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estion

敬那颗有追求的灵魂—读《月亮和六便士》感

Answer 1

        我想我是有很多年没有提笔写过东西了，在我印象中最近一次写东西还是四年前在深圳写过一篇简短的演讲稿，如果那也算的话。现在想提笔写点东西，还是看上的人说写作能让人快乐，我不禁又想试试了。先不管质量如何，至少要有个开始。

        当第一次看到《月亮和六便士》时，第一反应让我想起的是爱情与面包，又或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的灵与肉。但随着阅读发现，毛姆更侧重的是灵魂的叩击，昆德拉则是对哲学意识的深思。

        起初我对斯特里克兰德并没有什么好感。抛妻弃子独自去巴黎追逐什么可笑的艺术梦想，这让我无法理解，也许是因为我还身在这样一个道德的世界中，而斯特里克兰德却完全不在意，道德无法成为他的束缚。他抛下了和自己结婚十七年的妻子，抛下了两个可爱的孩子，抛下了那收入颇丰的股票经理人职位，抛下了那中产阶级的优沃生活。在我看来斯特里克兰德的却是个十足的混蛋，败类。

        在同书中“我”的对话当中，他也并不否认自己的卑鄙无耻，但他没有抛下的是他那颗灵魂，那颗追逐伟大艺术的灵魂。在“我”与斯特里克兰德的对话中，他完全没有抛妻弃子的负罪感，他唯一关心的是他要怎样画画，甚至说“无论她想不想离婚，这跟我两便士的关系都没有。”一个人是需要一颗怎样的灵魂才能将身上之尘埃掸得如此干净，能把世俗之束缚舍去得如此利落。尘世的偏见丝毫阻止不了他蔑视陈规的信念，舒适与温馨不曾诱惑那颗执拗顽固的心。也许这就是后来能变得伟大的原因吧。这让我想起了前两年看的一个新闻，一个海归数学博士，抛下所有，出家为僧，应该也是有这样一颗强大的灵魂在驱使他做出这样一个决定，我等凡夫俗子是做不到的。

        斯特里克兰德在巴黎的生活过得十分艰难，居住条件十分恶劣，食不果腹，有时紧靠喝水抗饿，要不是“我”和斯特罗夫的帮助，他早就可能死了。斯特罗夫这个人物简直就是个悲剧，他也是一个画家，或许他并称不上一个画家，只是一个靠画画谋生的人，他在艺术创作上很平庸，只是画一些讨好意大利消费者的看上去好看的画，但是他却有一双发现天才的眼睛。他是第一个发现斯特里克兰德在艺术上的惊人天赋，并且认为他是一个伟大的画家。他向画廊推荐斯特里克兰德的画，那个时候斯特里克兰德的画一文不值。在斯特里克兰德病危快要死去时，他苦苦哀求妻子布兰琪，让他把斯特里克兰德接回自己家悉心照顾，因为他无法接受一个艺术天才在他眼前死去。一开始他妻子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因为她先前见过斯特里克兰德，认为他令人讨厌且无理，原因是他看不起她丈夫的画作，她无法理解，至少她认为很好。在斯特罗夫苦苦哀求下，布兰琪最后还是同意了他把斯特里克兰德接到家里照料。但布兰琪告诉斯特罗夫，如果把他接到家里会给他们造成很大的伤害，她有预感，结局一定很糟糕。当我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斯特罗夫要被绿，果然，不仅被绿了，还绿得悲剧，绿得彻底。

        布兰琪在照料斯特里克兰德的时候，不知道是被他的野性、不羁、狂放、孤独所迷倒，还是被他那魁梧的身形，修长的手指和红胡子下性感的嘴唇迷倒，反正布兰琪就是铁了心要跟斯特里克兰德走。斯特罗夫哀求妻子不要离开自己，甚至跪下来问布兰琪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可以改，布兰琪依然无动于衷。最后斯特罗夫尽然让出了自己的家和画室，让斯特里克兰德和布兰琪居住和使用，原因是他不想看见自己的妻子跟着斯特里克兰德受苦受难。斯特罗夫真的是绿帽界的王者，还跟布兰琪说，不论你什么时候想回到我身边都可以，我都可以原谅你，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告诉我，我都可以帮助你。当布兰琪知道斯特里克兰德跟她在一起，只为满足一时的欲望时，她绝望的选择了自杀，并没有回到斯特罗夫身边。

        斯特罗夫在自己的爱情面前显得是这么的卑微和渺小，这个荷兰短腿小胖子舍弃所有尊严去挽留自己的妻子却一无所获。他并不责怪自己的妻子爱上斯特里克兰德，只要她回来，他依然爱她，甚至更爱。书中的“我”说到：“你肯定是我认识的人中最没有自尊心的。”斯特罗夫说到：“我爱她远远多过爱自己，我觉得如果你在谈恋爱的时候还讲自尊心，那原因只有一个，其实你最爱的是你自己。”斯特罗夫知道布兰琪没有多爱自己，他却说：“她允许我爱她，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是啊，斯特罗夫虽然卑微，但至少在这一点上我认为他比我幸福，至少被允许爱，而我却不行，不敢越雷池一步。

        在书中的“我”和斯特里克兰德最后的一次谈话中，“我”试图去了解斯特里克兰德为什么要和布兰琪好。斯特里克兰德回答得简单粗暴：“他妈的，我当时就是想上她。”“我”问她为什么要带走布兰琪，他说他没有，他给布兰琪说过，如果他玩够了，她就得走。但布兰琪自己选择冒险跟着她，甚至供养他。而当时，斯特里克兰德也正想画一个裸女，等他完成那幅画之后，他就对她失去了兴趣（最后这副画送给了斯特罗夫）。“我”告诉他布兰琪是真心实意爱他的。他突然跳了起来，然后说：“我不需要爱情，我没时间谈情说爱，这是人性的弱点。我是个男人，有时候我会想要女人，等到我的激情得到满足，我就要做别的事了。我无法征服我的欲望，但我憎恨它，它囚禁了我的灵性，我希望将来能拜托所有的欲望，能够不受阻碍的，全心全意的投入到创作中。因为女人只会谈恋爱，她们把爱情看得很重，那是很搞笑的。他们想要说服我们相信爱情就是生活的全部，其实在生活中，爱情是无关紧要的一部分，。我认可性欲，性欲是正常和健康的，而爱情是疾病。我可没有耐心去跟她们同甘共苦，长相厮守，白头偕老。”然后继续说道：“假如女人爱上你，在占有你的灵魂之前，她是不会满足的。因为她自身软弱无能，所以拼命的想指挥你，你要是不彻底听她的话，她就不会满意。她的见识很浅薄，她讨厌她无法领会的抽象事物。她只关注物质的东西，她会妒忌你的理想。男人的灵魂漫步于宇宙最偏远的角落，而她却想将其囚禁在柴米油盐中。”（斯特里克兰德简直就是直男癌晚期，也许时代不一样。）

        从道德层面讲，斯特里克兰德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甚至不知情为何物，在面对布兰琪的爱时丝毫不感到珍惜，甚至只把她当作玩物。他的可恶之处了然于纸上，书中的“我”也是对他深恶痛绝。我也实在是对他难存好感。但是，要约过道德这个表面层次，深入到一个天才人物不可称量背后的灵魂深处，去探究人性的判定，去找寻生命的意义。斯特罗夫碌碌无为，缺乏天赋，为人善良，但在艺术的天平上，比较的不是谁的道德水平高，而是去探寻灵魂深处更伟大的追求。斯特里克兰德这种暴走的肉欲，原始的野性，遵从灵魂的指引，挣脱俗世的束缚，这种灵魂的追求使他与现实格格不入，他厌恶一切试图拖住他灵魂的东西，这也似乎成了他忘恩负义的辩词。

        书中的“我”通过尼科尔斯船长口中了解到斯特里克兰德是如何从马赛到塔希提岛的。在马赛的时候，他住在收容所，之后被赶出来，风餐露宿，每天靠一片救济面包过活，即使生活艰难，我想他依旧快乐而浪漫。通过酒店老板缇亚蕾之口了解到他在塔希提的生活情况，他娶了一个叫爱塔的女孩，是个岛上土著，是酒店老板给他介绍了，是酒店的员工。还跟他生了两个小孩，后来死了一个。通过库特拉医生之口了解到斯特里克兰德的了麻风病，在惨死之前的情况。读到这里我才明白，前面这么多的曲折，不过是为了斯特里克兰德最后生命和灵魂极致升华的过程而埋下的伏笔。在将死之际，他在自家的土屋墙壁上画上了他毕生最伟大的作品，那灵魂的追求终于到达了终点，那伟大的力量终于得到释放，看到这不禁让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喂，等等，他不是个十足的混蛋吗？为什么会被这个混蛋感动了，也许灵魂的伟大不是用道德来评判的，他是生活的小人，却是艺术的英雄。尽管后来他临死时要求他的妻子讲他同自己一同烧毁，唯一见过这幅伟大作品的只有库特拉医生，但这并不妨碍他的伟大。他已在此刻自证圆满，涅槃远去。正如书中的“我”说的哪样：我想斯特里克兰德知道那是幅大师的作品。他已经达到了他梦想的境界。他的生活已经完满。他创造了一个世界，看到那个世界的美好。然后他既骄傲又轻蔑的摧毁了它。

        小说在斯特里克兰德为什么想去塔希提岛时穿插了一个小故事，两个师出同门然而命运截然相反的医生的故事：医术高超的亚伯拉罕听从内心的召唤，丢下伦敦的优职厚禄，到亚历山大港当了朴素的检疫员；技术稍逊的卡迈克尔则幸运的顶替了亚伯拉罕留下的空缺，成为了趾高气扬的社会名流。提出两个问题：难道做自己想做的事，生活在让你感到舒服的环境里，让你的内心得到安宁是糟践自己吗？难道成为年入上万英镑的外科医生，娶得如花美眷就真是成功吗？月亮象征着崇高的理想追求和美妙的精神境界，也象征着离开伦敦的斯特里克兰德和远赴埃及的亚伯拉罕所甘之如饴的清贫。六便士这种小硬币代表着世俗蝇头小利，也代表着卡迈克尔所引以为傲的豪奢。月亮和六便士之间理应如何取舍，叙事者也无定论，只是时刻谨慎，不妄下结论。

        其实在我看来，月亮和六便士并无太多的高下之分，只是作者更倾向于歌颂什么，他歌颂的是追求月亮的灵魂，歌颂那种不屈的灵魂和无畏的勇气。卡迈尔克追求的东西并不就是天生比亚伯拉罕第一等，他也同样有自己的追求。整本书读下来，让我感觉作者真正嘲笑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斯特罗夫，一个是斯特里克兰德的太太，这两个人的共同点都是没有追求。斯特罗夫在艺术上碌碌无为，作品只讨好意大利人，以便画能更好的卖给意大利人，对于爱情也是这样，卑微得像只蚂蚁，毫无尊严。斯特里克兰德的太太艾美，在斯特里克兰德离开她时什么都没有给她留下，她不得不靠自己的人脉关系，靠着给一些作家打字为生，不过她始终对这件事是抗拒的，她始终认为，女人必须要靠男人养活才是体面的。甚至一直都对外宣称斯特里克兰德是更别的女人跑了，而且希望书中的“我”不要向外界否认。书的结尾也写到了“我”再一次见到了艾美，她依然没有什么改变，甚至女儿也是这样，嫁了个少校，靠着男人养活。但斯特里克兰德和爱塔所生的孩子，当了水手，头顶上是蓝色的天空，闪烁的星辰，周围是浩茫无际的太平洋。我想这就是差别吧。

        我想，无论是月亮还是六便士，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关键的是在于你是否有一颗有追求的灵魂，指引你。整本小说的最后一段这样写到：“有句《圣经》来到我的嘴边，但我没有说出来，因为我知道神职人员认为俗人侵犯他们的领地是有点亵渎上帝的。我的叔叔亨利做过二十七年惠特斯特布尔的教区牧师，要是遇到这种情况，他往往会说，魔鬼总是随心所欲的引用经文。他记得从前一个先令就能买到十三只上等牡蛎。”这个结尾我看着感觉有点无厘头，但我翻看本书的导读时，译者说那句经文应该是：“你们不要论断人，免得你们被论断。”

      敬那颗有追求的灵魂！

                                                                      大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