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车与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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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苏荷的笔墨生活 2000字 耗时10分钟
暮色渐浓。
公路上浮起一层薄薄的雾色，霓虹开始在视线里拉长，如流光一般。
夏小小喜欢暮色静候的夜晚，就像用心在倾听来世的声音，心灵独自徜徉在楼宇间，飘落在大地上，仿佛寻找久牵的思念。
她脚步匆匆，足下生风，走出校门时，暮色更浓了，所有的东西都淹没在夜色里。
大街上已是一片喧闹，在灯红酒绿的处，似乎有一个与夏小小不相干的世界，她抿嘴微笑，给门口出示证件，安保好似认真的看一眼，然后摆摆手，目送着她走远。
她是赶最后一趟600路公车，今天是2月13日，是她一生难忘的日子，时间不曾提醒她忘记，每次看见600路，都会沉浸在回忆里。
七年前，夏小小一家人搬到这座城市，扎下根来，爸妈经营一家小旅馆，而她呢，则是每天带着自己的弟弟到处乱串，到处游荡。
这座北方的小城，从南到北，他们用不了半小时便能穿越，就在刚来的那一年开始，生活开始悄悄地发生变化。
那时候，城中村里的房子大都很低，最高不过三层，后来一两年里，村子对面建起来一座大学城，房子被村民们一层层的叠罗汉，有的有七八层。
村里开始住进了很多年轻人，她和弟弟的活动范围变得狭小，爸妈也更忙，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渐渐的，爸爸晚上出去的时间越来越多，开始说是去找朋友聚会，直到有一天晚上他酩酊大醉，衣衫不整的从院子里的门缝里挤了进来，夏小小才明白，她爸爸喜欢上了赌博。
那一天晚上，妈妈把她们两个关在屋里，一个人坐在客厅嘤嘤的哭，她爸爸醉卧在沙发里，像一坨牛粪，夏小小想起来，就想破口大骂。
旅馆的日子越来越好，爸爸晚上回家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每次妈妈吃力抱起客房的床垫，铺好床单，上楼，下楼，弹去客房里的灰尘，都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你就去喝吧，赌吧，把这个家败光，不要回来，滚！”
半夜里，夏小小从被窝里醒来，听见妈妈一个人朝着屋里的电视破口大骂，她猛把铝合金的门关上，“哐当”一声响。
有时候，夏小小睡不着，她爬起来，给弟弟盖好被子，一个人跑到天台上，看着远方的灯火，迎着大学城方向吹来的晚风，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爸爸不爱妈妈了，夏小小想。
她萌生了带着弟弟去流浪的想法，像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漫无目的，走到哪儿算哪儿，可是，妈妈没人管了。
她无数次地从心里盘算，又无数次自我否定，直到有一天目睹了爸爸打妈妈。
“你这个臭娘们，我爱怎样就怎样，你管得着吗？”
爸爸揪住妈妈的头发，把她压在电视机边上，正用一只攥紧的拳头重重的砸在妈妈的胸口上，屋子里酒气弥漫。
夏小小拉着弟弟，她们从天台的狭缝里趴着，她捂住弟弟的眼睛。
那一刻，她恨不得冲到那个男人的跟前，拿起那个可恶的酒瓶狠狠砸去。
她恨爸爸，妈妈不止一次的提起爸爸时，都是一阵唉声叹气，在爸妈的这一场战争里，她无奈自己都是一个旁观者。
夏小小做着心里的博弈，弟弟总是不知所措的放声大哭，当爸爸又一次把暴戾的拳头和巴掌朝向妈妈的时候，总会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冲上去，保护你妈妈，可她每一次心里这么斗争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畏惧，也跟着弟弟大声的哭泣。
她决意带着弟弟出走，不论走到哪里都不要回来。
在天台上，她们筹划了出逃的两个方案：
一个是趁妈妈早晨起来打扫客房时，由弟弟负责偷到大门的钥匙，夏小小则搞到零钱。第二个则带了复仇计划，等到爸爸回来的夜晚，从天台上倒下一桶脏水，浇到他头上，惹怒他，正当他回去手忙脚乱时，逃出家里。
几经商量，夏小小选择了第一种方案。实施那一天很顺利，她们很快跑到了对面的大街上，准备坐上600路朝北城的火车站去。
可是，她们混进人群坐上600路，才走了一半，弟弟就喊着要回去。
“姐姐，这地方我们没来过！咱们回去吧”，弟弟说着，从塑料座椅上滑下来，拉着夏小小要走。
“咱们来过的，你不记得咱们刚搬来的时候吗？那会，城市没这么大”，她在空中画出一个大大的圆圈，“你看，它现在变得这么大了，所以我们不认得了”，夏小小极力劝慰着弟弟。
“阿弟，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夏小小说，拉着弟弟又坐回座椅上。
时间过去了半响，窗外一桩一桩的高大建筑从眼前掠过，茂盛的梧桐树遮住了太阳，很多车在马路上穿梭，人们上来了，又下去了。夏小小期待着，到了火车站就能去买票，可是，去哪里呢？她还没想好，她一直这么琢磨着，弟弟头仰着，倒在她跟前呼呼的睡着了。
车一直走，夏小小一直心里想。等到车里人下完的时候，司机大叔拉下了刹车，转过身喊：“终点站，下车！”
她起身扫视了一下，发现没有其他的人了，就问：“叔叔，你是说我们吗？”
“是啊，都到终点了，你们怎么还不下车呢？你的爸爸妈妈呢？”司机师傅倒有耐心，他从驾驶座站起来，大声的问。
“我们...”夏小小顿了一下，她不想逃跑的事情就此失败，就说：“我们...我们准备去奶奶家”，她一时没想到更合适的答案，就随口而出。
“你奶奶家？这里是火车站，孩子”，正说着，司机师傅走到她们跟前，眼神盯着她。她一时无语，把弟弟从梦中叫醒。
“你们是迷路了吧”，司机师傅笑眯眯地说。
“哪有？！”夏小小否认，坚持不败露自己的行动，弟弟揉着眼睛，开始喊饿。
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声。
“小小，小小...”声音急促，夏小小定心一听，是妈妈的声音，心里想她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紧接着是公车玻璃“哐...哐...哐”的响声，是爸爸妈妈来了，她们找到这里来了。
弟弟看见爸爸妈妈，早就忘记了她的逃跑计划，哭着跑到妈妈的怀里。爸爸一脸怒气，冲到了车厢里，一把抓住夏小小的衣领。
“你想干什么？你想跑哪里去，害的老子我跑了那么远找你”，爸爸咆哮着，像一头发疯了的狼一般。
“孩子又没犯什么大错，她们只是出来兜风，你想干啥？兄弟”，司机师傅挡住爸爸，他高大的身材一下子像是遮住了夏小小，把她保护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
“你少管闲事”，他怒气未消，又向前冲来。
夏小小不止一次的想拿起一个瓶子朝他砸去，这时她看见妈妈抱着弟弟被他在大庭广众数落，弟弟哇哇的哭，好似大家都犯了什么错一般。
“我把你爸爸拉到一边，让他不打你，好吗？”，司机叔叔一边说，一边给夏小小示意，转身那一下，他做了个鬼脸，让夏小小猛不丁的笑了一下。
“嗯”，她点点头，司机叔叔把爸爸拉到一边，耳语了一阵，然后她爸爸就走了。
“你们可以坐着这一趟车回家去”，夏小小还没反应过来，司机叔叔发动了车子说，弟弟又与她坐在一排。
那一次的归途里，夏小小看见夏天的光影斑驳，飘落一地，明晃晃的刺眼，妈妈在公车的后面跟随，电动车上，她的头发在风中飘了起来，特别好看。
那一次是夏小小生命里最美的一次回家。
七年过去，父亲因为一次车祸离世，她也原谅了他。家门前600路上的司机换了好多，公车也从小到大，几年一个样，可她总在寻找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对于家的概念，仿佛有了爸妈便有了家，而那一次司机师傅让她想起那久违的父爱，在以后的岁月里，不论雨雪，不论刮风，她都会眷恋搭乘600路回家的时光，后来她读了高中，考上了大学，总在城市里寻在600路。
幸好，这个城市有个600路，夏小小心里庆幸的想。
生活里，我们似乎总是被忆起，又被遗忘，留给别人的仿佛都是背影，最后变成了一声叹息。
夜幕四合，夏小小在站台上翘首，单薄的雾气里那绯红的600数字却没有出现。
会不会没有车了？她有些焦急，望着来车的方向，天空开始飘落星星点点的雨星，过了一会，那个久违的车来了。
她投币上车，那空空荡荡的车厢里冷清而安静。
司机师傅后视镜里瞥了瞥，把车厢的灯依旧开着，又向下一站奔去了。
归程很长，得一钟头。
暮色渐浓。
公路上浮起一层薄薄的雾色，霓虹开始在视线里拉长，如流光一般。
夏小小喜欢暮色静候的夜晚，就像用心在倾听来世的声音，心灵独自徜徉在楼宇间，飘落在大地上，仿佛寻找久牵的思念。
她脚步匆匆，足下生风，走出校门时，暮色更浓了，所有的东西都淹没在夜色里。
大街上已是一片喧闹，在灯红酒绿的处，似乎有一个与夏小小不相干的世界，她抿嘴微笑，给门口出示证件，安保好似认真的看一眼，然后摆摆手，目送着她走远。
她是赶最后一趟600路公车，今天是2月13日，是她一生难忘的日子，时间不曾提醒她忘记，每次看见600路，都会沉浸在回忆里。
七年前，夏小小一家人搬到这座城市，扎下根来，爸妈经营一家小旅馆，而她呢，则是每天带着自己的弟弟到处乱串，到处游荡。
这座北方的小城，从南到北，他们用不了半小时便能穿越，就在刚来的那一年开始，生活开始悄悄地发生变化。
那时候，城中村里的房子大都很低，最高不过三层，后来一两年里，村子对面建起来一座大学城，房子被村民们一层层的叠罗汉，有的有七八层。
村里开始住进了很多年轻人，她和弟弟的活动范围变得狭小，爸妈也更忙，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渐渐的，爸爸晚上出去的时间越来越多，开始说是去找朋友聚会，直到有一天晚上他酩酊大醉，衣衫不整的从院子里的门缝里挤了进来，夏小小才明白，她爸爸喜欢上了赌博。
那一天晚上，妈妈把她们两个关在屋里，一个人坐在客厅嘤嘤的哭，她爸爸醉卧在沙发里，像一坨牛粪，夏小小想起来，就想破口大骂。
旅馆的日子越来越好，爸爸晚上回家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每次妈妈吃力抱起客房的床垫，铺好床单，上楼，下楼，弹去客房里的灰尘，都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你就去喝吧，赌吧，把这个家败光，不要回来，滚！”
半夜里，夏小小从被窝里醒来，听见妈妈一个人朝着屋里的电视破口大骂，她猛把铝合金的门关上，“哐当”一声响。
有时候，夏小小睡不着，她爬起来，给弟弟盖好被子，一个人跑到天台上，看着远方的灯火，迎着大学城方向吹来的晚风，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爸爸不爱妈妈了，夏小小想。
她萌生了带着弟弟去流浪的想法，像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漫无目的，走到哪儿算哪儿，可是，妈妈没人管了。
她无数次地从心里盘算，又无数次自我否定，直到有一天目睹了爸爸打妈妈。
“你这个臭娘们，我爱怎样就怎样，你管得着吗？”
爸爸揪住妈妈的头发，把她压在电视机边上，正用一只攥紧的拳头重重的砸在妈妈的胸口上，屋子里酒气弥漫。
夏小小拉着弟弟，她们从天台的狭缝里趴着，她捂住弟弟的眼睛。
那一刻，她恨不得冲到那个男人的跟前，拿起那个可恶的酒瓶狠狠砸去。
她恨爸爸，妈妈不止一次的提起爸爸时，都是一阵唉声叹气，在爸妈的这一场战争里，她无奈自己都是一个旁观者。
夏小小做着心里的博弈，弟弟总是不知所措的放声大哭，当爸爸又一次把暴戾的拳头和巴掌朝向妈妈的时候，总会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冲上去，保护你妈妈，可她每一次心里这么斗争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畏惧，也跟着弟弟大声的哭泣。
她决意带着弟弟出走，不论走到哪里都不要回来。
在天台上，她们筹划了出逃的两个方案：
一个是趁妈妈早晨起来打扫客房时，由弟弟负责偷到大门的钥匙，夏小小则搞到零钱。第二个则带了复仇计划，等到爸爸回来的夜晚，从天台上倒下一桶脏水，浇到他头上，惹怒他，正当他回去手忙脚乱时，逃出家里。
几经商量，夏小小选择了第一种方案。实施那一天很顺利，她们很快跑到了对面的大街上，准备坐上600路朝北城的火车站去。
可是，她们混进人群坐上600路，才走了一半，弟弟就喊着要回去。
“姐姐，这地方我们没来过！咱们回去吧”，弟弟说着，从塑料座椅上滑下来，拉着夏小小要走。
“咱们来过的，你不记得咱们刚搬来的时候吗？那会，城市没这么大”，她在空中画出一个大大的圆圈，“你看，它现在变得这么大了，所以我们不认得了”，夏小小极力劝慰着弟弟。
“阿弟，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夏小小说，拉着弟弟又坐回座椅上。
时间过去了半响，窗外一桩一桩的高大建筑从眼前掠过，茂盛的梧桐树遮住了太阳，很多车在马路上穿梭，人们上来了，又下去了。夏小小期待着，到了火车站就能去买票，可是，去哪里呢？她还没想好，她一直这么琢磨着，弟弟头仰着，倒在她跟前呼呼的睡着了。
车一直走，夏小小一直心里想。等到车里人下完的时候，司机大叔拉下了刹车，转过身喊：“终点站，下车！”
她起身扫视了一下，发现没有其他的人了，就问：“叔叔，你是说我们吗？”
“是啊，都到终点了，你们怎么还不下车呢？你的爸爸妈妈呢？”司机师傅倒有耐心，他从驾驶座站起来，大声的问。
“我们...”夏小小顿了一下，她不想逃跑的事情就此失败，就说：“我们...我们准备去奶奶家”，她一时没想到更合适的答案，就随口而出。
“你奶奶家？这里是火车站，孩子”，正说着，司机师傅走到她们跟前，眼神盯着她。她一时无语，把弟弟从梦中叫醒。
“你们是迷路了吧”，司机师傅笑眯眯地说。
“哪有？！”夏小小否认，坚持不败露自己的行动，弟弟揉着眼睛，开始喊饿。
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声。
“小小，小小...”声音急促，夏小小定心一听，是妈妈的声音，心里想她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紧接着是公车玻璃“哐...哐...哐”的响声，是爸爸妈妈来了，她们找到这里来了。
弟弟看见爸爸妈妈，早就忘记了她的逃跑计划，哭着跑到妈妈的怀里。爸爸一脸怒气，冲到了车厢里，一把抓住夏小小的衣领。
“你想干什么？你想跑哪里去，害的老子我跑了那么远找你”，爸爸咆哮着，像一头发疯了的狼一般。
“孩子又没犯什么大错，她们只是出来兜风，你想干啥？兄弟”，司机师傅挡住爸爸，他高大的身材一下子像是遮住了夏小小，把她保护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
“你少管闲事”，他怒气未消，又向前冲来。
夏小小不止一次的想拿起一个瓶子朝他砸去，这时她看见妈妈抱着弟弟被他在大庭广众数落，弟弟哇哇的哭，好似大家都犯了什么错一般。
“我把你爸爸拉到一边，让他不打你，好吗？”，司机叔叔一边说，一边给夏小小示意，转身那一下，他做了个鬼脸，让夏小小猛不丁的笑了一下。
“嗯”，她点点头，司机叔叔把爸爸拉到一边，耳语了一阵，然后她爸爸就走了。
“你们可以坐着这一趟车回家去”，夏小小还没反应过来，司机叔叔发动了车子说，弟弟又与她坐在一排。
那一次的归途里，夏小小看见夏天的光影斑驳，飘落一地，明晃晃的刺眼，妈妈在公车的后面跟随，电动车上，她的头发在风中飘了起来，特别好看。
那一次是夏小小生命里最美的一次回家。
七年过去，父亲因为一次车祸离世，她也原谅了他。家门前600路上的司机换了好多，公车也从小到大，几年一个样，可她总在寻找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对于家的概念，仿佛有了爸妈便有了家，而那一次司机师傅让她想起那久违的父爱，在以后的岁月里，不论雨雪，不论刮风，她都会眷恋搭乘600路回家的时光，后来她读了高中，考上了大学，总在城市里寻在600路。
幸好，这个城市有个600路，夏小小心里庆幸的想。
生活里，我们似乎总是被忆起，又被遗忘，留给别人的仿佛都是背影，最后变成了一声叹息。
夜幕四合，夏小小在站台上翘首，单薄的雾气里那绯红的600数字却没有出现。
会不会没有车了？她有些焦急，望着来车的方向，天空开始飘落星星点点的雨星，过了一会，那个久违的车来了。
她投币上车，那空空荡荡的车厢里冷清而安静。
司机师傅后视镜里瞥了瞥，把车厢的灯依旧开着，又向下一站奔去了。
归程很长，得一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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