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有鲁迅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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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有天才之前》

未有天才之前①
——一九二四年一月十七日在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校友会讲

我自己觉得我的讲话不能使诸君有益或者有趣,因为我实在不知道什么事,但推托拖延得太长久了,所以终于不能不到这里来说几句。
我看现在许多人对于文艺界的要求的呼声之中,要求天才的产生也可以算是很盛大的了,这显然可以反证两件事:一是中国现在没有一个天才,二是大家对于现在的艺术的厌薄。天才究竟有没有?也许有着罢,然而我们和别人都没有见。倘使据了见闻,就可以说没有;不但天才,还有使天才得以生长的民众。
天才并不是自生自长在深林荒野里的怪物,是由可以使天才生长的民众产生,长育出来的,所以没有这种民众,就没有天才。有一回拿破仑过Alps 山②,说,“我比Alps山还要高!”这何等英伟,然而不要忘记他后面跟着许多兵;倘没有兵,那只有被山那面的敌人捉住或者赶回,他的举动,言语,都离了英雄的界线,要归入疯子一类了。所以我想,在要求天才的产生之前,应该先要求可以使天才生长的民众。——譬如想有乔木,想看好花,一定要有好土;没有土,便没有花木了;所以土实在较花木还重要。花木非有土不可,正同拿破仑非有好兵不可一样。
然而现在社会上的论调和趋势,一面固然要求天才,一面却要他灭亡,连预备的土也想扫尽。举出几样来说:
其一就是“整理国故”③。自从新思潮来到中国以后,其实何尝有力,而一群老头子,还有少年,却已丧魂失魄的来讲国故了,他们说,“中国自有许多好东西,都不整理保存,倒去求新,正如放弃祖宗遗产一样不肖。”抬出祖宗来说法,那自然是极威严的,然而我总不信在旧马褂未曾洗净叠好之前,便不能做一件新马褂。就现状而言,做事本来还随各人的自便,老先生要整理国故,当然不妨去埋在南窗下读死书,至于青年,却自有他们的活学问和新艺术,各干各事,也还没有大妨害的,但若拿了这面旗子来号召,那就是要中国永远与世界隔绝了。倘以为大家非此不可,那更是荒谬绝伦!我们和古董商人谈天,他自然总称赞他的古董如何好,然而他决不痛骂画家,农夫,工匠等类,说是忘记了祖宗:他实在比许多国学家聪明得远。
其一是“崇拜创作”④。从表面上看来,似乎这和要求天才的步调很相合,其实不然。那精神中,很含有排斥外来思想,异域情调的分子,所以也就是可以使中国和世界潮流隔绝的。许多人对于托尔斯泰,都介涅夫,陀思妥夫斯奇⑤的名字,已经厌听了,然而他们的著作,有什么译到中国来?眼光囚在一国里,听谈彼得和约翰⑥就生厌,定须张三李四才行,于是创作家出来了,从实说,好的也离不了刺取点外国作品的技术和神情,文笔或者漂亮,思想往往赶不上翻译品,甚者还要加上些传统思想,使他适合于中国人的老脾气,而读者却已为他所牢笼了,于是眼界便渐渐的狭小,几乎要缩进旧圈套里去。作者和读者互相为因果,排斥异流,抬上国粹,那里会有天才产生?即使产生了,也是活不下去的。
这样的风气的民众是灰尘,不是泥土,在他这里长不出好花和乔木来!
还有一样是恶意的批评。大家的要求批评家的出现,也由来已久了,到目下就出了许多批评家。可惜他们之中很有不少是不平家,不像批评家,作品才到面前,便恨恨地磨墨,立刻写出很高明的结论道,“唉,幼稚得很。中国要天才!”到后来,连并非批评家也这样叫喊了,他是听来的。其实即使天才,在生下来的时候的第一声啼哭,也和平常的儿童的一样,决不会就是一首好诗。因为幼稚,当头加以戕贼,也可以萎死的。我亲见几个作者,都被他们骂得寒噤了。那些作者大约自然不是天才,然而我的希望是便是常人也留着。
恶意的批评家在嫩苗的地上驰马,那当然是十分快意的事;然而遭殃的是嫩苗——平常的苗和天才的苗。幼稚对于老成,有如孩子对于老人,决没有什么耻辱;作品也一样,起初幼稚,不算耻辱的。因为倘不遭了戕贼,他就会生长,成熟,老成;独有老衰和腐败,倒是无药可救的事!我以为幼稚的人,或者老大的人,如有幼稚的心,就说幼稚的话,只为自己要说而说,说出之后,至多到印出之后,自己的事就完了,对于无论打着什么旗子的批评,都可以置之下理的!
就是在座的诸君,料来也十之九愿有天才的产生罢,然而情形是这样,不但产生天才难,单是有培养天才的泥土也难。我想,天才大半是天赋的;独有这培养天才的泥土,似乎大家都可以做。做土的功效,比要求天才还切近;否则,纵有成千成百的天才,也因为没有泥土,不能发达,要像一碟子绿豆芽。
做土要扩大了精神,就是收纳新潮,脱离旧套,能够容纳,了解那将来产生的天才;又要不怕做小事业,就是能创作的自然是创作,否则翻译,介绍,欣赏,读,看,消闲都可以。以文艺来消闲,说来似乎有些可笑,但究竟较胜于戕贼他。
泥土和天才比,当然是不足齿数的,然而不是坚苦卓绝者,也怕不容易做;不过事在人为,比空等天赋的天才有把握。这一点,是泥土的伟大的地方,也是反有大希望的地方。而且也有报酬,譬如好花从泥土里出来,看的人固然欣然的赏鉴,泥土也可以欣然的赏鉴,正不必花卉自身,这才心旷神怡的——假如当作泥土也有灵魂的说。

参考资料:http://www.tianyabook.com/luxun/f/008.htm

913680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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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喊》(短篇小说集)1923,新期社
《中国小说史略》(上下卷)1923一1924,新潮社
《热风》(杂文集)1925,北新
《彷惶》(短篇小说集)1926,北新
《华盖集》(杂文集)1926,北新
《华盖集续编》(杂文集)1927,北新
《坟》(论文、杂文集)1927,未名社
《野草》(散文诗集)t927.北新
《朝花夕拾》(散文集)1928,未名社
《而已集》(杂文集)1928,北 新
《三闲集》(杂文集)1932,北新
《二心集》(杂文集)1932,合众书店
《鲁迅自选集》1933,天马
《两地书》(书信集)与景宋合著,1933,青光书局
《伪自由书》(杂文集)1933,青光书局
《鲁迅杂感选集》翟秋白编选,1933,青光书局
《南腔北调集》(杂文集)1934,同文书局
《拾零集》1934,合众书店
《准风月谈》(杂文集)1934,兴中书局
《集外集》杨霁云编,鲁迅校订,1935,群众图书公司
《门外文谈》(论文)1935,天马
《故事新编》(小说集)1936,文生
《花边文学》(杂文集)1936,联华书局
《且介亭杂文》(杂文集)1936,三闲书屋
《夜记》(杂文集,后编入《且介亭杂文末编)1937,文生
《且介亭杂文二集》(杂文集)1937,三闲书屋
《且介亭杂文末编》(杂文集)1937,三闲书屋
《鲁迅书简》(影印本)许广平编定,1937,三闲书屋
《鲁迅全集》(1一20卷,收著作、译文和辑录的古籍)1938,鲁迅全集出版社
《集外集拾遗》(综合集)1938,鲁迅全集出版社
《汉文学史纲要》(文学史)1941,鲁迅全集出版社
《鲁迅全集补遗》唐韬编,1946,上海出版公司
《鲁迅书简》许广平编,1946,鲁迅全集出版社

参考资料: 书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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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de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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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朝花夕拾、呐喊、彷徨、狂人日记、野草···
故乡比较短,你抄故乡吧。网上一找就到

参考资料: 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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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夜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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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猫·鼠
  ·鲁迅·

  从去年起,仿佛听得有人说我是仇猫的。那根据自然是在我的那一篇《兔和猫》;这是
  自画招供,当然无话可说,——但倒也毫不介意。一到今年,我可很有点担心了。我是常不
  免于弄弄笔墨的,写了下来,印了出去,对于有些人似乎总是搔着痒处的时候少,碰着痛处
  的时候多。万一不谨,甚而至于得罪了名人或名教授,或者更甚而至于得罪了“负有指导青
  年责任的前辈”之流,可就危险已极。为什么呢?因为这些大脚色是“不好惹”的。怎地
  “不好惹”呢?就是怕要浑身发热之后,做一封信登在报纸上,广告道:“看哪!狗不是仇
  猫的么?鲁迅先生却自己承认是仇猫的,而他还说要打‘落水狗’!”①这“逻辑”的奥
  义,即在用我的话,来证明我倒是狗,于是而凡有言说,全都根本推翻,即使我说二二得
  四,三三见九,也没有一字不错。这些既然都错,则绅士口头的二二得七,三三见千等等,
  自然就不错了。

  我于是就间或留心着查考它们成仇的“动机”。这也并非敢妄学现下的学者以动机来褒
  贬作品的那些时髦,不过想给自己预先洗刷洗刷。据我想,这在动物心理学家,是用不着费
  什么力气的,可惜我没有这学问。后来,在覃哈特博士(Dr.O.Dahmhardt)的《自然史底国
  民童话》里,总算发现了那原因了。据说,是这么一回事:动物们因为要商议要事,开了一
  个会议,鸟、鱼、兽都齐集了,单是缺了象。大家议定,派伙计去迎接它,拈到了当这差使
  的阄的就是狗。“我怎么找到那象呢?我没有见过它,也和它不认识。”它问。“那容
  易,”大众说,“它是驼背的。”狗去了,遇见一匹猫,立刻弓起脊梁来,它便招待,同
  行,将弓着脊梁的猫介绍给大家道:“象在这里!”但是大家都嗤笑它了。从此以后,狗和
  猫便成了仇家。

  日尔曼人走出森林虽然还不很久,学术文艺却已经很可观,便是书籍的装潢,玩具的工
  致,也无不令人心爱。独有这一篇童话却实在不漂亮;结怨也结得没有意思。猫的弓起脊
  梁,并不是希图冒充,故意摆架子的,其咎却在狗的自己没眼力。然而原因也总可以算作一
  个原因。我的仇猫,是和这大大两样的。

  其实人禽之辨,本不必这样严。在动物界,虽然并不如古人所幻想的那样舒适自由,可
  是噜苏做作的事总比人间少。它们适性任情,对就对,错就错,不说一句分辩话。虫蛆也许
  是不干净的,但它们并没有自命清高;鸷禽猛兽以较弱的动物为饵,不妨说是凶残的罢,但
  它们从来就没有竖过“公理”“正义”的旗子,使牺牲者直到被吃的时候为止,还是一味佩
  服赞叹它们。人呢,能直立了,自然是一大进步;能说话了,自然又是一大进步;能写字作
  文了,自然又是一大进步。然而也就堕落,因为那时也开始了说空话。说空话尚无不可,甚
  至于连自己也不知道说着违心之论,则对于只能嗥叫的动物,实在免不得“颜厚有忸怩”。
  假使真有一位一视同仁的造物主,高高在上,那么,对于人类的这些小聪明,也许倒以为多
  事,正如我们在万生园里,看见猴子翻筋斗,母象请安,虽然往往破颜一笑,但同时也觉得
  不舒服,甚至于感到悲哀,以为这些多余的聪明,倒不如没有的好罢。然而,既经为人,便
  也只好“党同伐异”,学着人们的说话,随俗来谈一谈,——辩一辩了。

  现在说起我仇猫的原因来,自己觉得是理由充足,而且光明正大的。一、它的性情就和
  别的猛兽不同,凡捕食雀、鼠,总不肯一口咬死,定要尽情玩弄,放走,又捉住,捉住,又
  放走,直待自己玩厌了,这才吃下去,颇与人们的幸灾乐祸,慢慢地折磨弱者的坏脾气相
  同。二、它不是和狮虎同族的么?可是有这么一副媚态!但这也许是限于天分之故罢,假使
  它的身材比现在大十倍,那就真不知道它所取的是怎么一种态度。然而,这些口实,仿佛又
  是现在提起笔来的时候添出来的,虽然也象是当时涌上心来的理由。要说得可靠一点,或者
  倒不如说不过因为它们配合时候的嗥叫,手续竟有这么繁重,闹得别人心烦,尤其是夜间要
  看书,睡觉的时候。当这些时候,我便要用长竹竿去攻击它们。狗们在大道上配合时,常有
  闲汉拿了木棍痛打;我曾见大勃吕该尔(P.Bruegeld.A)的一张铜版画
  AllegoriederWollust上,也画着这回事,可见这样的举动,是中外古今一致的。自从那执
  拗的奥国学者弗罗特(S.Freud)提倡了精神分析说——psychoanalysis,听说章士钊先生
  是译作“心解”的,虽然简古,可是实在难解得很——以来,我们的名人名教授也颇有隐隐
  约约,检来应用的了,这些事便不免又要归宿到性欲上去。打狗的事我不管,至于我的打
  猫,却只因为它们嚷嚷,此外并无恶意,我自信我的嫉妒心还没有这么博大,当现下“动辄
  获咎”之秋,这是不可不预先声明的。例如人们当配合之前,也很有些手续,新的是写情
  书,少则一束,多则一捆;旧的是什么“问名”“纳采”,磕头作揖,去年海昌蒋氏在北京
  举行婚礼,拜来拜去,就十足拜了三天,还印有一本红面子的《婚礼节文》,《序论》里大
  发议论道:“平心论之,既名为礼,当必繁重。专图简易,何用礼为?……然则世之有志于
  礼者,可以兴矣!不可退居于礼所不下之庶人矣!”然而我毫不生气,这是因为无须我到
  场;因此也可见我的仇猫,理由实在简简单单,只为了它们在我的耳朵边尽嚷的缘故。人们
  的各种礼式,局外人可以不见不闻,我就满不管,但如果当我正要看书或睡觉的时候,有人
  来勒令朗诵情书,奉陪作揖,那是为自卫起见,还要用长竹竿来抵御的。还有,平素不大交
  往的人,忽而寄给我一个红帖子,上面印着“为舍妹出阁”,“小儿完姻”,“敬请观礼”
  或“阖第光临”这些含有“阴险的暗示”的句子,使我不花钱便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的,我
  也不十分高兴。

  但是,这都是近时的话。再一回忆,我的仇猫却远在能够说出这些理由之前,也许是还
  在十岁上下的时候了。至今还分明记得,那原因是极其简单的:只因为它吃老鼠,——吃了
  我饲养着的可爱的小小的隐鼠。

  听说西洋是不很喜欢黑猫的,不知道可确;但EdgarAllanPoe的小说里的黑猫,却实在
  有点骇人。日本的猫善于成精,传说中的“猫婆”,那食人的惨酷确是更可怕。中国古时候
  虽然曾有“猫鬼”,近来却很少听到猫的兴妖作怪,似乎古法已经失传,老实起来了。只是
  我在童年,总觉得它有点妖气,没有什么好感。那是一个我的幼时的夏夜,我躺在一株大桂
  树下的小板桌上乘凉,祖母摇着芭蕉扇坐在卓旁,给我猜谜,讲古事。忽然,桂树上沙沙地
  有趾爪的爬搔声,一对闪闪的眼睛在暗中随声而下,使我吃惊,也将祖母讲着的话打断,另
  讲猫的故事了——

  “你知道么?猫是老虎的先生。”她说。“小孩子怎么会知道呢,猫是老虎的师父。老
  虎本来是什么也不会的,就投到猫的门下来。猫就教给它扑的方法,捉的方法,吃的方法,
  象自己的捉老鼠一样。这些教完了;老虎想,本领都学到了,谁也比不过它了,只有老师的
  猫还比自己强,要是杀掉猫,自己便是最强的脚色了。它打定主意,就上前去扑猫。猫是早
  知道它的来意的,一跳,便上了树,老虎却只能眼睁睁地在树下蹲着。它还没有将一切本领
  传授完,还没有教给它上树。”

  这是侥幸的,我想,幸而老虎很性急,否则从桂树上就会爬下一匹老虎来。然而究竟很
  怕人,我要进屋子里睡觉去了。夜色更加黯然;桂叶瑟瑟地作响,微风也吹动了,想来草席
  定已微凉,躺着也不至于烦得翻来复去了。

  几百年的老屋中的豆油灯的微光下,是老鼠跳梁的世界,飘忽地走着,吱吱地叫着,那
  态度往往比“名人名教授”还轩昂。猫是饲养着的,然而吃饭不管事。祖母她们虽然常恨鼠
  子们啮破了箱柜,偷吃了东西,我却以为这也算不得什么大罪,也和我不相干,况且这类坏
  事大概是大个子的老鼠做的,决不能诬陷到我所爱的小鼠身上去。这类小鼠大抵在地上走
  动,只有拇指那么大,也不很畏惧人,我们那里叫它“隐鼠”,与专住在屋上的伟大者是两
  种。我的床前就帖着两张花纸,一是“八戒招赘”,满纸长嘴大耳,我以为不甚雅观;别的
  一张“老鼠成亲”却可爱,自新郎、新妇以至傧相、宾客、执事,没有一个不是尖腮细腿,
  象煞读书人的,但穿的都是红衫绿裤。我想,能举办这样大仪式的,一定只有我所喜欢的那
  些隐鼠。现在是粗俗了,在路上遇见人类的迎娶仪仗,也不过当作性交的广告看,不甚留
  心;但那时的想看“老鼠成亲”的仪式,却极其神往,即使象海昌蒋氏似的连拜三夜,怕也
  未必会看得心烦。正月十四的夜,是我不肯轻易便睡,等候它们的仪仗从床下出来的夜。然
  而仍然只看见几个光着身子的隐鼠在地面游行,不象正在办着喜事。直到我敖不住了,怏怏
  睡去,一睁眼却已经天明,到了灯节了。也许鼠族的婚仪,不但不分请帖,来收罗贺礼,虽
  是真的“观礼”,也绝对不欢迎的罢,我想,这是它们向来的习惯,无法抗议的。

  老鼠的大敌其实并不是猫。春后,你听到它“咋!咋咋咋咋!”地叫着,大家称为“老
  鼠数铜钱”的,便知道它的可怕的屠伯已经光临了。这声音是表现绝望的惊恐的,虽然遇见
  猫,还不至于这样叫。猫自然也可怕,但老鼠只要窜进一个小洞去,它也就奈何不得,逃命
  的机会还很多。独有那可怕的屠伯——蛇,身体是细长的,圆径和鼠子差不多,凡鼠子能到
  的地方,它也能到,追逐的时间也格外长,而且万难幸免,当“数钱”的时候,大概是已经
  没有第二步办法的了。

  有一回,我就听得一间空屋里有着这种“数钱”的声音,推门进去,一条蛇伏在横梁
  上,看地上,躺着一匹隐鼠,口角流血,但两胁还是一起一落的。取来给躺在一个纸盒子
  里,大半天,竟醒过来了,渐渐地能够饮食,行走,到第二日,似乎就复了原,但是不逃
  走。放在地上,也时时跑到人面前来,而且缘腿而上,一直爬到膝髁。给放在饭桌上,便检
  吃些菜渣,舔舔碗沿;放在我的书桌上,则从容地游行,看见砚台便舔吃了研着的墨汁。这
  使我非常惊喜了。我听父亲说过的,中国有一种墨猴,只有拇指一般大,全身的毛是漆黑而
  且发亮的。它睡在笔筒里,一听到磨墨,便跳出来,等着,等到人写完字,套上笔,就舔尽
  了砚上的余墨,仍旧跳进笔筒里去了。我就极愿意有这样的一个墨猴,可是得不到;问那里
  有,那里买的呢,谁也不知道。“慰情聊胜无”,这隐鼠总可以算是我的墨猴了罢,虽然它
  舔吃墨汁,并不一定肯等到我写完字。

  现在已经记不分明,这样地大约有一两月;有一天,我忽然感到寂寞了,真所谓“若有
  所失”。我的隐鼠,是常在眼前游行的,或桌上,或地上。而这一日却大半天没有见,大家
  吃午饭了,也不见它走出来,平时,是一定出现的。我再等着,再等它一半天,然而仍然没
  有见。

  长妈妈,一个一向带领着我的女工,也许是以为我等得太苦了罢,轻轻地来告诉我一句
  话。这即刻使我愤怒而且悲哀,决心和猫们为敌。她说:隐鼠是昨天晚上被猫吃去了!

  当我失掉了所爱的,心中有着空虚时,我要充填以报仇的恶念!

  我的报仇,就从家里饲养着的一匹花猫起手,逐渐推广,至于凡所遇见的诸猫。最先不
  过是追赶,袭击;后来却愈加巧妙了,能飞石击中它们的头,或诱入空屋里面,打得它垂头
  丧气。这作战继续得颇长久,此后似乎猫都不来近我了。但对于它们纵使怎样战胜,大约也
  算不得一个英雄;况且中国毕生和猫打仗的人也未必多,所以一切韬略、战绩,还是全部省
  略了罢。

  但许多天之后,也许是已经经过了大半年,我竟偶然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那隐鼠其实
  并非被猫所害,倒是它缘着长妈妈的腿要爬上去,被她一脚踏死了。

  这确是先前所没有料想到的。现在我已经记不清当时是怎样一个感想,但和猫的感情却
  终于没有融和;到了北京,还因为它伤害了兔的儿女们,便旧隙夹新嫌,使出更辣的辣手。
  “仇猫”的话柄,也从此传扬开来。然而在现在,这些早已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改变态
  度,对猫颇为客气,倘其万不得已,则赶走而已,决不打伤它们,更何况杀害。这是我近几
  年的进步。经验既多,一旦大悟,知道猫的偷鱼肉,拖小鸡,深夜大叫,人们自然十之九是
  憎恶的,而这憎恶是在猫身上。假如我出而为人们驱除这憎恶,打伤或杀害了它,它便立刻
  变为可怜,那憎恶倒移在我身上了。所以,目下的办法,是凡遇猫们捣乱,至于有人讨厌
  时,我便站出去,在门口大声叱曰:“嘘!滚!”小小平静,即回书房,这样,就长保着御
  侮保家的资格。其实这方法,中国的官兵就常在实做的,他们总不肯扫清土匪或扑灭敌人,
  因为这么一来,就要不被重视,甚至于因失其用处而被裁汰。我想,如果能将这方法推广应
  用,我大概也总可望成为所谓“指导青年”的“前辈”的罢,但现下也还未决心实践,正在
  研究而且推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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