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estion

《道德经》杂谈：道生万物

Answer 1

三生万物

对于智慧的人类而言，他终究会提出一个疑问，人类所处的世界以及人类自身来源何在？对于宗教家来说，这个问题很简单，这一切都是神创造的。但对于哲学家，这样的解释不能令人满意，因为这样的解释无法予以证明。任何一个哲学字，对世界的起源皆有他的解释。老子是中国古代第一哲人，了解了他对世界起源的看法，也就懂得了道家的最高境界。

《道德经》四十二章，“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道展现为统一的整体，统一的整体展现为阳和阴二气，阴阳二气相互作用，形成了阴、阳、和三气，由此三气产生万物。万物皆是背负阴而怀抱阳，由阴阳相互作用而形成的和谐体。

“道生一”，“一”在《道德经》反复出现，有人解释“一”就是道。但在此处绝不能如此解释，如作此解，岂不是道生道，有何意义？这里用“一”强调道是一个整体，“生”不是母亲生小孩之生，而是本来如是、自然蕴含之义。“道生一”强调道本来就展现为一个唯一的整体。

“一生二”二是什么？学者各有观点，一种观点认为二乃天地，道先产生天地，然后再由天地产生万物。另一种观点认为，二乃阴阳，由阴阳产生万物。两种观点各有理由，但从老子的思想来看，二是阴阳更佳。因为如果认为二是天地，道生天地，天地生万物，这样的程序，反而削弱了道的地位。天地合称，在老子的语境中，是自然界的意思，本身就包含万物在内。此章后文又说是“万物负阴而抱阳”，二指天地的话，阴、阳就无个来处。

那么，阴、阳是什么？有的把阴阳解释为元素，有的把阴阳解释为力量。要理解阴阳，先要理解阴阳的来历。

古人观察天象，物理世界与自身，他们天才的发现宇宙万物皆是相反相成。有天就有地，有太阳就有月亮，有山就有河，有水就有火，有男人就有女人，尤其是动物世界和人类自身，皆是雄雌结合而生育下一代。大概他们从自然界的观察得出了一个结论，万物皆由两种相反的因素结合而生的。古人非常的聪明，就把这两种相反相成的因素用阴和阳来表达。

在古人的观念里面，阴和阳本来就是和谐的，天地、日月、水火、男女并不是截然两分，天离不开地，离开地天不能称为天，日月、水火、男女的关系也是如此，因此，古人用一个“一”来统一他，这个“一”，强调是一个整体。

因此，阴阳无关乎唯心唯物，它只是中国古人对世界来源和构成的一种直观的感悟，当然，这种感悟基于古人对自然现象的观察。就像《易经·系传》所言：“古者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由于阴、阳概念具有高度的抽象性，引来众多学者纷纷撰述，以探求它的神秘性。我个人以为，如果过于重视阴、阳的概念反而走偏了，阴、阳不过是古人用来表达世界的符号，阴阳的不断组合，可以表达一切物体。《易经》六十四卦即是模拟六十四种人间的情境。其实，阴阳组合可模拟一切情境，只不过太多，反而不利于分析利用，故取六十四卦而止。

如果过分的关注阴阳的概念，反倒可能忽视老子此章的重点，老子在此章的重点是告诉我们，道生万物，实际上是和生万物。

和生万物

前文谈到道的时候，道似一个整体，是一个全的概念，此章言道生一，道就是一，不是二，万物都在道里面，而且道对万物不干涉，任万物自由动作。万物自由运作组合就是道的运作。万物的运作不是没有边界，而是他物就是边界，任何物体都是在与他物的互动中生存发展的，因此，物体有运作的自由，但又没有自由，因为无时无刻任何物体都会受到他物的限制，所以，任何物体的生存发展有其两面性。自我自由发展的力量和他物对我限制的力量，这两种力量可勉强称为阳和阴，任何物体必须在两者的平衡中获得稳定的状态，这种平衡称之为和。道生万物，其实道毫无作为，道任由两种力量相激相荡形塑世界，因为任何物体的稳定状态都是两种力量达至平衡的结果，这种平衡称之为和，因此，可以说是和生万物。

这两种力量同时体现在一个物体上，或者说一个物体同时有两种力量作用于自身。比如说，我是一棵树，我想无限生长，想把我的枝叶伸展到月亮上边去。这时候，我需要土壤提供无限量的水分和养料，我需要无限量的空间与所有促进我成长的因素亲密接触，这一切的东西既是阳，促进我生长，又是阴，它们本身就对我形成限制，因为无限量的供应根本不可能的。

我自己本身也是一个阴阳的结合体，我拼命成长的意志是阳的话，那么，我并不能够以无限的身体去接纳养料，可以说是阴。我自己本身就要在自由的意志与身体的限制两方面取得平衡，也就是达到和谐，否则，我要么发疯，要么堕落。

因此，老子说：“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因此，阴、阳不能理解成简单的两种元素，而是两种力量，这种力量可能会来自于与个体相关的任何物体。也不能把阳理解为好的，把阴理解为坏的，在道的语境里面没有道德判断，它只呈述事实。

楚王失弓，说：“楚人失之，楚人得之。”孔子听说了，说：“去楚可也。”变成“人失之，人得之。”老子听说了，说：“去人可也。”变成“失之，得之。”这就是道家，不关乎价值判断，它是从整体来看，从整体来看的话，人并不有特殊的地位，反而人类要照顾到整体的和谐，自身才可以获得长久稳定的状态。

从和的定义可知，和是阴阳的平衡状态，但阴阳是两种力量，力量的消长变化也是随机的，因此，物的平衡状态也是动态的，一旦越过了必要的界限，旧的平衡就要被打破，直至形成新的平衡。

因此，道生万物，并不是如神创世一般，是由神创造了一个宇宙，而是道是一个整体，整体里面的东西相互影响，自然而然的流衍出现实的世界。

有本源吗

这样的一种理论可能令很多人失望，好像还是没有说清楚现存的万物从何而来。其实，这个理论说得很清楚了，现存的世界是以前的那个世界流衍而来，以前的世界又由以前以前的世界流衍而来。如果你无限制的推溯上去，老子会告诉你，“有状混成”，那个“状”是什么？那可能是人类无法了解的。

无法了解并不是不存在，老子说：“周行而不改”，道是普遍流行而从不改变，这是从整体来说。从整体来说的话世界从未改变。当人类从个体的角度来推测世界的来源，自然就得出了一个人格神的结论，但当放弃人类为中心的角度，从宇宙来看，从道来看，世界从未改变，改变的只是个体，只是人的世界，物的世界。而整体不受任何影响，因此，道生万物，实则万物生万物，万物生万物，实则和生万物也。

其实，追问世界的本源，本来就错了。人类以自己所见，以为万事万物皆有起始与终点，但是，时间和空间只是人类认识世界过程中的发现。对有生灭的万物而言，也确实存在时间和空间，但以道而言，无外无内，无始无终，何有空间，何有时间？非要问个本源，本来就不存在所谓的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