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estion

马六甲的生活和梦想

Answer 1

马六甲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和这个城市对视着，心中怅然若失，一片茫然。他还清晰地记得，就在一年前，也是站在这里，心里涌起的是万丈豪情。当时觉得，终于要和这个城市融为一体，成为这里的主人了，短短一年时间，却像一只被打败的公鸡，颓然收场。

马六甲是一个很普通的农家孩子，父母老实巴交，只知种田。家里兄弟姊妹七个，他排行老六。贫困的生活，父母的忽视，让他有个强烈的愿望：走出农村，改变命运，成为一个城里人。

他刻苦地学习，因为智力一般，只考上很普通的二类本科。毕业之后，虽然很努力，也没找到像样的工作。眼看已和城市如此之近，城市却像个高傲的美女，对他摆出一副冷面孔。

后来，他和女朋友，后来的妻子，开始在城市边缘做生意。他当然想在城市中心最好的位置，开一个金碧辉煌的店子，最好还雇佣几个身穿制服，亭亭玉立的姑娘。但是，租金太贵了，他还没有能力支撑自己的梦想。

从小本生意做起，饭店、超市、服装店，什么都干过。从刚开始他们夫妻两人，到后来雇佣两三个，四五个店员，居然收入不菲。

因为，他有成为“城市人”的执念，所以，十几年间虽然去了好几个地方，但都在大城市——大城市边缘。而且，只要挣了钱，他必定要在当地不错的位置买房。那些房子寄托了他的梦想。

十七八年过去了，时间来到了2017年春节。难得闲暇无事，他和妻子算了算房产，吓了一跳，随着房价不断上涨，几处房产合计合计，资产居然达到了千万之多。

他是千万富翁了！那一刻，他觉得梦想就要实现了。有这么多钱，难道他还不算城里人吗？就算不是，如果他愿意，城市难道不会恭迎他进入吗？

马六甲很果断地停了那些“小生意”，那些又脏又累的活他永远再也不想干了。把妻子安置在老家小县城，他来到距离老家最近的大城市，在市中心很气派的大楼里，租了一间办公室，虽然还不知道在这间办公室干什么。

第一天，他走进来，站在窗前，豪情万丈，城市不就在自己的脚下吗？

在这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老同学。联系男同学是为了寻找事业伙伴，他要借助他们的关系，他们的能量，实现自己的跃迁。

联系女同学，是为了满足虚荣心。还记得在学校时对他爱搭不理的几个女生，不就是觉得自己穷又是农村人吗？而且，要先和女同学联系，他太需要一个出口，炫耀一下成功了。

他现在有种锦衣夜行的憋闷，扬眉吐气最需要的是观众。他需要那些女同学的惊呼、艳羡，甚至是嫉妒，来滋养自己的心灵，慰劳过去将近二十年单调苦闷的生活。

当然不能告诉她们自己的真实工作，就告诉她们搞房地产发了。哼，以前你们对我爱搭不理，现在我让你们高攀不起。

挫败感正是从这些电话开始的，他费尽心思找到电话号码，兴冲冲地打过去，这些在他眼里已然是中年妇女的同学，居然仍然对他爱搭不理。他实在很是费解。那些女同学，有的是教师、有的是小职员，有的连工作都没有，在家当全职妈妈，而她们仍然对拥有千万资产的他爱搭不理。

最可恨的是，他能够感受到，她们已然成为了城市的主人。虽然赚钱不多，没有什么地位，甚至没有职位，但是，那种在城市生活中浸染的气定神闲或是忙碌中的指挥若定，是他一向追求而始终未得的，这在瞬间刺痛了他的心。千万资产在这种感觉面前不堪一击，很快沦陷。

接下来是男同学，马六甲开始以为，谁不缺钱呢，自己有钱，在城市中，找个同学合作一下，各取所需，该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啊。可是，一翻努力，毫无结果。那些他想合作的同学，就算缺钱，对他的钱却不感兴趣。

一年下来，他终于死了心，不明白为什么他有钱有房，可是，跟城市就像隔了一层厚厚的屏障。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走进迷宫的孩子，明明知道是有出口的，却不得其法，走不出去。

现在，他不知何去何从。重操旧业，和妻子再去干从前那些生意，不甘心，也不想下苦出力了。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没有朋友，没有关系网，举步维艰。可以确定的是，他必须把办公室赶快退了，租金太高，也不需要了。

他端详着落地窗玻璃中映出的脸，稍微地胖了，白了，那身一年前下狠心花五六千买的雅戈尔西装，经过时间的磨合，很服帖地挂在身上。刚开始进这个大楼，还会紧张局促，现在已经很坦然了。

他想，在外表上，已经很像城里人了。走在这栋大楼里，他西装革履、昂首挺胸、脚步急促，完全是城里人的状态。只是，一个人的时候，只能通过这扇窗户，和城市遥遥相望。

“去他妈的城里人”马六甲不自觉地骂出了声，随之，一口痰又快又准地射向墙壁旁边的垃圾筐里。在老家小县城，到街上，认识的人谁不尊敬地喊他一声“六哥”。上次老婆打电话，说闲不住，开了一间小店，还说她就守着这爿小店，等着自己回家。

又到年根了，每年这时候回家的人都特别多，火车票不知道还能买上吗？