒帘幕低垂，擦着惺忪睡眼之际，看着眼前半盏残酒，心境却是怎样——不知今时今日，又有谁同坐轩中，共赏月白风清。

      ……似是哪里有风吹来，我蓦地打了个喷嚏。我便离开那扇窗，恹恹地出了园子，不再想这想那，不再试图参透那些窗里窗外的欢喜与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